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校庆还有一周的时间,宁唯洲需要和那位选上来的同学磨合一阵子,以便于在校庆典礼上拿出亮眼的表现。
宁音下车时,迎面一阵暖风。
却让她莫名地哆嗦了一下。
烈日当头,她竟觉得有点冷。
出乎人意料的是,今天傅庭渊没有来。
他作为学校里的好学生,很少缺课,唯一一次逃课,还是因为她。
宁音觉得沮丧。
她准备了一早上,在车里反复地思考着要如何面对傅庭渊。
忐忑且不安了一早上,最终发现她什么也不用做。
他似乎比她先预感到这一步,所以率先斩断了她和他之间的联系。
宁音的心情一瞬降到谷底,有点提不起劲儿,趴在桌上,随手在草稿本上乱涂乱写一通,心里也跟着草稿本上越来越密集的线一样,纠缠缠绕成一团乱麻。
甚至,愈发觉得心里冰冷一片,引得身上又再度变的冷嗖嗖的。
她又有点想哭了。
冰莲花觉得搞笑:“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只是吸血鬼而已,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宁音没理它。
冰莲花被她这样明目张胆的忽视,气哼哼的,也没再出声了。
那边,音乐室内。
宁唯洲与女生同坐一张钢琴椅上。
阳光自透明玻璃里洒落进来,音乐室里明亮温暖。
他笑起来,带着如沐春风的亲和力,耐心且柔和:“错了,你看我给你示范一遍。”
女孩叫林芩,看着很是乖巧文静,因着他的叫停,微微仰起脸,有些不明所以地睁大了眼。
之前她的脸一直被长发遮挡着,叫人不太看得清。
这会儿因着动作而露出来,分明有着一张精致素白的小脸。
她不能说话,只能安静地点点头。
宁唯洲选择她,一是出于对她钢琴技能上的认可,另一方面,也是想为她出口气。
没由来的仗义心理,因为他听见那些对她不认可的奚落声——
“小哑巴也想当焦点哦,竟然来面试四手联弹欸。”
“真是笑死人了,小哑巴家里特别穷,连钢琴都买不起吧,她怎么可能会弹啊?”
“欸你们干嘛嘲笑贫民窟的小公主呢,穷人也有梦想啊你们懂不懂?”
他也因此注意到了那个站在角落里,永远低垂着脑袋的少女。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手。
这是他的第一眼印象。
他在监视器里居高临下地看她弹奏。
看得出来,对钢琴琴键确实不够熟悉,虽然她靠着敏捷的反应,将每个音都弹对了,但从按压的力度就能看出来,她的技巧生涩。
可这一点儿也遮掩不了她琴声中传达出来的浓厚感情。
就这一点,远胜无数技巧流。
琴声在室内流淌,他的指尖像是有魔力。
无数音符在他指下欢快跳动着,渐渐地抚平了林芩心里的不安。
她僵硬绷直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下来,伴随着他的琴声,慢慢地弯起眼。
两人都背对着大门口,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站在门边的陶乐。
听着那醉人琴声,陶乐心如刀绞。
她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为什么哥哥没有像梦里一样选她?
为什么,哥哥又会选择这个小哑巴?
明明,这个小哑巴弹得,还没有她好。
环环的出错,让她对自己的预知梦有了些许的怀疑。
而现在她的情况,也无法再忍受那样一步步慢吞吞的进展了。
秦傲每天的开销很大。
两人没有经济来源,这样过日子很是拮据。
而且他这阵子烟瘾很大,每天晚上都要抽掉一包烟,家里烟雾缭绕,臭烘烘的。
她明白,他那样家庭出身的人,根本不能过习惯苦日子。
而能加速让她回到宁家,同宁家人相认的,也只有宁唯洲了。
“叩叩。”
陶乐敲响了音乐室的门,这一举动,也惊到了室内的两人。
宁唯洲和林芩应声转过身。
见到陶乐,宁唯洲条件反射般地皱起眉。
陶乐站在门口,看向林芩:“我找他有点事,你能先回避一下吗?”
宁唯洲本来对陶乐印象就很不好,这会儿更是跌到了谷底。
他拉住林芩:“不用回避。”
又看向陶乐:“有什么事。”
陶乐顿时面露难色。
这事儿怎么说也算是个秘密。
虽然林芩是个小哑巴,不能说话,可她还有手可以写字啊!
林芩看出陶乐的犹豫,她微微挣了一下,可手腕却被宁唯洲又握紧几分。
态度很明显,不需要她回避。
可她从来没有和哪个男生这样亲近过。
他扣在她手腕处的掌心微暖,她垂着脸,长发下白皙的耳根微微地泛着红。
她想说没有关系的,她可以去外面等。
可她没法说出口,只能用力地挣扎。
宁唯洲没料到她有这么大的反应,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可能抓疼了她,又赶紧松手。
林芩用手语告诉宁唯洲,自己会在外面等他们说完。
宁唯洲看不懂手语,不过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
毕竟只是普通同学关系,他终究没再拦。
等到林芩出去后,他看向陶乐。
“到底有什么事。”
向来好脾气的他,眼中难得的出现了几分烦躁。
陶乐甜甜地喊了声“哥哥。”
在宁唯洲诧异的目光中,她沉声道:
“哥哥,其实我也是宁家的女儿,是十三年前,同你们走散的妹妹。”
……
宁音觉得冷。
窗外艳阳高照,她却冻得手脚蜷缩。
教室里的空调送来清爽的凉意,却让她感觉到更深一层的冰冷。
顾采采过来喊她去上体育课。
“音音,走啊。”
宁音冻得上下牙齿打颤:“采采……你有没有多余的外套,我……我好像有点冷。”
她这样说,让班里还没下楼的同学们都瞪大了眼。
“这么热的天气,外面39度的天啊,冷?!”
“该不会身体出问题了吧?!”
那边戚小雨本来也要下楼了,听见宁音的求助,忙拿了件自己的校服外套过来。
“音音,你要是不嫌丑的话,先披上试试?”
宁音忙不迭点头:“谢谢你啊,小雨。”
她好冷,只能不断地抱紧自己,以此保留身体温度。
戚小雨和顾采采在一旁束手无策,只能试图拥住她,给她一丝温暖。
“这是怎么回事啊?音音,你身上好冰!”
“真的好冷……我感觉我像抱住了一块冰块。”
顾采采说完,还打了个喷嚏。
宁音仍在哆嗦,眼睛微眯着,感觉自己像是要冬眠的大型动物:“我也不知道啊……”
“早上……还好好的呢。”
戚小雨急切道:“这样不行啊音音,你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啊!”
“要去的。”
对于自己的身体,宁音还是很重视的。
她挣扎着站起来,顾采采和戚小雨一人一边扶着她,艰难地往外走。
“音音,你真的生病了!身上好冰!”
正午最热时分,顾采采和戚小雨都热的出了汗。
唯有宁音,身上冷冰冰的,像一块化不开的冰。
三人刚走到门口,迎面差点撞上个清冷的少年。
顾采采抬头,看见沉默着的傅庭渊。
他的目光落在宁音的脸上,眉头微微地拧在一起。
顾采采说:“傅庭渊,你快让让,音音生病了,我们要送她去医务室!”
宁音冻得有点迷糊了,她费劲地抬起眼,看见了叫她牵挂了一上午的少年。
他的脸上没有很明显的沮丧或者悲伤的情绪,仍旧平淡安静。
黑深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无端叫她心里泛起几丝慌意。
她忙垂下眼,想急急地避开他。
可忽的,左边手臂上一热。
他一掌扣在她的手臂,神色淡淡道:“我送她去。”
顾采采和戚小雨互相对望了一眼,很快就拒绝了:“没事,我们扶她去一样的。”
宁音也皱起眉:“不要你送。”
傅庭渊没放手。
他看见宁音脚踝处的冰莲花印记,已经彻底地亮起了光。
她穿着白色袜子,乍一眼看去,会以为是袜子上的花纹,只有他知道,担心了这么久的冰莲花,终于还是在她身上生效了。
“我来吧。”
他动作轻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决,轻轻松松地将宁音从顾采采和戚小雨两人的手里拉了过来。
宁音没有反应,一个踉跄,扑进他的怀里。
脸蛋贴在他的胸膛上,源源不断的暖意自他的身体里传过来。
她想要抗拒,一手抵在他的腰腹上,可很快,他的的另一手压住了她的身子。
“别逞强。”
简短的三个字,顿时让她本就不坚定的抗拒丢盔弃甲。
她冻了快半个小时,脑袋都快冻迷糊了。
可靠在他身上,竟然意外的,不再感到寒冷。
第39章 39
可这样短暂的温暖只维持了一小会儿, 宁音很快又推开了傅庭渊。
“不……不要你管。”
他之前接受她的靠近,就是因为想吸她的血,是吧。
再面对他, 她从心底里萌生出惧意。
往日里觉得的俊朗好看的眉眼, 在这一刻也让她感到从头到脚的冰凉。
她挣开他,走过去挽着顾采采和戚小雨, 几乎是逃一般的跑。
顾采采看出她的不对劲:“音音,你怎么了?傅庭渊欺负你了吗?”
“没有。”
“可你和他……”戚小雨也觉得好奇。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两人之间有情况。
宁音摇摇头, 犹豫着措辞。
“我只是……”
只是, 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他。
她说的磕磕巴巴的, 顾采采以为她冷。
“欸,行了, 你别说话了。咱们赶紧去医务室吧!”
宁音一路奔着,心里有几分感慨。
她极惜命。
可印象中,她来医务室都是为了傅庭渊。
给他买退暑药,陪他看受伤流血的膝盖。
只是简单的一个名词,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却好像在这些付出里,被赋予了别样的意义,以至于一想到医务室,她就无可抑制地能想到傅庭渊。
三人快从楼梯上下来时, 冰莲花忽的开口:“你不该去医务室。人类看不出你的毛病。”
这样气定神闲的语气,宁音的脑海里倏的清明了下, 闪过了一个念头。
她觉得冷,是因为冰莲花吗?
冰莲花自然能听见她的心声,很快给予了肯定回答。
“是的。你应该想办法, 把我从你身体里弄出来。”
当时为了活命,它标记了她,融入了她的血液之中。
但冰莲花从来都是极寒的花朵,人类根本承受不住。
之前傅庭渊用热血压制它,也给她输气,这才叫她现在才感应出冷意来。
宁音问:“怎么弄?”
冰莲花说:“我也不知道。”
宁音的脚步颓然定在原地。
感受到她松手的顾采采和戚小雨也跟着停了下来,不解地问:“音音,怎么了?”
宁音觉得疲累。
她这两天接收了太多不属于正常认知范畴的信息,也因此感到了恐慌和无助,现在整个人更是像陷在一个冰窖里。
而那股寒气的始作俑者,正在理直气壮地告诉她,你所想要寻求的帮助并没有任何用。至于你想要的解决办法,我也不知道。
“采采,小雨,你们先去吧。我还有点事。谢谢你们。”
顾采采一把拉住她,关切道:“音音,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有事情和我们说啊?别憋在心里。”
戚小雨也非常担忧地点点头:“是啊,音音,你怎么了?”
宁音有苦难言,她看着她们关切的眼神,无数想解释的话哽在喉头,最终变成了一句低低的叹息:“我真没事。”
“骗人!”
要不是宁音哆哆嗦嗦的,顾采采真想拍她一掌。
但现在宁音跟个冷冰冰的瓷娃娃一样,不住地抖啊抖的,顾采采真怕她出点什么毛病。
“不管怎么说,你医务室总要去的吧?身体出问题了要去看,你别逞强!”
别逞强三个字,叫宁音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傅庭渊。
她之前似乎也像采采这样,判定傅庭渊的所有不说只是掩藏伤口,她不止一次地认定他以冷漠示人是因为没有人能真正的走进他的内心。
可到这一刻她才惊觉过来,有的时候不说,只是因为难以启齿的话里有着常人难以承受的秘密。
她现在的有口难言,是不是就像当时的他一样。
他不停地叫她离他远点。
是她不停地凑上去,不停地告诉他,想了解他,想接近他。
可当最后的真相摆在她眼前,她却难以承受。
宁音笑了下:“我真的没事。就只是……”
她仰起脸,一眼就看见自楼梯上方走下来的傅庭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