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这时李安然进来,笑道,“说我什么坏话呢?”
楚狂道,“我说你的坏话多了去了,你问哪一句?”
李安然在楚狂身边坐下,对李若萱道,“一下午就只想着晚上怎么玩,一个时辰背下来的书要两个时辰,不打你就算好了,还敢告状。”
李若萱往楚狂怀里钻,说道,“我哪有告状!”
这时楚雨燕送茶过来,李安然接茶,明净地一笑,对楚雨燕道,“燕儿这几日闷了吧,等过些日子,我带你出去玩。”
李若萱道,“我也要去!”
李安然道,“你不好好用功,别想我带你玩!”
李若萱委屈地撅嘴,不服气地望着李安然。这时,外面人道,“沈姑娘来了。”
李若萱怏怏地站起来,沈紫嫣已带着夏婷进了门来。那天她淡淡的修饰,用了根白玉梨花簪,穿了一件曳地的白色长裙,裙摆处绣着几点紫色的兰花,颈项处横斜着一条紫色的水纹纱肩,蓬松下垂,摇曳着,越发凸显她的明眸皓齿,整个人清而艳,飘逸无尘。
李若萱上前亲热地拉着沈紫嫣的手,委屈道,“沈姐姐,哥哥他欺负我,他们出去玩,不带我!”
李安然低声训斥道,“不得胡闹!”遂向沈紫嫣引见众人。
本来谈笑风生的楚狂在见到沈紫嫣的刹那,突然呆若木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仍旧敞着领子,穿着那身美艳的红牡丹黑衣,可是他的人突然变得反应迟钝,沈紫嫣与她见礼,他犹自怔怔地望着,动也不动。
云逸用胳膊撞了撞他,他如梦初醒,语出惊人,“你撞我干什么?”
众人笑喷,楚狂这才讪讪地与沈紫嫣还礼。李安然浅浅地笑,这楚狂一向最是轻狂洒脱,最擅长临风把酒,抚琴放歌而谈笑自若,突然发窘,实在是让人很不习惯。
李安然将楚雨燕拉过来,半搂在肩侧,对她道,“燕儿,见过你沈姐姐。”
沈紫嫣见他们之间亲密的小动作,心突然抽搐起来,燕儿款款行礼,沈紫嫣苦笑着,对她还礼一笑。
他身边的人原来该是这样青春生动的,原来该是这样的。那个女孩儿有一双很美很美的眸子,很黑很亮,让人一见不忘。
她的双唇是健康的深粉色,娇润得好像雨洗过的花瓣,散发着生命天然的光彩。
她半是娇羞依人,半是端庄可人。在李安然的身边,巧笑嫣然,虽未经修饰,但是光彩照人。
沈紫嫣曾经无数次设想,李安然身边的女人该是什么模样,如今亲眼看到了,却突然觉得心力交瘁,她听到自己心碎裂的声音,感到生命力从她的内心深处渐渐倾泻出来,一点点在她的指尖剥离。她觉得冷,突然觉得生无可恋。
原本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他有了心爱的人,自己能远远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可是,真正面对这一天的时候,她内心自以为很强大的支柱,突然轰然倒塌。
夏婷见了云逸本来有几分尴尬,但一看见李安然身边的楚雨燕,内心不由闷闷得很不舒服,她好奇地打量了楚雨燕半天,拉着李安然的衣襟道,“你喜欢的人就是她吗?”
李安然笑而不语,夏婷继续道,“你会不会喜欢我一点?”
李安然笑着弹了下夏婷的头,责怪她淘气。夏婷却不依不饶,“你怎么可以这样,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不说,害得我,我……”
夏婷突然迟疑着说不出话来,跺着脚委屈地望着李安然,沈紫嫣去拉她,她泪眼汪汪地对沈紫嫣道,“姐姐,你,你不知道,我,我都不敢去喜欢他,只能偷偷的在心里,可是,他有了心爱的人了,我们,我们被他骗了!”
众人没料到夏婷这丫头这样直白,愣愣地看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夏婷突然气呼呼地上前两步伸出小拳头打李安然,打在左肩上,对李安然来说,疼倒不疼,但是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时候停止,于是抓住她的腕子,微笑着责备道,“婷婷你这是唱的哪出戏!你再敢打我,当心我打回啊!”
夏婷被他抓住腕子,娇嗔地望着李安然,半晌,那丫头突然破涕为笑,对李安然道,“小心眼,你不是武功很高吗,我又打不伤你!”
李安然忍不住笑了。夏婷昂着头道,“你让我摸一下你的脸,我就原谅你!”
让李安然不禁微笑着想起,初见李若萱时,李若萱半昂着头说,“你以后陪我玩,我就原谅你!”
夏婷见李安然脸上回忆的微笑,奇怪地探头审视道,“你笑什么?”
李安然“啪”地一巴掌拍在她的头上,警告道,“以后再不许这样淘气!”
夏婷皱着眉捂着头,估计是被李安然打得有点疼。她揉揉头娇痴地对李安然道,“听说你是用毒解毒的大家,你若是能让我的小金蛇怕你,我就服了你!”
李安然道,“若是让你的小金蛇怕我,你肯听我的话吗?”
夏婷扬眉笑道,“我只听我自己的话,不过你若有那本事,我可以考虑一下!”
李安然笑道,“那好,把你的小金蛇放出来吧。”
第52章 有人一见钟情,有人独自神伤
夏婷拿开背篓的小盖,拎起脖子上的玉哨“呜”地一吹,小金蛇一个闪亮的腾跃,落在地上。若萱见突然跳出一条蛇,吓得一下子躲在云逸的怀里。
那小金蛇欢腾跳跃,兴致勃勃,夏婷骄傲地半仰着头,挑战地望着李安然,眼睛似乎含着笑,似乎在说,“我的小金蛇天下无敌,看你怎么办!”
李安然淡淡笑着,众人都静静地望着他。
李安然的脸上似乎还带着笑,但是从头到脚突然冷硬了起来,散发出肃杀的杀气。他的目光直直盯着小金蛇,仅仅瞬间功夫,生机勃勃的小金蛇突然萎顿不振,瘫软在地上,埋起头,身体颤抖不止。夏婷大为惊异,不停地用玉哨发出号令,小金蛇依然故我,动也不动,抖成一团。
李安然笑着对夏婷道,“现在服气了吗?它这是在怕我。”
夏婷无趣地收了玉哨,撅着嘴像是和自己生气。但是转而她又奇怪地拉住李安然的衣襟,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仰慕,好奇道,“小小为什么要怕你,它连天敌都不怕!我家先生说,它是万毒之王,没有东西胜得了它的!”
李安然道,“没东西胜得了它,可是它会怕人啊。”
夏婷亲昵地几乎跑到李安然怀里,摇着李安然的胳膊央求道,“你怎么降服它的,告诉我好不好?我好好奇啊,你什么话也没说,什么动作也没做,小小怎么就吓得不能动了呢,为什么会这样,你说嘛!”
夏婷仰头娇柔地缠住李安然,沈紫嫣失魂落魄地唤她不要无礼,夏婷心安理得轻描淡写道,“姐姐,他喜欢的人是别人,从此以后,我喜欢缠着他就尽管缠着他,我自己高兴就好,管别人什么事呢?”说着,她拉着李安然道,“我们去那边好不好?你教我,我知道怎么回事,就去琢磨重新训练它,让它谁也不怕,真正天下无敌!”
云逸见李安然开始尴尬,遂在身后对李安然道,“二哥,你千万别告诉她!那小小真的天下无敌,这丫头就更不知天高地厚了!”
夏婷回头怒视云逸,云逸于是也怒视她,不想夏婷突然吹了声玉哨,那小小勇猛地一跃而起,在云逸的右臂上咬了一口!
李安然也变了脸色!夏婷却一下子冲上去,将一粒解药为云逸服下,然后嘟着嘴抱怨道,“不关我事,是你先惹我的!”
众人纷纷紧张地望着云逸,见他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了下去,但很快恢复过来,气息如常。
李安然为他看了看脉,松了口气,对夏婷厉声道,“婷婷你再敢这样胡来,信不信我杀了这条蛇!”
夏婷被李安然的怒气吓坏了,垂下头死死护住小小,认错道,“你不要生气。你,你要杀杀我好了,不要杀小小。”
李安然道,“等回头我跟沈前辈说,让他把蛇收回去,若是他放任你乱伤无辜,我就当着他的面杀了这蛇,你看我敢不敢这样做!”
夏婷一下子流下泪来,哀求道,“求求你别告诉我家先生,他知道我这样会伤心的。”话说着,她凑到李安然身边,但是没敢接触李安然的身体,垂着头哭泣道,“你原谅我吧,要打要骂都可以,只是求你别告诉我家先生,不要收回小小,我知道错了,不是马上就给他解药了吗?我没有想伤害他,就是想知道小小被你吓到后,还敢不敢咬别人。”
她说出这个理由让众人哭笑不得,李安然怒色稍霁,没有说话。
夏婷走到沈紫嫣身边摇着沈紫嫣的手臂道,“好姐姐,你为我讲讲情,我不是故意的,让他不要告诉先生,也不要杀了小小,我真的不敢了,姐姐。”
沈紫嫣求助地望向李安然,李安然对夏婷道,“你求我没有,你刚刚让小小咬了谁,就去求谁原谅,我五弟若是原谅你,我就不追究。”
夏婷怯怯地望了一眼云逸,迟疑了半晌,低着头走过去,在云逸身边站定。她乖乖地低头认罪,却不说什么话,云逸于是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等。
云逸发誓,这要这丫头叫他一声云哥哥,说出一句对不起,他就马上原谅她。
可是夏婷不出声。沈紫嫣走过去,对云逸抱歉道,“云公子,对不起,你不要和舍妹计较,她一时淘气,知道错了,回去自会好好罚她。”
云逸笑道,“自己做错了事,连道歉也不会吗,让自己姐姐替你道歉,你羞也不羞!”
夏婷猛然昂起头,一把拉住沈紫嫣,对云逸气呼呼道,“姐姐!不要求他!让他去告诉先生好了!大不了小小被先生收回去,我不要了,也不要向他道歉!鬼才要向他道歉!”
众人怔了。云逸恨得牙痒痒的,冲上去一把抓了夏婷,拖着就往门外走!沈紫嫣见云逸来者不善,欲追上去劝解,李安然笑着拦住她,说道,“沈姑娘,婷婷不会有事的,你不用管,五弟为人我很清楚。他们两个不是有点小过节吗,这样闹一闹,就和好如初了,我们不要理他们,入席吧。边吃边等,静候佳音。”
饭桌上有晓莲为她精心准备的菜,可是沈紫嫣食不下咽,她就坐在李安然的身旁,可是另一边却是楚雨燕,他心爱的人。
楚狂突然冒冒失失地站起,对沈紫嫣道,“久闻沈姑娘雅好音律,在下楚狂杜彤,略精于此,愿为姑娘弹奏一曲,以筹知己,不为相思!”
说完,不由分说,他置七弦琴于桌上,旁若无人弹奏起来。曲子是他即兴弹出,一开始吞吐呜咽,欲止还言,渐渐倾心顺畅,如痴如狂,又突然心潮澎湃起伏,金戈铁马般,情怀如裂。众人听得只是痴了,各个屏息敛气,随之婉转激昂,那沈紫嫣乃是知音高手,听闻此声,情感疏泄,已是泪流满面。
楚狂的乐曲戛然而止,众人犹自沉浸其中,悄寂无声。沈紫嫣与他泪眼相对,却见楚狂的表情茫茫然若有所失,欣欣然若有所得,悲喜交集,情难自抑。
李若萱如梦初醒,四下望了望,低声惊呼道,“原来琴可以弹成这样子的,怪不得我一弹琴四哥就训斥,那个叫什么,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是不是就是这样子的!”她话说完,为楚狂斟了一杯酒,起身道,“四哥干了这杯,我原来不该小看你,我先喝了!”
楚狂与若萱同时干了杯中酒,犹自不过瘾,举起酒壶仰脖一饮而尽,畅快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楚狂这样高声吟着,又温柔地抚琴轻唱道,“落拓江湖把酒处,几株垂柳,半竿斜阳,曾是旧日虚度。 红衣翠袖,笑语喧哗,到如今皆成追忆悲苦!悲苦,悲苦,且把风流,化成今日尘土。”
楚狂唱着,美艳地斜视若萱,洒脱微笑道,“四哥弹得可好吗?”
若萱跳起来鼓掌道,“好极妙极!”
楚狂大大咧咧坐下,倾靠身体,支着右腿,一脸笑意道,“今夜大家欢聚一堂,再献一曲,以佐清欢!”
李安然放下心来,这楚狂虽略显癫狂,但也算恢复如常。
楚狂悠然自得,把琴而奏,却是一曲《平沙落雁》,曲调悠扬流畅。若萱听得舒服,起身凑在沈紫嫣身边道,“沈姐姐,四哥弹得这个是什么曲子?”
沈紫嫣道,“平沙落雁。”
若萱似懂非懂得“哦”了一声,沈紫嫣遂轻声为她解释道,“这曲子描写雁群降落前在天空盘旋顾盼的情景,你听,刚刚时有时无的雁鸣。”
若萱欢欣地点了点头,抱着沈紫嫣的脖子道,“姐姐你也弹吧,你和四哥一起弹,一定更好听,沈姐姐!”
楚狂听了若萱的话,止住琴,面带微笑彬彬有礼道,“久闻沈姑娘也是音律大家,知音难觅,若不嫌弃,不如合奏此曲,算是谅解我楚狂长期混迹市井的癫狂失礼之处。”
若萱在一旁摇着沈紫嫣的肩膀催她,沈紫嫣对她温柔小笑,取过琴来,向楚狂欠身示意。
那应该算是一场视听的盛宴。楚狂英俊洒脱不拘于物,沈紫嫣色可倾城不染尘埃;楚狂的曲子圆转流畅中暗含生机与热忱,沈紫嫣的音乐清新妙悟中正合天地自然的情境与机趣,两相碰撞,渐至交融,强强联手竟是出人意外的神奇意境,众人皆忘我,感觉天地间每一粒尘埃,每一片游丝,都在静静地倾听,久久回味。
回过神的众人热烈地鼓掌,沈紫嫣经过刚才的忘我演奏,突然心境空明,淡淡欢欣。楚狂举盏对沈紫嫣道,“沈姑娘,在下三岁学琴,如今二十年,从未像今夜这么酣畅淋漓过,姑娘绝技,真可拜为良师!”
沈紫嫣惶恐起身,说道,“杜公子切莫如此说,论对音律的感知,紫嫣略逊一筹,承蒙您刚才提携,让紫嫣勉强跟上节拍。”
李若萱在一旁不耐烦道,“你们两个别互相说好了,我只知道,刚才真的是好听极了,至于你们谁帮了谁,我才不想理会!”
众人笑,于是举杯食菜,宾客尽欢。楚狂突然来了兴致,对李若萱道,“若萱,你前天才背了李贺的《李凭箜篌引》,那里面形容乐曲是怎么说的?”
李若萱的脸微微红了,抓着头道,“呃,是,空山凝云颓不流,李凭中国弹箜篌。什么,芙蓉泣露香兰笑,昆山玉碎凤凰叫,老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