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告诉我庇护这些无脑之辈,到底有什么意义?”
说完,又一条丝线卷成的“麻绳”飞出,缠住简南柯的脖子,也将他吊在神龛上。
简南柯刚分解完珍珠伞,全身大面积皮肤出现干裂,根本不必拿刀子划,身体与神龛相撞的瞬间,裂纹多半撑开,血液渗透而出。
同样是慢慢渗进神龛的纹路里。
简南柯知道袁不归正在使用血祭术,试图冲开封印。
无能为力,也不是太担心。他的灵性已被珍珠伞抽干,血液用处不大,仅阿洋一个人的血,冲开封印的希望渺茫。
*
天火台之内。
“我是魔蛾,我明明就是魔蛾……!”灰烬的状况越来越不稳定,猩红着双眼,捂着耳朵疯疯癫癫。
他不信自己只是一个次人格,但他又不敢去找袁不归求证。
而就在此时,随着孟白喝一声“顾严出手”。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树阵中,从焦黑的土壤里拔出一道黑影,正是顾严。
他的身影忽闪又忽隐,化为一道白光,直往灰烬脑袋里钻!
但灰烬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即使疯疯癫癫,本能依然令他出手防御。
一缕魔丝从额头钻出,结成一张捕虫网,将顾严逸散成光雾的灵魂体兜住!
但仍有部分光雾穿透网格,钻进他脑袋里!
顾缠心惊肉跳,向前小跑了两步,顾严一直藏在天火阵里?
油人最怕火了啊!
“然而严哥是最合适的偷袭人选。”唐励尧将顾缠拽了回来,“他是灵魂体,身体里又有油,才能穿透灰烬结的网。”
“油”和灰烬的“网”都属于同类物质。
唐励尧懂什么叫见机行事了,“给我一个傀儡诀!”说完,他似离弦之箭,也冲向天火阵。
顾缠连忙做出傀儡手势,将自己的力量过渡给唐励尧。
有强化buff护体,唐励尧的奔跑速度提升好几倍。只要他速度够快,跨越火焰时,连火焰都反应不过来。
只感觉微微烫,唐励尧已经闯入天火阵中,拳头结出白雾,一拳打向“捕虫网”!
顾严余下的灵魂体,顺利钻入灰烬的头部!
黑夜中,孟白躲去暗处。
唐励尧打破网兜之后,又朝灰烬胸口打了一拳。
他没躲开,被震的连连后退。
旋即他眼白里的赤红色不见了,一手捂住胸口,望着周围的火焰流露出迷惘神色,像是从沉睡中刚刚苏醒的模样。
唐励尧蹙眉,看来顾严也钻进去之后,灰烬没办法再操控这具“傀儡”,叫做“狼”的执行官醒来了。
“狼”很快搞清楚状况,目光一凛,朝唐励尧伸出手掌。
从唐励尧的角度,瞧见无数饿狼的灵魂朝自己奔涌而来。
他现学现卖,掌心里的“油”结成一张捕兽网,将那些狼灵悉数捕捉在内。
顾缠已经开始流鼻血了,随后是眼睛和耳朵,但她不敢松手。
此时才是孟白一直在等的时机,他融合过鸟类的妖灵,一跃而起,自上方落入天火之中,落在狼的身边。
“秃鹫?”狼刚醒来,什么都不知道。
见是自己人,胆子便大起来,出手强攻唐励尧。
刚往前迈一步,孟白自他身后倏然出手,五指张开,戳进他后心窝,震断肋骨,将一颗仍在跳动的、血淋淋的心脏从胸腔里完整的抓了出来!
莫说在场的驱魔族,连唐励尧都睁大了眼睛。
这一身书卷气、瞧着有几分闲云野鹤的男人,不鸣则已,一出手竟是既狠辣又阴毒。
“你……”狼慢慢扭头,瞳孔发散,到死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孟白冷酷的抓爆那颗心脏,血溅在白色毛衣上,像梅花落满雪地。
他以沾满心头血的这只脏手凌空写写画画,随后以食指点在狼的眉心。
是诅咒术。
以灰烬为引,隔空诅咒袁不归!
*
见效极快。
神龛在剧烈颤动。
起初简南柯紧张至极,以为袁不归的血祭真的成功了。又感觉不太对,因为圈住他们身体的“麻绳”,力量似乎正在衰减?
“你好像很痛苦?”他问袁不归。
没有得到回应。神龛的颤动越来越剧烈,袁不归的力量急剧收缩。
他捆绑两人使用的力量不同,百分之九十九集中在体力充沛的阿洋身上。
作用于简南柯的力量不足百分之一。
两人是被吊在同一侧的,阿洋趁袁不归能力衰减,双手抓住简南柯咽喉部位的“麻绳”,以蛮力强行拽断!
四灵物的灵性是可以相融合的,他再将自己的青光灵性灌给简南柯一部分,随后一脚将简南柯踹离神龛,踹出锁链!
阿洋也抓住圈在自己脖子上的“麻绳”,无法扯断,便向外拉扯。
趁着袁不归被诅咒,真让他拉出一米左右,旋即双手握住中线,转身一脚蹬住神龛,借力拔河,与袁不归僵持。
“你愣着干什么,走啊。”阿洋没空回头,对简南柯说。
简南柯被他灌入一些青光灵性,虽不至于恢复体力,起码能撑着他趔趄着站起身了。
他看到阿洋背部的裂口,因太过用力,肌肉崩裂到隐隐可见脊柱骨。
“这条疯狗死咬着我不放,我走不掉。但我也不会被他拿来血祭的,放心。”阿洋的声音微颤。
简南柯依然没动。
阿洋恼怒:“就像你刚才催促耿陈离开一样,换成自己,怎么拎不清了!”
简南柯是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救我?”
当时形势所迫,不管为了谭梦之,还是为了裴东越这个堂兄弟,一时热血跳下来,是可以理解的。
但阿洋没必要救他。
“我不是说了,因为谭梦之啊。”阿洋道,“谭梦之说的对,你们都不能死……”
简南柯突然领悟,他是为了顾缠。
正如谭梦之所说,顾严不喜欢亏欠别人。阿洋取代了谭梦之,救下他们所有人,来帮顾严完成这份“不亏欠”。
那么被亏欠的就只有阿洋。
顾缠比较冷感,却最在意顾严这个哥哥,这份亏欠,自然也会落在顾缠心上。
“我阿妈死了,你们出去之后都有家回,有地方去,我没有。”阿洋起初情绪恹恹,突又拔高声音,“那我就去她心里,扎上一根刺!他不是爱和我比吗,让他来和我比啊,我看他往后拿什么和我比!”
说完,阿洋笑了一声。
转过头,嘴唇被血染的殷红,看上去有些妖冶,“当然,这些话你听听就算,念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不要说出来哦。你只需要帮我转告顾缠,让她忘记我,往后好好和唐励尧相处,千万不要内疚,不然,我会死不瞑目的……”
简南柯的大脑是懵的。
阿洋实在太爱演戏,根本分辨不出他是在说真心话,还是想以此让自己放弃内心的挣扎,从这里逃走。
神龛颤动的没之前剧烈,袁不归的力量有膨胀的迹象,阿洋喝道:“快滚!”
“谢谢,我会转告的。”留下来确实没有意义,只能为血祭贡献一份力量。简南柯转身,踉踉跄跄的踩着满地珍珠粉末,往楼梯口走去。
等爬出环形楼梯,上去地面,翻墙而出之前,简南柯瞧见那扇“门”再度消失,地面上被砸出的窟窿也不见了。
地下传来一重重震荡声,像是有什么重物不断下坠。
几分钟后一切恢复如常。
简南柯沉默了会儿,深深吸了口气,沿着上山的路回去停车的地方。
他知道耿陈没那么快走,一定会再等他们一会儿的。
强撑着下山,等看到车影时,简南柯这口气终于散去。
耿陈拿出车载急救箱在帮裴东越包扎,白小禾则以仅存的灵性护住奄奄一息的谭梦之。
他们焦急的透过后窗玻璃往回看,没办法等太久啊,再等下去这俩人也要没命!
“是简哥哥!”白小禾听到声音。
耿陈转头,便瞧见血人般的简南柯倒地,从半坡往下滚。
耿陈连忙跳下越野车,飞奔过去接住简南柯,往后看:“阿洋兄弟呢?”
“走吧。”失去意识前,简南柯只说了这两个字。
耿陈从逃出来一直忍到现在,此刻眼圈终于红透,将简南柯扛上车。
“你照顾他们。”耿陈交代白小禾一声,开车下山,去往最近的医院。
等将他们安顿好,立马联系家里人。
一米九的彪形大汉,蹲在医院走廊上哭的像个三岁小孩儿:“爸,您再生一个出来继承家业吧,我也不干了!您就是让我去挑粪我都不要干这行了!太他妈遭罪了,不,是太他妈糟心了!”
*
天火台上,孟白将诅咒术维持到极限,被反噬的实在撑不住后,松开点“狼”眉间的手指。
“狼”旋即倒地。
顾严从他脑袋里出来:“我感觉不到他了。”
谁知道这种“人格”属性,是死了、消散,还是回神龛了。
“最好不要消散。”孟白微晃,幸亏被唐励尧扶住,“若消散了,咱们等于给袁不归治好了病。”
“您没事吧?”唐励尧问。
“还好。”孟白说。
唐励尧跳出火线回已经倒地的顾缠身边,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琵琶女耿歆上前,脸色极差:“我爸用特殊手段联系我,我弟那边情况不太乐观……”
特殊手法没办法传递太多消息,只说:“伞解体。裴东越、谭梦之危,简南柯伤,阿洋或死”。
唐励尧听见“阿洋或死”四个字,心中骇然。
去看顾缠,她仅仅轻皱眉头。
就像之前猜测她可能就是“油”本尊,她不相信时一模一样的态度。
当晚他们便离开了天火台,驱魔族不再怕暴露似的,带着他们走捷径出去的。
飞机转火车转汽车,第二天中午才抵达那家医院。
裴东越毕竟身体底子优秀,已经脱离危险,只剩下谭梦芝还在抢救室里。
简南柯未受内伤,极度虚脱外加皮肤开裂,浑身被纱布缠着,像极了木乃伊。
他醒来的早,等顾缠和唐励尧敲门入内,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你们两个来的比我家里人还快。”
唐励尧说:“因为你大伯受了点伤,得休息两天,我们先过来。”
同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不是两个人,是三个人。
顾严和他们一起进来的。
简南柯瞧见唐励尧总往顾缠右侧看,心中明白了:“我看不见顾严,我的灵性被珍珠伞抽干了,暂时成为普通人,也可能今后都……””
阿洋赠与的灵性只是一记兴奋剂,用过便会消失,保存不住。
不等人安慰,简南柯朝顾严的位置望去:“你挺难受吧?你能听见我数落你,我却听不到你数落我,是不是将你急死了?”
“呵……”顾严听闻珍珠伞解体,早猜到了,出发前从天火台拿了显影粉,一下现出身形:“我能给你嘲讽我的机会?异想天开。”
简南柯:……“谭梦之情况怎么样?”
顾严正为此心烦,因为谭梦之的情况非常不乐观,和唐励尧之前一样,生死一线。
他们家的油,祖传法术都是用来改造男性的,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改造女性,不好拿来做实验。
即使可以改造女性,谭梦之被蹀躞邪性寄生那么多年,必定会排斥,不容易改造成功。
现在仅剩两个办法。一个是等医学奇迹。
一个是他将蹀躞邪性释放出来,让蹀躞邪性重新寄生谭梦之。
可一旦释放,他再也控制不住“油”,势必会朝顾缠倾斜。顾缠将会正式进入结茧期。
“将军”遭受重创,近来会沉寂一段时间。但谁知道他会沉寂多久?顾缠又需要多久才能破茧化魔蛾?
“将军”的可怕都已经见识到了。
如今外公力竭,驱魔族元气大伤,他没了“油”之后,也会和简南柯如今的状况一样,变成普通人。
只剩下一个不顶用的唐励尧,顾缠怎么办?
“简大师,阿洋呢?”顾缠已经从耿陈那听到了前半段,想知道后半段,必须得问简南柯,“死了就是死了,没死就是没死,或死是什么意思?”
简南柯提及阿洋,强撑起来的精神迅速垮掉:“因为我没亲眼看到他死,不愿意相信他死了……”
“哦,谢谢你简大师。”听完他的讲诉,以及阿洋让转告的话,顾缠点点头,一刻也没有停留,转身出门。
她在走廊的塑料靠背椅上坐下。
她斜对面坐着面容灰败大受打击的耿陈,白小禾躺在椅子上睡着了,脑袋枕着耿陈的大腿。
他们都在等抢救结果。
唐励尧买了瓶温过的矿泉水,走来顾缠身边坐下,拧开盖子递给她。
这次他一句话也没安慰顾缠。以他的立场,无论说什么,都像是落井下石。
单凭阿洋让简南柯转告的话,依然是绿茶本性不改。可就算知道阿洋真正的心里话是什么,唐励尧认输,心中服气,同时也非常难过。
沉默着不知坐了多久,顾缠歪靠在他肩膀上:“帮我一个忙吧?”
唐励尧:“嗯?”
顾缠凑他耳边说一番话。
唐励尧蹙眉听着,沉默了将近十分钟:“你准备好了么?”
顾缠思考着问:“这话好像应该我问,你准备好了么?”
唐励尧微愣,领悟她的意思后,认真斟酌许久,终于点头:“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