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怎么回事儿。”和灵懒洋洋地吃着饭。
牧越注意到,她用餐的时候跟小猫似的,不大乐意吃也很挑食,口味偏辣、不吃鱼、桌上会有牛奶。
有人问:“这都算没怎么回事儿?那有怎么回事儿不就闹翻天了?你给姐妹透个底,你想跟他分吗?”
“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和灵沉默几秒,“他太爱管着我了,去哪儿、吃什么、跟什么朋友聊天都需要报备……就,很黏糊。”
“黏糊不好吗大小姐,”祝今安说,“你知道多少人想被宋大学神黏着吗。”
“那是他们,”和灵不感兴趣,“我没耐心谈这恋爱。”
牧越的日记多出几行新文字。
-她不喜欢黏着她和多加管束的人。
-她不喜欢天长地久的感情。
-她没有耐心。
在食堂吃饭明显让和灵的食欲急速下降,动了几筷子后面全都是礼仪性地陪着小姐妹吃饭。
“阿灵。”宋与墨把餐盒放在她面前。
她边上的小姐妹开始起哄。
和灵似乎觉得烦,拉着宋与墨到另一边说话。他们没在吵架,坐在一块儿吃饭。
她总算,能吃点东西了。
牧越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向往他们那看。
可多看一眼,他都觉得像是罪过。
那天,和灵走后,梁乐驰凑过来碰他。
“怎么回事儿?不回班里?”
牧越冰冷道:“吵。”
这儿,是他今年离她最近的地方,即便他们没有说上一句话。
他知道。
他应该在和灵的生活里永远扮演过客。
“想什么呢?”梁乐驰问,“诶,你说除了学习,你有喜欢的女孩吗?”
牧越眉头微皱。
“看起来也不像,不过阿墨这学霸都有。”梁乐驰在边上刷朋友圈,“但凡你要是学会笑一下,这不知道多少女孩儿喜欢你。”
牧越觉得很烦。
他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喜欢。
梁乐驰把手机往牧越身边怼,一连串的校园美少女的朋友圈,“看看!”
最中间的女孩,很显眼,她发的是张艺术照,桃花眸带笑,望着镜头,比来临的春日都要浪漫。
隔着那么冰冷的手机屏幕。
看她一眼,他就无原则的心动。
/
2021。
和灵在他家里留宿的每一晚,他都没睡着,也每次都找不到人。
这次大概是真生气了,她连一张纸条都没留下。
牧越回到书房,拿出抽屉里边页泛黄的日记本。其实里面记得不多,他也没有什么记日记的习惯。
是七八年前,在海边是和灵跟他说,她总容易记不住人,所以会把想要记录的人事物写在本子上。
据说,这是她的手账。
牧越觉得这玩意儿浪费时间,但她喜欢做的事情,他总觉得也该试试。
可那天买了日记本后,坐在台灯前半天写不出一个字有关自己的记录。那些琐碎,有什么好记的。
鬼使神差的,日记本的首页——
《和灵日记》。
牧越。
-她没耐心。
-也不珍惜随手可得的东西(包括人)。
这里面大多是关于她的,那次去云都海边的两张车票,校园艺术界的四张门票,她画展的画,她摄影展的门票。
从年少到此,次次是你。
牧越的手机在响,他看了眼,李如玥发来的信息。
【她订机票出国了,去巴黎看时装周。】
【这是酒店。】
牧越回了好,他耳边又开始想起那小姑娘的声音。
——“喜欢我却不接近我。”
——“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
怕我们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因为截然不同的性格,曲终人散。
/
和灵来巴黎,也不全是为了工作。她一在国内看到任何跟九月刊有关的消息,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跑回家,当场跟和玫闹个“母慈子孝”。
她这下场不好过,那天来挑事的影帝更是不堪,黑料连续“爆”上热搜,彻底糊成狗,还有路人玩梗“一夜成名,一夜路人”。
最后一场show结束,和灵已经开始感觉到困了,径直回酒店。
李如玥第一次来巴黎,看到啥都觉得兴奋且好奇,“为什么我感觉刚才那个人看我们的眼神这么奇怪,是我们迟到了吗?”
“我们早到了。”和灵说,“跟国内不一样,他们提前到场,会觉得你在催促他们,很不礼貌。所以,下回不用那么早叫醒我。”
“……好家伙,好的。”李如玥从包里拿出和灵的手机,“有信息。”
和灵大概看了眼,全都是和玫未散的火气,废话连篇,大致就是说哪怕她躲到天涯海角,迟早都要灰溜溜地滚回来,质问她为什么永远学不乖。
乖?
下辈子吧。
李如玥看着和灵的脸色,总觉得有事发生,“九月刊的事,您……”
“停。”和灵一字一顿,“我不想再听到任何相关的话,一个字都别给我提,明白吗?”
李如玥就没见过和灵这么生气,她立刻说好。她其实还很想问,和灵跑到巴黎来是不是想躲牧越。
但有时候,没问出口的问题通常是没有意义的,比如现在。
电梯叮的一声开门,男人穿着黑色的衬衣,眼眸冰冷又锐利,里头的气氛像是被冻结的冰天雪地。
和灵眯了眯眼眸,她的瞌睡瞬间不见。
这场面着实有些尴尬。
Elsa笑着打招呼:“欢迎Ling来到巴黎。”
和灵眉梢微扬,她是不是能把这句话理解为,“你现在到我的地盘我看你还能怎么蹦跶”。
“上来吗。”男人问。
“上呗。”和灵说。
她确实不太怕尴尬,也不觉得需要躲着牧越。
本就空气稀薄的电梯,现在开始窒息。
Elsa用中文在问:“今天忙了一天,晚上我们吃什么?”
和灵觉得这Elsa怎么这么无聊呢。
他们就是炮上她都不想管,这是特地说给谁听呢。
好在这电梯够快,和灵面色如常地往自己的房间号走,他们之间一句话都没说过。
回到房间的路上,和灵都能听的出来Elsa今天的心情有多好。
李如玥打开房间的灯,她没全开,有几个角落还是暗着的。
和灵皱眉:“全打开。”
李如玥照做,她险些忘记在工作室的时候和灵就是如此,她总喜欢把房间开得亮堂堂的。
“您晚上想吃什么?”
“不用,今天很忙了,回去休息吧。”
李如玥知道和灵挑食,大抵是不喜欢法餐,“多少吃点吧,这都一天一夜了。”
和灵说不用,李如玥只能随她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和灵这次来巴黎拍了不少作品,其中有部分是要给品牌方当宣传的,她得在用最快的时间把后期完成。
所幸的是,这儿的品牌方,和玫插不了手。
电脑运转大半小时,门铃响了。
和灵打开门,服务生递给她几个热腾腾的餐盒,这是巴黎有名的华人餐厅,平常都是需要排长队的。
她问是谁点的。
服务生说是李如玥。
食物的香味着实诱人,和灵回房间把餐盒打开。虽然这么说有些好笑,但李如玥也不可能会像牧越这样,毫无偏差地不踩进她的饮食雷区。
他这怎么回事儿。
打个巴掌再给糖吃?做好事不留名?
和灵想发微信给他,想了想又不知道发什么,干脆直接弹个视频电话过去。
他那边大概很忙,响到尾声才接起来。
没有和灵想的她打扰他的暧昧戏码,视频背景后有几位统一穿着正装的男人,她估计是秘书、公司主管之类的,且各个神情严肃,像有什么急事。
和灵问:“我打扰到你?”
“没。”牧越说,“怎么了?”
和灵第一次打视频电话给他,他手边还有文件在处理,手机支在边上,侧颜的线条锋利流畅。
她真觉得,他这脸太上相了。
典型浓颜系,能野能温润。
和灵把镜头转过去,对上他的餐盒。
“谢谢。”
牧越轻笑了声,似乎是没想到会被她认出来。
“干嘛,我又不傻。”和灵不满道。
他边上的秘书在催他开会,这句说得英语和灵听得懂。
和灵:“你先忙吧。”
她话音刚落,她亮堂堂的房间整个沉入黑暗,一瞬间,她像是掉入无边的黑洞了,没有一丝光亮,没有半点回响。
本能反应,和灵尖叫了声。
“和灵?”他语气有些急,“还好吗?说话。”
和灵下意识地攥紧手心,从脊椎蔓延起的冷感爬上神经末梢。
“没、没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只是停电,没事的。”男人的声音放缓,如同指引,“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
和灵动作像是僵在原地,听不见任何声音。
有很多、很多的回忆如山海倾倒地挤进她眼前,那些如鬼魂般阴魂不散地缠着她,拽着她下无人可知的炼狱。
明明这段时间很短,不过局促几秒。
门砰然响动,她突然陷入一个温柔的怀抱,额间贴着他的胸膛,急促的心跳,熟悉的气息。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于和灵而言,他是带着光来的。
男人耐心地抚着她的发梢,低声哄着她所有焦躁不安的情绪。
“别怕。”
那时候的和灵不知,他为她抛下了一个极度重要的会议,在来的路上掌心被磕碰到冒血。
Elsa质问他,都不用提感情,和灵不过就是个连记都不记得他的女人,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也不能用斤数几两来要求个同等回馈。
大抵是从那张通往星辰大海的门票开始,他便只知不顾代价地奔向她。
/
酒店管理人员来了几波道歉,说是电路维修的问题才导致停电。
和灵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她倒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为难人,说没关系,这场闹剧总算是落幕了。
也不算落幕,还有个牧越。
和灵后知后觉解释:“我不是怕黑,我是不习惯……”
“嗯。”牧越说。
不知道为什么,和灵总觉得好像在他面前,她不用翻来覆去地掩饰那些她不想说的话,不想被触碰到的伤口。
似乎只要她说什么,他都信。
好奇怪。
这种感觉好奇怪。
和灵垂着眸,平时源源百话的她这瞬间就只剩下空白。她把桌面上那杯牛奶递给他,算是她这说不出口的感谢。
牧越接过。
他们俩之间,总不需要说那些废话,也像是小朋友的相处模式。
你收下我的牛奶,那就不吵架了。
和灵忽然问:“你喜欢Elsa吗?”
牧越摇头。
和灵不明白:“那为什么要拒绝我?”
男人眼底是一片黯色,衬得眉眼更加冰冷,她总是无法窥探到里面的尽头。
他缓慢地问:“你想在一起?”
“嗯。”
“然后呢。”
“然后?”和灵随口道,“谈恋爱?”
她通常不会对别的男人提出这个请求,她总觉得谈恋爱太烦,事事都要被管着制约,黏黏糊糊的烦人。
“然后。”
“做|爱。”和灵直白道。
男人眉眼舒展,里面多了几许笑意,他笑的时候总是让人感觉格外的深情温柔。
“然后。”
“然后?”和灵没想到他有这么多的然后,她思考了几秒,说,“分手。”
是。
她没有他那么多的然后。
她学不会对人长久的付出真感情,最好我们所有的来往都止于身体,谈于表面。
她注定是要跟一位同等家世的人结婚,更何况他们也不会走到需要谈婚论嫁的地步。
不会。
和灵永远不会把自己置于泥足深陷的爱恋里。
牧越松懒地靠着沙发,黑色的衬衣微微弄出皱褶,锁骨边恰好地染着暧昧的红痕,像风流无度的世家少爷。
“有时候学会说谎,是件好事。”
“比较遗憾,我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说谎。”
她做不到,所以不会给人留下任何遐想的空间。
和灵不懂他在纠结什么,渣男跟渣女的爱情,为什么还要考虑到走心的地步。
门铃终止这诡异的交流。
Elsa来访,她尖锐地看见的餐桌上的牛奶,憋了一晚上的火不打一处来。
“别忘了正事,该回去了!”
和灵没留他,他也没有想要留下的意思,这在一起的问题最后又不欢而散。
门外。
Elsa看着他身上的红痕,冒火地大喊:“你不知道你乳糖过敏吗,她让你喝牛奶你就喝?”
平常也就算了,因为她喜欢,哪怕她不在他身边,他都会习惯性地备着牛奶。
那现在呢?
男人只是看了眼关着的门,“别吵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