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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惦记了的程玉酌,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赵凛让她捂了帕子再翻看旧物,指着从崔尚功处抱回来的旧匣子问程玉酌,“这些都是什么?”
他说着,念起了一张折叠的纸。
“这是何情薄的香方?”
程玉酌反倒不记得匣子里还有何情薄的香方,过来看了一眼。
“咦?”
“怎么了?”赵凛拉了她问她,“这香方不是你的?瞧着字迹不像。我倒是忘了问你,这偏僻的香,你是从何得知的?”
“我是从前在家中便知道这方子,我家中常用此香,家父尤其喜爱… …”
程玉酌说完,看住了手上的方子,“可这方子不是我的,是于姑娘的。”
赵凛并不晓得于姑娘是谁。
程玉酌低声告诉了他。
“… …本说要封为于选侍,可她无福,当晚就没了,没封选侍,更没有提上一等品级,我想,早已没有人记得她了。”
只是程玉酌念旧,还留有当年和于姑娘相交的旧物。
她看着那张何情薄的香方。
“于姑娘本不知何情薄,若是我没记错,好似是后来从一位宫里老嬷嬷手中得来的。她问我是否与我家中所用何情薄香料配比一样,这才写了一份
给我… …是一样的,只是不晓得这香从何而来。”
程玉酌又将香方收了起来,转眼却见赵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太子爷,怎么了?”
赵凛道,“当年为了寻你,我将宫中翻了三遍不止,后来冯效他们查到,有位荣养的老嬷嬷手里有何情薄,只不过那时我已有了你,便没有再问。阿娴可要问问?”
何情薄并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件,程玉酌犹豫了一下,赵凛却将冯效叫进来,安排了将老嬷嬷送过来。
冯效领命去了,程玉酌问他为何这般着急,赵凛也说不出来。
“这何情薄我寻了许久,总好似披着一层纱一半,没有来路,没有去向,怪得很。”
她问程玉酌,“你家中这香又是从何而来?”
程玉酌摇头,“不知。”
赵凛说这便是了,“咱们还是寻了这老嬷嬷问个清楚吧!”
… …
翌日,冯效便把人安排了过来。
是个耄耋之年的老宫人了。
赵凛免了她的礼,问起了何情薄。
“何情薄?”老嬷嬷有些糊涂,“是什么?”
程玉酌连忙将香方递过去,替她念了几句香料配比。
她还是没听明白,程玉酌干脆将身上的何情薄的香囊取了下来,给老嬷嬷看。
那老嬷嬷恍然想了起来。
“原来是何情薄!”
“这香从何而来?哪本书上所载?”赵凛问她。
老嬷嬷反应很慢,笑着摇了头。
“太子爷,没有书上记载,这是仁康太子妃配出来的香!老奴有幸曾在太子妃身边服侍,这才得了香方!”
话音落地,室内一静,只有程玉酌身上佩戴的何情薄的香囊散发着幽静而隐秘的香气。
又是仁康太子妃!
老嬷嬷却记不得太多了。
仁康太子妃配出了此香,只是为了自用,并未在宫中传开,老嬷嬷也是偶尔得了差事,帮仁康太子妃准备香料,这才记下来香方。
“这香过幽浅,并非所有人都能闻见,大多数人总是不在意记不住的,只有很少的人能记住此香,中意此香。十多年前,倒是有个小宫女到老奴这里,闻见了此香很是喜欢,老奴见她性情与仁康太子妃相似,便把香给了她,不知她如今还用不用了。”
她早就不用了,她早已去了。
程玉酌转头用帕子擦了眼泪。
赵凛握了握她的手,又问了老嬷嬷几句,老嬷嬷记忆多半混乱了,记不清事情,赵凛便让冯效送她回去了。
程玉酌看着香方上于姑娘的字迹落了泪。
“她被宠幸的事,不知和何情薄有几分关系?”
赵凛却慢慢将她拢在了怀里,手臂越收越紧。
“阿娴,我很后怕。”
程玉酌怔了怔。
两人在何情薄隐秘幽静的香气下,沉默了
良久。
半晌,程玉酌同赵凛道。
“家父生前留下一封未能送出的信,是给程阁老的。”
“程阁老?”赵凛挑眉。
程玉酌说是,“我看父亲信中所言,程阁老与我家中确实同出一脉,都是乐平程氏。”
赵凛惊喜了一下,“阿娴果真是乐平程氏的女儿啊!”
程玉酌有了这么个显赫的背景,最高兴的不是她,反倒是赵凛。
程玉酌半低了头,“太子爷莫要高兴太早,我想,我父亲当年能提前给江南读书人家预警,约莫是从程阁老处知道了许多事。只不过程阁老不想蹚浑水,他不肯与阿获相认。”
赵凛“嗯”了一声。
“程阁老是仁康太子妃的弟弟,皇上又如此看重他,不断提拔,他是没法办说的。”
尤其皇上和仁康太子妃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谁都说不好。
仁康太子妃为何而死,更是只有当年的人才知道一些。
程阁老该怎么告诉世人这真相呢?
赵凛又想到了更多。
“皇上将仁康太子鞭尸,果然不是因为嫉贤妒能而已… …”
程玉酌闻言不禁有些浑身发寒。
赵凛深深叹了口气,抱紧了她。
“阿娴没事,我们知道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强。”
程玉酌点头,将腰间的何情薄解了下来,“此香不能再用了。”
赵凛疼惜,“会有在用的一日的。”
*
厌真生吊在城楼的半月之后,《祸乱野史》再一次刊印传播。
这一次,新书重写了关于仁康太子妃的死因,几乎明确太子妃是被逼自尽,原因是宫中有压在太子妃之上的人对太子妃不敬,太子妃不愿苟且,宁愿自尽殉情,追随仁康太子而去。
此新版《祸乱野史》一出,朝内外一片哗然。
一来,书上所写到底是真是假无人知晓,二来,厌真生已死,是谁代替厌真生改写此书,又迅速传播开来?!
皇上终是发了滔天怒火,据传闻,看到新书的那日,御书房值守的人全都拉下去挨了板子,还有两人直接拉下去杖毙。
赵凛在东宫如常同程玉酌在寝殿里用饭。
外面风声鹤唳,东宫一片宁静。
程玉酌还是担心他。
“太子爷这般戳中痛处,明日上朝,朝堂一团乱,届时皇上与朝臣免不得又是一番恶战,又让太子爷表态,该如何?”
赵凛低笑一声,给她夹了片糯米莲藕过去。
“阿娴在担心我?阿娴莫不是忘了,我明日要去潭柘寺祈雨,本也不用去上朝。”
程玉酌想起来了,自己还给替他盘点了一般金玉之物。
“倒也是,看来太子爷提前算好了。”程玉酌笑着夹了一筷子羊肉给赵凛。
赵凛乐开了花。
“阿娴夸我又疼我,我可真是有幸极了!
”
赵凛吃掉了羊肉,就放了筷子不吃了,拉了程玉酌。
“阿娴,咱们上次治疗到哪里了来着?浴房?”
程玉酌的耳朵倏然红了。
赵凛探了脑袋在她耳边,“咱们下一次在哪?你看我这寝殿如何?”
程玉酌连忙把他推开。
“若是被两位才人看出什么,我真是没脸!”
她说着又想起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已经很奇怪她为何回了宫做了东宫的宫正,让她明日随着崔尚功一道过去说话。
程玉酌道,“娘娘若是晓得,真不知什么情况。”
赵凛却笑了出来,“瞧把我们阿娴吓得,我母后若是能翻起浪来,还有贵妃得宠这么多年?”
他打趣皇后娘娘倒是一针见血。
若是让皇后娘娘听见,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
程玉酌连忙又把筷子塞到了他手里。
“太子爷别胡言乱语了,快吃吧!快吃吧!”
赵凛哈哈大笑,又圈了程玉酌在怀里。
“那你答应我,等我回来,咱们在寝宫治病呀!”
程玉酌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 …太子爷回来再说吧… …”
*
下晌。
皇上病倒了,太医们全进了宫,皇后带着嫔妃,太子带着众皇子公主都去探望,被皇上挥手止了回去。
“朕有什么大病?!让你们这般聚集前来?!难道盼朕不好?!”
皇上谁也不见,只让自己的心腹太医过去看了看。
皇后将赵凛叫去了景阳宫。
“你明儿就在潭柘寺多耽搁一阵,不必这么早回来,本宫以为,过上三五日再回,亦无不可!”
赵凛心想自己母后这个“避”字**好呀,可宫里还有他牵挂的人,他怎么能走这么久?
只一天就很是不放心了。
他道,“母后不必为儿子担心。这些事又同儿子无关。”
皇后看了他一眼,“果然无关?”
赵凛说当然,“儿子小小年纪能知道什么?能将父皇惹成这般?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书上所写,母后以为真假?”
然而皇后娘娘亦是不知,“本宫与你父皇不睦许多年,还不如身边的宫人亲近,本宫如何晓得?只不过,仁康太子妃确实风姿卓越,如九天之女,宫中上下无人不赞啊。”
但皇后说不论真假,这件事情不在以前而在以后,“看你父皇这么大反应,这事还真就不好说的很,太子不要掉以轻心!最好能稍缓两日再回!”
赵凛没有应下,却托她照看东宫。
“儿臣明儿去祈雨,进来宫闱混乱,烦请母后照看东宫。”
皇后忧心忡忡地挥了手,“本宫晓得了。”
赵凛去了。
翌日朝堂果然是一场浩劫。
皇上怀疑城门楼上吊着的不是厌真生,或
者厌真生还有团伙,要再次大兴抓捕,全国上下全部停掉书肆书局严查,一旦抓到,一律凌迟!
朝臣简直一边倒的反对。
之前只查江南就已经够乱了,如今两京十三省全部纳入彻查范围!
时节已经入夏,秋闱在即,这般闹得人心惶惶,可不是好事!
可皇上比上次更是铁了心。
魏阁老带头请皇上三思。
满朝文武几乎全都跪了下来。
连程阁老都在最后随着众人跪了下去。
皇上看着座下朝臣,只觉千层大浪拍了过来。
这浪后面仿佛有一只手,在不停地推波助澜。
或许是一人之手,又或许是百人千人之手。
朝堂一片寂静,文武百官跪拜,但皇上心头浪涌,难以寂静。
他一把拍下龙椅,朝着下面连道三声“好”,甩袖离去。
… …
待轿撵回了干清宫,太医已经在此等候。
皇上支着头半卧在榻上,只觉一阵一阵头晕。
太医诊了脉。
“陛下还是当清心静养为主。”
皇上冷笑,“朕若能清心,也不会在此头晕了!去开个方子,莫要似昨日那般头痛不已!”
太医连连道是,快步去了。
皇上已经有了头疼之症。
他想到前朝文武百官,想到魏阁老领头带着众人跪拜,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魏阁老倒是德高望重,却越发同他对着来了!
上次太子要审问厌真生,便是魏阁老两番附议!
太医开了方子来给皇上过目,又下去煎药了。
皇后闻讯到了干清宫。
皇上想到了太子年底同魏家女的大婚,就是皇后一手撮合的,直接摆手。
“不见!”
皇后走了,贵妃又来了。
皇上实在不耐烦见人,可想到了贵妃替他按头颇有几分手艺。
“让她进来。”
贵妃伺候皇上时间最久,皇上只要稍稍使一使眼神,贵妃便晓得替他换个按压的手法,不到一会,皇上这头痛便有所缓解。
皇上长舒了口气。
“还是爱妃手巧。”
贵妃笑了,在皇上耳边轻轻柔柔道,“臣妾伺候皇上多少年了,若是再做不好,可就真让人笑话了!”
皇上拉了她的手在手心里,说不然,“朕这后宫伺候朕年月比你久的不是没有,可能伺候这般好的,却只你一人!”
皇上拍了贵妃的手,贵妃连忙顺势倚在了皇上身上,情真意切的。
“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满心满眼都是皇上,自然倍加上心的,也是皇上看得起臣妾,一直宠着臣妾,不然臣妾便是想要把皇上伺候好,也不能呀!”
皇上懂她的意思,“只要你同你兄长老老实实不再犯错,朕岂能不宠你长久?”
戚之礼
已经在家好几月了,总还有人揪着不放。
贵妃只怕皇上变了主意再问罪戚之礼,连忙挨得更紧了。
“臣妾是个蠢笨的,臣妾兄长又是个不会言语的,是皇上明鉴秋毫,这才让我们兄妹躲过一劫!”
皇上笑笑,“嗯”了一声,又拍了贵妃的手。
“这朝堂越发乱了,他们不过是欺朕仁善好言语罢了!这几日,朕就安排你兄长办差,替朕把差事办好,自然有他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