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启决变了变脸色:“圣上不可,皇上九五至尊,怎可以身试险。”
赵慎哼了一声:“太子监国即可。”
江启决急了:“太子年幼,如何监国?皇上稍有闪失,要将北宗置于何地?”
赵慎无所谓的看了他一眼:“那卿可自立为王。”
江启决立即跪下:“求皇上削去臣的兵权,将臣贬为士卒。”
赵慎连忙将他扶起来:“臣同你说笑耳,卿怎如此认真?”
“我只是觉得你此去大抵不会回来了,毕竟你那心头肉不在汴京,你自是想离她近些。”
“朕可能余生都见不到你了,此次出征是我们最后在一起行军打仗。”
江启决咋舌,这去疆场上拼命,不知怎地被皇上说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皇上,朝臣不会同意。”
“朕是皇上,还是他们是皇上?朕什么时候还需要听他们的了。”赵慎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轻蔑。
的确,古往今来有被大臣裹挟的皇上,但那不是赵慎。
“朕此次出征,要封自己为虎威大将军。跟卿并肩作战。”
江启决没有再议,毕竟皇上不会听臣子的。而且皇上身手了得,即便一块到了疆场,也不会让自己因为保护他、而左右掣肘。
只是暗忖那个被自己酒后乱性的姑娘,该如何安置。
第 66 章
出征前,江启决去了一趟梅家。
同梅大人说明来意,梅大人自然甘心乐意女儿拖到这么大年龄,还能嫁一如此显赫出色的郎君。
虽是做妾吧,但众所周知将军夫人周清浅同将军貌合神离,保不齐什么时候一纸休书就给周清浅休了呢?自己女儿不就能扶正了吗?
而且江启决除了有了正妻压在女儿头上,没别的毛病,这么多年了连个妾也没有。
虽然自己女儿也有可能重复周清浅的命运,但自家孩子怎么看怎么好,到底不会跟周清浅那么惨。
单从周清浅是要死要活嫁给江启决,而梅以七是江启决主动求娶,性质不一样。
老丈人觉得这个女婿会对女儿负责的。
就像他主动避开,将女儿唤了出来,跟将军独处。
两人许久未见,兴许有满肚子相思要说。
说独处也不全是,毕竟梅大人和梅夫人还坐在书房里,而江启决绕到屏风后跟梅以七见面。
才见面就看见她哭得红肿的眼睛,给他作揖请安,被他一把拉了起来。
“怎地流了这么一大滩眼泪。”
“奴家以为将军不要奴家了。”她说话间又用帕子擦眼泪。
“莫哭,再哭伤了身子。”江启决将她揽在怀中。
梅以七果然止住了眼泪:“奴家配不上将军,又恐将军误会奴家轻浮,将我抛之脑后。”
“虽说是奴家一厢情愿,可到底还想陪伴将军左右。”
江启决摸了摸她的发丝:“乖,我这次就是要接你过去。待我从凉州回来,便给你个名分。”
毕竟是他的人了,总不好还养在梅府等自己。
梅以七一听他要出去打仗,立即急了:“疆场上刀剑无眼,将军若伤着可如何是好?”
上回他就受了重伤,她不怕他残废了,只怕他有去无回。
“不会不会。”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怎地这般爱哭,再哭把眼睛哭坏了,真是个水做的人。”
“我是一定要去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
“瞧瞧,爷得衣衫都被你哭湿了,待会出去怎么见人?别人会怎么想?”
他的调戏将她弄了个半红脸,咬着下唇嗔怪的瞧他,捧着脸便要吻上去。
“外头还有人。”他拒绝了她这一亲热的举动,毕竟丈人和丈母娘还在,他不想在这弄出什么动静来。
“等回我将军府再好好收拾你。”
梅以七被他刮了一下小鼻子,笑着躲藏,又咬唇可怜楚楚的看他:
“将军带我去凉州吧,我怕周清浅。”
“怕她做甚?她敢给你小鞋穿,我用鞭子抽死她。”
江启决有些头疼,怎地他要出去打仗,这一个两个的都要跟着去。
皇上去就算了,虽然也有风险。他是万万不能带她去的,他是去打仗的,将士们将身家性命放在他手中,不是让他去游山玩水的。
“你乖乖等我回来,不可胡闹。”
梅以七果然不再胡闹,周清浅见新人进门,也才算瞧出来,什么此生挚爱,原来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好好待他,他也非不近人情的冷血动物。
是人都需要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男人更甚。
她不知道江启决将梅以七当成什么,温柔乡?老妈子?疏解身体欲望的侍妾?
周清浅只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了,她错过了跟将军培养感情的机会,那便不再亡羊补牢。
她过得不好,自然也看不得江启决和梅以七过得好。
在一次将军出征前的晚宴,将军府上的主子在一处坐。
梅以七用筷子小口吃着,不忘一直给将军夹菜。
“夫君近来瘦了许多,要多吃一些补补。”
江启决欣然受之,倒是给周清浅看恶心了。
她清了清嗓子:“妹妹既来之则安之,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妹妹就在这安心住下,等将军回来。想当年,我同将军早有婚约,依旧等了这么多年。”
梅以七将周清浅恶心了一通,周清浅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恶心了回去。
这回也把梅以七恶心着了,心想谁不知道你当年见将军受伤,就夹起尾巴连夜跑了。
后面看见将军好了,又觍着脸回来。
但在将军跟前装柔弱惯了,以此博得将军的垂怜,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不好发作,只低头默默吃饭,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江启决看她这个样子,有几分于心不忍,哪能让她刚进府,就被母夜叉欺辱。
开口训斥了一句:“吃也堵不住你的嘴,你是不是又发失心疯了?”
周清浅想起他给自己灌药,将自己治得浑浑噩噩的那段日子,便气得浑身哆嗦。
之前还有一丝犹豫,现在却是只想除之而后快,哪怕跟他们同归于尽。
于是她笑了一下:“将军如此偏心,心疼妾身陪了你这么久,您却连妾身准备的饯行酒都不喝。”
江启决看了一眼她吩咐侍女拿过来的,没怎么当回事,为了让她消停,准备一饮而尽。
但她下毒的手法太过拙劣,梅以七一眼就看出来了,暗忖将军也准是很快就能看出来。
不想错过任何一个俘获将军心的机会,便抢在将军看出来之前表忠心,一把夺过了那杯毒酒,喝了一口。
她抢得很快,江启决根本没拿稳,却也在她抢过酒盅的时候发现了端倪。
毒效没那么快发作,梅以七不是真的想死,立即扭过头去,弯下腰吐得昏天黑地,努力将那些毒液全吐出来。
江启决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周清浅,骂道:“毒妇!”
随即吩咐属下将她带下去,静候发落。
一把将梅以七揽在怀里,不顾她吐在自己身上的污秽物,叫人去请了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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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时雨随翟显亭到了被贬的地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肚子也愈发大了起来。
晨起,翟显亭为了多赚些钱将来留给娘子和孩子,又被人请去了写墓志铭。
回来时,娘子才刚起来,手里提着在前门桥买的笼屉,亲自为她浣手,再喂她吃下,便听下人来报:
“老爷,黄大官人又来求老爷的字了,请老爷往他扇面上题字,这是感谢老爷的银两。”
翟显亭扫了一眼,道:“放着吧。”
他不会自命清高,将葇荑唤了过来,服侍小姐用膳。
这一出去便没回来过,江时雨才吃完他买回来的早膳,听下人来报老爷倒在了外头,捧着肚子跌跌撞撞的出去找他时,便看见他已经凉了的尸体。
下人将他抬了回去,江时雨已经没了眼泪。
郎中在一旁说道:“大人一直都有胸痹之症,这一次也是胸痹发作。”
江时雨面色苍白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临死前未受什么苦痛,也算是一种幸运。
老爷的死,让她受了些刺激,经历亲人的离世,大悲大痛之后,惊得肚子里的孩儿提前早产了。
女儿出生时,战乱波及此处,朝廷的官兵便到了。
因为江启决来得及时,所以让这座小城未受波及。
只江启决带兵击退敌人数里,将其赶出边关以外的地方,换来短暂的和平,接下来便是谈和的时候,他只身骑马回来,入了城邑,便看见翟家刚结束了丧期。
询问城中百姓,得知翟显亭过世的消息,再去翟府便看见江时雨怀里的女儿。
府上乱糟糟的,葇荑在竭力维持着秩序,好在下人好,管治起来没那么困难。
她看起来状态还好,没有如丧考妣,只在小月子里,没那么光鲜亮丽。
“你怎能擅自离营?”她头上缠着面条,抱着孩子瞧他。
“接下来就待求和了。”江启决来不及脱铠甲,走过来看她怀里粉雕玉琢的女儿。
“来,给我抱抱。”
“你身上的铠甲太凉太硬了。”江时雨将孩子交给葇荑,吩咐她带下去给奶妈喂奶。
江启决的目光一直在那孩子身上,直到葇荑的身影消失,方才收回目光。
准备褪下盔甲:“今日太晚了,明日我再走。”
她虚弱的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小叔这是把我当成老妈子了。”
说罢,过来替他将靴子褪下——这个保家卫国,护着北宗百姓安居乐业的大英雄。
江启决躺在床上,抬头痴痴地看着她:“小时,跟我吧。”
“别说胡说,快睡吧,明日早早地回去。”
江时雨出去,替他带好了门。
待到翌日,江启决天不亮便返回了军营,江时雨却迎来了一位故人。
梅以七笑意盈盈的进来,二人行了礼,絮叨了许多家常后,开口说道:
“小时,如今你该唤我一声婶子了。”
江时雨无所谓她是不是在骗自己,只说恭喜。
梅以七长叹一口气,意味深长一笑:“小时姑娘,其实将军很疼你。要不是旧年他杀了你父母和全家,不知该怎样面对你,他一准的会把你娶进门做妻子。”
江时雨仿佛突然聋了,陷入了一片真空之中。
耳边只剩梅以七的声音,飘远又飘近:“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但都替将军瞒着。”
“你父亲原本是封疆大吏,威名一时,若是还活着,你会比我、周清浅、江雪霁活得更顺心妄为,而不是小心翼翼。”
“可惜了。将军也不想的,谁叫你父亲投敌,将军一怒之下便杀了他们,杀鸡儆猴。”
“虽说你父亲罪不至死,就算死也是压制回京,交由皇上处置,可将军那时年轻气盛,难免冲动。”
“这也是先帝容不下他的原因,他的自作主张带来的被先帝排挤,也算是对他惩罚了。”
“只可惜了你母亲,殉情随你父亲而去,独留你被于心不忍的将军带了回去。”
江时雨不记得自己是送走梅以七的,只是在江启决班师回朝又来探望她的时候,说出自己要跟她在一起的事时。
她答应了。
不光如此,她还醋意十足的说:“小叔,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转眼间就纳了梅以七为妾,你对我的爱太浅薄了。”
“诚然,我跟老爷有了一个孩子,你不该为我守身如玉。可我眼睛里容不下别的女人,你若想要我,便弃了梅以七。”
梅以七搬弄口舌,她该感谢她。可这样损人利已的心思,江时雨不想看见她彻底得意。
江启决几乎没有犹豫的点了头:“好。我答应你。”
他的责任感都为北宗用尽了,不想做任何让小时伤心之事。
江时雨没想到他会立即妥协,以为他至少会跟自己商议一番,为将梅以七留在身边而大费口舌。
原来他从未想过二女共侍一夫,纵然弱水三千,也只想取她一瓢饮。
但她憋着气,还是不满意:“可你碰过梅以七,到底不干净了,我嫌弃你。”
是的,他也可以嫌弃她,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转身便是离去。
被偏爱的永远都有恃无恐,他追着她跑,自然有被她嫌弃的理由。
江启决单膝跪地:“小时,那我去宫里净身,可好?”
反正她也有孩子了,成全了做妈妈的心愿。
听他的话不像在玩笑,她含着泪,在眼圈里打转,险些坠落下来。
“江启决,为什么这样好的你,却是杀害我父母的刽子手。”
“你知不知道,原本我也该是万千宠爱的小公主。”
江启决将头埋下,只说对不起:“小时,我欠你的,我还不清。若不是我被叛国的愤怒冲昏了头脑,不那样残忍的杀害你父亲,兴许你母亲也不会精神崩溃,连你也丢下。”
“我恨你!”她的眼泪滴落了一串又一串。
江启决忍不住,起身想要将她抱紧,却被她一把推开。
江时雨抽出腰间的刀,朝着他的胸口猛地扎了下去。
江启决捂着伤口,连连后退,没有求饶,没有报仇,只说:“小时,对不住。我还不清。”
眼看着她走远,却无力追她回来。
多年后,在凉州,江时雨的女儿长大了,起名叫江春怜。
一日,江启决打了野兔子回来,小春怜从屋子里跑出来,抱紧他的大腿,仰头讨巧一笑:
“爹,娘做了你爱吃的烤鸭腿,咱们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