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慧气得手直哆嗦,咬牙切齿道,“你,你这个小畜生!”举手一个耳光打过去,慕倾蓝侧头挨了一章,随手抓住她的腕子,扯得她一个趔趄。
他几乎是嗜血地看着她,冷酷得让莫青慧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一字一顿对她道,“你记住,从此以后,你不要在踏进这个院子一步!我告诉你,你要敢伤害夜曦一根毫毛,我就杀了你,然后杀了我自己!”
慕倾蓝的仇恨让莫青慧目瞪口呆,不及她细想,慕倾蓝一下子松手,任凭她重重地摔在地上。慕倾蓝起身牵着夜曦的手,将夜曦搂在身侧,向房间走了几步,站定,回头。
艳丽的夕阳正照在他的脸上,有几分冷硬的凄艳。他笑得几近诡异,带着绝望的嘲弄,“你以为,他占有你,便会扶植我,恢复昔日慕容家的荣光,恢复你慕容家第一夫人的殊荣吗?你到底蠢得何其天真!他一手毁灭的东西,还会再亲手扶植起来吗?他会爱上你这样的女人吗?他只是羞辱你!你愿意在他脚下为奴为婢,”慕倾蓝冷笑了一声,“那是你愿意,你若迫不及待,就走出风华宫,去云初宫寻他呀!你敢吗?一个自己都不要尊严的人,在谁的面前都没有尊严可言,即便我是你的儿子!”
慕倾蓝搂着夜曦快步往房里走,夜曦频频回头,终于还是被推进了屋,门“咣当”一声闭住。
莫青慧怔怔地站着,一地凌乱的斜阳,一扇紧闭的门。她忽然凄厉地叫道,“火凤儿!你敢要了她,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凄厉的叫声在自己耳边回荡,没有人理她。
琳儿走在辽阔青葱的药草地里,空气中是一种特殊的香。斜阳柔曼地斜洒了一地光辉,地上是长长的影子。
面具人背对着斜阳,托着苦茶在等她。琳儿走近前,唤了声“叔叔”。
面具人没有回身,一时也无话。良久,才淡淡地道,“那棵树,还好吧?”
琳儿道,“还好。夜曦妙手回春,护住了树的元神。”
面具人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是,怎么说的?”
琳儿轻声道,“我说,即便有一棵桃树,也可以成为世外桃源。”
面具人回味了片刻,侧头望着琳儿。琳儿柔声道,“叔叔,我,可是说错了吗?”
面具人出神地望了她半晌,俊美的青铜面具在夕阳中半是明艳半是阴暗。琳儿被看得有些发怯了,面具人突然叹了口气,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住,回头道,“我一直不懂,世上是怎样灵透的人,才能这么准确地揣摩到我的心!”
那张青铜面具,一下子淡漠而诡秘。待琳儿回过神来,面具人已渐行渐远,一点点消失在青翠之间。
琳儿静静地站着,白衣曳地。风轻轻地吹,缭乱了她的发。
第42章 谁是悲天悯人
那个晚上杭州城惊心动魄。难民突然涌向杭州,在城外聚集,可是守城的官兵不肯打开城门,视难民为流匪贼寇。于是不可避免地发生冲突,城外火光满天,哀嚎不断,城里人心惶惶,家家户户都开始收拾细软,准备武器。
李安然是被吵醒的。他起身看见付清流和楚狂刚从外面回来,问是怎么回事。付清流道,“听说城外从四面八方涌来了上万难民,和守城的打起来了。杭州城是肯定不让他们进的,他们进来烧杀抢掠不说,带进瘟疫来可就坏了!”
李安然默然。楚狂道,“难民也是人,家里遭了难,就让他们一动不动等死吗?哪里也不肯收容,到处见了他们不是打就是杀,天有不测风云,遭遇洪荒也不是他们的错,这到处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是什么道理!”
付清流讪讪地不说话,楚狂骂道,“这要真是打起来,怕是要血流成河了!瘟疫是避免不了的,人都到了城下,不让人进来,瘟疫可是能长着翅膀飞的!这一番血战之后,不信杭州城不死人!真是天也作孽,人也作孽!”
李安然望着楚狂半晌,笑道,“那依四弟之见呢?”
楚狂道,“我有什么办法!我一没钱,二没药!就算我把刀架在杭州太守的脖子上,他也没粮食和医药救人,倒是可能酿成动乱,城里城外弄得不可收拾!”
李安然柔声道,“大哥,你也是逃荒中死了爹娘的孩子,侥幸存活,才被孟伯伯救下的,如今,我们帮帮那些难民,可好?”
付清流突然凄怆地点了点头。
楚狂有点兴奋,摩拳擦掌道,“二哥!你要做什么!快说,我们怎么办!”
李安然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自古富庶,大的粮商和药材商比比皆是。我现在关了菲虹山庄在杭州所有的铺子,将钱拿出来先用来购买粮食和药材,一方面我们将难民安置在城外空地,避免厮杀伤亡。再辅之以医药,避免瘟疫的发生和传播。另一方面,让官府放弃敌意不再剿杀,再由官府出面,劝那些富商资助。后面的事情,是朝廷减轻赋税,抚恤流民重归故土,应该不是我们能管的。我们也就只能略尽绵力,救一人是一人,缓一日是一日了。”
楚狂大叫道,“好极!真是我的二哥!你在杭州的店铺少说也值二十万两银子,你舍得,我自然愿意卖命!”
李安然道,“那好!我们分头行动!难民情绪激动,我去安抚,大哥你拿着我的令牌去关闭商号,拿到银票后去福星楼等那些囤积居奇的粮商和药材商,务必让他们以寻常价卖货,楚狂,你去找官府让他们放弃剿杀。”李安然说着,拿出腰间的令牌交给付清流,说道,“我们这就分头去吧!”
楚狂道,“二哥!你怎么知道那些粮商和药材商要去福星楼?再说,大哥这个人好说话,不够狠,他一个人去,那些商人不是善茬,千万别被那些黑心贼给黑住,脱不了身!还是把我三哥找来吧!”
李安然笑道,“这三更半夜的,三弟最讨厌和商人官府打交道,流民就更别提了,楚狂你不怕被你三哥骂,有本事你就去请!”
楚狂仰天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再敢摆出那副天下人谁都别理我的架势,我就跟他急!”
李安然道,“不知道谁跟谁急呢!还是我去吧,要他跟我急。”
楚狂道,“哼!就知道你面子大,那你去请他好了!”楚狂边说着,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李安然摇头苦笑着,对付清流道,“大哥,你拿了我的令牌关了商号,直接到大和钱庄兑换银子,二十万两,让他们一文不能少。”付清流望了一眼手中的令牌,面色凝重而去。
李安然刚刚到邱枫染的门前,门突然打开,邱枫染长身而立,望着颇有几分虚弱的李安然道,“二哥,你这是?”
李安然淡淡笑着,“三弟,我深夜到此,自然是要你帮忙来了啊。”
邱枫染让李安然进屋,李安然道,“不了,简单跟你说,就是我想救城外上万的难民,关了在杭州的商号,让大哥兑换好银两买粮食和药材,可我怕他镇不住那些囤积居奇的商人,所以,想请你勉为其难,帮二哥这个忙。”
邱枫染笑得冷清清的,说道,“二哥说哪里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李安然笑道,“那就拜托你了!我让大哥在福星楼等,你想办法让所有的粮商和药材商去福星楼议事。”
邱枫染道,“二哥放心,不出半个时辰,杭州城所有的粮商和药材商定会齐聚福星楼。”
李安然望着邱枫染淡淡的表情,突然有一种很奇妙的难以言说的虚幻的感觉,这个俊美冷峭的男子,一身白衣,好似在渐渐变得模糊,似欲要乘风而去。他以为自己眩晕了,遂打起精神对邱枫染淡淡一笑,说道,“那有劳三弟了,城外的难民情绪激动正在攻城,我去瞧瞧去!”
邱枫染点点头,目送李安然飘然而去,难以排遣内心的遗憾和失落。
他内心里一遍遍问自己,就这样,和那个曾经是自己二哥的男子,从此形同陌路,成为敌手?
他内心有一种难以抑制的钝痛。
他交代自己做的最后一件事,竟然是为了救难民。上万难民,非亲非故,李安然犯得上散去家财,拖着重伤的身体,奔波劳碌,救人水火?
上万难民,他们抵得上一个李安然吗?他们抵得上自己二哥的一根毫毛吗?二哥这是为什么?
光风霁月潇洒风雅的李安然,竟然悲天悯人。你去悲天悯人,那么多人都在杀你,天下人都等着看热闹,谁去悲悯你?
邱枫染冷峭地站在夜色中,听着城外凄惨的叫声,由衷厌恶!
那些势利的小人!那群愚昧的生命!当年他和母亲受尽冷眼,眼睁睁看着母亲病死街头,他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谁曾经帮助过他、对他好过?
他可怜兮兮地望着卖炊饼的摊贩,腹内饥饿如烈火焚烧。可那个肥肥的男人,挥着油晃晃的手赶他,“滚一边去,小叫花子!”说完,一把将他推在地上,还不解气地踹了他一脚!
这天底下的人,谁对他好过?!
现在那些所谓的难民,没有吃的,没人收留,受人厌弃,被人剿杀,呼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可要是他们没有遭难,他们还不是照样吝啬、刻薄、麻木不仁!这就是报应!
别人的生死关他邱枫染什么事?
可他为什么要答应李安然,甚至没有一丝迟疑?
邱枫染的眼角突然湿润了。他仰天叹了口气,随手带上门,去了杭州城最大的米商家。
杭州城最大的米商沈一鸣,家里灯火辉煌,他正在厅堂宴客,歌舞升平。邱枫染冷冷地进去,顿时一阵寂静,歌舞也停了。
沈一鸣正欲问,邱枫染直直盯着他,他竟然没有说出话来。
这个白衣峻峭的男子,暗含杀气,明显的来者不善。
邱枫染几乎是在淡淡的笑,半是客气地道,“请沈老板邀请杭州所有的米商,到福星楼议事。”
沈一鸣略略回过神,小心地问,“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邱枫染道,“很简单,买米。”
沈一鸣道,“公子要买米,沈某有的是,因何要叫杭州所有米商到福星楼?”
邱枫染冷冷道,“我不想多说话!谁不去,就让谁家为他收尸吧!”
邱枫染这样说着,突然转身就走了,猛一回头,一道剑光,沈一鸣只觉得头顶一凉,惊觉自己的头发正一缕缕地掉下来!
他想喊可是喊不出声来,邱枫染已经消失无影!
他出现在杭州最大的药材商武商家里的时候,武商正在睡觉。邱枫染直接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惊得武商身边的女人一声尖叫。
武商只感觉脖子一凉,顺手一摸,全是血!
他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几乎瘫在地上,嘴上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啊!”
邱枫染在一旁笑道,“我不干什么,只是想看看你治伤的药灵不灵。”
武商叫道,“英雄饶命!饶命啊!”
邱枫染道,“我不是来要你命的,只是要你一点药材。起来,马上叫杭州所有的药材商去福星楼!”
武商犹自惊呼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
邱枫染冷冷地道,“想要活命,快照我的话去做!”
邱枫染走了,武商望着自己的满手血,一骨碌爬起,七手八脚地穿衣。
付清流简直要崩溃了,那个大和钱庄的包世天过了半个时辰才露面,而且坚决说菲虹山庄的那几个铺子根本不值二十万两银子,最多十万两。
付清流拔出刀,包世天悠闲道,“这位爷,你拔刀杀了我,一两银子也拿不出去!”
听得身后冷冷的声音道,“是吗?那大哥,你就杀了他,看看我们能拿走多少银子。”
付清流听此言,刀也松了,转头狂喜道,“三弟!是你来了!”
邱枫染微微颔首,走近前颇为玩味地望了包世天半晌,清冷冷地笑道,“包老板,是你的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何况,菲虹山庄的铺子也是价值不菲的资本。”
包世天陪笑道,“这位爷,铺子是不错,可是也,的确不值二十万两啊!”
邱枫染淡淡笑道,“不值是吗?”说完负手走到柜台,娴熟地用合法手续开具银票,递给付清流道,“这是三十万两,就这么定了,大哥你去福星楼吧!”
包世天就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邱枫染干净利索办完了事情,才如梦初醒,叫道,“这是抢劫!强盗!”
包世天说着扑过来,邱枫染哪能让他挨着自己的边,轻轻一甩便把包世天甩出十步开外,冷冷地道,“二十万两是菲虹山庄杭州商铺的价钱,剩下十万两是你们平时吞了菲虹山庄的,现在一并要回!”
包世天大声哭道,“这有没有天理了,来人啊!这是强盗!”
邱枫染回头突然英俊地笑了,“是吗?我二哥不喜欢杀人,我也懒得杀你,但是我若是愿意,你这大和钱庄,马上就保不住!想想你那五十万两的脏钱,看看你有几个脑袋!”
包世天突然张大嘴巴怔住了,眼睛里是吓人的恐惧!
邱枫染已经静悄悄地走远了,白衣如雪,很轻很静,似乎不带一丝尘埃。
付清流拿着银票,还像是做梦一样。
福星楼里面乱哄哄的,粮商和药材商都已经来了,绝大多数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沈一鸣和武商很是狼狈,于是大声询问,一时之间嘈杂混乱得快掀了楼顶。
邱枫染缓缓走了上来,人群很快悄寂无声。
邱枫染淡淡地站在那里,脸上不愠不怒,却散发出一种冷冽不可碰触的霸气,他轻轻地扫视眼众人,每个人都好像矮了半截一般,觉得只有仰其鼻息,才能偷偷地呼吸。
每个人心中都是怨气冲天的,但在邱枫染跟前,谁也没说一句话,似乎都在等着听邱枫染说话。邱枫染也不客气,他的声音不高,看似随意却不可抗拒,他说,“在下邱枫染,深夜将大家聚集于此,乃是有一事商议。外面上万难民欲闯杭州城,官兵奉命守城剿杀。我二哥李安然不忍看着上万性命死于血污,故而关了自己的商铺,筹措了三十万两银子,想向各位买些粮食和药材,用以抚恤难民,救人于水火。二哥命我,来与大家商量一下粮食和药材的价钱,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听他说得风轻云淡冷冷清清,互相狐疑地望着,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沈一鸣和武商的身上,邱枫染淡淡一笑,说道,“看来众位唯沈老板和武老板马首是瞻,那两位老板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