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这般想得开,倒也算是通透,不给自己使绊子。
傅轻澜至此不再提,等到将云乔送回屋里之后便要启程回宫,在定远王府门口的时候还与傅景然打了个照面。
如今这小姑娘倒是什么也不畏惧了,只想着自己至交竟然瞎了眼看上了自己这猪狗不如的堂哥,气得七窍生烟,斗胆对着傅景然瞪了一眼走了。
傅景然进府之后只是瞧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没再逗留,直接去了书房。这次府上人可都没得到王爷要回来的消息,又还好是夫人平日里交代得好,如今及时去收拾也到还是能过了王爷那关。
傅景然去了书房,府里另一头,云乔也把她自己锁在了房里。
这一事她早已经想通,至于烦恼她的是另一件事。
那场大病来得猛,却叫她想起了许多从前之事,当年父母被人追杀,那追杀之人身形矫健,趁父亲重病之危将他杀害,母亲也因为与那歹人搏斗而亡。自己那时约莫三四岁,只瞧见了最后一眼便被马车抢了带走。
那日下了大雨,着了风寒,竟将许多事忘记,直至被当今太后接回到底不再颠沛流离。
多番打听,知道这是蓬莱岛的功夫,要寻出幕后真凶自然需要找到那个人,可是蓬莱岛周围机关遍布,岛的位置也如同传说一般无法找到。
云乔也晓得朝廷一直在寻找杀害父亲的凶手,可到底朝廷是朝廷,江湖是江湖。云乔虽不会政治,却也晓得这二者不可共谈。
是故在傅景然不在的这三年里,云乔也时常找人去打听着,那些暗卫也大多是效忠于老将军的旧部,也值得信赖。
只是傅景然从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云乔只担心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是否会叫他疑心,到时候若是说给了太后和皇上听,到时候自己也免不了被教训一番。
自她回来就开始想这些事,想了许久也没有头绪,只差遣了自己人去说明,叫寻访的人收敛些,再者,没有必要的事也不需来通报。
这般折腾下来外头竟然也暗了,之前送晚饭的丫鬟瞧见了云乔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的模样只觉得爱怜。
一定是太思念王爷,结果谁知道王爷竟然一头扎进了书房都不过来问候!
太坏了!
丫鬟一气之下将此时告诉了领头的婆子。那婆子是太后身边的人,当即慌了神,赶紧去了厨房亲自下手熬了一碗浓浓的汤药给傅景然送了过去。
傅景然虽对事冷淡,却不愿意不给太后面子。毕竟太后总是疼小辈的,再加上老王爷去世之后自己还交由太后抚养多日,自然也切近。
傅景然看着柳婆子手上的瓦罐,居然盖得密密实实,刚要揭开便被人按住。
柳婆子道:“夫人一日未进食了,想必是太想念王爷您了,王爷您又不管不顾的,夫人也难免伤心,到底还是您送去吧。”
傅景然虽不在京城,可是京城如何面貌他也并非是不知,自小与云乔相处,也不是不知道她是如何的人,到底没拆穿。只记得云乔喜爱清淡,这瓦罐又有些沉重,是故问道:“这是什么?”
柳婆子面上难得红润,笑着说道:“这是夫人最喜欢的吃食了!”
傅景然不疑有假,敲响了云乔的门。
这间房本来就是两人婚房,之前云乔说这间房大到也就携着东西住了进去,现今这就是她自己的房。
云乔看见门外站着的是傅景然还吓了一跳,目光由他的脸移到了他的手,又移到了他手上的瓦罐上。
她道:“……你来做什么?“
傅景然:“婆子说你还未吃晚饭,于是差我送些汤粥来。”
“是吗?”云乔伸手打开了那盖子,只先闻到了一股子羊膻味,再去看里头尽是些冬虫夏草人参红枣,中间还有一个长条的看起来就很奇怪的东西。
云乔的脸瞬间红了,推了傅景然一把,又赶紧把门从里面摔上,将背抵在了门上,脖子后头脸带着耳朵全红了:“你何必羞辱我!”
傅景然瞧着这碗实在大补的汤也陷入了沉思,那句“这是夫人最喜欢的汤”还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他想,云乔这是害羞了。
于是默默将瓦罐放在了房间门口,走之前还贴心地说了一句:“你好生吃,我先走了。”
云乔仔细听了听,没听见有声音,于是想要探头查看,没想到一开门又看见了傅景然的一张脸,云乔刚准备关门,门就被傅景然挡住。
他说:“自北疆归来带了许多东西,总觉得你该喜欢,可以去挑挑。”
云乔刚刚想说话,傅景然却比她说得更快,“皇祖母寿辰,我也是日夜兼程先行一步回京,并没有隐瞒之意。”
两人即便没有感情,更是说定互不干涉,可到底人前面子得做足。傅景然这话也就将云乔还没来得及问的东西给说明白了。
“你从来讨皇祖母喜爱,应当比我知晓得多,置办礼品之事只能麻烦你,若有需要只需遣人来同我说便好。”
云乔本身长得小,与傅景然说话还需要微微仰着头。外头星露浓重,照得她墨染的眸子透着光。
她见着傅景然停顿了片刻,是故以为还有话说,于是并未低头。
傅景然看得一愣,忽觉之前跟在自己身边的少女倒已亭亭,分明一张纯良的脸,在这夜里平白透出些妖异来。傅景然顿了一下,轻道:“夜里凉,早些歇息,我已差遣小厮将书房收拾干净,也好过每日扰你睡眠。”
等傅景然前脚走,后脚云乔的贴身丫鬟便端着一碗细粥来了,看了那地上的补阳还五汤先是愣了愣,这才羞红了脸走近说道:“这是方才姑爷吩咐做的,说夜深了,吃这个最好。”
婆子将那汤端走了,画眉便继续伺候云乔进食,晓得自家郡主爱听些轶事,便也说道:“前日里礼部侍郎家的小公子吵着要娶妾,裴大人气得胡子都掉了,那正房的夫人又忍不得,且听闻着那样端庄的一个小姐直接将那小妾亲手撵出了院子,如今裴小公子还在外头歇着,说不回去呢!”
云乔吃着粥,心不在焉应了几句。
画眉继续道:“姑爷极好的,当初同长公主殿下说要待郡主好,竟是什么都给了郡主。更是从不论娶妾的事。”
“他倒是敢!”云乔一拍桌子。画眉笑吟吟。
一去三年,他还非非不告诉自己他那心上人是谁,也倒是见识不到谁能收了他!只看那人定然忍术高明,竟能忍得下他那种性子。
想到这里云乔也有些恹恹,粥也吃不下了,洗漱后便要休眠。等睡到床上的时候才发现她睡的那间房竟是与书房对着的。
从前傅景然未在府中,到底看来看去也只有一滩黑水般的夜,如今有人在夜里掌了灯,便把一整片夜都点燃。影影约约能瞧见他的侧影,倒是好看的。
可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瑞康帝生出五子,皆不堪重用,无论如何也该是去寻宗室子弟即位,可如今放眼望去,能瞧得上的宗室子便只有傅景然一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该是下一任帝王之时,他却主动求取云乔为妻。云乔虽是云氏嫡女,可云将军云夫人早已故去,云家早已衰颓,即便她受皇恩宠爱,却也在另一种层面上说明傅景然主动放弃了争夺皇位的机会。
一无野心,二无党派,三无妻族势力。这样的傅景然就算有那个心也不会被人忌惮。果真一跃成为皇帝跟前最受宠的臣子,更是一朝在同岁世子中率先封王。
……
想到这里,云乔也觉得乏困了,望着外头带着暖意的灯光,无端在冷意中寻得了一丝温存,沉沉睡下。
*
老王爷和老王妃去得早,傅景然也未在京城,定远王府内再无权势胜过云乔一人,她懒得自在,依旧睡到日上三竿。
有心要等傅景然饮食这才晓得他此次归来也未多做停留,直接去了官署中述职。这样算来,自他归来,两人竟是未说过多少话。
也不知为何,云乔有些没胃口,想起来了昨日傅景然同自己说的话,叫下人带着去了库房里。
不得不说,他为人虽冷淡,心却细,更不论是两人一同长大,云乔心思如何他自然全部拿捏,带回来的东西也皆是云乔喜欢的。
其中一件纱衣和一副貂裘最符云乔心意。那纱衣也算是千金难求,乃是用西北特质的纱织成,穿着在身上既轻薄爽利也能够消减烈阳。至于那副貂裘稀便稀在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并且是整副皮草,未曾有过缝绣痕迹。
由着这般,云乔高兴得很,先是来了胃口,后头便是要去街上采买物件,不胜喜悦。
而另一头,早朝方才结束,傅景然独身一人走出大殿,
却在走动之时突然被人拦住。
一向冷眼看人的太傅大人将两本书卷丢给了傅景然,并用一种“居然半天没有被夫人理你好可怜不用谢我了你回去好好钻研”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傅景然还未道谢便发现这两本书的书名实在是叫人无语。
一本是叫《如何讨取夫人欢心》,一本叫做《男德十八讲》。
傅景然:······
第3章 我磕的cp,真滴好甜!
这东西丢也丢不得,看也实在不堪入目,里头尽是一些肉麻的情诗,如何看如何觉得伤风败俗。傅景然有事要做,只随手将这两册子书丢给了随行的小厮。
正是北疆闹了荒饥之灾,朝廷派去了好些赈灾的物资,可那儿的知县却还说不够,正等着派钦差查看,那儿便起了暴/乱。
自先皇收服北地踏平北疆之后,大楚国境便止于北疆,到底曾是胡蛮铁骑,一时难以平下,即便是平下,他也未尝回京,而是等到那儿建设全好之后才启程回来。
贪污赈灾之款项,实在是不可饶恕。怎奈何皇上年事已高,哪怕是当年颠覆了整个朝堂,如今也只是有心无力。
傅景然是做这些事的最优人选。当时记下的账,现今总也要算。
不多时,六部之中前前后后已有四位尚书侍郎下入刑部大牢,其余旁支攀附之人也做鸟兽之散。
几家乃是名门之后,当初和皇上一起打过天下的老臣为了救自家的子孙收拾了行装往皇宫赶,到最后只说是皇上和太后都正在休息,不容得人打扰。
到最后实在是没了法子,一位老臣赶紧将家里上好的瓷器送去了定远王府,还未送达,便在半路被拦下。
这是开国老臣,傅景然不可怠慢,只亲身走出了刑部的大门将跪在地上的老人扶起,只淡道:“从前您为大楚立下的功劳小辈乃至后辈定不可忘。”
言下之意便是,如今你在这儿闹便是不要你那晚节了,您是您,您儿子是您儿子。
几位一看这势头便知道难以挽回,一个个低垂着脑袋回了府,只想着今后另寻他法。
除了接待那位老臣之外,傅景然始终一袭白衣,负手站于中堂之上,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
他才出了皇宫,李平川便跟着一头扎进了他马车里,嘻嘻哈哈说得是要蹭上车去,可等到坐定之后才低声说道:“那些人都死了。”
傅景然甚至没有抬头,只问道:“如何死的。”
“服毒。”
“嗯?”
“也就是平人可以随意配置出来的毒药。”
“北疆至京城足有上千里,一路上未想过服毒偏要等回了京城才服毒么?”他将书本随手放置一处,淡道:“有人傻,偏要让所有人都陪他做傻子。”
李平川问道:“那当如何?”
傅景然:“已经到了京城,即便是有什么现时也做不出来,敌暗我明,暂且观察着他要做什么。”
“我明白了。”李平川一拍脑袋,说道:“那些人就是想恶心人。”
傅景然没说话,算作默认。
很快,马车抵了京城闹市中一处宅邸,李平川也就下了车。正欲走,又被傅景然叫住。
他道:“你若得空便替我开些暖身子的药。”
李平川虽是神医,到底也讲究个对症下药,如今听着傅景然这样随口一说,便道:“如今正值夏暑,你配他作甚。”
“再者说,看你在北疆三年,清早都去院中练武的人,怎地?现今就亏空了身子,畏寒了!”
本就是一时想起,傅景然懒得再听他胡扯,随手放下了帘子,说道:“是故只叫你得空了再配。做得好便赏,做不好便罚。”
李平川:?
李平川:······
李平川:你开心便好。
马车直接驾回了府邸,而傅景然今日做的这些事却闹得沸沸扬扬,引得有些人驻足等待风声,有些人却已经先去打探了风声。
而谁都知道的一点便是不管事情如何,这朝堂的风云该变了。
*
还未走近府宅,傅景然便已听到了喧闹的人声,示意人掀开帘子去看才发现那巷子里挤满了人,且挑着担子,绸缎罗列。
懂事的门房远远瞧见了自家王爷的轿子,迈着小碎步就跪到了轿子下头,说道:“这些皆是夫人采买来的。”
傅景然问道:“她可在府中?”
“回王爷,夫人还在正街上,只是说有些太多了,叫人先送一些来府上,以免挤压堵塞了道路。”
“等夫人回来了你且跟她说,如今已是暑末,叫她莫要到处走动劳了身子,你们也该好生注意。徒生变故,你们无法交代。”
说罢,傅景然便使唤着马夫让他走后院进去,自进了书房之后也再未出来。
云乔便是卡着点儿回来的,到底连傅景然的一面都没见着,又听了下人传来的话,顿时觉得有些乏味,差人将时新的雪缎送去了傅景然房中。
到了夜时,有封信经由着画眉的手递到了云乔手里。
这末打开一看才发现上头有人说去京郊走访消息的时候意外撞见了有一拨人往水井里投放东西,问了说是采来消暑的药材,再问却也问不出什么。
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是故取了样儿存放在了茶楼里,先来禀告此事。
再几日便是太后寿宴,即便是有些蹊跷,她也无力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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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那日,云乔起了个大清早,瞧见书房的门还紧紧闭着,穿戴好了去敲门,却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