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逆着光,睫毛微垂着,漆黑的眼瞳里仍如往常一般淡漠,脸上也没什么情绪。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的假笑顿时尴尬地浮在脸上,本能地想逃,但双脚却跟灌了铅一样,怎么也动弹不得,心脏说不上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而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了起来。
傅庭渊率先收回目光。
他双手插兜,径自从楼梯上走下来。
两人擦肩而过时,他一眼都没有看她。
就像当时,他们毫无交集一样。
窗前树影斑驳,盛夏灿阳洒落一地,宁音如坠冰窟。
偏冰莲花还在雪上加霜:“你看,他吸血鬼的真面目就这样暴露出来了!你以后离他远点!”
她心里比身上还凉,默默否定道:不用的。
轮不到她离他远点,傅庭渊已经自动在两人之间划开了一道深的隔阂。
——一如她刚才向他表达出来的希望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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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庭渊走下楼时,陶乐恰巧脸色难看地从音乐教室那边走回来。
她讲出事实,被宁唯洲羞辱了一顿。
虽然她的哥哥是个很绅士的,字字句句都没有带着侮辱性词汇,可她却明确地感觉到,他对她的偏见。
是因为宁音吗?
宁音……经常和他讲起他?
那宁音又对着哥哥抹黑了多少?!
她心里慌张,走回来时六神无主,差点撞上傅庭渊。
如若不是傅庭渊率先避开,她将会一头撞在他身上。
“啊,对不起!”
目光落在少年的大长腿上,陶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刚刚好像快撞到他了。
她抬起眼,恍惚间想起来他好像是傅庭渊。
——秦傲最讨厌的死对头,现在和宁音倒是走得很近。
可她现在心里乱成一锅粥,没有功夫去想其他的,道歉完又再度恢复了失魂落魄的模样,缓缓地走上楼。
傅庭渊却立在原地,俊秀的眉紧紧地皱在一起。
刚才,他在这个女生身上,闻到了纯血的香气。
宁音,竟不再是他单一的血液来源。
宁音回到班里后就趴下了。
她像个要冬眠的动物一样,身体紧紧地蜷缩着。
冰莲花在给她鼓劲:“你别丧气啊!去找找办法!”
可她实在不想动了,身体像灌铅一样沉重,她浑身僵硬着,一动也不能动了。
“我就睡一会儿。”
宁音迷迷糊糊地应。
就睡一会,她真的好累。
极度的冷,让她的身体出现了应急反应,现在就只想睡觉。
她在心里不住地给自己催眠。
睡一觉。
也许醒来,这一切都是梦。
她身体里根本没有冰莲花,傅庭渊也不是吸血鬼。
她陷在这个梦里面,实在太久了。
……
傅庭渊走回来时,全班人都在午休。
少年少女们睡得安然,唯有宁音紧紧皱着眉头。
她白皙的脸被冻得苍白,粉色的唇也变成了紫色,身子不住地发抖。
他走过去,轻触了下她的额头。
冰。
像一道电流,顺着他的指尖,一瞬蹿遍四肢百骸。
哪怕现在他浑身是热,也着实被这冰冷给冻了一下。
她的发冷情况很严重。
怔愣的瞬间,宁音跟个小猫似的,往他的手心里蹭了蹭。
他之间的热,和她身上的冰中和,让她发出满足的呢喃声。
傅庭渊正想收手,宁音一手抱住了他的手臂。
她的眼睛仍旧闭着,却像是溺水的人一般,在茫茫溪流中抱住了一块浮木。
“别拿走。”
小姑娘娇滴滴地撒娇:“我好冷。”
她把脸往他的掌心贴了贴,无意识地呢喃:“这样好舒服。”
她这样喃喃着,很快引得熟睡的同学困倦地翻了个面。
傅庭渊抿着唇,在难以抉择的困难选项中,终是在两人周身设下了个结界。
“不冷了。”
他俯下身,贴上她的唇,给她渡气。
不管怎么样,他无法对她的情况坐视不理。
至于被讨厌,被厌恶,被害怕躲避,那也等她恢复了再说。
至少,她是健康的、活奔乱跳的躲他。
这是最后一次互换。
他吻的很用力。
很快,她娇嫩的唇被他破开了一个口子,他再度品尝到鲜血的甜美,双臂微微颤抖地撑在桌前,将她牢牢地锁在了怀里。
宁音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渐渐地变得温暖起来。
她的眼皮好重好重,任凭她怎么抬眼,沉重的眼皮仍旧只窄窄地开了一条缝。
她隐约看见傅庭渊模糊的身影,在一片白光中带着几分柔和。
是幻觉吗?
“傅庭渊。”
她低声喊他,可没有任何回应。
少年的漆黑眼瞳,早已褪去了往日的冷漠。
他的喉结滚动,唇边甚至还带着一抹血渍,看起来多了几分性感妖冶。
是她的血。
亦承载着两人多日来搭建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宁音被动地承受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只过了一瞬,又好像如一个世纪般那样漫长。
她冰冷僵硬的肢体渐渐恢复了往日生机,空白的大脑也渐渐地变得清明。
眼前的那层白蒙蒙的迷雾渐渐散去。
她看清了他的脸。
是傅庭渊。
少年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层浅浅的青灰色,仍在不住地颤抖着。
他在给她输送热气,同时,也从她身上汲取血液。
过了好一会儿,宁音才有力气张口。
“傅庭渊……你在吸我的血吗?”
她的眼中怯怯的,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惊恐。
他其实没怎么听清楚她说的话,只是单纯的感应到了她的张嘴,便停下了动作。
宁音的唇有点疼,好像有点肿了。
他刚刚,肯定很用力。
她的眼眶一下红了:“我……我会死吗?”
好像她永远都在和死亡做斗争。
那个词总觉得离她很远,又无时无刻都离她很近。
她的身上不再冰冷了,可被他吸过血的唇,又肿又痛。
好悲惨啊。
不被冻死,也被他吸血吸死,就不能给她写个正常老死的结局吗?
傅庭渊没预料到她一秒红了眼,从来淡漠清冷的少年,也有了几分无措。
他擦掉她掉下来的眼泪,安慰道:“别哭,不会死的。”
宁音委屈控诉:“可你在吸我的血!还好痛!”
他的喉结滚了滚,终究没解释是在救她。
宁音见他不说话,当他是默认了。
又忍不住委委屈屈道:“一口吃不成一个大胖子的,你让我养几天再给你吸好不好?”
要是他放过她,她就回家收拾行李逃。
他一秒感知到她心中所想,唇角的苦笑带着几分悲凉。
“不用逃。”
她惊恐地睁大眼,捂住嘴:“你听得到?”
他垂着眼,替她擦去唇角鲜艳的血迹。
“不用逃,我会离开。”
他这么轻描淡写的回答,像是早已做好了决定。
宁音又有几分不忍:“那……那也不至于嘛。”
傅庭渊不再看她。
他会走,但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你想将冰莲花取出来吗?”
可以吗?
宁音的眼睛倏的亮起来:“想!”
冰莲花在她身体里,快冻死她了!
傅庭渊沉默了一下,语气一如既往的凉。
“要放血。”
视线里,是小少女听到他的回答后惊恐瞪大的双眼。
“放……放血?!”
第40章 40
宁音无法想象, 他说的放血是什么意思。
可在她一向的认知里,失血过多,就是会死掉的。
傅庭渊到底有没有害她的心她无从判断, 她只是看着他平静无波的黑漆漆的瞳仁, 身体就抑制不住地颤抖。
她甚至,不敢多想。
害怕他听见她想的内容, 只能拼命地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不要去想了。
可怎么可能控制的住呢?
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她的脑子里就浮现更多逃跑的念头。
宁音不受控制的站起来。
她轻而易举地冲破了他的微弱结界, 那层透明的光雾在两人周身碎散后, 变成了零星的璀璨光影。
他看着她跌跌撞撞地冲出去, 脚步不自觉地跟了一瞬,又迅速地停在原地。
宁音跑出去难免有所响动, 有些没睡着的同学皱着眉抬起脸来,寻声望向这处,却见从来无悲无喜的傅庭渊的眼中,竟有着一丝难言的颓然。
他们吵架了吗?
奇怪啊。
之前都是宁音死皮赖脸地缠着傅庭渊,怎么现在, 两人的态度好像变了个样?
宁音还是逃课了。
她之前反思自己这样做实在太过添麻烦,但现在这一刻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去面对傅庭渊。
好难过啊。
每一次她鼓起勇气,做好了面对他的准备,就能从他那里, 得到更难以接受的爆炸消息。
但为了让老师们放心,宁音还是向哥哥求助了, 她只说自己难过,想要回家休息,不是多完美的理由, 但宁唯洲风风火火地就替她请了假。
两人一起坐上回程的车。
宁唯洲伸手探她的脑袋,关切道:“音音,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
宁音摇头,可身体却止不住的抖。
她的眼中盈满泪光,宁唯洲第一次掰正了她的身子,要求她说出难过。
“音音,告诉哥哥,你受欺负了?是秦傲吗?”
这个猜测一冒头,宁唯洲的双拳就紧握了起来,心里的火气蹭蹭的往上冒。
宁音继续摇头,眼泪簌簌地掉:“不是。”
宁唯洲思忖了半刻,在心里惊了下。
难道是陶乐?
陶乐也找到音音说了那种话吗?
宁唯洲抑制不住对陶乐的讨厌。
虽然两人在此之前并无交流,但一想到陶乐的弹奏并不出色,秦傲却为了陶乐来找他拜托开后门……
“是陶乐吗?陶乐和你说了什么?”
宁唯洲伸手,将宁音脸上的泪痕擦去,柔声哄道:“音音不要难过,如果你不愿意,哥哥不会让她进我们家的门的,好吗?”
宁唯洲设身处地地为宁音想,宁音从小被娇养着长大,有着刁蛮霸道的性子,突如其来知道自己有个妹妹,还是抢走了她喜欢男生的妹妹,确实会接受不了的。
且不说陶乐是否会是他们宁家走丢的小女儿。
只要音音说不要,他就有办法将陶乐拒之门外。
虽然外界给了他诸多赞扬,但在这一刻,他也只是一个自私的,爱护妹妹的哥哥。
他可以给陶乐所有宁家人的优待,但为了音音,他也会出手阻止家人将陶乐认回来。
只要音音开心,别像现在这样,哭得他心都快碎了……
“陶乐?”
关陶乐什么事啊?
宁音眨了下眼,泪水止住。
她的瞳色浅淡,被泪水洗涤过,更显出几分澄澈来,这会儿眼眸里全是疑惑,看的宁唯洲稍稍放下心来一些。
看来不是陶乐。
随即他的眉头又再度紧紧的蹙起。
不是秦傲,不是陶乐。
那会是谁?!
拖陶乐的福,宁音的注意力很快从傅庭渊那转移了过来。
她看向宁唯洲,好奇道:“哥哥,陶乐来找你啦!”
宁唯洲神色一紧,不太自在地摸了下鼻子:“没有。”
“有啊。”
宁音提醒他:“你刚才说不会让她进我们家的门的。”
见躲不过去,宁唯洲也没再顾左右而言他了,他郑重其事地冲她保证:“是的,音音,哥哥绝对不会让她……”
可宁音却一反常态地打断了他。
“不要。”
“嗯?”
“哥哥,陶乐是宁家的孩子,她应该被认回来的。”
宁音虽然对陶乐没有太高的喜爱值,但她不想重蹈原主的覆辙,毕竟女主之力大过天,更何况,她也没有资格去阻拦陶乐回家。
她这样一本正经地说,叫宁唯洲又是欣慰,又觉得有点想笑:“你怎么就认定她是我们的妹妹?亲子鉴定都没做。说不定是这人胡诌出来的。”
他对陶乐的印象实在不太好。
一想到陶乐会是亲妹妹的可能性,他心里就不太舒服。
音音之前虽然被宁家养的娇纵,但从来都是敢作敢当的性子,陶乐的做法,让他着实不喜。
宁唯洲这样说也对,宁音没再多解释,她主动靠过去,抱了宁唯洲一下:“没关系的,哥哥,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抵触的,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家人。”
原主真的很幸福了。
可原主不懂,硬生生的,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这样无条件站在她这边的哥哥,都能被原主作到后期只宠着陶乐。
她不觊觎陶乐的女主光环。
可她第一次贪心的,想要把握住哥哥,不介意哥哥以后会更喜欢陶乐,可至少,不想让哥哥讨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