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就别和小妹装糊涂了。”郑映寒说着,一边抚了抚鬓角的碎发。
见四周群臣已然散得差不多,四面没什么人,郑映寒才略放低了声音,委屈道:“那谢芙如今大有宠冠后宫的势头,若当真这般下去,哥哥让小妹我如何在后宫自处?”
“三哥,你就当帮小妹这一个忙,”郑映寒看向郑琮,“再者说了,那谢芙生得这般风姿,三哥难道就没有动过一点其他的心思吗?”
比如……将之抢过来,据为己有。
郑琮没有反驳郑映寒的话,眼神沉沉。
但是他也没有立即应下,似乎心中尚且有一丝顾虑。
……那可是王上的女人。
不多时,脑海中方才那道如梨花般纤瘦的倩影再次一闪而过,那女子一顾一盼间都带着疏离与清丽的神韵,动人心魄。
郑琮心思浮动片刻,望向远处已然快要走空的宫殿。
他这才微笑了下:“你放心便是。”
三哥这是应下了?
郑映寒心中惊喜,面上立即扬起笑容,盈盈一福身,道:“多谢三哥帮忙。”
***
那张字条上所写之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很快便能揭晓。
谢芙衣袖中的手心紧紧捏起,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却如有急促鼓点咚咚敲打,让她安心不下来。
纸鸢自后头跑过来,好不容易才追上她,“美人!”
谢芙步伐一顿,看回纸鸢。
见纸鸢气喘吁吁,她轻声道:“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啊?”纸鸢才跟上来便听到她如此说,登时愣了。
谢芙道:“我会尽快回来的,不会再像上次一般。”
纸鸢反应过来,知道自家主子会错了意,却不知如何解释,只好福身行礼应承下来:“是,奴婢这便回去了,美人自己一人千万小心些。”
谢芙没说什么,攥紧了手心,转身继续往宫道另一头走去。
纸鸢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半晌,舒了口气,还是先折道回了重玉宫。
这条宫道来来往往的人不多,十分安静,谢芙一直听着身后脚步声远去,直到消失不见,这才回头望去一眼。
她心下略有思量,抬眸扫过四周。
无巧不成书,她原本不知道那张字条上所写的锦瑟宫的位置,本想去问纸鸢,又觉得这般突兀询问太奇怪。
方才绫画公主带着她绕了皇城宫道,一路边走边介绍时偶然提起一句,她便特意留心了。
锦瑟宫是座被遗弃的小宫殿,在祁砚之登基前,是先帝后宫妃子的居所,但祁砚之登基后并没有着意令人翻修,也因这一带地段不好,因此锦瑟宫便被废弃了,平日里没有多少人去。
谢芙半途转了方向,凭着记忆往锦瑟宫去。
她一路避着过往的太监宫女走,时走时躲藏,终于兜兜转转来到了锦瑟宫外。
锦瑟宫大门敞开着,内里十分荒芜,无人打扫荒草丛生,她捏了捏手心,走进宫殿,试探地问了句:“有人吗?”
不消片刻,仿佛应和着她的声音,宫殿角落的一侧传来荒草被踩踏发出的窸窣声。
只见一人从暗处走了出来,还是清秀斯文的少年模样,却与第一次见时怯懦闪躲的模样大不相同。
果然是储黎。
储黎走到她近前,恭敬地朝她拱了拱手:“奴才见过娘娘。”
见这里似乎不是说话的地方,储黎又伸手示意道:“娘娘这边请。”
谢芙没说话,跟了过去。
储黎走在前头,将她带到了侧殿隐蔽的暗角。
谢芙才站稳便问道:“那日你给我的字条……”
储黎点头:“字条上所言皆属实。”
“所、所以……”谢芙心跳如鼓,一时激动上前抓住他的手,眼眶有些红了。
“所以,怀卿哥哥还活着,对吗?”
储黎动作一滞。
看着眼前女子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僵想原地。伴随着她的靠近,属于女子的清冷馨香悠悠沁入鼻尖。
他还是个少年,心里一慌连忙挣脱了,好半晌才讷讷道:“是的,木少将还活着。”
谢芙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唇角微弯,杏眸微湿,“活着便好……”
半晌,她回过神,又望向储黎,“那如今怀卿哥哥在哪里?”
储黎肃容道:“木少将知道您在这里,已然来了北晏,再过一段时日便能到京城了。”
当真?!
谢芙睁大眼眸,怔松过后却是反应过来,一下子慌了神:“不、不可以!祁砚之的手段他难道没听说过吗?这里太危险了,他不能来!劳烦你替我转告他,千万……”
储黎望着她,却直接打断了她接下去的话,“木少将是来救您的,公主。”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还特地在最后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提醒她的另一个身份。
谢芙到嘴边的话顿时断了,唇瓣翕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声音来,怔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储黎,眼眸中的泪珠欲坠不坠。
是啊,原来她也是齐宁的公主。
可是……
齐宁已经亡了啊。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男人恣肆的模样,和在帐缦间毫不怜香惜玉的羞辱,谢芙的身子不禁隐隐颤抖了一下。
但怀卿哥哥来了……
来了也好,若救不了她,便将阿葵带出去。
谢芙咬紧牙关,如此想着,没有再说什么。
储黎望着她隐忍的模样,心中不由升起怜惜,道:“娘娘先忍耐一段时间,等木少将到了京城,定会想办法救您和谢葵公主出去的。”
谢芙唇边弯起笑意,嗯了声:“多谢你。”
她的注意力转到储黎面上,久远的记忆浮现,目光逐渐温软。
凝视他片刻,说道:“储黎?原来你叫这个名字,从前在怀卿哥哥身边见到你时,你还只是个孩子。”她对当年的记忆已然模糊了,但还好有些印象。
储黎听了这话,脸顿时红了。
他不自在地咳了声:“都是当年的事情了,奴才已经长大了。”
谢芙轻轻笑了笑,一笔带过,念及时间已然不早了,便仔细嘱咐他道:“你在宫里千万小心些,这里不比齐宁,处处都危险……我没办法久留,须先离开了。”
储黎心中一暖,应声道:“奴才遵命。”
他低下头去,注视着脚下荒草丛生的泥土。
耳边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没忍住,又抬眼望了眼不远处逐渐走远的水蓝身影。
……初次见到她时,他还只是个怯懦卑微的下人。
虽然如今遭遇了这些事情,但不幸中的万幸,公主还好好活着,他终于不再像从前一样畏畏缩缩,能够真正帮上她了。
作者有话说:
储黎:(小本本记下来)今天晴,见到公主好开心。
第22章
与从前不同的是,如今宫道上遇见的一些太监宫女见到她,竟都毕恭毕敬地朝她行礼道一声“谢美人好”。
谢芙有些不适应。
她一路回到了重玉宫,守在宫门口的小途子看见她,急忙高兴地朝里头喊人出来。
纸鸢和蕊云几个宫女见到她回来,都大松了口气。
此时也约莫到了午膳时间,纸鸢正吩咐几个宫女动作利索些,将膳食布置上来,只是谢芙回来还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又往重玉宫外走了出去。
谁知她垂着眼眸,心不在焉的模样,还没走到大门,去路便被一人挡住了。
她让到一边去,谁知才掠过那人走出几步,男人泛着冷意的低沉声音便传进耳里:“这是要去哪儿?”
谢芙步伐一顿,反应过来是谁,捏紧了手心转回身。
男人一袭明黄衣袍,眉眼俊美,身子颀长如芝兰玉树,一眼望去宛如矜贵公子。
她掀起眼眸,漆黑的瞳孔折射出日光,清冷而潋滟,看了他一眼便别开视线。
掩饰道:“臣妾只是随处走走。”
祁砚之狭长凤眸扫她一眼,倒是没有怀疑什么,“进来一同用膳。”
话罢,他转过身,脚下迈步,径直进了重玉宫。
看他模样,还未换下朝服,竟是直接从金銮殿过来的。
谢芙只好也跟了进去。
纸鸢伺候她坐下,宫女们陆续将膳食摆上桌,徐屏带着小太监跟随在后,也进了前殿,拢着衣袖守在旁边。
祁砚之忽然道:“早上去了哪里?”
他问得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口问一句,她却有一瞬间的紧张,绷着声音应道:“金銮殿。”
她确实去了金銮殿,没有说谎。
去了金銮殿?
祁砚之瞥了她一眼,勾唇微笑:“是么。”
谢芙见他神色,知他会错了意,条件反射想要反驳,却发现他的注意力似乎因此转移了。
她顿了顿,索性垂下眼眸不说话,权当默认,让他误以为自己是去见他的。
桌旁,女子纤瘦的荼白身影一言未发。
祁砚之忽然冷哂一声,道:“就这样怕孤?”
谢芙轻抿唇,鸦羽般的睫低垂着。
她方才在桌边坐下,衣襟处有些松散,隐约露出衣襟下纤瘦白皙的锁骨,上面几道青紫的暧|昧红痕。
那些痕迹是如何来的,他最清楚。
祁砚之凝视她半晌,忽然低声开口,“过来。”
谢芙抬眸望他一眼。
她忽然想起了上次过去后被他猛然一下拽得跌倒的事情,心中浮现抵触,却又不敢违抗。
只好站起身,慢吞吞地朝他走过去,却在他三尺之外便停住了。
祁砚之看得眼神顿冷,不由分说将她一把拉进了怀里。
谢芙没料到他这番举动,猛地撞到他胸膛,额头顿时撞得生疼。
她疼呼一声,秀眉蹙起,小脸皱成了苦瓜,在心中暗骂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每次都如此蛮横。
祁砚之的声音伴着龙涎香冷淡传来。
他睨了眼形容狼狈的她,道:“知道疼了?”
谢芙这一下不禁撞了额头,还撞到了鼻子,眼眸氤氲起泪水。
她气恼异常,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道:“祁砚之,你是不是有毛病!”
祁砚之只用一只手便锢紧了她的腰,半点挣扎的空间都不留给她。
她整个人坐在他腿上,被他揽着,条件反射僵硬着身子,从底下身体传来的温热只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他看起来瘦,底下却都是硬朗的线条,轻而易举便能将她掌控住。
祁砚之眼底蕴了浅淡的笑,道:“孤有没有毛病,你不知道?”
这句话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暗示什么。
不远处纸鸢、徐屏等一群宫女太监都十分识相地低着头,装作没听到的模样,默默不语。
谢芙反应过来,眼眸抬起注意到旁边站着的许多人,脑袋轰的一声炸开,耳尖霎时染上薄粉。
昨夜狂风骤雨般的记忆顷刻间涌入脑海,她顿觉羞耻异常,无地自容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一双水眸狠狠瞪过去:“祁砚之!这么多人,你……”
祁砚之眉眼清淡,见她说不出剩下的话,“怎么?”
他当真喜欢看她羞愤得无地自容,却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
这可比平日冷冷清清的她有趣多了。
“你……”谢芙顿了又顿,这才忍着羞怒道,“你让他们下去!”
祁砚之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他扬了扬手,顺了她的意思,让守在旁伺候的人下去。
重玉宫中的闲杂人等走了个空,殿门掩上,留下殿中的二人。
谢芙这才道:“放我下去。”
祁砚之并不松力,唇边依旧蕴着笑,低沉声音携着压迫:“你还没回答孤的话。”
大掌锢着她的盈盈细腰,他靠近她耳畔,向来阴沉的凤眸因染上愉悦而鲜活起来,一字一句问她:“孤有毛病么?”声线放得威胁,仿佛她要是敢说什么不顺他的意的话,便要受罚。
她耳尖烧起来,紧紧咬住了唇,内心仿若天人交战。
取舍之后终于败下阵来,道:“没有!”
祁砚之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存心逗她似的轻笑一声,“那也就是说,阿芙很满意孤的表现了。”
这人当真恬不知耻!
耳边气息灼热,谢芙只觉得那热度从耳尖直传到了四肢百骸,让人心尖都烧烫起来,她侧眸飞快拿了块云绵糕塞进他嘴里,杏眸怒瞪他一眼,恶声恶气道:“我饿了!”
她第一次露出这番娇憨情态,祁砚之少有地看怔了一瞬。
片刻,待尝到口中绵软清甜,夹杂着奶香味的糕点,他才察觉到自己将那云绵糕咬下来一半,唇齿间的甜味随即丝丝缕缕蔓延开来。
但他很快沉下眉眼,忽然推开了她,随即侧头将手上的云绵糕吐掉。
谢芙才站稳便看见他这般动作,“你这是做什么?”
祁砚之看向她,修长的手拭去唇边的糕点碎屑。
他神色变得冷漠,给自己斟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随后才道:“孤最不喜甜食。”
谢芙有些哑然。
原来他不吃这些东西。
重玉宫内恢复了寂静,经过方才这一小插曲,祁砚之也没了兴致再如何逗她。
男人身姿颀长,冷漠地靠坐在烛光的光影里,轮廓模糊几分,比平日少了高高在上的威严,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风流随意。
他自斟自饮片刻,忽然淡淡开口,道:“九月初三赤沂山秋猎,你随孤一起去。”
谢芙闻言一怔。
赤沂山秋猎,那势必要出宫去,他愿意带她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