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头风一年比一年厉害,成了终身的病。
要是她那时没死,哪怕去做个姑子,干干净净的,也算是为他也守着了。
… …
皇上又是一阵恍惚,却对自己这般处置更坚定了。
“就让此女做个姑子,一辈子干干净净的守着,朕以为好得很!”
皇后要求情,可皇上已经挥了手。
“皇后不让她做姑子,还想让她做太子妃吗?!”
皇后愕然,闭了嘴。
程玉酌被打发出宫的时候,还没回过神来。
押她出宫的太监提醒她,“程姑姑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同家人道个别,日后就在山上修行,难能见上一面了。”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程玉酌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宫墙下的风让她有片刻冷静,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高耸的宫墙苦笑一声。
太子恐怕还没这么快得到消息,等他得了消息,自己已经遁入空门了。
程玉酌不怕遁入空门,但她怕他那急躁的拗脾气发起疯。
“姑姑快些回家吧!不要耽搁了!”
小太监说完,突然有人快马奔了过来,在程玉酌面前跳下了马。
“姐!”
“阿获?!你怎么来了?!”
程获急急拉了她去一旁说话。
“是四公主让人告诉我的!我还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只晓得姐姐出宫了!”
“四公主啊… …”
程玉酌两句把事情说了,程获急了起来。
“这… …姐姐怎么能去做姑子,太子爷那边… …”
程玉酌摇头打断了他。
“太子爷在潭柘寺,还不晓得。皇命在上,不能久等了。”
程获更着急了,一旁的小太监催促。
“姑姑快随了程将军回家一趟,也算全了人世情分,日后遁入空门,便了无牵挂了!”
程获脸都青了。
程玉酌连忙拉了他的袖子,同那小太监道好。
“有劳公公了,那便走吧。”
程玉酌说好,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押她出宫的太监迷惑了一下,“姑姑家在这边?奴才不是记得在另一边?”
程获也迷惑了,但他并未言语。
程玉酌笑笑,“我家在程府,程阁老府上。”
“程阁老?!”
小太监晕了,“姑姑莫要糊弄咱们,姑姑何时成了程阁老府上的人?!”
他看向程获,“程将军恐怕都不知道吧!”
程获虽不解,却未承认,
程玉酌更是不急,“是不是的,到了也就知道了。”
程玉酌快步往程访程阁老府上而去,小太监一头雾水地跟着。
到了程府,程家人果然是不识得程玉酌的。
小太监气呼呼地叫了程玉酌,“姑姑这般不服管教,奴才可要叫人来了!”
程获也拉了她去另一边问话。
“姐,程阁老府上就算与咱们家有旧,只怕也不会相认。”
程获两次上门,都被程阁老两句话打发了出来。
程获忧心忡忡。
程玉酌却从行李中拿出一封信来。
“这是?”程获不解。
程玉酌没有解释,将一封信拿出来递给了程府的门房。
“就说程娴回来了。”
门房见她有信,又见她定定站在门口,不慌不忙,连忙进去通禀了。
小太监等着看笑话,不想程家的门却开了。
门房气喘吁吁。
“姑娘,老爷有请!”
小太监下巴差点惊掉!
还真是程阁老家的人?!
… …
程府书房。
程阁老程访在书房中拿着信,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出神。
是程谦的笔记,一点都没有错。
程谦的字写得好,自有风骨,正如他的人一样,清风朗月,敢作敢为。
程访自认从来都不如他。
两人是一起中举,又一起中了进士的。
程访是乐平程氏的嫡子,有族人提携,名师教导,能年纪轻轻中举不意外,可程谦却凭的是自己的本事。
程访是秋闱那年识得的程谦,两人一见如故,本以为无甚血缘关系,谁想程谦竟就是他同出一门的堂弟。
不过是程谦父亲与家中闹翻出去单立门户,这才离了乐平程氏。
但那都是上一辈人的事了,两人越发亲近,一起读书,一起进京会试,一起榜上有名。
程访一直最欣赏的,就是程谦的恣意潇洒,他每每有想不开的事,便于程谦诉说。
直到后来,他姐姐仁康太子妃出了事,程访无意间得知内情,脑子一片空白。
程谦来找他,他本不想说,可他无人诉说,闷在心中,人也快闷死了。
他说了,程谦震惊。
“这样的人,不配做皇帝!”
程访连忙捂了他的嘴。
“别胡说!你想死吗?!你想程氏一门灭绝于此?!”
程谦不说话了,只攥紧拳。
他们都知道,改变不了大局。
又过了几年,江南有人写诗祭奠仁康太子,更写了仁康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
皇上勃然大怒。
然而江南那些读书人恣意惯了,先下令抓了几人,反而引得他们越发祭奠仁康太子夫妇。
程访当时便道遭了糕。
可他不敢说,他怎么把这件事说出口?!
程谦出手了。
程谦当时在扬州为官,他治下就有人呼应。
他立刻修书传给当地读书大族,隐晦地提醒这些人家,一定要避开仁康太子夫妇,不然招来杀身之祸!
程谦做了程访不敢做的事情,程访心里稍稍得到了平复。
可家中长辈却摇头,“程谦活不长了。”
程访吓到了,想要修书提醒程谦收敛,可当天就听说皇上下了命,寻了借口贬了程谦。
他心想贬官而已,总还有东山再起之日,可没多久,程谦死在了被贬的路上。
程访懵了,浑浑噩噩许多日才打起精神。
他想着好歹替程谦料理后事,照拂子女,但家中长辈按住了他。
“程谦死了,你也想死吗?程谦一脉另立门户,他死了无关紧要,你要是死了呢?乐平程氏百年大族,大厦将倾!”
程访想想偌大的乐平程氏百年大族,多少人身在其中,又有多少人依附生存。
他是嫡枝嫡子,他不能自毁程家的长城。
然而没多久,程谦妻子死了,三个儿女被舅家所卖,程访愕然,想要寻人已
经无处可寻。
从那时起,他将所有秘密封存心中。
他想浑浑噩噩地凑合完这一辈子,也算是交差了。
可皇上偏偏要重用他。
每一次升官,程访仿佛能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恶鬼吞了一半。
待到他万丈荣光地迈进了阁老的行列,日后配享太庙,受子孙后代敬仰,他已经感觉自己没有了灵魂。
这阁老之位,是他姐姐的死换来的,是程谦的死换来的,是程谦妻离子散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文字狱里死的人换来的!
他不过是个行尸走肉罢了!
程访拿着程谦的信发愣。
程谦在信中拜托他照看自己的子女,可是信没有送出。
程访想,就算信到了他手中,他又有几个胆子去管?
也许程谦就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将这封信压在了箱底。
程访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字迹,心中翻江倒海。
直到程玉酌被引了进来,程访拿着信坐在上首看着她。
她和比她弟弟程获更像程谦。
“大伯父。”她如是叫他。
程访叹了口气,将信放在了桌案上。
“你都知道了?”
程玉酌说是。
“当年家祖父与家中不和,离家令立门户,大伯父与家父乃是堂兄弟关系。父亲一直是知道的,只是并未告诉过我们姐弟,直到父亲出事,给大伯父写了这封信,信没寄出,父亲便没了,我姐弟三人走散,至今方才得聚。”
程访早已认出了程获,可他不想再提当年的事了,尤其在这样的关头。
他两次拒绝了程获。
他看向程玉酌,看着她长着程家人的面孔,言语和缓了些许。
“你来何事?”
程玉酌行了一礼。
“侄女今次过来,是想告诉大伯父,皇上已经知道了侄女身份。”
程访愣了一愣。
“你弟弟已封了将军,皇上早晚要知道的。”
可程玉酌又道。
“皇上今日见了侄女,道罪臣之女不应在宫中做女官,命侄女削发剃度,皈依佛门。”
程访这次愣得时间久了些,程玉酌看到他神情的变化,好像有什么情绪压不住了。
程访心头大浪翻滚。
当年仁康太子妃便是想要皈依佛门,皇上不是不许吗?!
如今这是做什么?!
“皇上真让你皈依佛门?”
“是。”
“呵!”
程访没忍住冷笑出了声。
程玉酌看了他一眼,又道,“皇上说,让我这辈子干干净净地守着,这才好得很。”
程访闻言一阵战栗,面色扭曲起来,连连冷笑三声。
程玉酌看到他紧紧攥着的手暴起了青筋。
程玉酌见状暗暗叹气,却没有停止说下去。
“姑母仁
康太子妃当年,也是想这样干干净净地守仁康太子一辈子吧?”
话音一落,程访砰地一下扫落了桌上茶盅。
他情绪再抑制不住了。
“是!我姐姐当年就想这样守一辈子!可他不肯,他三番四次骚扰我姐,以权势压迫她一个失了丈夫的弱女子,直到将她逼到半夜跳湖自尽!”
程访咬牙切齿间,眼泪砸了下来。
“他这算什么?!再牺牲一个我程氏的女儿,弥补他的后悔吗?!我程氏的人牺牲得还不够吗?!他还要怎样?!”
程访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
小厮惊吓地在门外问询,“老爷?”
“滚开!”
小厮迅速跑远了。
程玉酌看着额头青筋暴起的程访,重重叹了口气。
半晌,她慢慢行了礼,“大伯父息怒,侄女只是… …”
“你不用说了!”
程访打断了程玉酌,转头看向了那封程谦的旧书信。
“本就是我欠你们的,是我欠这世间太多死去的人的… …”
他没有说下去,挥手让程玉酌在此等候,大步出了书房。
毅然决然。
“我去面圣!”
*
潭柘寺。
赵凛刚刚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不可思议地瞪着传话的冯效。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对网文界5/5断更的同袍说声抱歉。
沉默是今晚的羔羊。
第85章 对立
冯效被吼得心肝乱颤,他哪里敢再说一遍,皇上让程姑姑去剃了头做姑子的话。
程姑姑是太子爷的眼珠子,太子爷还不知道发什么疯!
冯效不敢再说了,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爷别急!姑姑留了纸条!”
他刚一拿出来,就被赵凛夺了过去。
程玉酌在纸条上写了两个字……莫急。
赵凛拿着纸条指尖轻颤。
清秀的字迹平稳地写下那两个字,便是在她被皇上下令剃发遁入空门,还能稳稳写下那两个字,按住他急躁不安的心。
“阿娴……阿娴……”
赵凛将纸条收了,细细贴身放在心口,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下来。
一旁的冯效瞧着大松了口气。
程姑姑这两个字比开了光的符还管用呢!
太子爷不用贴在脑门上,贴在胸口就成了!
冯效庆幸不已,真觉得程姑姑果然是有观音大士玉净瓶里的水,管太子爷三昧真火再厉害,两滴就能给他消下去!
他正胡思乱想着,赵凛已经抬脚向外去了。
“太子爷去哪?”
赵凛给了他一个眼神,“自然是回城!阿娴还不知道如何了,孤能在此隔岸观火?”
冯效心想也是,赵凛又安排了他。
“传孤的话,孤今日祈雨得了神仙指点,京畿所有寺庙,不论供奉的是哪路神仙,全部给孤关闭山门!没有孤的命令,都不许开门!”
冯效先是一愣,而后眼睛都亮了。
皇上让姑姑剃度,但寺庙全都关了门,姑姑又去剃哪家的度呢?
“是!”
赵凛快马加鞭,直奔京城而去。
刚一进京,赵凛便得了皇后娘娘传信。
皇后怕他心急闹出了事来,竟出了宫在京城私宅先行拦截赵凛。
赵凛去见了皇后,皇后连忙拉了他,“你可别去宫里!你父皇刚下了令,你这个时候去,你父皇该盯上你了!”
赵凛冷笑,见皇后紧张模样,也不吓唬她,“母后不必担心,儿子没得同他硬来。”
“那你此番回来做什么?”
赵凛道,“儿子总不能看着我的人被他送去做了姑子!总要有些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