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岚亦不是个多嘴的人,这种隐秘的事,能不谈论便不谈论,充当没发生。
“今儿宫里四处皆是薄雪,不亦出行,公主还是在屋里歇着吧。”
沐锦书淡然地颌首,双眸望着庭院,草木皆白,不久后院里的梅花便开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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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觉察
初雪满城, 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不久后皇城的宫人开始忙起扫雪。
沐锦书坐在暖阁里,望着庭院里的雪景, 是有些坐不住,总有想外出走走的想法。
清早倒是说不用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到午时凤仪宫就来了人,是请昭宁公主前去赏雪。
难得一年初雪,若是在屋里耽搁着就白白虚耗了, 亦不如出去赏见。
照大宫女的转告, 沐锦书顺道命人把画板和颜墨也携带上。
雪刚落不久,不算厚, 道路上的薄雪基本上已被清扫干净,只剩下地面的潮湿。
沐锦书一袭貂绒斗篷, 毛茸茸的倒是严得厚实,斗篷下的双手还捧着手炉。
入了凤仪宫, 大宫女便上来接应, 一路走到闲亭暖阁。
霜雪中的庭院来了艳红的月季花, 沐锦书便多看了两眼。
暖阁的墙板中是燃着火炕的,一入门便是暖堂堂的, 丝毫不觉得寒凉。
魏皇后正坐在罗汉榻上,拨弄香道。
落雪天难得走动, 今日她的妆面较为淡雅,显得慈和许多,不似平日那般雍容华贵。
沐锦书越过淡金的帏幔,来到罗汉榻前行礼, 幽雅大方。
“昭宁给母后问安。”
魏皇后抬眸看她, 细长的眼眸微弯, 淡笑道:“来了好。”
檀桌上的香台焚燃着,她轻挥手示意宫女拿下去,口中话语未停:“本宫知晓你喜欢雪中腊梅,但离花开还差些时日,庭院里的月季开了花,便唤你过来同赏。”
沐锦书抿出浅笑,回道:“方才昭宁来时,便在望见几眼,月季只应天上物,四时荣谢色常同,这话说得一点没错。”
魏皇后听言,扬唇一笑,叫宫女为她将狐裘披上,揽着沐锦书走出暖阁,同赏月季。
寒风浅浅,倒也没影响二人的兴致,雪景难得便命宫女将画案摆上摩景。
暖阁前的闲亭中,沐锦书坐在画案前,旁的是炭盆,芙岚则调起颜墨。
看得出来,皇后娘娘的心情较佳,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儿楚王将宫女带回府的事。
二皇兄一向回绝这等事,在皇后眼里,难得开了窍,算是件好事。
沐锦书一面作着画墨,一面听皇后娘娘随口提了东宫的事,在她来之前太子妃刚走不久。
对于太子哥哥和太子妃,皇后娘娘是愁心不少,怎就偏偏生不出子。
两日前,还让太医去给太子妃的诊脉,说是除了一点体虚,便没什么大碍。
这不,叫人去给太子妃调养身体,实在不行,待来年开春,便给太子纳个侧妃了。
方才皇后便是同太子妃提了侧妃这件事,她倒是处事不惊,满心答应了下来。
这孩子是个仁善大方,从不善妒计较,倒适合太子妃的身份。
让她给太子领个姬妾,也无半句不高兴,独独这肚子不争气。
皇后深谙治理六宫之道,太子妃迟早也会如她一样,太过计较,自己的日子便不好过。
沐锦书笔下勾勒朱色,微微停顿。
太子妃的性子的确是淡漠了点,明明同太子哥哥如此恩爱,但却对于太子纳妾之类的事,从不在乎。
她便不一样,若是明鄞哥哥同别的娘子交好,她定会很难过。
魏皇后侧眸瞥画作上的朱红,目光回到庭院中的月季上,嫣红的花朵上沾染霜雪,带着别样的美感。
不知为何,皇后留心了下她画中的朱红。
屋外到底是寒凉的,没在外停驻多久,便收拾了笔墨,回到暖阁里。
二人入了屋便将披风斗篷褪下,在外面是寒风得吹凉了,大宫女便吩咐御膳房做山药暖汤来热热身子。
如今沐锦书的画技是越发得心应手,寥寥几笔便将月季的韵味勾勒得淋漓尽致。
魏皇后坐在罗汉榻上,手持着沐锦书刚画的月季,不是什么复杂的笔法,这幅画便没用多长的时间。
想想下个月是皇帝的寿辰,便问沐锦书作幅贺寿图献于皇上,到底是亲手作的图,陛下会喜欢的。
沐锦书听言轻轻颌首,两个宫女正将山药汤端来,在桌前盛汤。
还未来得及回皇后的话,一旁的宫女手滑,不慎将汤汁洒在沐锦书身上,衣袖和衣襟皆被汤汁打湿。
忽来的热意使得沐锦书惊呼出声,连忙站起身来,宫女惊慌惹了大祸,躬身用袖口擦拭。
一旁的皇后见此,当即眉眼紧拧,沉声冷喝,宫女连忙跪地磕头。
皇后只问沐锦书是否有烫伤。
被汤汁浸湿的衣袖紧贴着肌肤,透着一层热意,倒是不觉得灼烫。
面对皇后担忧的目光,沐锦书下意识回避手臂,回道:“汤是温热的,应该没有烫伤。”
话这般说,但却没有掀开衣袖察看,仅是轻抚被打湿的袖口。
皇后打量着她,眉目缓缓松和,靠回座背,目光瞥着磕首不是的宫女,冷漠道:“笨手笨脚的东西,险些将公主烫伤,拖下去杖责二十板。”
宫女惊慌不已,连连磕头,“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恕罪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沐锦书是个心软之人,忍不住将此拦下,对皇后说:“昭宁未有烫伤,仅是脏了衣物,却要打这宫女二十大板,责罚有些重了。”
霜雪的天日,这二十大板打下去,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皇后停顿片刻,既然沐锦书求了情,便只好松口,罚了三个月月钱。
那宫女慌张退下,皇后则将目光看向沐锦书的衣裳,不止衣袖,衣襟上也皆是。
皇后无奈叹息一声:“没烫着就好。”
言罢,便唤大宫女夏荷将公主带去厢房换一身衣裳。
沐锦书看了眼候在一旁的芙岚,轻轻道:“让芙岚来就行了。”
皇后淡然道:“凤仪宫她哪熟啊,还是让夏荷带你去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沐锦书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福身退下。
她抬眸间瞥见皇后微凝的眸色,不知为何心间突突的。
退出暖阁后,在外寒风吹过,湿透的衣物贴着身,感到十分寒凉。
沐锦书神色变得沉凝,轻扶被汤汁打湿的手臂,她的守宫砂不是真的,沾了热水只怕轻轻一擦便能掉色。
到了厢房,大宫女将干净的衣裳拿来,放在屏榻处,是要伺候换衣。
沐锦书低语道:“我自己来便可。”
那夏荷忙着手中的动作,浅笑道:“冬日的衣衫棉裳,繁琐复杂,公主殿下又怎能独自穿上。”
沐锦书抿了抿唇,再过分回绝下去,便惹人生疑了。
那身潮湿的衣物渐渐褪下,她肤色白皙细腻,夏荷低着眉眼,平淡的眼神并未多看,只是目光匆匆掠过她手臂的守宫砂。
沐锦书心间微微紧张,轻缓地拢上衣衫,面容则愈显淡漠。
夏荷系着她的矜带,眉目弯弯道:“公主可生得真好,叫人怜爱和羡慕。”
沐锦书眼眸里不惊波澜,有些婢女会在给主子更衣时说些谄媚的话,她是听习惯了。
夏荷手脚还算利落,轻抬沐锦书柔嫩的手,肤色微微泛红,想来是被汤洒到时烫到。
而手臂上一点艳丽的红点,彰显的身份。
夏荷敛眸,“奴婢拿着烫伤药膏来给公主擦上。”
沐锦书的手臂收回,神色平淡地将衣领整理,道:“并无什么大碍,不必劳烦。”
夏荷低首道:“还是烫伤要紧,公主莫要逞强。”
沐锦书抿唇不语,夏荷系好她腰间的矜带,浅浅退下去拿伤药。
待到步伐声渐渐远去,房内寂静了半刻。
沐锦书略微松懈眉目,手臂处泛着的烫辣感,使得她揭开衣袖查看。
藕白的臂间一片淡红,而之间有一点守宫砂,嫣红渐退,明眼人一眼便可认出这红色并未渗透皮肤。
沾染热汤后,这嫣红已然维持不住,衣袖轻轻掠过,便会被蹭掉。
沐锦书心间一阵阵的乱跳,方才一直都很避讳夏荷,总觉得她有关注这个......
以母后的脾性,凤仪宫哪里容得有笨手笨脚的宫女,今日这山药汤是在等着她呢。
不想此时,房间内的屏风后,夏荷透过窄小的缝隙,目光落在昭宁公主的手臂上。
渐渐的眸色微深,夏荷转步离去。
轻微的声响使得沐锦书惊觉,将衣袖放下,提步走到屏风后。
亦不见人影,心中一凉,沐锦书知道可能瞒不住了。
***
温热的暖阁中,焚香徐徐,与外面的冰天雪地相比,是春与东的差别。
魏皇后坐靠着红梨花太师椅上,面容冷沉地看着入门而来的人儿在跟前跪礼,不减清冷幽雅。
皇后的柳眉紧蹙不已,站起身走到沐锦书身旁,揽起她的纤手。
掀开衣袖,抹过藕臂上的那点守宫砂,只见嫣红落在她的指腹上,这说明已非完璧。
皇后当即心口一窒,连退两步,旁的宫女连忙上来搀扶住她。
沐锦书不禁轻颤,跪在原地不起,见皇后不稳身形,心间不忍。
魏皇后待缓过来,转而便是冷斥凤仪宫内不可将此事传出去,违者仗毙。
这是要为此事保密,不可闹大。
沐锦书怯怯地看着皇后娘娘,纤手攥着裙摆,心里慌乱不得,眼眶也有所泛红。
魏皇后看向这个唯一的养女,一向认为昭宁乖巧懂事,是为娘心中的白莲,玉洁脱俗。
心中的猜忌已有多日,今儿总算得了证实,她只是一直想不通怎会出了这等事。
皇后捂着胸口,俯身追问道:“那人是谁,你同母后讲,本宫定严惩这宵小之徒!”
沐锦书瘪着唇,抬袖轻掩面容,启口又闭口,可怜巴巴的模样,愣是没将那人说出来。
魏皇后痛心疾首,回桌旁一拍,冷斥道:“你若不说,今儿就别想回琼思斋,好好给本宫跪在此处。”
拍桌的响声,将沐锦书吓得缩了缩身子,随之便眉目低敛,满心的慌乱不安。
皇后娘娘已是气极,她素来慈和,鲜少会如此大动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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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责罚
一众金吾卫停在楚王府前, 长街之上,今早落的薄雪,下午便已有所融化。
从巡防营而归的楚王衣甲上沾满霜雪, 提步入府而来,管家紧随其后。
只听楚王开口,“今早那个宫女解决了吗。”
管家低声道:“打发了银钱,送往儋州了。”
谢明鄞微拧的眉目松懈,管家继续道:“只怕到皇后娘娘那里不好交待。”
“无妨, 她知晓。”
谢明鄞淡淡一语, 转而便入了流云小院的卧房中,满身的霜雪需清理。
在屏风之前, 小厮接过楚王脱下的衣甲,衣甲上满是雪水, 京畿事务繁忙,即便是落雪天, 都不见得能休息。
前日楚王殿下同南阳王的一战传遍了京城, 人人皆以为殿下要输, 那知是扮猪吃老虎,将南阳王打得措手不及。
南阳王是脸面大失, 众人唏嘘不止,京中设赌桩的那群贵哥公子们, 不知输了多少钱。
这事可把京畿金吾卫给乐坏了,谁不出门说道此事争争面子。
小厮将染着雪水的衣甲放置桌面上,转而将干净华袍呈入屏风中。
正在此时,一名侍卫疾步走入房来, 停在扇门前, 唤道一声有事禀报。
谢明鄞正于屏风前, 系着腰间玉钩带,神色淡漠地允声。
侍卫忙走到其身旁,低声细语,“皇后娘娘将昭宁公主扣在凤仪宫中。”
言此,侍卫更为靠近细语,将凤仪宫中的事一一说出。
谢明鄞英眉当即一紧,立即将紫貂大氅披于身后,大步走出厢房,侍卫连忙追上去。
管家正领着端姜汤的下人往厢房去,便见楚王疾步从中出来,被霜雪打湿的束发都还未干。
他简短地道:“备马车,入宫。”
管家先是一愣,连忙紧跟谢明鄞的身后,说:“殿下,今日才十月初十,尚不可入宫啊。”
凡为宫外设府的亲王,非朔日和望日入宫问安之外,其他时日不可随意入宫。
况且殿下刚从延晖宫回来,这可不好再去宫里。
谢明鄞冷道:“我若入宫看望母亲,何人敢拦。”
管家见此不敢再有异议,连忙去命下人备置马车。
片刻之后,楚王府马车匆匆前往皇城,若不是今日街道上的积雪被清理过,马车恐怕都不得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