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是一惊,伸脚踹他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刘乾忙跑出去。
姬姮原想说她带来了医女,这时也只能闭上嘴,她带狼是她任性,再带医女就是早有预谋,皇帝不傻,只要她敢说,这件事转头就能上升到争夺皇位上。
她会被驱逐。
皇帝忍着火气训她,“你一点儿也不懂事,后宫也敢放肆!”
姬姮偏过脸,“父皇想罚儿臣,儿臣都受着。”
皇帝眼微红,这是他带大的姑娘,就怕被她母妃养歪了,可终究敌不过她母妃的那些谎言,她跟他离了心,变着法子惹他发怒,再不会像幼时那般黏着他。
陆韶牵着狼站在廊道口,对皇帝道,“陛下,这事不能全怪到九殿下身上,奴才看这狼很温驯,奴才带了它一路也没见它咬奴才,刚刚在佛堂,它朝雪贵人身上窜,也有原因。”
皇帝转过脸奇道,“什么原因?”
“狼天生弑杀,但也不会随便攻击,只有先招惹上它,它才会盯着不放,奴才听其他在场的娘娘说,雪贵人当时坐它旁边,眼睛还死对着它,这狼估计以为她要跟它比拼,才会攻击人,”陆韶解释道。
皇帝听得火大,“她一个女人盯着狼做什么?平日里闲得慌跟狼较真,朕看她是找死!”
他一转头瞪过姬姮,“你别以为他替你辩解,你就逃的掉责罚,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保不住,朕饶不了你!”
他对这个孩子有所期盼,他只有姬焕一个皇子,姬焕有黎国血统,这在他心上始终是颗刺,杜雪荷他瞧不上,但只要她能给他再生一个皇子,他就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杜家是外戚,他也可纵容他们多活几年。
刘乾带太医疾跑来,催着他进去看诊,那脑门上尽是汗,好声好气的跟皇帝道,“陛下,外头太阳大,您进殿内吧。”
皇帝脸色阴冷,看着他道,“朕瞧你对这佳芙宫熟悉的很。”
佛堂出事,他第一个跑过去找皇帝,比狗还灵敏,早先他服侍皇后,倒也能理解他事事为皇后着想,可皇后死了,他又对这个杜雪荷上心,这就很不对,很明显他忠于的不是皇后和杜雪荷,而是这两人背后的杜家。
刘乾心一慌,忙跪地上道,“陛下约莫是忘了,佳芙宫原先是您小时候住的地方……”
皇帝顿住,思绪回想到过去,他小时候过的不算好,父皇有很多个皇子,他在其中不是最优秀的,他和母妃就住在这里,那些宫人向来看人脸色,面上恭敬,私底下时常克扣他们的东西,连母妃的首饰都敢偷拿。
这里承载着他幼年最昏暗的一段时光,他都快忘干净了,却又被刘乾提起。
太医战战兢兢跑出来,扑通跪地上给皇帝磕头,“陛,陛下,雪贵人小产了……”
皇帝一脚踢翻他,气的吹胡子瞪眼,“没用的东西!”
他骂完又转头瞪向姬姮。
姬姮笑一瞬,“父皇想怎么罚儿臣?”
皇帝赤红着眼道,“给朕去佛堂思过!”
姬姮高举起袖子朝他拜过,和陆韶擦身而过,挺直身走向佛堂。
——
翻经节的这一天,姬姮在佛堂里静思,她在脑海里将最近发生的事一遍遍翻出来回忆,它们串成了一条线,最终指向一个人——陆韶。
让皇弟远离父皇,让她也被父皇责罚,他做的每一件事看似都在帮她,但却狡猾的留一半,他认定了能将她控住,她挣扎他就收紧,她反抗他就压制,全是被迫。
她越反感这种威压,就会招来他更放肆对待。
脚边的狼蹭了蹭她,她垂首瞧着那狼,倏地抬手轻抚狼头,那狼就乖乖窝在地上,小小叫唤着撒娇。
姬姮不自禁嘴边露出笑。
她能将狗养成狼,她也可以将狼训成狗。
佛堂门自外边打开,廊道里的风吹进来,吹散了堂内闷热,姬姮微仰头就见陆韶拎着食盒进门。
陆韶的目光落在她嘴边,她在笑,而且笑得很柔和,不是对着他,却是跟一头刚闯祸的畜生。
他阴着脸道,“殿下对畜生总是这般宽容。”
姬姮摸着狼头,它甚至爱娇的在地上打滚。
陆韶垂着眸,跟姬姮道,“殿下摸过狼,手是脏的,还是让臣替您净手吧。”
姬姮挪开手,平伸向他,他放下食盒,准备接她的手。
两人手指刚碰上,她绕了个弯,指头摁在他胸口一推,凉飕飕道,“好本事。”
她力道不大,陆韶纹丝不动,低低道,“殿下挨了顿罚,但雪贵人失去了孩子,外加上刘乾被陛下疑心,这难道不算赚了?”
“本宫会失宠,”姬姮道。
失去宠爱的公主,往后会被遗弃,就像姬绣那样,即使有杜家撑腰,父皇不喜欢就彻底在后宫没声儿了。
陆韶翘一点唇,她怎么会失宠呢?有他在,他永远会让她站在云端。
姬姮的手反复在他衣服上抹了抹,手上的狼毛全沾了上去,她抬指按在他嘴角处,觑着眼道,“你很得意?”
陆韶温笑,“得意什么?全是殿下自找的。”
姬姮胸中怒意升腾,扬手要扇他,叫他一手握住腕子,她的气性便似没了,她张开五指覆在他肩侧,眉目晕出来笑。
“把那根凤钗插到本宫头发上。”
第34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陆韶滞住, 有些许不确信的问她,“殿下……要什么凤钗?”
姬姮的手缓缓朝他脸滑过,停在他眼侧, 只消她用点劲,就能将他的眼珠子抠出来, 但她没动,喃声道, “不要跟本宫装傻。”
陆韶眼睛不眨,看着她低笑,变聪明了, 晓得收敛火气跟他迂回。
陆韶将揣着的凤钗拿出, 斜斜插到她的发鬓中, 他端详着, 好像这钗也没多好看, 她生的矜贵,即使不着钗玉,光凭通身气韵也瞧得出她是受万千宠爱的贵女, 什么金银都夺不走她的光芒。
姬姮伸了伸腿, 朝他张手。
陆韶抱她到腿上,捏着她的手道,“殿下又变了, 是打什么坏主意吗?”
姬姮将脸贴在他颈侧,极慵懒道, “给本宫洗手。”
她的态度还当他是奴才,只是将厌弃藏住,知道他吃哪一套,她学着黏人, 往他怀里坐,用最柔和的语气来驱使他。
即使知道她在耍小手段,陆韶也还是心动,他轻托起她转到佛堂后面的净水池,那头狼想跟进来,他当即一脚将它踢了出去。
姬姮靠在他颈窝里,手被他握好放在池中清洗,他的指腹一点点穿过她的手缝,揉、搓、洗。
细致的不放过她手的每一寸。
“父皇想要更多皇子,没了杜雪荷,还会有其他女人,”姬姮梦呓道。
陆韶捞起那只手,缓说,“臣也不能不让他生吧。”
他拿了锦帕要给她抹手,她突的放手在他唇上,水顺着流到他衣领上,晕出一片深色,她微仰脸,没甚表情道,“舔。”
陆韶眸光轻动,唇包住她的手,将上面的水汽悉数吞食掉,他紧紧看着她,从她逐渐皱起的眉流连到她浅浅张开的唇,他的吻顿在指尖,他愉悦道,“殿下又不开心了吗?”
姬姮想缩手,他按着不放,她便把脸埋到他衣襟里,低哑着道,“本宫想让皇弟入主东宫。”
陆韶唔一声,缓缓抚着她的长发,笑笑,“殿下总是为难臣。”
姬姮掀一只眼看他,“你在轻薄本宫。”
他占了她的便宜,就该顺她的意。
陆韶伸手指抵在她嘴边,小心摩挲,然后柔笑,“那臣得好好供着殿下。”
这样才可以让这衿娇的殿下乖乖听话。
姬姮抬一点脸,凑到他脸边亲他,只亲了两下,她将脸贴在他唇边,细细道,“你害了本宫,你得帮本宫把他们都杀光。”
他们指的是所有危及到皇位的人。
陆韶弓起背,一手掌住她的脸往上托,那瓷白的肌肤毫无瑕疵,她说着最恶毒的话,可眸子里依然纯净,连勾引都做的敷衍,像是施舍般,非要人哄着,宠着。
“可是殿下利用完了臣,回头又想将臣抛弃掉,殿下惯来喜欢始乱终弃,臣不敢冒险。”
姬姮眸子泛寒,片晌笑了,“你不是本宫的狗吗?”
陆韶怔住,旋即噗嗤笑,矮下头和她平视,“臣做殿下的狗,是有条件的,殿下应允了臣的条件,臣才能把链子交到您手上。”
姬姮难得的耐心也差不多被消耗尽,她想撤开脸。
陆韶扣着没让她动,叹了口气,“殿下总这般不会装,臣都配合您到这个地步,您点一下头,或者摇一下头,好歹给臣一个了断。”
姬姮脸色忽青忽白,她可以随意摆布他人,没有道理让她被人摆布,她若是应了他,往后就得跟他牵扯,她是公主,跟太监纠缠上,那是她自甘堕落,但让她顺从太监。
不可能!
她拍开他的手,坐直身冷呵,“那你一件件来,先把刘乾弄下马,本宫要亲自手刃他。”
陆韶卷好衣袖,失笑,“您这次闹得,陛下都看出来刘乾依附杜家,刘乾又不傻,自然夹起尾巴做人,他指定不敢再进佳芙宫跟杜雪荷厮混,您觉得臣能轻易扳倒他?”
姬姮清清冷冷端视他,倏尔扬手照着他的脸打了一下,不重不轻,她就这般高高仰起头颅,勉为其难的挑起他下巴,“混蛋。”
她更想骂奸贼,但她骂了又能怎么样,只会招致他讽刺。
那巴掌相比于以前的几乎是轻拍,配合着这声混蛋,莫名有种撒娇感,听得他骨髓里滋生出柔软,当真想跪在地上,随她打的高兴。
“殿下太心急了,刘乾向来小心谨慎,想抓到他的把柄,得慢慢来。”
终归是答应了她办刘乾。
姬姮退手起身,缓步进了佛堂,瞅见那头狼自咬着尾巴玩,便骂了句蠢狼,随即坐到案桌前等着陆韶摆放餐食。
陆韶从食盒中拿出饭菜,看她动筷子吃,才道,“殿下的这头狼约莫活不成了。”
姬姮手一滞。
虽然有他辩解,但终归是狼袭击杜雪荷害她受惊小产,皇帝就算不舍得动她,狼逃不过罪责,谋害皇嗣是重罪,这头狼要代替她去死。
姬姮咽不下去米饭,这狼蠢归蠢,但她养了一年,手把手的带在身边,是有感情的。
陆韶看她神色落寞,微抿唇,想着道,“臣可以为殿下再寻一头狼。”
保证比它乖,比它更讨人喜欢。
“本宫只要它,”姬姮低喃道。
陆韶缄默。
姬姮也顿然。
“这头狼暂时由臣带走,陛下让臣杖杀它,”陆韶道。
姬姮呆呆望着墙角的狼,它还很小的时候,常常咬她裙子,走哪儿跟哪儿,对她很依赖,明明是只狼,却生的狗头狗脑,黏着她不愿跑。
它是父皇赐来的,原本就是讨她欢心的小玩意儿,现在她惹事了,父皇就将它收回去,她的父皇残忍凶狠,哪怕她自小生长在他膝下。
陆韶捏筷子为她布菜,“殿下吃完晚膳,就出宫去吧,陛下在气头上,让您呆在公主府不准再往宫里跑。”
姬姮麻木的哦一声,“所以本宫真的失宠了。”
陆韶淡笑,“殿下若真失宠,死的就不仅仅是头狼那么简单。”
姬姮一口一口往嘴里喂菜,“狼是本宫的,你们没资格杀本宫的狼。”
她脸上很难过,说着苍白无力的话,仿佛这样就真的没人能带走她的狼。
陆韶轻拍她的后背,“臣不杀它。”
姬姮立时僵直,转瞬眼睛酸涩,她别过去脸。
陆韶微笑,“但是臣得暂时藏它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臣再送还给您。”
姬姮扯扯唇,略翁声道,“你把它藏到你府上,这样本宫就只能往你府上跑,是吗?”
陆韶朝她张开手掌,她搭到他手里,只叫他轻轻一握,就严实裹住,他凝声笑,“虽然知道殿下是别有用心,但臣吃这一套。”
姬姮撇唇,绕回刘乾身上,“本宫记得,当初徐忠义和贾元道被刘乾诬陷谋反,这事如果翻案,不能治他?”
陆韶笑,“殿下莫不是忘了,那封信是捏造的,真要是翻案,臣也得跟着遭殃。”
姬姮瞟着他,心内激动,若是能将他和刘乾一起连锅端了,那才真是天大的乐事。
陆韶笑容淡没,揉了揉她的手腕,放过去,自顾站起身道,“殿下的如意算盘就别敲了,您若是想去陛下跟前告发臣,臣被逼急了,也只能跟陛下和盘托出,您跑去建陵找黎国后人。”
姬姮差点抠断指甲,她跟他早就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必须驯服他,这样一柄利剑拿在手里,指哪儿杀哪儿,她要做的就是稳住他,决不能让他成为第二个刘乾。
——
杜雪荷落胎一事就算揭过了,姬姮被皇帝勒令在公主府反思,宫里她进不去,但有的消息还能打听到,比如杜雪荷的位份降成了美人,刘乾也因着在御前当差犯了个小错,叫皇帝赶出御书房,从此再不让他入内。
过几日姬芙入公主府来做客。
她带了些自己做的点心,看姬姮吃的津津有味,便数落她,“你成天惹是生非,好好儿的非带狼进宫,左右我们都知道你爱玩,但朝里的大臣可没那么好相与,雪美人肚子里的龙种没了,英国公倒没发话,那些朝臣倒个个儿义愤填膺,非说你是故意而为。”
姬姮听惯了这些大臣的屁话,早不在意,“我又不是杀了他们的儿子,他们激动个什么劲儿,左不过是想借着这个事打压我,好让父皇彻底将我厌弃。”
姬芙笑咯咯,“说的什么话,忒难听。”
姬姮挑了块甜腻腻的豌豆黄塞她嘴里,眸光定在她腰间的一块玉佩上,拍拍手道,“六皇姐不带荷包倒带起了玉佩,瞧样式还是男人的,你不会还跟方大人来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