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放课后的无人校园,她就在他身边,甚至还有了非常顺理成章的理由。
他在陪着她回家。
他完全可以让这条路没有尽头。
走到她疲累,然后慢慢地睡倒在他的肩头。
他这样想,那边宁音身体里的冰莲花也在做出相应的判断。
“你等着看,傅庭渊肯定在想怎么找机会吸你的血。”
宁音捏在身前的双手不自觉地绞紧。
“不可能。”
她在心里无声地否。
“傅庭渊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她这样信誓旦旦的说,引得冰莲花一阵嗤笑。
“你看他耳根,已经红了。包括后脖颈,也开始有点发红征兆了。他明显快撑不住了。”
宁音感觉自己像被蛊惑。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脸,看向傅庭渊的耳根。
确实红了。
还有后脖颈,看着确实要比平常时候红一些。
他……
应该很难受吧。
傅庭渊看过来:“怎么?”
宁音被他吓了一跳。
她做贼心虚似的收回目光,无措地看向四周,找了个蹩脚的理由:“就……觉得学校绿化还挺好的,哈哈哈。”
他很配合地弯唇笑一下。
宁音的脸兀自红起来,她不自在地摸了下耳垂。
冰莲花又开始说:“他现在肯定在想什么吸你的血,等会你可以试试装睡,当然,他会真的让你睡着,不过你有我,我能让你看见真相。”
“好傻。”
宁音在心里吐槽:“走着路呢睡能睡着啊!”
冰莲花:“你到底要不要知道真相啊!要不是你有天被他吸干了我也跟着玩完,我才不要管你呢!”
“……”
宁音的脚步倏的顿住。
她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并且也感到很困惑。
真的可以伪装的那么好吗?
那些傅庭渊对她的小别扭、小关心的亲近,真的都是因为她有纯血,他需要靠近,才伪装出来的吗?
她“哎呦”了一下。
傅庭渊应声转身,对上一双可怜兮兮的眸子。
宁音瘪了瘪嘴,委屈地看他:“崴脚了。疼。”
她娇气的不行:“傅庭渊,你背我。”
他一眼就看出来她的拙劣演技。
真要演这种戏码,好歹拿脚在地上磕绊下,增加说服力吧。
她倒好,一点诚意都没有。
更何况,她明明知道他的能力。
就算崴脚了疼,他一秒就能让她继续活蹦乱跳。
可鬼使神差的,他没有拆穿她的这点儿小伎俩。
而是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径直走上前去。
宁音试图挤出两滴眼泪,但失败了。
她只能继续用委屈巴巴的语气,尽量让自己平地崴脚这事儿看起来更真实一点,还装模作样地倒抽了两口凉气。
傅庭渊在她面前蹲下。
“上来。”
看到他这么配合,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高兴。
从来都冷冰冰的傅庭渊,才不是什么吸血鬼。
他是被她感动的温暖少年,有着宽阔的脊背和温柔的心。
她笑眯眯地跳上去。
得意忘形到像是生怕对方看不出来脚真的没受伤那样,两只脚还愉快地晃了晃。
傅庭渊两只手托在她的腿下,站起身来。
有点无奈,又觉得有点好笑。
宁音的发丝勾在他的颈窝,勾起一阵凉丝丝的痒。
他把这段路又加长了些。
夕阳余晖倾洒下来,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一片黄澄澄的暖意里。
他迎着风,想起来任云清的剧本上的内容。
莫名的,有几分感触。
不知道走了多久,脖颈处,传来了小姑娘平稳的呼吸声。
在装睡。
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不明白她今天的奇怪动作是想做什么,可却是恰到好处的,给他送来了一波机会。
他选择让她真正的沉入梦境里。
他必须依托她而生。
这样难以启齿的身份。
哪怕任云清想要歌颂吸血鬼本无罪,却也会默认在故事的初期,写尽世人对吸血鬼强大能力的惶恐和不安。
因为那是,足以能让所有人类都叹为观止的力量。
他背着她,一路走到了公园的一处休息椅处。
然后,顿住脚步。
他把宁音轻柔地放在躺椅之上。
陷入了深度睡眠的小姑娘,鼻息微微的重。
她闭着眼,睡颜天真甜美。
感觉到他的松手,还有些不满的微微皱了下眉。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她身上的温度,隐隐的有些凉。
傅庭渊皱着眉,看向她的脚踝。
被白色长袜包裹住的脚踝之上,那个冰莲花的幽兰色印记再度若隐若现地透出袜子来。
他黑瞳微深,心下忽的明白似的了然,难怪刚才她装脚崴,要他背。
大概是冰莲花隐约没了抑制,对她的身体有所生效。
傅庭渊很快在两人周身设下结界。
他的能力消耗了许多,这个结界显得很磕碜,只能堪堪包裹住两人。
屏蔽掉了嘈杂的车水马龙声,结界里一片静谧。
他俯下身,唇瓣快贴到宁音的嘴唇时,意外听见了自己短促有力的心跳声。
与此同时,宁音的脚踝处,冰莲花印记清晰透出白色袜子,在结界里分外耀眼。
“快醒来,看看你的好同学,正在对你做什么事呀!”
宁音如惊弓之鸟一般,倏的睁开眼。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彼此呼吸相闻。
他素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惊愕和诧然。
一颗心沉沉的往下坠,还有一点儿他很久都没有感到过的恐慌感。
宁音不敢置信地出声:
“傅庭渊,你是吸血鬼吗?”
虽然她确实按照冰莲花说的做了,可她不信傅庭渊真的会伤她。
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她心中再难有平静心绪。
迎着她清凌凌的目光,傅庭渊退开,垂下眼,长睫抖动,掩盖住眼瞳中的不安:“是。”
宁音仰着脸,强装镇定地继续问他:“那你……你刚才,是想吸我的血吗?”
他低声应:“……是。”
谎言终被拆穿。
营造的温暖假象如被戳破的泡沫一般啪的炸裂开来。
宁音心尖一颤。
整个人无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前所未有的恐惧袭来,浑身的冷意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不受控制的,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就跑。
风刮过脸颊,她心乱如麻。
和冰莲花说的一模一样。
傅庭渊真的是吸血鬼。
他……是要吸她的血的。
第38章 38
之前终日躺在病床上, 而母亲常在窗前痛哭时,宁音有的时候会想,如果有一天她死了, 是不是母亲就解脱了。
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光里, 她常常会动这样的念头。
生不如死,不如去死。
不想成为最爱的人的负担, 拖垮他们的心智和身体。
可她舍不得啊。
她还没来得及看过这个世界的风景,窗外的世界那样精彩,她好想有一天能站起来, 去看一看。
也许是听见了她的渴望, 老天才给了她这样一份机会。
这份机会真的很难得, 她可以跑也可以跳,被这么多人毫无理由的偏宠着, 享受尽了一切她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其实到现在为止,她仍旧有一种身在美梦中的不真实感。
可为什么这么美丽的梦里,她想要一并拉出深渊的傅庭渊,赖以生存下去的方式,是需要吸她的血呢?
以她的生来换取他的生。
她终究没了那份自我感动的伟大劲儿, 变成了不敢面对他的逃兵。
对不起啊。
……
司机接到宁音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沉下来了。
小姑娘蹲在马路边,眼眶又红又肿,哭得不能自已。
饶是司机看了也觉得心疼。
宁音小姐从前张扬跋扈, 哪怕被那秦少拒绝了,也总是坚强的抹掉眼泪。
后来不喜欢秦傲了, 脸上的笑容倒是多了很多,看起来大方又乐观。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宁音小姐如此脆弱。
总归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啊。
司机匆匆跳下车, 把宁音扶回车上:“宁音小姐,你怎么了?”
宁音眼圈通红,很是难过地摇摇头:“没有,王叔。”
她眼神落寞地往跑出来的公园方向望去,夕阳余晖褪去,华灯初上的夜空下,只余散步行人悠哉惬意。
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早已失了踪影。
宁音推开家门时,宁唯洲的琴声也应声而止。
“音音,回来了——怎么哭了?”
宁唯洲皱起眉。
站在门边的小姑娘,眼睛肿得像个兔子,垂着脑袋,看起来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被欺负了?”
宁唯洲赶忙上前,用力扣起妹妹的脸蛋,关切问道。
宁音憋了一路。
没有人问她还好,一对上哥哥关心的眼神,她还是忍不住哽咽出声。
她也是个臭美的小姑娘,但在这一刻还是没忍住放声痛哭,宁音一把扑进哥哥怀里,把丑兮兮的自己遮起来。
“哥。”
宁唯洲轻拍她的背:“怎么了?有事和哥哥说,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还是受委屈了?”
“没有。”
她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没法说出口的秘密,带着不能承受之重,最终化成一道道眼泪。
“就是觉得可惜。”
好可惜啊。
她不仅不能带傅庭渊走出深渊,还亲手将他推的更远。
与此同时,距离千里的寂静古堡里,也传荡着宁音委屈至极的哭声。
傅庭渊垂着眼,脸色淡漠的看着自己的指甲又长长了一点。
手心血红纹路若影若现,能量将快耗尽,古堡里的佣人们也都回了画里。
勉力维持着的镜像里,是宁音扑倒在她哥哥怀里痛哭的模样。
她看起来好伤心。
得知真相后才知晓真心错付,确实会让人很伤感吧。
早就预感到会有今天。
他不意外。
只是被她用那样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心中陡然升起巨大的愧疚感,伴随着自厌的情绪一起席卷而来。
他一手抚在胸口,眼神孤寂地望向窗外。
心里莫名的也空荡荡的,像是被剜掉了一块。
唇间一片苦涩,胸间气闷,最终化成一道沉重灼热的叹息。
夏夜的风暖融融的,再吹不进他的心里。
宁音这一晚很早就上了床。
可她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眼泪仍旧止不住地往下淌。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起来,眼睛又干又涩。
一晚的修整,她坐在床前,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意味。
如若不是冰莲花开口,她真的会误以为,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虚构出来的梦。
“你……好点了吗?”
冰莲花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娇滴滴软绵绵的小姑娘,沉寂了一晚,见宁音终于算是平复了些。
宁音皱起眉,她现在对这些超出人类认知外的生物本能的有所抗拒:“你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
冰莲花轻咳了下:“咳咳咳,说起来你也算我的救命恩人了。”
宁音:“……什么意思。”
冰莲花说:“你还记得被你丢掉的傅庭渊的书包吗?”
书包?
就是她第一天穿书那天,被原主丢到水池里的傅庭渊的书包吗?
冰莲花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一遍。
“按理来说他们这样的操作没有问题,只不过,我成精了。就在地精把我浓缩成提取液的那一刻!”冰莲花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
宁音:“……”
所以,一切的根源,都在于原主吗?
如若原主不欺负傅庭渊,不将傅庭渊的书包丢进喷水池,抑制剂也不会洒,傅庭渊也还能继续如常的在人类社会中生存下去。
宁音小心翼翼地问:“那现在,还能提取到抑制剂吗?”
“能啊。”冰莲花说:“虽然难了点,但我们冰莲花生生不息!”
宁音顿时长舒一口气,原来傅庭渊不吸血也是可以活下去的。
只听得冰莲花又说:“不过,我标记了你以后,你的血液里也带上了冰莲花液体,那狗东西吸了掺杂冰莲花液体的你的血以后,普通的抑制剂对他来说没有用了。”
“……”
宁音那口还没吐出去的气又一口哽在喉头。
所以说,傅庭渊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吸食她的血吗?
宁音下了楼,宁唯洲正坐在桌前吃早餐,闻声抬起眼看她:“音音,好点没?”
哭了一晚,宁音略显憔悴,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冲哥哥笑笑:“哥哥,已经没事了。”
妹妹有心事倒也很正常,宁唯洲确认宁音的状态是ok的,便也没再探究下去。
“行,赶紧吃早餐,吃完早餐我和你一起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