“没喝醉吧?”和灵放轻了声音,“还能起来吗?”
男人刚才很清明的眸子似乎被烟酒浸染上一层薄雾。
他宽大冰凉的掌心突然沿着沙发的空隙,拦住她纤细的腰,微微用力把她往怀里带。和灵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动地靠在他胸膛上。
夏日的衣料轻薄,她能感觉到他热烈滚动着的心跳。
砰。
砰。
砰。
一下比一下快,一下要比一下激动,像是接二连三盛放在空中的烟火,倾尽全力,证明它的绚烂。
像是,因为她才如此绚烂的存在。
和灵僵硬在原地,脑海空白一片,她都要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跳如此剧烈。
男人低沉的气息落在她耳畔,很磁很温柔的声音。
“嗯,醉了。”
“……”
和灵感觉他在钓鱼。
哪儿有半点醉的样子。
她刚想挣扎着起来,男人按着她的力道忽然重了几分,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从原来的座位躲开。
“嘭——”原先的位置四下散落开玻璃碎片。
和灵眼眸睁大,有人朝着她的位置扔啤酒瓶。
刚才如果不是牧越反应快,她应该会这被开个瓢。
“和灵!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看看我?!”陌生男人从角落里冲出来,直奔着和灵的身位而来。
和灵练过,灵敏度也不差,早在男人上来之前便有所防备。她的动作还是慢牧越一拍,他握住了她的手臂网后代,将她牢牢的护在身后。
那全然是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比她保护自己的本能都还要快。
陌生男人声嘶力竭:“你放开她——”
牧越低声嘱咐她,“乖乖别动,知道吗?”
“……”
和灵还没反应过来,她看见他迈开长腿朝着那陌生人走去。
那人手里有破碎的酒瓶,牧越手里什么都没拿,神色淡淡,但他每靠近一步,那人手上的动作就更抖一些。
天生的气场压制。
像回溯到动物原始的本能,会惧怕比自己强大狠戾的主宰。
周围似蜕变成无人枯草的蛮荒之地,野兽近在眼前。
男人抬起眼,卷着几分笑意,像悬挂在动脉处的利刃,在劈裂滚烫的血脉前,最后的警告。
漫漫长夜,变成鲜艳的红。
男人回眸看了她一眼,锐利不加掩藏的野性迸发。
和灵将所有画面尽收眼底,心脏开始不安的跳动,这是一种令她自己都讶异的举动。
惧怕的、慌乱的本能。
他像在告诉她。
——这是我的猎物。
只是那一眼。
和灵那如同金鱼破碎的七秒记忆,也在拼尽全力的告诉她。
这个眼神。
她一定,一定在哪儿见过。
M2混乱地都是叫喊声和人群,和灵就在另一端,问:
“牧越,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第17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VIP]
这个三番两次给和灵发骚扰信息的甚至算不上是她真正的男朋友。
几个月前酒桌上玩真心话大冒险,和人说了要求对第一个遇见的男生说三句好,好巧不巧,这个男生就是来告白的。
即便事后和灵说明事情因果并道歉,这个男生依旧疯魔认定“女朋友”。
“你都说好,怎么可能是不爱我?”
“……”
那种歇斯底里、近乎偏执的追求,让和灵无法忍受,她果断报警,后来这是他家人再三保证会搬家人家看管,这件事才私了。
故态复萌。
人被牧越收拾得太狠,这让和灵连动手的地儿都没有。
“和灵姐,现在怎么处理?”经理问。
“打个110顺便打个120,再把监控录像送过去。”
“好嘞,今天事情太多了,要不您就先回去休息着,我们处理就好。”
“嗯。”和灵问牧越,“谢谢,没受伤吧?”
“没。”牧越提醒,“和灵,手机再在响。”
是梁乐驰发给她的信息。
【牧越这个人比你想的复杂得多,以前在七中被厌恶得如过街老鼠的人,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用了多少腌臜手段。你们本就是云泥之别,多留个心眼没错。】
梁乐驰不会骗她。
和灵看着这段文字出神,她实在无法想象到牧越被人厌恶的模样。
总感觉,他该一直是风光霁月的。
“嗯,他说得对。”牧越冷不防道。
和灵立刻把手机锁屏,她忘记这个角度他也能看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不用为事实道歉。”牧越说,“嗯,我们认识。”
和灵动作一怔,手机发出锁屏的声响。
认识,然后呢?
她记不起来具体情景呀。
牧越似是知道她的反应,淡笑,“想不起来就算了。”
“你记得我我不记得你,那不是显得我很没良心吗。”和灵调侃道,“你记忆里我和现在差别大吗?见面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讨厌。”
她向来是舆论风暴中心的体质,恶意言论一大堆。
牧越:“风云人物,大小姐脾气。”
“那你以前呢?”
他没直接回答,“以前,不是什么好回忆。”
“可你不是还记着吗?”和灵说,“只有不好的回忆才会在潜意识里被忘掉。”
牧越步伐停住,声音沉在夜里,像风吹麦浪的回响。
“她比坏要好。”
她比坏要好?
这是个什么说法。
和灵知道他在说他的白月光,也没刨根问底,只是闲聊着他对她以前的回忆和过去,试图唤醒自己这金鱼的记忆。
“那以前,我们是怎么见面的?”
他们走在空无一人的地下停车库,清脆和低沉的声线互相交错着,慢慢穿越回他们消散了的青春。
七八年前的,高中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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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青苔在清灰的石板砖缝中野蛮生长,水泥色调的天空阴沉沉笼着四方角落,几日无晴,光落不尽这脏污的毛坯房深处。
路口用老木板随意支撑架起,妇人拿着水壶给花绿的蔬菜喷洒,再翻个面,遮挡住那些蔫掉的枯叶,“都过来看看啊,刚到的新鲜青菜,可营养了!”
这菜摊子营造的生机勃勃,也正如九一巷,遮遮掩掩、见不得光。
“臭小子今天你妈来买菜的时候顺走我两根葱,我这老眼看得精精的!做人怎么能这么不实诚?”妇人绝口不提刚才自己的忽悠,“今天你的工钱别拿了,我好好教教你!做人诚实的道理!”
旁边的少年沉默着,灰白色的T恤洗得卷边,依稀还能看见去不掉的脏污。明明是最活泼捣蛋的年纪,偏偏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阳光。
那最瘦长的身板在搬运厚重大篮筐的菜,大小对比,像是蚂蚁背着巨锤,风一吹他就会摔个人仰马翻。
意外的,那大篮筐菜稳稳落地。
妇人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说话呢你听不——”
少年抬眼,眼型狭长,像是卷着灰沉雾霾的阴雨天,看不见光亮和尽头,冰冷又死寂。
不符合年纪的眼神,如同恐怖片里小孩儿的怪笑,直直看得人心底发慌。
妇人没说话的突然空白,缓了几秒,尖锐的声音响起:“看什么看?不会说话还听不懂人话了?什么东西?要不是你妈让你来这儿打工,我都不乐意要你!”
“……”
九一巷这污浊的存在,唯一的便利之处便是临近七中校园。
未入学七中之前,他就在这个世界的暗角,时常听见关于她的传闻。
“哇,和灵也太好看了!家里又有钱,造物主对她可太优待了。”
“跟个狐狸精似的哪儿好看了?读书成绩差得半死,天天旷课,还老围着男生转,也不知道他们喜欢她什么。上个月她不是才把人打进医院了吗?”
“那种大小姐,谁敢管啊。”
“……”
牧越继续搬菜筐,毫无波澜。
他总能在听见这女孩儿的名字,男生言语里对她的爱慕、女生对她的嫉妒和羡慕,甚至还有在七中大喇叭主席台下,老师对她的公开批评和表扬。
她画画好,是北楼学艺术的。
脾气不好,典型的学渣校霸。
他没有特地记住这些的意思,只不过在这肮脏的九一巷,来来往往反反复复。
吵得人耳根子疼。
……
七中是私立学校,最不缺的就是少爷小姐,校门口出现的豪车只有更金贵没有最金贵,似乎连校牌都带着金光。
开学没多久,整个年段都知道高二新转来一位品学兼优的贫困生。
倒也不是因为成绩好才被人知晓的,是因为被女霸王看上,女生追人的手段不择手段、死乞白赖追着,而女霸王还有一位喜欢她的男生。
完美形成复杂的情感关系。
女霸王喜欢把人贴上所有物的标签、任何人不准靠近,用武力逼迫。而男生又开始威胁堵人轮番上演,破烂又恶心的八点档戏码。
直到这位男生跟着他放学回家,亲眼目睹这大家眼中的三好学生在九一巷那种脏乱的地方搬菜,瞬间跌下神坛。
女孩死乞白赖的追求一个穷鬼还求而不得的羞耻感席卷,那天起三好学生的传言就变成“穷鬼”、“垃圾”。
他们不在乎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只需要听风言风语,然后站在上帝角色对别人的人生指指点点。
六点三十,晚自习是在七点开始,周末的晚自习班上的人少。
红毛女孩带着一大帮兄弟走进教室,习惯锁定桌角上的人。
“妈的堵他一次可太他妈费劲儿了。”
班上的人早就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看见这个场景,看见人之后皆如躲避灾难鱼涌出教室。
没有人想因为他卷入风暴。
“阿莹,这兄弟哪儿好了,你要这么追?”女孩身边的男生发言,一脸不屑,“都开学这么久了,也没见他跟谁说过话,这该不会是个哑巴吧。喂,你听得懂人话吗?”
桌面上,少年未写完的卷子被压到,整洁的卷面被拉扯出皱褶。
他抬眸,锐利的眼尾像寒霜,直直地往人心底扎根,刺出鲜红的血。
“这小子真他吗邪门,看这一眼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男生摸了摸手臂,而后狞笑,“喂,有用吗?你该不会以为一个能打一群吧?”
“诶,等等——”有人提醒,“那边坐着的是谁?那位置不是宋与墨的吗?”
七中人一定会听说过的两个名字,和灵跟宋与墨,青梅竹马家世相当,才学兼备,早在高一时就已保送大学。
宋与墨有洁癖,没人敢动他的东西。
而座位上的女孩儿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枕着他的书,似乎还垫着他的校服外套,大大咧咧地睡在他的位置上。
她的脸对着墙壁,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见的如绸缎散落的长发,一截白皙到反光的手腕。
“这姑娘胆子也太大了吧,宋与墨的东西都敢动。要不要叫她起来?”
“你哪儿有那么好心?想看人家的脸就直说。”红毛女孩翻了个白眼,“这不是我们班上的,不管她,先把这个破麻烦解决了。”
红毛继续嚣张道:“你这种贫困生如果在七中惹麻烦记过,会被退学吧?我也不是很想找麻烦,这样只要你喊三声‘我是垃圾’,今天的事情就过去了。”
牧越一动未动。
其实现在挺烦的,在被退学和让这群人早点死之间徘徊。可他从来就没有选择权,似乎这些都只是无谓的挣扎。
“喂,阿莹能看上你这个穷鬼是你有福气,不知好歹。”男生咒骂了声,狠狠一抬脚,将少年的桌椅踹到在地。
如天女散花,书本卷子教辅材料满天飞,乒乓动静震天响,桌子和椅子像坍塌的多米诺骨牌。
他们掂量着手里的甩棍,把他围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囚牢里,推搡、辱骂。
“这垃圾是不是真不会说话哈哈哈哈,连疼都不会喊?”
他习惯分这日子时常被厚重的阴霾围堵着,总是看不见阳光,好像人也不需要见光,就这么沉浮着沉浮着,就能等到溺亡的那天。
“吵吵吵,烦死人了——”女孩带着几分困倦的声音响起。
他是永远没有光的囚牢,她是被阳光偏爱的少女。
教室另一端的女孩坐直身子,桃花眸被晕染上细碎的光,明亮如灯火。
很清纯,很让人惊艳的一张脸。
稚气未脱,天生带着媚感。
有人认出来了,仓皇让道,“卧槽——这不是高一的和灵吗??”
这大小姐起床气贼重,臭脾气起来谁都敢收拾。
“您怎么到高二教室来了,等宋哥吗?抱歉抱歉,我们没想打扰到您休息。”红毛被吓得一身冷汗。
就在所有人怔住的间隙,和灵随手抄起椅子往那边砸。
砰——
围着他的人群四散,光和她涌进他的视线里。
少女走进最嚣张的那个男生面前。
一米八几的大个,她直接抬手按住他的脖子,把人的脑袋往桌上按,跟捏皮球似的。
这男生以一种极其怪异的九十度鞠躬,脸朝着桌板的诡异姿态,给牧越行了个九十度鞠躬的大礼。
和灵:“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