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不久后,便被人拦截下来,寒风凛冽,将车帘吹掀。
只见长街上一辆朱漆翠盖的马车同楚王府相对。
谢明鄞本就心神急躁,揽起车帘,见到那马车,随之便是眸色阴沉下来。
前日在御前比试,南阳王高袭可是丢了颜面,自是怀恨于心,想必是要故意找茬。
身穿常服的高袭从那朱漆马车上缓缓行下来,挑着眉看一眼车厢间的谢明鄞。
“本王当是谁呢,原来楚王殿下。”
高袭淡淡地瞥了眼自家车轱辘,看似有些歪裂,“楚王不能仗着执掌京畿防务权职,便肆意在乱市快马奔驰吧。”
谢明鄞眸色晦暗不明,低声对赶车的侍卫问道:“怎么回事。”
侍卫道:“正赶马经过长街口,怎知南阳王的马车突然窜出来,有所些许相撞。”
这下是被南阳王挡了路,只见下来几个人,修整着车轱辘。
谢明鄞从马车内下来,缓缓南阳王身前,一瞥那马车,他看不至于车轱辘破裂。
“京城雪景难得,南阳王若是闲散大可赏景,何必与本王耽误时间。”
高袭定定地瞧着谢明鄞,之前在校场比试,素来心高气傲,岂甘败于他,私下定要找回场子。
“楚王武艺超群,可为是棋逢对手,高某自然要多多讨教。”
“眼下本王可没心思跟你打。”谢明鄞冷眼以对,轻微侧身,“校场时输赢已定,堂堂南阳王可是输不起。”
高袭沉下眉眼,隐隐间二人戾气尽出,寒风凛的街道中,气氛越发凝固。
一众侍卫皆沉声不敢妄动,忽然之间,只见南阳王一拳击出,一如此前在校场时的过招一样。
随之,谢明鄞一臂将高袭所出之拳牢牢接住,二人快速过了两招,行云流水,轻而易举。
高袭冷哧一声,“这次你倒是接住了。”1----桦
言罢,便迅速挣脱桎梏,二人拉开距离,连退几步。
谢明鄞稳下身形,面若冰霜道:“本王尚有公务在身,南阳王今日定是要做拦路之犬了?”
高袭定定地冷视着他,停顿片刻,他松开眉目,转而一笑:“楚王殿下这话说得,是高某罪过了。”
言罢,大手一挥,命人将马车移动。
谢明鄞则漠然地越过他的身形,行上马车,他今日可没多大耐心和高袭在此虚与委蛇。
转眼,楚王府的马车便匆匆行驶而过。
高袭站于原地冷望马车远去,静思须臾后,目光不移,将话说给侍卫听:“去查查楚王如此急匆匆前去皇城所谓何事。”
侍卫躬身低首:“是。”
***
凤仪宫。
天色阴沉,是近傍晚的时分,寝殿内已然掌灯。
檀色帷帘之外,沐锦书跪在地面上,身姿微微动,双膝已泛疼不已。
她清丽的面容微微泛白,唇瓣轻抿着。
罚她在凤仪宫跪着开始,就未从移动过,现在已是双腿发麻酸疼。
而暖殿里面的皇后静静在榻上歇息,不知是在等什么,等她把二皇兄说出来吗。
沐锦书不知道皇后娘娘都知道多少,但被问起那人是谁,她愣神片刻,将二皇兄的名字咽回肚里。
若皇后娘娘知道她同二皇兄僭越,不敢想去后果,她怕皇兄受罚,也怕事情传出去。
莫大的慌乱让她怔神,一时间也没了主意,总之没胆子说出来。
只知她这个公主可能要到头了,皇室可以容忍公主任性,但不会容忍赐封的公主放肆,坏了皇室名声。
皇后娘娘严令凤仪宫不可传出此事,是为了教女有方的颜面,还是说对她还有心软的成分。
沐锦书跪在地上,越想便越害怕,眼眶盈睫,泪珠扑簌簌地落下。
直到身后传来急匆匆的步伐声,沐锦书侧首望去,只见殿门外庭院中谢明鄞赫然出现。
他面色肃穆,一袭墨蓝华袍,外披大氅,有些许的凌乱,像是刚下马车未有整理,也像是走得太急。
沐锦书心尖颤抖,晶莹的泪珠从眼眶间掉落,纤手下意识紧攥着裙摆。
谢明鄞大步上前,见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深邃的眼眸里浮起一抹心疼。
他剑眉紧蹙,伸手便要将沐锦书从地上扶起来,她则将他的手推开,默不作声。
皇后娘娘若不发话,沐锦书又怎敢起来。
谢明鄞立回身形,看向帷帘里的暖殿,皇后正在殿中。
他将身披的紫貂大氅脱下,披在沐锦书的肩头,随后提步走入,掀起帷帘。
皇后自然是听着他来了,但仍旧阖眸轻歇,美貌未老的面容上隐隐透过薄怒。
谢明鄞掀起衣摆,暮然跪下,仰首看着母亲:“这一切同昭宁无关,事情是我做的,皆是儿臣横行霸道占了昭宁的身子,母亲要罚,就罚儿臣一人便是。”
言罢,他俯身磕首,仪态诚恳。
魏皇后单手撑着额角,眼睫微掀,瞧着底下的人,身形高大劲瘦,透着青年的硬朗,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
皇后重重将手放下,发出啪的一声,手上翠玉扳指生生拍出裂痕。
底下的青年俯着首,处事不惊。
见到他来,是没有半分意外。
皇后思索万千,嫌疑最大的也就是这个老二了,原本以为他仅是心仪昭宁,竟没想到还动手了。
少年时,亦是在这间暖殿内,同她否认对昭宁有心思,到底是长大了,学会拱白菜了。
皇后抑着薄怒,缓缓道:“当年你是怎么同本宫说的。”
谢明鄞喉间微动,立回上半身,开口道:“儿臣说只当昭宁是妹妹,别无男女之情。”
那是他不过才十七岁,不谙情.事,母亲见他与昭宁越发亲密,特召来跟前盘问,那时他的确没有那些心思。
皇后坐起身来,恼道:“你若那时坦白,本宫兴许没这么动怒,昭宁尚未出嫁,你怎能动她身子!”
“我......”
谢明鄞抬眸看她,又将话咽下去,事情是他做的,自是没什么好反驳。
他也没想过用这种方式来占有昭宁,只是清醒时分,事情已经发生了。
“还请母亲责罚,皆与昭宁无关,母亲便让她站起来吧。”
谢明鄞神色沉凝,他是母后的亲儿子,自然也怕母后不护昭宁,更不想让她被扣上无端的骂名。
“儿臣对昭宁是一心一意的,儿臣意向您求她,儿臣非她不娶。”
帷帘之外,沐锦书怔怔地看着里头那人的身影,肩披的大氅上还有二皇兄残留下的淡淡幽香。
她抬手轻轻擦泪,若不是她在皇兄高烧时,定要守在榻旁看候皇兄,或许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暖阁里焚香徐徐,气氛凝重。
魏皇后微靠座背,将情绪缓缓压下,瞧着谢明鄞,方才昭宁也是闭口不将他给供出来。
这两人是相互有情意的,若非不是如此,她恐怕还看不出来。
皇后甚感无可奈何,她从来不是那种不开明的,不然为昭宁挑选驸马,也不会次次过问她的心意了。
她轻叹一口气:“这是何时的事。”
谢明鄞眉目深蹙,沉静须臾,说:“两年前。”
听言,魏皇后一顿,随之怒色蹭蹭上涨,两年前就是在去北疆之前......
皇后腾地起身,怒极之下,拿起茶杯便掷了出去,登时重重地砸在谢明鄞的肩膀上。
他身形微晃,杯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直跪在外头的沐锦书听见这突来的声响,吓得她缩了缩身子。
随之便是皇后娘娘的训斥声,里头的动静颇大。
沐锦书心头紧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双腿已跪得发麻,芙岚上面来搀扶她。
沐锦书想入暖殿里去为二皇兄说话,候在门口的夏荷却将她拦住。
夏荷淡淡道:“皇后娘娘是在为公主出头,公主殿下还是在外头听着吧。”
沐锦书掩唇轻咳两声,随之怔松望着夏荷的神色,是不太懂她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没有整个后宫都知道啦,是皇后先让夏荷去看,然后再自己确认的,她只是怀疑,若是昭宁守宫砂还在,不就伤感情了吗。
所以让夏荷先去偷偷确认之后,才把昭宁提过来的。
感谢在2021-06-09 17:40:47~2021-06-09 23:3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亿点点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裴川的妈妈粉、芝士居居、大块小猪、许光汉圈外女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lockhead. 19瓶;忽悠人的哈洛特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罚跪
茶水淌至青石板的地面上, 身形挺拔的青年跪立不动,墨蓝色的衣袍一滩湿色。
殿台上,魏皇后素来温贤的神态里满是怒气, 胸口起伏不平。
瞧着底下人低沉的神色,她恨恨道:“竟有两年了!?”
谢明鄞低首,见母亲盛怒便不敢顶话。
为了顾及昭宁的名声,此事从来就只有他和昭宁彼此清楚,不管是两年前, 还是现在。
魏皇后指着他, 斥责道:“原本以为你是在北疆学来粗鄙,失了礼法!何曾想你早就动了昭宁, 身为一朝皇子,自应德行兼备, 岂能行那些歹人之事,胡作非为!”
皇后一面斥责, 一面怒不可遏地走下殿台来, “你去了北疆袭敌立功, 本宫欣慰你少有所成,不曾想本宫那可怜的昭宁, 受尽委屈,未出阁便栽你手里, 这若传出去不是被人看尽笑话。”
听着母亲怒语向着昭宁,谢明鄞略有一顿,紧绷的心却微微松懈。
魏皇后怒斥:“若是你父皇让礼部来查,端你一个失德之名, 到时又如何重用你!”
谢明鄞眼眸低垂, 缓缓道:“两年前, 儿臣向父皇求过娶昭宁的事。”
听此,皇后怒色微平,问:“你父皇也知此事?”
“不知。”
谢明鄞抬眸与母亲对视,心绪微转,“父皇不知儿臣和昭宁有肌肤之亲。”
魏皇后行到他身前,“他如何说的?”
“父皇命儿臣奔袭北疆,若击退匈奴,便将昭宁许给儿臣。”谢明鄞话至此微停,低下眼眸:“只是回京之后,父皇始终不动声色,如今南阳王密奏欲求娶昭宁......”
魏皇后眉梢轻挑,原来当初任老二前往北疆沙场还有这一层条件在,皇帝倒是一直瞒着她。
谢明鄞惆怅下来:“父皇肃正贤明,或许会考虑儿臣为先吧。”
这话是如此说,语态悲愁,就像在表明皇帝是反悔了,意向南阳王。
魏皇后隐隐带怒的眉目一顿,静思须臾,将手覆于身前,在殿中走动。
南蛮那个穷苦偏远的地方,怎能让昭宁嫁过去,这高袭不过区区一个郡王,还能比得过亲王不成。
昭宁自小在皇后身旁带着,怜惜她无父无母,锦衣玉食,样样不缺,养得水灵灵,娇滴滴的。
生得国色天香,貌绝京城,精通书法画艺,皇后一听人夸赞昭宁,便喜笑颜开的。
何曾想被老二占了便宜。
人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倒也是,便宜自家儿子,也不能便宜了南阳王高袭。
想着,魏皇后又将冷眼横过来,谢明鄞便俯身磕首,想到这小子所做的混账事,她便是火冒三丈。
谢明鄞俯首道:“还请母后莫责罚昭宁,要罚便罚儿臣。”
魏皇后扫一眼他被茶水浇湿的衣袍,冷道:“妄度礼法,不尊德行,你以为本宫不敢罚你?”
谢明鄞沉默须臾,两年前的事,虽是无心之举,但他不后悔,若母亲责罚,他也甘心受罚。
只是希望母亲莫迁怒于昭宁,她身子弱,受不得罚。
谢明鄞缓缓道:“只求母亲为此事保密,儿臣往后定好好孝敬您。”
魏皇后怒拂衣袖,回殿台处的太师椅坐下,取下被震裂的玉扳指,气氛凝固。
顿默片刻后,皇后呵斥道:“在殿外跪着,没有本宫的懿旨,不得作罢。”
正是寒日风雪,这一跪恐是没有一夜半日的,是起不来了。
谢明鄞神色沉恳,没有半句怨言,磕首应是后退身出暖阁,身形修长挺拔,衣袂纷乱,透着些许狼狈。
魏皇后冷视着他退下后,不禁呼出一口浊气,扶起额角。
她的昭宁素来乖巧,从不越礼越规。而二儿子看起来温良谦恭,实则通脱不拘,若不是他胡来,昭宁岂做得出失贞之事。
正因他是亲生之子,才要好生管教。
***
傍晚昏沉,雪色朦胧。
暖殿的檀色帷帘之外,沐锦书秀眉紧拧,眼睫还残留着泪意,定定站在原地。
夏荷阻拦,她也没能进去为皇兄说话,只听着里头皇后娘娘的训斥,心里哪还有什么委屈。
帷帘轻掀,谢明鄞从里头走出来,面色沉着,原本一丝不苟的衣袍也沾染了茶水,狼狈不已,想来是被砸了茶杯。
沐锦书紧张地望着谢明鄞,只见他展露一个相安无事的表情,便提步往殿外行去。
这时宫女入殿去收拾狼藉。
而沐锦书的目光追随着谢明鄞,他在殿外的台阶上,掀起衣摆跪下,身姿修长,认真肃正。
外面天色已晚,小雪飘落。
沐锦书双手紧攥,只想说以前的时候,兄长亦是如此,在落雪天罚跪。
那时是私自带她出宫,其中还打断齐国公长子的胳膊,为此受罚。
她原本以为她在皇家,毕竟只是养女,无依无靠,是要谨小慎微的活,不敢触怒任何人,感恩皇家。
即便皇后娘娘常叫她陪伴身旁,她始终也带着一份疏离的,从不像正常儿女那般撒娇任性。
所以她和皇兄的事情发生后,沐锦书是极其害怕的,害怕到将自己蜷缩起来,不与皇兄相见,逃避一切。
沐锦书还以为会被皇后娘娘逐出宫去,不知廉耻,蛊惑皇兄诸类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