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担心,想让他搬回来照顾,但江枕河不肯,也拒绝有人来这里。
四月的一个午后,江枕河躺在树下的摇椅上,手中拿着随意取的一本书,他慢慢翻着。暖融融的阳光打透过树影打下来,影影绰绰。
树上不时有桃花花瓣飘落,掉落在书上,他的衣服头发上。
江枕河慢慢的看着,突然,他看一句: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他看着那行字愣了几秒,仰头,桃花落在脸上。他蓦然泪流满面。
犹记当年夜色中,她与他共同值下桃核,转眼间,这颗树已经二十八岁了。
他仰面躺在躺椅上望着桃树,心脏蓦然震震抽痛。书砸落落在地上,一阵风吹来,桃花簌簌飘落,落了满身。
……
*
江泱真在开会,突然他感到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立刻拨通他爸爸的电话,无人接听。
他慌张开车前往郊区,到达时,只见院中桃花掩盖下,一具身体安静的躺着,似乎睡着了一般。
他轻轻走过去,握住那只已经凉去的手。
将父母合葬在一起后,夜里,江泱时不时会梦到他们,他在别墅的书房中发现许多稿纸,整理的很整齐。他知道父亲在写自传,可惜临到走之前,也未曾写完。
他用了一个下午,慢慢的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
页面上只有一段话:
死后,我重新投胎,来到一个新的世界。邻居家的孩子,像极了她小时候的样子。
江泱指尖倏然颤抖起来。这是,他爸爸的期待吗?
原来,书早已写完了啊……
第121章 世界1番:拉塞尔
那天, 雪下的很大很大,气温降到了零十七摄氏度。
他穿着单薄的衣服衣服费力再雪地里跑,那雪真厚, 掩埋到了他大腿处。
后背上的刀伤痛的要命,他感觉自己要死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冰天雪地里, 似乎只有他。
他硬撑着, 眼睛已经发晕看不清处了,生命一点点流逝, 他看到了房子,可他没力气了。最后那一刻想着, 为什么他会出生在这样的地方?就这样死了,也挺好。
模糊间, 他感觉到有人背起了他, 哦, 是个大姐姐。她似乎背不动,近乎很费力的将他拖了回去。
意识回归时, 他已经躺在了床上,后背的伤口被处理过裹上了绷带, 刺骨的疼。
暖色的灯光下,他看到穿着件浅粉色裙子的女孩子走过来,坐在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那一刻,视线模糊间他感觉他看到了天使。
他是趴着的, 费力的看她。
女孩子英文流利:“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他说:“姐姐, 我没有家。”
他就这样留了下来, 雪一直在下,就在他到来的第三天,电力停摆。
这位善良的姐姐收留着他,仍旧每天给她换药,清洗伤口。他们两人窝在厚厚的被子里取暖,吃着速食食品。
就这样过了一周,就在食物快吃完时,终于有电了。只是道路都结成了厚厚的坚冰。
他就这样呆了一个月,冰雪渐渐消融。他每一天都在祈祷继续下雪吧,可惜这并不现实。
这短暂的一个月,是他十一年的人生中,从未感受过的温暖。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地方都光明万丈,在某些隐秘的地方,黑暗无限滋生。
而他,注定生活在黑暗中,无法逃脱。
想逃那一刻,便代表着,该死了。
这里的人,以杀人的数量来炫耀,以杀掉厉害的人为荣,枪械、毒品、妓.女、造假、赌博、偷渡……构成了这个庞大而罪恶的地下世界。
或许普通人尚能一博,但他不是,他爸爸是这里的算做中层吧?有不少小弟。可惜在他五岁时,他就被人砍掉了一只手,就那样废了。
他苟且偷生,险些被杀死之际反伤了别人跑出来。他必须离开,他不想给她带来麻烦。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回去杀掉那些人。跑,想都不用想,只会被抓回来整死。一个十一岁的黑户,能跑到哪去?
而死,遇见过光明后,他舍不得了。
他留下爸爸送给他的礼物,破旧的圣诞老人,悄悄的离开。
或许是破釜沉舟,他一无所有,狠到极致,总能开出路来。
……
“老板?”黑衣男人看向站在窗口的金发男人,低声叫了一声。
拉塞尔转过身,轻揉抽疼的太阳穴,“怎么样?准备好了?”
黑衣男人抿了抿唇,“老板,你真的要这样?值得吗?”
金发蓝眼睛的男人已至中年,面容却看上去不过二十□□,俊美如夕,更添几分沉稳。
他轻笑一声,“我活着本来为的也是她。”
黑衣男人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楚厘葬礼之日,许多人沉寂的站在墓碑前,没人注意到,远处一道黑色的身影沉默站立着。遥遥望着那块新添上的墓碑与人群。
这所城市,拉塞尔已经来过多次,他看到过她的孩子,看到过她的病容,看到过她笑魇如花的样子。只是始终没再出现在她面前。
他爱了几乎一生的姐姐,应该不会想再见到他。
从墓园离开,他又回到曾经的城堡,当年城堡已被封锁,时隔二十二年,这里落了满地的叶子,但与往夕,似乎也没太大差别。
炸开通道,可以想象,很快,就会有人前来。
三楼的钢琴依旧崭新如初,天色有些阴沉,他独自坐在钢琴前演奏她曾弹奏过的乐曲。
他躺在她曾躺过的地方,拉起那个金环瞧了瞧,脖子上的项链仍旧可以打开锁扣。
城堡的门被他炸开,拉塞尔踩着门板走出室外。院中那颗树还生长的旺盛,秋千在,吊椅也在。
拉塞尔躺下,躺在吊椅上,从头到尾,不放过一丝细节的回想从始至终,只相处过短短四十七天的时光。过往的一切,依旧那么清晰。
他可以立刻离开,但他不愿离开,也没必要离开了。生命于他而言已经没有了意义。
前来的警察,正是当年的警察其中的一位,他带着一队人前来。
部下要扣下扳机,被他拦下。安德森打量着躺在吊椅上的男人,甚至往前走了几步。
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样貌俊美,看着依旧年轻。
他皱起眉:“当年是你?难怪我们一直抓不到人,原来是她骗了我们,褐发?明明是金发。”
拉塞尔愣了几秒,姐姐说是褐发吗?他当时为了低调的确染成了褐色的头发。可她明明知道,当年他是金发,也知道他是临时染的头发。
他没转头,只是道:“当年我染的褐色。”
安德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你倒是深情。”
拉塞尔没接话,反而问:“不抓我吗?问问他们的大本营之类的。”
安德森反笑:“你会让我们抓到?”
拉塞尔这才看了他一眼,“不会。”咬破嘴里的药,立刻便能死了。
一把黑色的手枪出现在他手中。
周围的警察顿时警惕,拉塞尔只是将枪对准了自己,随即又扔掉,不知哪里取出的水果刀,一点点刺入心脏。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道穿着粉色裙子的身影,他唇角弯起,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姐姐,你来接我了吗?”
*
拉塞尔想过很多次,如果回到十一岁那年,他没有选择离开会怎么样?她会不会一直收留他?他会不会给她带来灾难?
他的人生好像始终是个无解的难题,从出生起就注定要经历灾难。他甚至想,是否他上辈子十恶不赦,所以此生要经历种种痛苦?
但这辈子犯了这么多罪,下辈子岂不是还要经历痛苦?
这么多年来,他经历过数不清的生死片刻,幸运的是,都坚持过来了,而他坚持下来的原因,一直都是那一束光芒,那道温暖过他人生的光芒。
现在,他的光消失了,他没有坚持的意义了。活着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啊。
视线渐渐模糊,疼痛似乎渐渐远去。
终于,结束了呢。
安德森沉默的看着,走上前,低头看那双睁开着的蓝色眼眸。
你看到了谁吗?
真是又蠢又可悲。
他抬手,轻轻将那双眼睛合上。
“长官,尸体怎么办?”
安德森叹了口气,“不用管了,放着吧。”
城堡再次恢复寂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和狼嚎叫的声音。
第122章 豪门病弱大小姐
楚厘睁开眼时, 入目的是一片雪白,病房干净的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她几乎立刻感觉到了胸口一阵窒闷, 一口气似乎只能吸进二分之一,费力的呼吸牵动胸口传来丝丝刺疼,如有一根根针一下又一下的刺进皮肤里。
没有很疼,却难受的浑身都不舒服。
楚厘蹙眉捂住胸口,这是心脏病?
“剧本传输中……”
楚厘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睛时, 眼睛轻眯了一下。这个剧本倒是挺特别。
邢阑?(xíng)
正想着,门发出一声轻响。
逆着光, 一身西装干净整洁,领带系的一丝不苟, 头发梳理整齐的男人站在病房门口。光线模糊了他的面容,楚厘只看到金丝边眼镜闪着光, 玻璃镜片折射的光线强烈的晃眼。
一如这个人, 存在感强烈的让人无法忽视。
楚厘心道, 要开始了。
她瞬间进入状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门口, 似乎被抽空了思维。
男人几步走近,在病床前停下。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阳光, 带来一片阴影将她笼罩。
楚厘眼睛动了一下,双手撑着床费力的坐起,苍白的唇蠕动:“邢阑……”
“我爸妈呢?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她眼睛瞬间湿了,身体轻轻颤抖起来, 苍白的脸颊因为愤怒染上了一片薄红。情绪一激动, 胸口的滞闷让她顿时喘不过起来, 伏在床上大口喘气。
站在床边的男人面色平静看着,随即弯腰拿起床头的呼吸机,手扣在她脑后,手指插进了她发间,一点都不温柔的拽着让她被迫抬起头,随即扣上氧气罩。
新鲜空气涌入鼻子,楚厘大口呼吸了几口,终于好了一些,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到近乎透明。
她身体发软,几乎提不上力气,但还是绷着用力挥开他拿着呼吸机的手。手臂摆动牵扯了头发,后脑勺那只没有温度的手扯的她头皮一阵生疼。
邢阑放开手,将呼吸机又挂起。
楚厘逼退眼里的水雾仰起头。那双眼睛漆黑如幽暗古井,完全看不透他的想法。
她从小就学会了克制情绪的剧烈波动,此刻仍克制不住身体颤抖,手指紧紧扯着被子。
“我爸妈呢?”
那双眼睛依旧没一丝波动,与以往截然不同,陌生的似乎这不是她共度了将近三年的丈夫。以前她骄傲他只对她温柔,对别人都很冷淡,现在这份冷淡面对着她,甚至更无情。
邢阑终于露出了进病房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随意摘掉眼镜丢到一边,蹲下身朝着她笑,只是那笑森然阴晦。
“你晕过去之前不是看到了吗?”轻飘飘的语气,徒然带来一阵寒意。
“他们现在都在监狱呢。”邢阑说完,突然大笑起来,笑的趴在床边,毫不掩饰的笑声疯狂的让人无端的害怕。
楚厘脸色愈发惨白,眼里燃起怒火与恨意。
“你为什么要害我们家?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爸妈对你不好吗?”她越说情绪越激动。
胸口又开始疼,五脏六腑似乎错位了,每一处都难受,她额头渗出冷汗,强忍着让自己保持清醒。
邢阑笑声突兀的消失,隔了几秒抬起头来,微仰着头看她,被刚刚的动作弄乱垂下来的发丝显得他没那么冷漠,却莫名更让人害怕。
他明明是以仰视的姿态,却像那个俯视的人。
“我害你们家?”他像是觉得好笑,嘲讽的笑了几声,“你妈撞死我妈,比进监狱严重吗?嗯?”
楚厘瞳孔骤缩,本能的往后仰身,“不可能,我妈妈不可做——”
“不可能?”邢阑打断她的话,站起来晃了晃腿坐在床边,“我在路边等我妈,她提着蛋糕过来,前面的车停下等她过,后面一辆车猛地撞上前面那辆……”
邢阑做了个炸开的手势,“砰——”
“我亲眼看着她被撞飞,蛋糕糊了一地,和着血。”
楚厘脸色煞白,整个人无可抑制的发抖,手脚冰凉,呼吸越发困难,脑子嗡嗡嗡的响,像某种刺耳的警报不断在脑海里炸开。
邢阑眼神阴翳的盯着她,冰凉的手指轻轻搭在她脸上,语气阴沉:“别抖啊,没错,后面那辆车是你妈。”
“你猜之后呢?”
他自问自答:“之后你爸来了。有钱就是好啊,你家用钱打点好了所有,我那对恶心的外公外婆收了钱,我妈就像没这个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的消失没有任何人在意。而你妈酒驾,也没有人在意。”
邢阑蓦然捏紧她下巴,力气大到楚厘都感觉下巴骨头快被他捏碎,她眼泪一直在掉,说不出一句话。
全都对得上,那天她爸爸确实突然离开了很长一阵。晚上见到他们的时候,她妈妈明显的心不在焉,之后精神状态一直很差,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
下巴很疼,头也很疼,心脏,五脏六腑,全都很疼,她感觉呼吸不了了。
世界忽然没了声音,眼前变成了黑白色,她只能看到邢阑的唇在动,随即她彻底失去意识。身体软软向后倒去。
邢阑皱眉,立刻拿过呼吸机放在她鼻子上,迅速按了呼叫铃。
很快四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过来,邢阑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他们忙碌。
病床上的人消瘦苍白,黑发散乱的垂落在床上,安静的闭着眼睛,似乎已经了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