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已经翻身出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外面的黑暗之中,悄无声息的,没有引起巡逻侍卫的注意。
姬昙之站在窗边,脸上所有的神色收敛起来,然后低低地嗤笑一声。
不久后,一名暗卫进来。
“小将军,跟丢了。”暗卫羞耻地低下头,没想到会跟丢一个弱女子。
姬昙之不在意地道:“算了,你去盯着小阳山的庄子,别让人发现你。”
小阳山的庄子是威远侯府的产业,裴绢便是被送去那里养病。
暗卫应一声,悄无声息地退下。
**
裴绢走在黑暗的巷子里。
她熟练地避开巡逻的官差和更夫,避开屋檐下的灯笼,将自己完全隐在黑暗之中。
突然,她停了下来,扶着墙壁,身体微微躬起,仿佛忍耐到极点。眼看目的地就在前方,她咬紧牙关,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来到一栋宅子前,敲了敲门。
一个中年妇女警惕地打开门,见到她,有些吃惊地问:“二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裴绢不语,披着斗篷,脚步匆忙地走进去。
中年妇女飞快地将门关上,担忧地问:“二姑娘,您的脸色很苍白,没什么事罢?”侯爷让她照顾二姑娘,若是二姑娘发生什么事,侯爷怪罪下来,她可承担不起。
“我没事。”裴绢咬着牙抛下一句,快步走向厢房,将门关上。
中年妇女站在门外,不敢推门进去,心里越发的忧虑,刚才就着挂在门口处的灯笼,她发现二姑娘的脸色十分苍白,也不知道遇到什么事。
这三更半夜的,一个未出嫁的姑娘突然跑出去,莫不是去会情郎?
侯爷知道这事吗?
裴绢进房后,整个人宛若脱力般,扑倒在床上。
她将脸埋在被褥里,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争吵不休,让她头疼欲裂。
【你又控制我的身体去做什么?】一道声音尖叫着说。
【能做什么?当然是去会情郎啦?我给你挑的情郎可是姬小将军,你难道不满意?】另一道声音带着笑说。
裴绢差点没被她气死,尖叫道:【我不要……你别总是用我的身体去做那些可怕的事,我以后还要嫁人的……】
那声音无趣地说:【嫁人有什么好的?何况以你现在的情况,你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不如听我的,咱们拼一把,将来让你做皇后都使得。】
裴绢咬住嘴唇。
做皇后是她这辈子的执念,自从发现自己重生后,她就不想像上辈子一样活得窝窝囊囊的,所以她要成为太子妃,做人上人。
可惜事与愿违,甚至自己被落得这下场。
若非如此,她何至于会和突然出现在她脑子里、自称是神仙的妖怪合作。
妖怪都喜欢称自己是神仙,其实是诱使人堕落的妖怪,专门害人的!
可她已经没办法,只能借妖怪之手,让自己脱离当时的困境。
自从她答应和脑子里的那妖怪合作后,那妖怪就能使用她的身体,虽然每天最多只能使用两个时辰,可这两个时辰也让她胆战心惊。
她真的担心有一天,身体不再是自己的,被妖怪取而代之。
可这是她的选择,她有什么办法?
她根本没办法将这妖怪从自己身体里驱除出去。
更可怕的是,每次妖怪占据她的身体,她的意识就会陷入昏睡之中,直到时间差不多才会醒来。
醒来时,她根本不知道妖怪用自己的身体去做了什么。
这时,她听到“妖怪”说:【裴绢,你那太子妃妹妹不是个好相与的,这次我对太子出手,她迟早会查到你身上,所以我决定带你离开京城。】
裴绢悚然一惊,慌忙摇头,【我不要,我不要离开京城,我哪里都不去!】
【若不走,你会被太子妃发现,然后她会杀死你,你不怕吗?】
裴绢顿住,身体瑟瑟发抖。
她怎么可能不怕?上辈子的经历让她知道,裴织能成为皇后,手段眼界都不差,没招惹到她还好,招惹到她的都没有好下场。
上辈子的温如水就是个下场凄惨的。
【可是、可是她现在不是没发现吗?】她嗫嗫地说。
妖怪道:【傻绢儿,她没发现,是因为她现在只是派一些普通人盯着庄子,等她反应过来,她派东宫的暗卫过来,咱们一定会暴露的。】
先前她能在小阳山的庄子自由地出入,也是因为自己有些本事,加上盯着小阳山的都是一些普通人,很容易混过去。
可若是让东宫暗卫盯着,她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暴露。
裴绢顿时委屈地哭起来,埋怨道:【都怪你!要不是你对太子出手,怎么会惊动裴织?你就不能忍忍吗?】
原本被送到小秋山,她可以慢慢地养“病”,待病好后再诚恳地向祖母悔过,届时定能回到威远侯府再做风光的二姑娘。
而不是被迫离京。
“妖怪”听她无意义的埋怨,心情亦是有些不愉,但她现下和裴绢绑在一起,而且将来还要趁机夺舍了这具身体让自己复活,只能按捺下来哄她。
【你放心,以我的本事,就算离开京城,我们也会活得好好的,我绝对会让你以后成为皇后,将裴织弄死……】
裴绢伤心地说:【要是离开京城,我就见不到我爹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爹就是个没用的,见不见他有什么区别?反正他也不能拯救你脱离现在的困境。】
裴绢悻悻然地闭上嘴巴,无话可说。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的,而且会风风光光回来的。】那声音继续安慰她。
裴绢抽了抽鼻子,最后只能哽咽地应一声。
正当她以为自己妥协后就没事,哪知道那“妖怪”说:【不过,就算我们离开,我也要给你那太子妃妹妹留份礼物,让她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这话说得煞气冲天,裴绢被她弄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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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织最近喜欢上学医。
太医令过来给太子请脉时,她借机向太医令讨教,表示跟着他学医。
“太子妃殿下想学医?”太医令愣住了。
秦贽也吃惊地看着她。
裴织含笑道:“是的,这次殿下出事,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因为什么都不懂,无可奈何。所以我想和太医令您学些本事,日后若是……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只能干着急。”
听到这话,太子殿下感动极了,拉着她的手,“阿识,学医很辛苦的,孤不想你受苦。”
裴织大义凛然地说:“殿下放心,臣妾不怕辛苦。”“阿识……”
裴织任由感动的太子爷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转头对太医令说:“太医令,其实我更想和你学针炙,我发现殿下头疼时,你的针炙好像对他有用。”
这才是她的目的。
学医只是个借口,裴绢对能缓解精神海崩溃的针炙之法十分感兴趣,她能看出这套针炙之法是一门十分高超的治疗之术,在她前世的世界里,这是已经失传的国粹。现在既然能遇上,她当然想要学会它。
日后再遇到秦贽这样的情况,她便能及时救他。
不过听说这是太医令的家族独门绝学,传男不传女,更不外传,就不知道太医令愿不愿意教她。
太医令看了眼正在感动的太子殿下,说道:“太子妃想学,老臣自然愿意教!但是学针炙会很辛苦,首先要懂人体穴道,还要懂医理……”
他能看得出太子妃是真心想学的,学针炙的目的也和她说的一样,虽说是家传绝学,可若是能帮助需要的人,教给别人也没什么。
太子妃既然想学,他愿意作个顺水人情。
对他的要求,裴织自是毫不犹豫地应下。
太医令笑得和蔼极了,“那等会儿老臣让人送几本医书过来,太子妃先看看。”
太医令离开后不久,裴织就收到太医令派人送过来的几本医书。
她先是翻了翻,发现都是很基础的医学知识和辩认草药之类的,只需要死记硬背就好,应该是太医令怕她不是那块料,所以先送几本基础的医书过来,看看她能学到什么程度。
秦贽知道她要为自己学医,感动得不行,当然不能让太子妃一个人辛苦。
他和太子妃坐在一起,两人一起看医书。
不过一个时辰,他们就将这几本医书翻完,而且是从头翻一遍,再倒过来翻一遍,看得伺候的宫人莫名其妙。
秦贽问:“阿识记下了?”
“记下了。”裴织含笑,“殿下呢?”
“孤也记下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后,两人手拉着手去了东宫的藏书阁。
东宫的藏书阁里也有不少医书,秦贽因为从小饱受头疾之苦,也看过不少医书,可谓是久病成医,很多医理也能说得出个大概
秦贽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将藏书阁里的医书都找出来,放到窗边的桌子上。
裴织坐在那里,刷啦啦地翻起来。
锦云看得心惊不已,瞧太子妃这翻书的速度,难不成太子妃真的记下了?
芳菲见她惊讶,有些得意地说:“太子妃自幼便有过目不忘之能,她当然记下了。”
裴织花了几天时间,将东宫藏书阁里的医书都看完,并倒背如流。
等太医令到东宫给他们请脉时,裴织将几本医书还给太医令,表示已经看完了。
太医令没多想,决定先考考她,看看她对几本医书里理解得怎么样。
这一考,太医令惊为天人,发现太子妃竟然将几本医书倒背如流,而且理解得十分深刻,就像是当初跑去他那里翻看医书的太子殿下……
“太子妃殿下,您都记下了?”太医令惊讶地问。
裴织含蓄地道:“这几本医书上的内容很简单,很容易就能记下。”
太医令见猎心喜,只是当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太子妃后,一腔惊喜顿时被泼了桶冷水,很快就浇灭。
就像当初发现太子爷也是个学医的好苗子时,最终因为太子不可能学医给人看病,最后只能作罢。
太子妃这里也是一样。
第139章 失踪。)
裴织开始跟着太医令学针炙之术。
宫里没什么秘密, 昭元帝和太后很快就知晓这事。
下朝后,昭元帝将太子留下来,特地询问这事。
秦贽赧然道:“太子妃是为了儿臣学的,儿臣这次出事, 将她吓坏了, 所以……”
看他这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昭元帝觉得眼睛疼, 又有些酸, 懒得再听,随意地摆摆手让他下去。
秦贽原本还有很多话想和父皇说的, 见他一副不想听的样子, 心里有些失落。
不过这种失落在遇到两个倒霉弟弟后, 很快又抛开了。
他扯着两个倒霉弟弟, 用一种矜傲的语气,将太子妃特地为他学医的事情与他们说了一遍,询问他们有什么想法。
二皇子:“太子妃心肠真好!听说太子妃在庄子里建了几个玻璃房,她要用玻璃房做什么?太子哥,你帮我问问。”
三皇子:“太子妃素来是个好的, 她时常和宣仪说话,宣仪的性格如今也变得开朗许多。”
两人完全没体会到太子的用意, 一个将话题扯到玻璃房, 一个谨慎地不引起太子的嫉妒, 省得他又拿那些陈年往事揍他一顿。
却不知太子殿下如今失忆, 他们说的这些,他完全没印象。
秀恩爱不成反倒被问了一堆不相干的事, 太子爷格外不高兴,冷着脸走了。
两位皇子都有些莫名。
“太子哥怎么乱发脾气?”二皇子摸不着头脑。
三皇子目送太子离开的身影, 眸光微黯,暗忖可能太子的元寿无多,养成这喜怒不定的性格也能理解的。
另一边,裴织去给太后请安时,太后也问了问这事。
裴织照实地说了。
太后面上露出动容之色,心里叹息一声。
她对太子和太子妃成亲一年,迟迟没有消息颇有意见,偏生太子竟然向她和皇上讨了那样的恩典,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世人重视子嗣,更何况是一国储君,竟然不纳色不生孩子,若是那些朝臣知晓,只怕弹劾的折子要淹没勤政殿。
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太子那样的情况,不是一般人能比,他不要孩子也是情有可原。
但太后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连带着对太子妃也不如以往那般亲热。
太子妃可能看出来了,但她并未作出任何表示,待她一如既往地孝顺恭敬,让太后也不好意思冷着她。
说到底,男人纳不纳妾、生不生孩子,不是女人能左右的,若是他们不想,旁人还能逼着他不成?
同理,太子如此,也是他自己的决定,太子妃自不能左右他。
太后想通后,拍了拍太子妃的手,温和地说:“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裴织乖巧地说,“太医令教得很仔细,我也学得开心。”
太后暗忖,太子妃是为太子学医,太医令敢不教仔细吗?
今儿宣仪郡主也在,她好奇地问:“阿识,学医是不是很辛苦?听说要背诵很多东西,像草药、药理……”
她掰着手指头,越说越觉得做大夫好辛苦。
裴织含笑道:“起初是有些辛苦,不过坚持下去就没什么了。”
“太子妃说得对,凡事贵在坚持。”太后赞同地说,趁机教导外孙女,锻炼她的性格,让她遇事坚强一些。
宣仪郡主自然满口应好。
给太后请安完,裴织邀请宣仪郡主去东宫坐坐,说说话。
宣仪郡主先是问太子在不在,得知他不在,欣然应邀。
裴织在东宫招待宣仪郡主。
两人聊了聊最近京城里的一些八卦和市集里的新奇玩意儿,裴织笑道:“我好些日子都没出宫,也不知道宫外时下最热闹的是什么,倒是郡主,知晓的好像很多。”
宣仪郡主抿嘴笑了笑,不好意思地道:“其实都是大哥带我去看去玩,我才知道的,我一个人的话,我也不敢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