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女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满是懊恼气急。
那道人影闻言,转回身,看向出现在身后不远处的郑映寒与随身宫女。
正是郑琮。
“怎么了?”郑琮掂了掂手中折扇,将其握住,淡淡看向郑映寒。
郑映寒走到他面前,紧咬牙关,说道:“三哥,你那一日在赤沂山林中,怎么不将那谢芙给办了?”
说到这里,郑映寒越来越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仅替王上挡了一箭,似还对王上改观。”
“王上本就喜欢她,她这般,不是更合了王上心意……”
郑映寒愈说,便愈发不敢想象,抬眼看向郑琮,攥着帕子道:“三哥!”
郑琮瞥了她一眼,俊逸面容幽沉,道:“那日本能成事。可关键时候,被一个太医院的奴才挡了好事。”
“什么?”郑映寒听出了不对,警觉拧眉,“……太医院的奴才?”
她想起什么,立即道:“是不是长得挺秀气,约莫十七八岁,穿着身鸦青衣裳?”
郑琮皱眉看向郑映寒,“你如何得知?”
三哥的反应顿时印证了内心的想法,郑映寒恨恨一咬牙,眼中燃起恨意,一字一顿道:“果然是他!我就说那个小药师有问题!”
郑映寒方才在谢芙那儿受了气,此时又忽然得知真相,心中的不甘、嫉恨和怒火骤然便破了防线。
她转身要走,“我要去告诉王上!”
“小妹。”郑琮拦住她,神情肃冷,“你平时不这样急躁的,今日怎么了?进宫前,三哥不是嘱咐过你要沉稳吗。”
郑映寒眼眶红了,她此时被怒火冲了理智,有些口不择言,说到后面几乎哽咽。
“三哥,你知道那谢芙有多过分吗?她明明得了王上宠爱,还装出一副不屑的模样,得了便宜还卖乖,如此卖弄心计,王上会被她蒙蔽的!她就是个狐媚子!”
郑琮见一贯稳定自持的妹妹这般失态,顿觉心疼。
他语气和缓了些,拭去郑映寒脸上的泪水,“小寒,不是还有三哥在吗?先别这么激动,凡事不要往坏的地方想。”
郑映寒经他安慰,缓和了一些。
理智后知后觉地回归,这才慢慢地平复下来,闭了闭眼。
“对不起,三哥,是小妹一时着急了。”
她似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调整好自己的呼吸,片刻后,慢慢地拭去了脸上的眼泪。
是她忘了,她郑映寒如今已经贵为昭容娘娘,在后宫中地位尊崇。而那谢芙不过只是个小小的美人,她为何要自降身份,庸人自扰。
郑琮满意地看着面前逐渐恢复平静的女子,笑了笑。
不愧是他郑琮的妹妹。
“可想通了?”郑琮问道。
郑映寒复睁开眼,眼睛还有未褪去的红,咬牙道:“想通了。”
她顿了顿,缓缓抬眼,说道:“那谢芙根本没有资格与我争,我郑映寒要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的。终有一日,我定会让那谢芙得到代价。”
郑琮挑唇笑了笑。
他神态放松,正要说话,可这一刹那却似感觉到了什么,登时目光一冷,扫视过去。
“谁?!”
伴随着话音落下,不远处的林子动了动,隐约出现一道身影。
那小太监见自己被发现,惊慌失措地要往外逃去。
郑琮锐利眼风一扫,身边的随从立即闪身出去,挡住了那小太监的去路。
小太监知道自己逃不了,吓得两股战战,回到他们这边,立即朝他们跪下了。
“右相大人,昭容娘娘饶命!奴才方才只是恰巧经过这里,什、什么都没听到!”
“是吗?”
郑琮还未说话,郑映寒却已然开口。
她认出,这个小太监就是不久前王上搜查时,替她去太医院那边搜寻储黎的那个小太监。
在惊恐的注视下,郑映寒莲步轻移,走到那小太监面前,微微弯下腰去。
她注视着那小太监,状似有些低落,轻声说道:“那你说说,本宫适才哭的时候,是不是很丑?”
小太监连忙摇头,恭维道:“不会、不会!娘娘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怎会不好看!”
然而,话刚出口的那一瞬间,面前的女子却没有丝毫被恭维的喜悦。小太监后知后觉猛然醒悟,浑身一僵,只觉得血液都凉了。
……这般说,不就是默认他都看到了?
小太监惊骇道:“求、求娘娘饶命,奴才发誓绝对不会把……”
然而,话尚未说话。
郑映寒已然站起身,轻笑一声,出口的话冷厉:
“杀了他。”
她忽略了身后的惨叫,转身看向远处的景象,美艳眉眼还带着哭过的微红。
只是眼神凌冷,不知道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晚上=3=
第33章
谢芙进了营帐, 在榻边坐下,纸鸢吩咐人送了早膳过来。
她伤还未好,只能吃些白粥小菜, 不过她素来饮食清淡,倒也没什么不习惯。
此时,谢芙有些心不在焉,端着小碗,舀了一勺白粥吃下。晨炊的人费了心思, 将白粥熬的软糯香浓, 吞入腹中暖融融的。
不远处拾掇物什的纸鸢看见她这般模样,不由笑着问她:“美人在想什么?”
谢芙回过神来, 别开视线,轻声道:“没什么, 只是在想,我们什么时候会回去。”
但这句话也只是随口胡诌罢了, 她方才其实是在想木怀卿的事情。
她记得, 那日她初醒来时, 纸鸢曾说过,贼人受了伤, 不知道怀卿哥哥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大碍……
想到这里, 谢芙忽然顿了顿,手中不自觉放下木匙。
木匙搁进碗里,发出一声轻响。
纵然祁砚之如今还不知道那人是怀卿哥哥,但以他的性格, 不会放过追捕怀卿哥哥的。
她正闷闷想着, 恰在此时, 纸鸢的声音传了过来,莫名带着不舍,“美人在想什么时候回去吗?奴婢寻思着,差不离应该就是这一两日了,算算日子,今日都九月十三了,我们也出宫快十日了。”
这几日时间飞快而过,而谢芙自从那日受了箭伤,昏迷了好几日,直接睡过了秋猎的时间。
外面发生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谢芙又蹙了蹙眉,眼眸陷入怔松。
竟已九月十三了吗?
怀卿哥哥那日说过,让她回宫之后再坚持一段时间,不知道这一段时间,具体是多久。
她复又想到那颗续昼丸。
药丸已被她好好保存起来,届时,只要她得到怀卿哥哥的消息,便可以将那药吃下,只是不知那药的药效是如何……
“美人?”纸鸢走过来,唤了她一声,见她出神,在她面前摆了摆手,“美人,您怎么了?”
谢芙将思绪扯回来,垂下眼眸,掩饰地说:“没什么。”
“对了,”纸鸢忽然想起什么,朝她一笑,“奴婢适才吩咐那边的人准备了些上好的酒酿过来,美人用完早膳,休息一会儿,不若将酒酿送去给王上罢?”
对上她有些讶异的目光,纸鸢忽然嘻嘻笑道:“左右这几日美人与王上关系和缓,奴婢这些做下人的看着开心,便思衬着能做些什么,希望美人能与王上一直这样下去。”
谢芙一僵,听懂了纸鸢的话外之音,移开视线,轻叱一声。
“说什么呢。”
纸鸢看着面前女子不好意思,红了耳尖的模样,捂嘴笑道:“那奴婢现在过去吩咐人仔细准备着。”
说罢,纸鸢便步伐轻快地跑出了营帐去。
见纸鸢离开,谢芙面上的羞赧却渐渐淡去,宛如摘下面具,恢复了原本冷淡无波的模样。
她注视着纸鸢离开的方向,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一直……这样下去?
***
左右今日谢芙也想去找祁砚之,顺道打探一下木怀卿的情况,纸鸢此举倒为她行了个方便,让她可以有借口去祁砚之的营帐找他。
用完早膳后,谢芙略休息了片刻,便换了身衣裳,带上纸鸢与食盒出了营帐。
走去祁砚之营帐的途中,士兵们都已经在陆续收拾行李,看来这一两日便会拔营返回宫中。
不久后,她们来到祁砚之的营帐外,恰巧看见霍明烨从营帐中掀帘走出。
霍明烨看见谢芙,面上顿时扬起清朗笑意,道:“娘娘。”
谢芙点了点头,小弧度地弯了弯唇,问道:“王上可在里面?”
“在的。”霍明烨飒沓地伸手,笑着说,“可需要明烨带娘娘进去?”
“不用了……多谢将军。”谢芙忙道。
她说到这里,却有些欲言又止,霍明烨似看懂了她的意思,恍然大悟,明白一笑,道:“也好也好,那明烨便不打扰娘娘,先行告退了。”
见霍明烨很识趣地大步离开,谢芙蹙眉琢磨着,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竟是会错意了。
她……她不是要给祁砚之惊喜。
谢芙咬了咬唇。罢了,现下不好去解释,索性让霍明烨误会去吧。
她接过纸鸢手上的食盒,走到了祁砚之的营帐门外。
营帐门外的两个侍卫虽然不认得她,但看方才霍将军对她恭敬有礼的模样,猜测她是后宫帝妃,便也没有阻拦她。
谢芙提着食盒,走近了营帐的门帘。
只是她才要掀帘进去,便隐约听到了从营帐里侧传来的说话声,步伐不由稍顿,停了下来。
营帐内,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压迫性十足,“当真?”
“是,王上。”属下回禀道。
听那声音来判断,那个人似乎是平萧。
说到平萧,谢芙忽然想起了平日跟随在祁砚之身边的暗卫白乌。
自那日密林中,白乌离开去追捕野狼,她便再没有在祁砚之身边见过白乌了,不知白乌如今是什么情况。
“你们当真在这附近找到了贼人的行踪?”男人嗓音淡淡,揣摩不出在想些什么,“在哪里?”
听到这句话,谢芙握着手中食盒的手忽然一紧。
平萧继续回禀道:“那日贼人侥幸逃脱后,属下在赤沂山西侧的坡上,发现了一匹马的尸体与血迹,正是那伙贼人留下的。”
“西侧?”男人忽然重复出这两个字。
他语调慵懒,似被勾起了兴趣。
西侧……距离赤沂山西侧十里远,那里可是崇禾的地界。
说到崇禾,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人,自然是那齐宁曾经的少将,木怀卿了。
齐宁已然收归他北晏,如今空有南齐的名号,不过是北晏的部分国土罢了。而木怀卿无处可去,最可能去的地方,自是隔壁临近的崇禾。
谢芙手中紧了紧,咬住唇瓣,心中登时有些慌乱。
祁砚之的手段如此迅速,竟然……竟然已经找到了怀卿哥哥的踪迹?
她正胡乱想着,冷不防下一秒,里头男人的嗓音响了起来——
“怎么,还没听够吗?进来。”
这句话显然不是对着营帐内的平萧说的。谢芙一惊,霎时抬起杏眸,却只对上眼前厚重的门帘。
透过面前的门帘,都能感受到那道锐利冷冽的目光。
她早已被祁砚之发觉了。
所以,适才那些话,他知道她在听,却压根不在意吗?
冥冥之中,一切事情都在他股掌之中的感觉,让她心底不自觉生出些寒意。
他太可怕了。
谢芙调整好呼吸,没有再停驻在外,她掀开营帐的帘子,走了进去。
只见男人以冠束发,玉带绫罗,漫不经心地倚靠在坐榻上。他今日着一身绛红衣袍,这种颜色与往日沉寂的玄黑不同,更鲜艳一些,衬得他容貌白皙俊美。
只是望着她的那双眼,却是幽冷的。
平萧眼中愕然一闪而过,转过头看着走进来的谢芙,似惊讶她方才已在营帐外。
谢芙抿了抿唇,在男人的视线中走近一步,福身道:“见过王上。”
祁砚之扫了眼她手上的食盒,“过来做什么。”
他是明知故问。
谢芙站在阶下,按着事先捋好的话,轻声说了出来:“阿芙让人准备了酒酿,想来……”她顿了顿,硬着头皮道,“想来看看王上。”
“是么?”祁砚之眉梢轻扯,对她意图的示好不怎么理会。
她从来都揣测不透这个人的心思。
谢芙定了定神,掩下心中所想,再次抬眸时,眼中已经盈起怯意与委屈,低声道:“王上不信阿芙。”
祁砚之对上不远处女子有些委屈的温软视线,动作一顿。
那一瞬间,甚至连那一直稳定的,掌握在他控制之下的稳定心跳,霎时间就被打乱了一刹那,咚咚咚的紊乱起来。
他只觉得虎口一阵阵的发麻,呼吸渐沉。
明明知道,她在撒谎,可他居然还是难以控制地心软了。
自古美人一笑,可令帝王智昏。
这句话,原来不是假的。
几乎有那么一刹那,他心中浮起了一个荒谬念头——
谢芙若是那般小女儿情态,软声求他,让他为她去做些什么事情,他约莫当真会答应,不顾后果。
另一边,谢芙面上露出委屈,手中却紧张得出了些汗,连带着食盒都快要抓不住。
祁砚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她看不透他的情绪,因此不知他此时是喜是怒,只好站在阶下,悄悄打量座上男人的神色。
片刻后,祁砚之终于开口,却是对平萧说的:“你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