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似我——三更水平
时间:2021-08-04 09:10:21

  有商业新闻评论秦照年纪轻轻,风度卓绝。
  可符舟看着躺椅上的男人,只觉得他一身反骨。在外有众人,他尚需礼待。而面对知晓他病情的心理医生,他下意识抵抗,甚至厌恶。
  明明厌恶向人展示缺陷,却又因失眠带来的痛苦,不得不做心理咨询。或许,他只是依赖那一张处方。他要的心理医生,给他开了药就算完事。
  符舟估摸着,今天的咨询应该是继续不下去了。
  她起身,还是礼貌微笑:“这样吧,我下周五再来。不过这周我还是布置个小任务。”继而她从随身背着的单肩包里掏出本书,递给秦照,“你得闲,试试抄念经书。”
  没错,那是一本黄色封面的金刚经。
  存在一些翻看痕迹,略微显旧。
  秦照也起了身,对当前状况不明所以。
  以前他看过的心理医生,都有五花八门的治疗方式,唯独没人让他抄这玩意儿。他撇了撇嘴,不屑:“我不信佛。”
  “无关信不信佛。只是我向来喜欢给一类人推荐经书,每天抄念,会有好处。”
  “哪类人?”
  秦照起了好奇心。
  然后他就看见面前矮了他一个脑袋的女人似笑非笑地轻吐出两个字。
  “恶鬼。”
 
 
第2章 色如聚沫(二)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记不清已经是两年还是三年,符舟再没梦见过高一那场事故。
  直到给秦照做完咨询回家后的这一夜,她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
  眼角带泪,大汗淋漓。
  原来就算过去十年,梦里重现的情景还能如此真实。
  滔天的恐惧感依旧让人窒息。
  窒息到符舟死死掐住自己大腿,一片细腻如脂玉的肌肤现出淤痕。青紫交叠。
  她拼命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
  无奈的是,秦照那张脸一直浮现在她脑海里,久久不散。
  那是个极其昏暗恶臭的房间。
  一个脑满肠肥的人贩子拿着一捆比她手指还粗的绳索紧紧把她绑在桌角。她早哭哑了嗓子,不停挣扎中力气也消失殆尽。只能一边怔怔然看着窗外鬼魅的夜色,一边听着旁边的人贩子在电话里商量价钱。
  她的价钱。
  “行,就两万块。”
  “你马上打钱到我账户上,我明天一早送人。”
  等电话挂断,她怅惘,竟是区区两万块,就够得葬送了她人生?
  更绝望的是,紧接着那个看着已经四十来岁的人贩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朝她眯了眯眼:“别说,你这小妞还真又嫩又漂亮。要不今晚,老子先享受享受?”
  一句话判定死刑。
  那肥腻的躯体扑过来。
  她发了狂,目眦欲裂。手还被绑着,但被掰开的两条细腿大踢大踹,死命反抗。可倒底力量悬殊,反抗起不了半点作用。于是心如死灰,只恨不能立马死掉。
  却完全没想过下一秒会峰回路转。
  房间的门被一脚踢开,四五个年轻男人冲了进来,都手抄木棍。
  人贩子见状,慌张从她身上离开。
  “哟,欠了钱不还,还有心思搁这儿享欢?”
  “看来今天必须给你点教训,上,揍他!”
  ……一场突如其来的围殴。
  人贩子势单力薄,很快鼻青脸肿,躺倒在地。
  她努力保持镇定,看得出这是一群讨债的混混。
  不过即使是混混,她也心里激动,当下就生出希望。嘴上虽还贴着宽胶带,也用尽了力气叫喊。
  旁边那群混混被她吸引注意。
  围殴停止了,一阵交头接耳后,混混里头走出来一个少年。
  少年年纪最小,似是刚成年,个子却最高。别人手里都抄木棍,独他一根盲杖,步伐悠悠。
  她听得清楚,别人喊他秦照。
  一番观察下来,她也弄懂了局面。
  这个秦照是个有地位的,旁边的人都听他话。
  “撕开。”
  就一个慵懒细微的声音,立马有人按他意思撕下了她嘴上胶带。
  这时,他敲着盲杖走到她身前。
  她抬头看他,哭腔大起。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可他一声不吭,无动于衷。
  她也有思想准备,没期待这些混混能多良善,马上就说:“我家很有钱,只要你救我,我会给你一大笔酬劳。”
  话落,终于又听他出声:“解开。”
  等到她身上绳索一松,她大喜过望,以为真的得救。他却弯下腰,摸索着抓住她一只手细细摩梭掌心。
  灯光虽暗,但近距离足够让她看清他的脸。
  他生得副好皮囊,算是她目前为止见过最俊朗的少年。只少年脸上挂着玩味的笑意,捉摸不透。
  “小骗子。”
  他不急不徐,戏谑道:“富家千金的掌心可不会长这么多茧。”
  “……”
  她一时怔愣,他眼瞎,但心思重。
  诚惶诚恐,她忙又解释了一通,可观他表情始终冷淡,她知道,他不会信。
  他松开了她的手。
  就在他要起身时,她不甘心,又猛地拽住他,泪水模糊视线,声音支离破碎。
  “你的眼睛有什么问题?能治吗?”
  “或许……你需要眼角|膜吗?”
  这话出口,震惊在场所有人。
  所有人都深刻感受到了眼前这个衣衫不整,貌似都没成年的瘦弱少女,有多走投无路。
  是啊。
  除了这最后的试探,她实在没办法了。
  之前人贩子有些通话内容很隐晦,她不知道自己是要被卖进贫困山区给人当媳妇,还是被卖进黑市摘掉器官……生死难测,她太害怕明早之后,命运更加无情。
  所以现在,她拼了命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濒临崩溃,她甚至狗一般狼狈地伏在他脚边反复哭求,极尽卑微。
  可终究,他只留给了她一个转身的背影。
  “不巧,我不需要眼角|膜。”
  债已催完,他带着那群混混就要离开。
  “别走,别走。”
  “只要你救我,不管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求你了,求你了……”
  灭顶的恐惧让她疯狂体颤。
  与此同时,已从地上支愣起来的人贩子又暴力地将她绑了起来,狠狠给了她个掌掴,嘴上还一个劲儿的“贱货”,骂骂咧咧。
  口中鲜血腥浓。
  她噙泪,再看不见秦照。
  一闭眼,却看见地狱。
  ***
  一周后,符舟在机场接机。
  她的亲哥符临从法国回来了。
  原因是他们老爸符远山这周末生日,兄妹二人就约好一起回老家陪长辈。老家就在邻省A市,来回路程不远,自驾两天足以搞定。
  接完机,午餐预订的是帝都一家有名的法国餐厅。
  符舟正拉着符临走入大厅,好巧不巧遇上了秦照。
  梦魇画面再度涌现。
  她看着那西装革履,风采俊逸的男人,心头一紧。
  “原来符医生推了我的咨询,是要忙着约会。”
  秦照却主动走过来打招呼,神情话语皆带笑意。
  符舟避不开,暗想今天周五,这个时间段确实是原本定好的咨询时间。
  只不过继噩梦之后,她就让舒艾把诊金全数退还给了秦照。
  她不想再给秦照做咨询了。
  原本上一次她带着好奇心接近他,不过就是因为他是十年前那个见死不救的人。
  直到一场噩梦,她清醒过来。
  整整十年都没忘记他的模样,只缘于她心底还藏着对他的怨恨。
  这样的她,当不得他的心理医生。
  她和他,也不适合这样的医患关系。
  “是我能力不够,治不了秦先生的病。”
  表达完歉意,符舟不想再多说,扯着符临快步去了旁边落座。
  “秦总,你得病了?”
  秦照身后还跟着个年轻男人,是商业上的伙伴。
  他二人经过附近时,符舟稍侧目,窥见秦照言笑晏晏,君子风度。是他一惯社交做派。
  “小事,这两天有点失眠。”
  看,这才是真正的骗子。
  ……明明他的失眠,已经持续多年。
  符舟腹诽着收回视线,又正碰上对面符临狐疑的目光。
  “舟舟,那男人是谁?”
  “就一个患者。”
  “我看你好像对他感兴趣?”
  “没有。”
  符舟面色不改地否认了。
  她可不能告诉符临,秦照就是十年前那个见死不救的人。不然她了解符临,一定会怒不可遏地当场冲过去对着秦照猛挥拳头。
  思量间又听符临开口:“舟舟,你还小,别急着恋爱。”
  符临语气认真,符舟却觉好笑:“妈前几天才打电话,说我26正是适婚年龄。”
  “你怎么说的?”微不可察,符临皱了皱眉。
  “我拿你当挡箭牌,说你大我4岁,更老,让她先催你。”
  符舟又笑了笑。
  符临跟着展颜:“三十而立,我不急。”
  后头点了菜上桌,符舟继续话题:“有趣的是,妈还问是不是因为她和爸的婚姻太失败,导致我们不信爱情,所以咱兄妹两个老大不小了还都母胎单身。”
  符舟的妈妈叫周蕊。
  说来早在符舟初一时,周蕊和符远山就离了婚。有时候婚姻确实是爱情的坟墓,曾经再浓烈的感情也可能敌不过柴米油盐和无休止的冷战、吵架。
  结果就是符舟跟符远山留在A市,而符临跟周蕊去了法国。
  直到符舟高一,意外发生在符远山带符舟去城市外围逛木材市场的一个周末。
  符远山是个雕刻艺术家,那天他忙着挑选木材,没太注意符舟。偏巧附近有人贩子,瞧符舟长得漂亮非常,就跟在她找厕所的路上下了手。
  在那之后,周蕊怪符远山保护不好孩子,坚决把符舟也带去了法国。符舟就在法国完成本硕博连读,又于半年前回帝都工作。
  但周蕊和符临仍定居法国。
  所以现在家长过生日,孩子要两边跑。
  “其实爸妈婚姻也不算太失败,毕竟还有咱这俩爱情结晶不是?”
  符临感慨着,又话锋一转:“对了,舟舟,爸这次生日,你准备了什么礼物?我买了套上好的雕刻工具送他,他肯定高兴。”
  却未料,听及雕刻,符舟一时又被拽入某个场景。
  那时秦照甩开了她的手,她看着掌心的茧,委屈极了。
  她真不是骗子。
  她家真的有钱,符远山是艺术家,周蕊是钢琴家,两个都很能赚钱。
  只是她高一有段时间也对雕刻起了兴趣,放学回家常跟符远山学着打磨雕刻些小物件,掌心这才慢慢变糙长了茧。
  回忆至此,符舟一个没忍住,猛然抬头看向左前方。
  那里坐着秦照,相隔的距离不近不远,两人视线正好在半空碰撞。
  她想,倘若他当时信了她。
  ……他会救她吗?
 
 
第3章 色如聚沫(三)   你看可以吗?秦先生……
  “符医生。”
  从卫生间出来,敞亮的过道上符舟又遇到了秦照。
  他高大的身形半倚着光滑墙壁,像是在等人。
  “我们是不是之前认识?”
  “或者见过?”
  还貌似等的人就是她。
  符舟神色淡淡:“你没见过我。”这样说也不算撒谎。
  毕竟初遇时秦照是个瞎子,确实看不见她。
  “那你怎么得出的结论,说我是恶鬼?”
  一双黑眸似漆,秦照追问着符舟,语含调笑。
  符舟思忖了会儿,严肃说:“有人梦魇,像在受苦。而秦先生梦魇,像在受罚。知道吗?受罚的本质是赎罪。”
  加之心里头那一丝的怨恨,她不禁质问:“秦先生是不是有罪在身?”
  这个过招始料未及。
  秦照一双眸陡然变得深邃。
  “呵呵。”他顿了顿,低语,“确实是以前做多了坏事……说得没错,我就是个恶鬼。”但须臾,他神情恢复如初,反问符舟,“不过为什么符医生揭了短,却又不肯治病?”
  他又笑,开口大方:“诊金可以再翻倍。”
  符舟还是那个回答。
  “不是钱的问题。”
  不过这次她还多解释了句:“是我实在,怕极了恶鬼。”
  说罢,大理石地板上响起清脆声响。
  符舟踩着细高跟优雅离开。
  留下秦照在过道上发愣。
  他盯着那消失在拐角的清冷背影,意识到这个叫符舟的女人同以往那些心理医生好像不一样。她拿一句恶鬼来影射他。
  就仿佛,她已洞穿他本质。
  是啊,他本就一身恶皮恶骨,不是恶鬼是什么?
  慢慢,内心蹿升出一股爆裂感。沉闷和躁动交织。
  当晚回去,秦照就把书桌上的一本金刚经撕了个稀巴烂。
  ***
  周末回到A市。
  陪着符远山过完生日,符舟因为还有自己的计划,一个人从老宅出了门。
  时隔十年,她再一次回到这条混混街。
  就是当时她被拐后关起来的地方。由于这个城区边缘地带一直没被划入开发线,根本得不到发展。光阴久长,一切更为破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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