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姜幼澜正要说话,谁知这时, 小谢葵从后殿咋咋呼呼地跑了出来, 直冲到她们桌旁,兴高采烈道:“皇姐, 姜妃娘娘,小宛姐姐给了阿葵好多糖稞子。”
纸鸢跟过来, 脸上带着歉意,“阿葵性子活泼, 奴婢没能看住。”
小谢葵粉嘟嘟的脸上沾上了红色的糖渍, 葡萄似的眼睛朝着两边看了看。
皇姐和姜妃娘娘都是大美人, 一个白一点,一个红一点, 她都好喜欢呀。
小谢葵眨眨眼睛,先把红滟滟的糖稞子给了谢芙一个, “皇姐给。”
见谢芙接了,然后又迈着腿走到另一边,把满是糖汁的小手往姜幼澜面前一伸,“姜妃娘娘, 你也吃。”
那双小手沾着红滟滟的糖汁, 粘粘腻腻, 姜幼澜素日最喜干净,这一幕简直看得她头皮发麻,嫌弃地别开头,“脏死了,本宫才不吃。”
“很好吃的呀,娘娘你尝一个嘛。”小谢葵不理解地睁着圆眼睛,又往前递了递手。
姜幼澜恼了,正要说话。
谁料地上有颗小石子,小谢葵不小心一脚踩上去,失去平衡,啊的一声,竟然一把扑到了姜幼澜怀里,那双沾着红滟滟的糖汁的手直接按在了姜幼澜的衣裳上!
谢芙和纸鸢看得一僵。
小谢葵趴在姜幼澜怀里,终于反应过来,把手伸出来,一瘪嘴就要哭,“糖稞子压坏了……”
姜幼澜看着自己身上沾了两小巴掌糖汁的衣裳,眼前发黑,一口气上不来,差些要晕过去了。
她反手拎起小谢葵,咬牙切齿,“这下就算你不想去,也得给本宫去沐浴。”
见姜幼澜气势汹汹地拉着小谢葵要走,谢芙站起身,“姜妃娘娘……”
姜幼澜转身,看懂了谢芙的意思,挥了挥手。
“走吧走吧,反正本宫这里没其他人,多留一个也无妨。”
说完,姜幼澜也不等她说话,回身拎着小谢葵走了,她是片刻也忍不了了,她要立刻传召宫女准备沐浴。
“气死本宫了……今日你非得给本宫从里到外洗干净不可。”
姜幼澜气冲冲的身影与小谢葵一同消失在宫殿后,纸鸢终于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美人,这下您也可以安心了,我们走吧。”
谢芙收回视线,唇边抑制不住轻弯了弯。
见阿葵与姜妃娘娘处得融洽,倒是与她还要更亲密些,她确实不用再担心了。
谢芙收回视线,转身与纸鸢一道离开了。
凉风抚过寂静的英华宫,四角的花树在风中轻轻摇曳,花瓣纤长妖冶,往外延展出去。
如今已至九月中旬,秋寒渐浓。
西楼却是愈发开得盛了。
***
回到重玉宫,用过午膳后,谢芙闲来无事,来到了偏殿临窗的书桌旁。
书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等用具。
重玉宫由工匠精心打造出来,什么东西都是挑上好的添置,精美又实用,只是她从前不在意这些,也用不到笔墨纸砚这类物什,便从未留心过。
谢芙在书桌前坐下。
书案上放置着上好的砚台,砚台上还镂刻了精致的梅花纹饰,很是精致小巧。她盯着那梅花看了片刻,指尖轻触上去,触感冰凉,镂刻出的梅花栩栩如生。
说到梅花,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想起什么。
那人身上,也带着极幽淡的梅花香气。但寻常时候是闻不见的,只有在靠得很近的时候,才能隐约闻到些许梅香,尤其是动情时,那梅香便愈发浓郁……
回忆戛然而止。
谢芙皱眉,暗唾了下自己,有些懊恼。
她想他做什么。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拾了墨块,磨起墨来。
只是过了半晌,拿着笔不知道要写什么。
她脑中总是控制不住浮现那道阴冷恣肆的身影,总也抹不去。
她恨得厉害,咬了咬牙,刻意不去想他,在纸上开始写木怀卿的名字。
可写着写着,无意识中却总改了笔锋,怀卿哥哥的名字才写到一半,便又被祁砚之三个字覆盖了。
写到后面,谢芙看着满宣纸上的祁砚之三个字,咬着唇瓣,深吸口气。
她将笔沾了墨汁,用力地在上面划了两个叉,然后开始毫无章法地涂抹,等到她再也看不清原本的字迹,便一股气扔了手中的笔。
旋即将宣纸揉成团,扔进了纸篓里。
不写了。
写了徒惹自己生气。
谢芙起身离开,回到寝殿,便回了床榻上去睡。
纸鸢方才一直在瞧她,从书桌旁边经过时,见自家美人在纸上涂涂改改,神色总是冷的,不由纳闷。
她担忧着美人的身体,现下见美人主动去睡了,终于放松一口气,过去给她放下了床帘。
谢芙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睡到外头天色都暗下来。
重玉宫中燃起了点点烛火,自议事殿回来,换了一身绛色衣袍的男人走进重玉宫。
“谢芙呢?”祁砚之淡淡道。
蕊云小跑过来,悄悄看了祁砚之一眼,福身道:“回禀王上,美人还在睡。”
祁砚之没说什么,转身走向了寝殿。
然而王上走了,蕊云却还站在那里,望着那道身影离开的方向久久不动。
旁边一个宫女见状,不由过来拍了拍她,“蕊云,还愣在这做什么呢?王上来了,估计一会儿美人醒来,要传晚膳,我们先去厨房看看。”
蕊云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别开视线,撅起嘴道:“知道了。”
旋即便不甚高兴地低下头,跟着那宫女走了出去。
祁砚之正往寝殿走去,只是,在经过隔壁偏殿时,余光似乎注意到了哪里不对,步伐稍停了停。
他掀起眼帘看去。
只见那偏殿中,原本干干净净,整洁如新的书桌上,笔墨纸砚都有被移动过的痕迹。
祁砚之看了片刻,忽然调转了方向,走进那偏殿中。
他走过书案,见案上留下了几滴墨汁干涸的痕迹。
谢芙今日在这里写过东西?
祁砚之心中微顿,幽沉眸光掠过书案,自那些笔墨纸砚上扫过,最后忽然定格在了旁边的纸篓中。
——纸篓中干干净净,却有一团被扭得乱七八糟的宣纸。
他走过去将那纸团捡起,展开。
却见那张宣纸上,是满满当当,叠加了无数次,凌乱得几乎看不出是写的什么的墨迹。
他分辨了片刻,忽然在一团凌乱的笔锋中看出了木怀两个字。
木怀……木怀?
这两个字太过熟悉,写的是什么已经昭然若揭。
他手中一顿,有些怒火自心中升起,阴沉下去。
她竟然还惦记着木怀卿?
祁砚之凤眸浮现狠厉冷意,正要将那宣纸撕碎成片,然而,冷不防下一秒,他却忽然注意到似乎有哪里不对。
那木怀卿的字迹上面……似乎还有别的。
祁砚之略皱起眉,复又仔细看去。
等到看得分明了,他拿着那张宣纸的手忽然一顿,凤眸微微凝起。
除了几个明显的木怀卿的名字,那宣纸上……
竟满满当当,都是祁砚之三个字!
这句话在他心中无声响起时,祁砚之便是一僵。旋即,只觉得心尖仿佛燃起了簇火苗,慢慢灼烫起来,连带着呼吸都沉了不少。
她写的……竟是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
恰在此时,隔壁的寝殿忽然传来很小的动静,似睡梦中的女子翻了个身。
祁砚之没有再停留,放下手中的宣纸,走出了偏殿。
寝殿内寂静无声,身着寝衣的女子陷在柔软的云被中,呼吸细细,安静睡着,如墨般的长发在床榻上披散开来,衬得她愈发娇小。
祁砚之走进去时,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
他一言未发,走到床榻边坐下,垂下眼眸,看着床榻上睡得很熟的谢芙。
她闭着眼眸,烛火投在她清丽的脸上,将纤长的睫羽拉出一道微颤的影子,好看得动人心魄。
忽然又想起适才在偏殿看到的那张纸……
那张宣纸上,写的竟然都是他的名字。
是他祁砚之的名字。
这个念头升起的那个瞬间,祁砚之心神顿震,只觉得呼吸沉了不少,连带着身体深处都灼热起来。
他俯身下去,“阿芙。”
“嗯……”睡梦中的女子无意识地轻呢了一声,本能地靠近过来,声音轻软,带着满满的娇糯。
几乎是一刹那,祁砚之眸光深暗下去。
作者有话说:
除了更新之外的修改都是捉虫嗷。
第36章
谢芙睡到一半, 迷迷糊糊地动了动鼻尖,察觉到哪里不对。
寻常寝殿里燃的都是静心的熏香,可是为什么, 她竟似乎嗅到了龙涎香的味道……
龙涎香……
她想到这里,猛然意识到什么,硬生生清醒了几分,挣扎着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去。
寝殿烛火温和, 照亮男人白皙俊美的面容。
男人坐在床边, 身影瘦削修长,狭长眼眸低垂着, 静静望着她,眼底翻滚着深而复杂的情绪。
另一半眉眼拢在阴影里, 让他看起来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见到祁砚之,谢芙的睡意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条件反射抓紧被子, 撑着身体坐起, 往后退了退,“你怎么来了……”
等到想起, 自己的反应不应该是这样,她心思稍稍流转, 抬眼望着他,有些忐忑地问:“阿辞,你处理完政事了?”
祁砚之应了声:“嗯。”
他声音如往常般低沉,却带着些不正常的喑哑。
“伤好了吗?”他道。
男人的嗓音似压抑着什么, 谢芙最怕他这个模样了, 立即说道:“没有!”说完, 才觉得自己反应奇怪,手中攥住云被,软了声音,“伤口还疼着……”
这道箭伤,总归是他欠她的一个人情,她借着这个由头,祁砚之不会怎么为难她。
谢芙抱着柔软的云被不松手,像是这样才有些安全感,看了祁砚之半晌,觉得他此时与平日又不大一样。
“怎么了……”她试探地轻声问。
宫中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祁砚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对她道:“过来。”
谢芙没有违抗,乖乖听话挪了几步过去,靠近他。果然,甫一过去,便被祁砚之揽着腰抱进了怀里。
祁砚之抱着她,埋首在她脖颈边。
他异常地沉默,手中用的力道却很大,紧紧锢着她的腰,修长有力的大掌绷出青筋,似这般用力,就能将她牢牢嵌进骨血里永不分开。
“阿辞?”谢芙被勒得有些疼,秀美皱起,不由不悦地出声。
然而,祁砚之却像是没有听到,依旧一言不发,携着薄薄凉意的低沉呼吸洒在她的脖颈,带起她一阵痒意。
谢芙瑟缩了一下,正腹诽祁砚之发的什么疯,手下微微用力,想要挣扎。
“你……”
这时,祁砚之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喑哑又缓慢,一字一句都携着上位者独有的压迫与凌厉,说道:
“阿芙,你不会背叛孤的,是不是?”
帝王从来薄幸,他的嗓音却矛盾地动了情,低沉柔和的语调,宛如情人之间亲密的呓语。
他在寻求她的回答。
那一瞬间十分渴盼,期待她的回应。
谢芙猛地愣了。
她忘记了挣扎,眼中掠过一刹那的茫然,但很快便如风吹雾散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明。她有些后怕,所幸祁砚之此刻看不到她的神情,否则恐怕会被看破。
谢芙想了想,面上露出极清淡地笑,“阿辞不信我吗?”
祁砚之慢慢松开了她,握着她瘦削的肩膀,看向她的脸,似在辨别她的心中所想。
但见女子容色清丽,眉眼带着淡淡笑意,长发流泻,素白寝衣勾勒出纤瘦的身姿,一如从前一般,似乎有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祁砚之只觉得心脏悄无声息地沉了沉,凤眸深处浮起燥郁之色。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莫名有一种极力想要抓住什么,却很难把控的无力感。谢芙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可为什么他还是不安心?
***
崇禾边陲的驿站,一间偌大的屋子中,站着许多人。
牧楚云和闵风站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为木怀卿诊治的军医。
“怎么样了?”牧楚云见军医皱着眉头,久久不说话,不由着急询问。
军医收回了手,从药柜中取出纸笔,一面说道:“少将气滞血瘀,伤势不轻,再加上内力损耗过多……”
牧楚云没耐心听这些,“麻烦您直说,少将何时能醒过来?”
军医也不敢断定,摇摇头道:“我已为少将包扎好伤口,施了针,暂时无大碍了。这里是药方,你们按着这药方煎服三日,记得少将一段时间内需要休养调息,不能动武。至于什么时候醒来……那就要看少将的意志力了,若快,差不多便会醒,慢了,估计需要七八日时间。”
闵风接过药方,低声道了声谢。军医点了点头,提着药柜出去了。
屋子里剩下闵风、牧楚云和其他几个人。
牧楚云方才越听越怒,见军医离开,猛地扭头走到了一旁,一掌拍在窗棂上。
“我去杀了那谢芙!”
闵风闻言眉头一皱,沉声警告道:“楚云。”
听见闵风警告的话,牧楚云脸上冰冷也丝毫未改。谁知这时候,守在床边的小厮忽然惊喜地叫了出来:“少将醒了!”
其他人都是一惊,牧楚云连忙回到床边,闵风也跟着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