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暮阿洋
时间:2021-08-05 08:51:55

  太上皇对谢明鄞便多了几句盘问,问在北疆的事,经了几场战役,杀了多少匈奴。
  沐锦书也没听过谢明鄞的这些事,因此打心底还是有些好奇的,顺便听听他有几个红颜知己。
  太上皇还对他的战役做了不少指导,虽然对阵没出纰漏,但还可以做得更好,还叫谢明鄞从他那拿几本兵书回去。
  然后又把太子给教训了一通,听闻东宫的人在外殴打百姓,身为太子应亲廉百姓,底下养的什么人。
  沐锦书瞧着皇祖父吹胡子瞪眼,只怕今晚太子和太子妃要在宜寿园留下了。
  听闻因这事,太子哥哥被圣上体罚,这会儿,来了宜寿园还被皇祖父给批。
  把太子哥哥训斥完,皇祖父抚了抚灰白的胡子,平复情绪后看向沐锦书,放缓了声,温和道:“还是我们昭宁最为乖巧。”
  沐锦书忙福了福身,皇祖父便问她作画的事,她将作的那幅松鹤延年图呈上去,近来她有好好学习的。
  太上皇观摩着画,微笑道:“笔墨妥善,灵气动人,比以往长进不好。”
  然后把沐锦书唤进了些,闻声细语地讲解,俨然一个慈祥和蔼的爷爷,而两个兄长站在底下眼巴巴地看着。
  也难怪沐锦书受宠,后宫皇子中就她这么一位公主,沐家同太上皇交情又不浅。
  待到讲完,便已是晚膳之时,行宫的奴才早早将晚宴备好。
  皇祖父是个喜酒之人,于是晚膳上众人皆有饮酒,是一些清口的果酒,不易醉的。
  这晚膳因此吃了许久,对皇祖父的这个酒,沐锦书很喜爱喝,早年听他说过,是太后教酿制的,只不过如今已不在人世了。
  沐锦书杯中空了酒,欲取壶自斟时,却给身旁的那个人拿了去,她手顿在半空。
  谢明鄞提着酒壶,侧眸看向她,今日一下午二人都没怎么说过话。
  二人相视片刻,沐锦书的面颊有淡淡的酒晕,轻蹙柳眉,不太高兴,这酒不会醉人,她只是看起来微醺。
  谢明鄞拿起她的酒杯,将其斟满,然后递给她,“呐。”
  沐锦书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伸手去接,捏上酒杯,却刚好触摸到他的手指。
  二哥的手指是暖暖的,修长分明,这简单的触碰却让她指尖一酥,没能拈稳杯子,里头的酒洒几滴在指间。
  谢明鄞本想帮她,沐锦书却将酒杯收了回去,不再去看他。
  她将清甜可口的果酒喝掉,不经意地轻舐指尖的酒珠,舌尖粉润润的。
  谢明鄞微愣,宴上还有他人,他不得不转移目光,放下酒壶,扶额的手覆了眼。
  书儿还是和以前一样,总会有些不自觉的小动作撩拨他,而他也和以前一样,要装作熟视无睹。
  好像要假装不喜欢很难吧,尤其是在书儿面前,这个以前从来都不会提防他的妹妹。
  他的确很疼妹妹,她也喜爱同他在一起,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情愫就变了。
  她越是亲近他,他便越是需要假装得像个正人君子,甚至有时还会为她梳发,画眉。
  还想着再等妹妹两年,和父亲提亲事,可他的伪装还是露了馅。
  两年前的事是他不好,病得糊涂,错把现实当作梦境,做了不该做的事。
  直到醒来才知大事不好,可她没给他见面的机会,甚至拒绝交流,就这样被妹妹讨厌了。
  如今是不用忧心如何应对妹妹喜欢拥抱的举动,她不怎么愿理他了。
  谢明鄞斟了杯酒,沐锦书看过来时,他已不再关注她。
  天色已不早,旁的奴才点上了庭灯,清风朗月,虫鸣声声。
  坐于上位皇祖父开口要将太子留下来,是有他事单独交谈,桌上酒水已尽,便放另二人回城。
  ......
  夏夜月明,回去的官道上飘荡着点点萤火虫,宁静唯美。
  沐锦书喝了点酒,本是有些困倦的,但现在不了,因为二哥上了她的马车。
  出林园时,马厩的小厮过来说楚王府的马匹吃错了东西,是跑不得了,于是谢明鄞与她同乘马车回城。
  沐锦书端正地靠着白日里她趴着小憩的软枕,清冷的神色里藏着一抹紧张。
  车厢里有一盏油灯,固置在车壁旁,虽然微弱,但不至于昏暗。
  坐在车窗处的谢明鄞半靠着壁,双眸轻阖,鼻梁高挺,侧面的光映照在他面容上,显得尤为深邃。
  从上马车到现在,没怎么说过话,似乎是不想使她过于在意他的存在,也似乎像是喝醉了。
  方才晚膳时,谢明鄞和太子喝的是清酒,比果酒要烈得多,所以他拿她的酒壶时,沐锦书有些不高兴。
  如果谢明鄞真是睡过去了,沐锦书会自在很多,可他没有。
  不知车厢里沉默了多久,谢明鄞忽然开口唤她,“书儿。”
  沐锦书放于身前的纤手一顿,心间起了阵阵波澜,这是他以前对她的昵称。
  谢明鄞轻轻抬首,“我们像以前那样可好,我们做兄妹,我不打扰你。”
  他的声音低沉没有杂质,带着微微低落。
  沐锦书沉默不语,兄妹?他们还能做什么兄妹,哥哥才不会那样对妹妹。
  谢明鄞黯淡着眸光,轻声道:“你若想嫁人,二哥给你找个最好的驸马,有我在,他不敢造次。”
  说到此,他停顿片刻,继续道,“两年前是二哥的不好,吓到你了。”
  “你一直不见我,我不知怎么跟你说,那天晚上我......”
  沐锦书纤手一攥,慌乱地打断他的话,“我不要听。”
  谢明鄞顿住话语,细长深邃的眼眸看着她的面容,马车还在平坦的官道上行驶着,两旁草木葱茏。
  沐锦书抿了抿唇,又将头首垂下,才不要从他口中说出那晚的事,她羞耻于此。
  谢明鄞没有把话继续下去,视线却一直在她身上,马车轻微摇晃了下,不经意间瞥见她藏在腰间的银镂香薰球。
  谢明鄞心间一顿,她戴着的......
  那是他在北疆时让一位名匠打制的,那时他时常想念她,想念她的温软。
  回来之后,也没机会当面给她,托人送出去后,又认为她不会携带。
  谢明鄞神色缓和,他是想着用曾经的兄妹情谊求她原谅,不过妹妹好像不是很喜欢。
  在灯火阑珊的车厢里,谢明鄞探身缓缓向沐锦书靠近,她忙紧张起来,贴靠着车壁。
  “你...你别过来!”
  谢明鄞停在她身前,只听腰间衿带被轻轻一扯,沐锦书有些慌乱,按住他的手臂。
  只见谢明鄞将那枚香薰球提入她眼帘,香薰球里被她放了栀子花香,淡淡的香味,并不浓重。
  他看了看,温和道:“这个喜欢吗。”
  沐锦书面颊微红,心间怦怦直跳,嘴硬道:“不喜欢。”
  谢明鄞看着她的容颜,娇美可人,带着淡淡的果酒气息,她不是在讨厌他,是在怕他,怕他什么?
  谢明鄞缓缓道:“不喜欢也不会戴着了。”
  所以他们会是心心相印的吗。
  沐锦书眼巴巴地望着他,身子紧靠着车壁,眼里藏的皆是慌张。
  谢明鄞停顿片刻,低声道:“书儿,二哥想你。”
  言罢,他将身躯逼近,缓缓靠近那莹润的樱唇,蜻蜓点水般地尝了尝淡淡甜意。
  沐锦书怔在原地,能闻见二哥身上淡淡的酒香,心间犹如落入一块石子,泛起涟漪。
  谢明鄞浅浅一吻,又拉开距离,他高大的身躯遮挡了车厢里的灯火。
  沐锦书这才转过神来,面颊娇得能滴出水来,不知是想了什么,纤手轻轻地打了一下他的俊脸。
  这哪里是打人,不痛不痒的。
  谢明鄞与她四目相对,沐锦书眸色似水,娇唇欲滴,不敢同他直视,下意识别开眼眸。
  车厢内的气氛凝固了片刻,谢明鄞低下眉眼,眸色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是我鲁莽了。”
  作者有话说:
  沐锦书(气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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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珠钗
  灯火摇曳,视线微暗,仿佛马车的行驶声都变得沉静。
  谢明鄞坐靠着车壁,淡淡的光线映在深邃的面庞上,神色回到了最初的沉默。
  沐锦书轻轻看他一眼,指尖轻抚唇瓣,是方才蜻蜓点水吻过的感觉,仅仅是一句想念,她便乱了手足。
  少时深冬落雪,弄雪冷了便往兄长身旁凑,二哥总是暖的,梦里也是暖的,是潮热且荒唐的。
  沉静的车厢里,谢明鄞再次开了口,“还请别再躲避我,我并非是想冒犯。”
  两年前她不见他,回京之后也在刻意回避,好像他存在的地方便犹如鬼魅,不敢靠近。
  沐锦书怔怔地望向谢明鄞,英眉低落,昏暗的视线衬得更为黯淡。
  她轻嚅唇,神差鬼使道:“好。”
  谢明鄞的眉目间像是有了一丝松和,淡淡一瞥她所携着的香薰银镂,便收敛了神色。
  马车间再次陷入沉静中,疏离且淡漠,但至少不显得那么窘迫了。
  车厢内微弱的灯火依旧摇曳,马蹄声阵阵。
  ......
  许久之后,马车入了京城,此时已至宵禁之时,不过金吾卫在看了楚王的令牌后,都不敢再拦。
  马车一路送到后宫门阕前,外头的侍女将昭宁公主扶下马车,依旧衣裙整洁,清艳幽雅。
  夜凉,侍女给沐锦书添了件披风,她拈着领子轻拢,正站于马车前,已经派人去传太监来接公主。
  而车厢内,不慎落了一支碧翠珠钗,静静地躺在坐垫上。
  谢明鄞神色淡漠地凝视许久,将珠钗捡起,起身下了马车。
  沐锦书正停在马车旁,发髻上少了一支钗,都未曾察觉,淡青色的衣裙衬得人清冷娇贵,亭亭玉立。
  听车里人下来,她侧首看过来。
  谢明鄞眸色微顿,比起两年前,昭宁出落得越发婷婷玉立,身姿窈窕,唯独容颜还透着些许清纯。
  谢明鄞行到她身旁,将珠钗拿出来,“掉了东西。”
  差一点,他就想占为己有了。
  沐锦书见此,抬手轻抚发髻,的确是少了一支钗,便轻轻伸手将珠钗拿过来。
  手中空了后,谢明鄞将手负于身后,望着侍女为她将珠钗插回发髻上,温声开口道:“我若去琼思斋见你,你莫回避我。”
  沐锦书微微思忖,回道:“好。”
  谢明鄞的薄唇弯起淡弧,将目光收回来,他稳了稳身形。
  宫阙之中,引路的太监终于提着灯笼,疾步赶过来,二人也不再多言语。
  那太监到跟前说了声请,沐锦书没回头看谢明鄞,提着裙摆翩翩离去。
  谢明鄞见她远去后,才收回目光,轻掀衣摆上了马车,片刻后便消失在昏暗的长街中。
  ****
  回琼思斋的一路上,沐锦书都神色淡漠的,但心里却是在胡思乱想。
  或许是分别太久了,二哥靠近时的气宇总让她心如鹿撞,明明是熟悉的,却又有些陌生。
  身体会不自觉的僵住,就连打他都没舍得用力,这些趋于本能的反应让她有些懊恼。
  入了闺房,沐锦书便吩咐芙岚置备热水沐浴,而腰间的香薰球解下后,放在了妆盒里。
  待沐浴之后,沐锦书吃了点杏仁羹才入榻休息,阖上眼眸,脑海里便又浮过二哥的面容。
  不知过了多久才入睡。
  之后的几日,夏暑更为炎热,只能在较为清爽的凉阁休息。
  沐锦书收敛起那些心事,专心放在作画上,听旁人说太子被皇祖父留在宜寿园两日才归。
  朝野之事,她一个公主也不了解,非皇室血亲,陛下也不会让她有接触政事的机会。
  太子哥哥为何多留的两日,她也就听听罢了,不细问。
  之所以能安安稳稳的在这后宫中,就因为她安分,不去争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和权势,就当个清闲无事的公主罢了。
  当初皇帝给她这个公主封号与地位,已是极大的恩赐,她要做的只是安分守己。
  想到此,沐锦书转念又忆起二皇兄,除去太子,陛下最看重的便是二皇兄了吧。
  将来为朝政揽权,婚事便是最有效的方式,他是正统皇子,但凡是招惹上,她便算不上什么安分守己了吧。
  昨日楚王府来了一次人,沐锦书又选择闭门回避,好似先前答应的话成了烟云。
  每每提及二皇兄,她便心意燥乱,还是不要太走络的好。
  七月即将离去,炎热的夏日逐渐转得清爽,午后是的虫声清脆,庭院的花开娇艳。
  简素雅致的凉阁里有些淡淡墨香,干净的地板上散乱地陈铺着宣纸,纸上笔墨所画是翠竹。
  沐锦书身着一袭天青罗裙,百无聊赖地半倚在干净的地垫上,因为暑热,身上的短衫并不正经穿,半露着玉肩。
  笔砚正放在不远处的矮案上,她意兴阑珊地瞧着宣纸上的画,随之侧枕着手臂。
  不知为何,两日来越是专心于画,便越是难以下笔,或许她应该出外写生。
  天气炎热,沐锦书将短衫褪下放在一旁,清爽的诃子裙紧裹着丰盈,她伸手摸到团扇。
  轻轻摇扇,躺下歇息,明明是阖目午休,思绪却愈发飘远。
  庭外蝉声清脆,不知过了多久,沐锦书伴着蝉声入了眠。
  而原本炎热的天色逐渐昏沉,暑气被风吹散,但仍是有些闷热。
  渐渐的,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形提步走入凉阁,手中握着一卷字画,步伐轻缓。
  谢明鄞停在敞开的扇门前,静静地看着满地的笔墨宣纸,其中沐锦书正躺在地垫上。
  正这时,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来,清风拂动沐锦书耳侧的发缕,还有裙边半掩着玉洁的腿侧。
  谢明鄞收敛心绪,停顿片刻,还是选择行入房中,她将字画在桌案上,脱下玄金的外袍盖住她衣着单薄的身子。
  天气转凉,雨水声沙沙地浇湿庭院中的草木,明明是吵闹的,却给人一种安宁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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