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韶轻微移身,一手扣着他的肩往内带。
他使得巧劲,鬼臼想闪开,他立刻照势转到大门边,将鬼臼往里一推,直接挡住大门。
鬼臼□□剑要砍他。
陆韶脚点着地,慢悠悠说,“闹,接着闹,你看往后殿下还要不要你。”
鬼臼便泄气般的放下来手,沮丧道,“我又没做坏事。”
主人为什么不要他。
陆韶说着风凉话,“就冲你动不动喊打喊杀的脾性,谁见了不怕,殿下再稳重也是个女人,你在女人面前这般凶残,会吓到她。”
鬼臼听他说的,心里觉着有些道理,姬姮每次对着他都没有好脸,不是凶就是打,还不许他靠近,想来是嫌他杀气太重。
“我,我改……”
陆韶瞧他信了,便继续糊弄他,“这人的性格哪里能改的掉,你是个老实人,咱家也不骗你,殿下待你不薄,让咱家送你进净身房,等出来了,咱家给你挑个官职,你也算官老爷,就是这命根子不能要了。”
他炯炯有神的盯着鬼臼下半身,鬼臼登时惊恐,想捂自己,但又壮着胆子嚷嚷道,“我不信殿下这般狠心,定是你在殿下跟前说了我!”
陆韶故意翘着小指掩在嘴边笑,他脸白如玉,这种姿态颇有太监的阴邪气,他语重心长道,“哪儿的话,太监是瞧着登不上台面,但当太监好处多啊。”
鬼臼一双眼瞪的像铜铃,他是蛇婆挑选出来的男侍,担负着孕育黎国皇室后代的重责,他决不能成了太监。
“老话说得好,无欲则刚,这宫里命最长的就是太监,比那些娘娘还活的久,去势了后,那些臭男人的坏脾气也会消失,跟人说话温温热热,最能讨主子喜欢,你瞧咱家就知道了,”陆韶和善可亲的冲他笑。
笑的鬼臼毛骨悚然,鬼臼牙齿打颤,“我瞧你不男不女,不像个正常人。”
陆韶呵声,“向前谁说咱家不像太监的?”
鬼臼一脸纠结,瞅他半天道,“以前是我看走眼,你就是死太监。”
陆韶讥笑他,“咱家这个死太监能进殿下屋里,你行吗?”
他不行,姬姮连被他碰一下都嫌烦。
鬼臼失落道,“我不想当太监,主人讨厌我,我可以离远点……”
陆韶凉薄浅笑,眼瞧外头太阳升上去,一个中年太监小跑着过来,他笑的更欢,“刀儿客过来了,你还是乖乖割了吧。”
鬼臼一见那个太监直接慌的在屋里乱窜,窜了好一会儿都找不到能出去的口,大门被陆韶堵着,他急得抓耳挠腮,眼一红差点嚎出来,到底遭不住,求着他说,“你放过我,我以后都不靠近殿下。”
陆韶抱着胳膊,觑着他,“咱家为什么放过你?”
这么好的机会,直接剁了以绝后患。
鬼臼朝他急走几步,倏地又往回退,他在原地转,刀儿客已经走进来,跟陆韶谄媚笑道,“陆总督,奴才听说您带人过来,赶紧来了。”
陆韶嗯一声,指着鬼臼道,“就他。”
就这两字,鬼臼哪还有空余心思厌恶他,慌忙抓着他嚎道,“我不当太监!我求求你了!我以后都不碰殿下,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后你就是我主人!”
他吼完人都麻了,陆韶侧眼看着他笑,“咱家是你的主人?”
鬼臼连忙点点头。
陆韶扯回来自己的袖子,瞥一眼刀儿客,刀儿客立刻退走。
陆韶拍拍被他抓过的袖子,闲适道,“这男人当惯了,让你当太监是有些受不了。”
鬼臼赶紧嗯嗯两声。
“咱家向来通情达理,殿下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这次你若没能当上太监,她指定连着咱家一起骂,”陆韶故意道。
鬼臼的心立时吊到嗓子眼。
陆韶便跟他笑一声,“这么个,咱家呢替你瞒着,你从今儿起就别回公主府了,九营里咱家给你安排了个提举副的职务,将好你跟那些将士不熟,营地里有住处,你就搬过去跟他们多多相处,也好培养感情。”
鬼臼瞬时感激涕零,撸袖子给他拱手道,“谢谢你!”
陆韶指着自己,“咱家是你的主子,殿下也是你的主子,你听谁的?”
鬼臼有些纠结,瞧了瞧他,嘟囔道,“……我听她的。”
陆韶哼出来笑,抱着胳膊跨过门槛,朝外叫刀儿客,“给咱家把他剐了。”
刀儿客嘿嘿着声,搓手要进门。
鬼臼忙拉住陆韶,“我,我一人一半成不?”
陆韶斜视着他,心下明白他是至死忠于姬姮,哪怕姬姮要他做太监,他依然听姬姮的话,这种人难能可贵,但不为他所用断不能放在身边。
“咱家这里有个活,要你去做。”
鬼臼立刻站直身,道,“尽管吩咐!”
“你总归是殿下的人,咱家也不忍心逼着你背弃殿下,但你好歹是殿下跟前人,总得有成就,等你在九营熟了,咱家就遣你入关中,那头女真人还盯着,指不定哪天就又入侵过来,你替咱家在那边盯着,若是能立功,殿下知道了定会高兴,”陆韶一副为他着想的语气道。
鬼臼还犹豫,“……太远了。”
是远,从燕京到关中近一个月车程,但是正因为远,才能将他和姬姮隔开。
陆韶望着他勾唇未语。
鬼臼别过身,迟疑道,“我离主人那么远,到时候她有事我赶不回来。”
“殿下盼着你能长起来,若你有军功,在朝里立身,往后也能帮着殿下,不好吗?”陆韶问道。
鬼臼神情肃然,他来燕京前,蛇婆一直教导他,要听主人的话,为主人遮风挡雨,做一个侍从该做的事,绝不让主人难过生气,但他入府以来,让主人生了很多次气,甚至主人见到他都是不耐烦的。
他也思考过,可能是他比较笨,主人喜欢聪明人,他除了能保护主人,好像也没别的本事。
所以陆韶说的立军功,他很心动,黎国是没了,但还有主人和小殿下,如果他能当官,往后小殿下当皇帝应该会更有把握,或许主人再见到他就不会总是生气。
“我去!”
——
又过了三日,情势依然危急,幽州城那边死的人越来越多,尽管朝廷这边不断送灾粮药物过去,但还是止不住这瘟疫在四处蜿蜒。
直至第五日,公主府透出来消息。
九公主被府里的医女治好了,药方也被送到太医院,不日就能发往幽州。
这就像是一颗定心丸,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往上皇帝大喜过望,奖了公主府大批财物,公主府那头,姬姮婉拒了赏赐,直言想将这赏赐资助给幽州城。
皇帝便将赏赐交由户部,让户部派人送去幽州,但姬姮仍被关在公主府,皇帝没有因此放她出门。
往下药方一出,整个幽州城的百姓也都欢呼不已,再加上九公主慷慨大方,那些老百姓都为先前谩骂她感到羞愧,都开始为她歌功颂德,将她夸的仿若天上神女。
恨她时恨不得生啖其肉,敬她时又是万般虔诚。
于此,姬姮的心中根本毫无波澜,她只犹疑,为何父皇还不容她出行。
——
转眼到七月初,日头毒的能晒死人,到晚上又时常打暴。
这天黄昏时,天儿倒下来暴雨,陆韶出了宫门往回走,王欢搁他旁边撑伞,淋了一头雨,骂骂咧咧道,“什么鬼天气,前头晒的人头昏脑胀,这会子又想把人淹死!”
那街口摆着一个小摊子,老头苟着背在卖梅酱,这雨下的太急,路上行人都赶着回家,也没谁过去买,再加上风大,那摊子一掀一掀的,随时能被风刮跑。
陆韶擦掉脸侧的雨,走到摊子前道,“来两碗梅酱。”
老头瞧他们衣着富贵,赶忙拿了碗盛好,递到他们手里,“两位客观慢用。”
陆韶捧起碗喝一口,冰冰凉凉的,甜的腻人,没多好吃,王欢在他旁边舀了一口吞掉,嫌腻道,“这都…”
话还没出口,就叫陆韶瞪回去,陆韶几口划掉梅酱,从兜里掏出一枚银锭子扔摊子上,跟老头道,“这天不好,回吧。”
老头感激的朝他双手拜拜,拿着银锭子极稀罕的放嘴边咬了两下,才放心塞腰包里。
陆韶转过身往道上走。
王欢跟在他身后道,“看不出来,您还喜欢喝那玩意儿。”
“咱家很小的时候,家中买不起零嘴,院子里有一棵梅子树,到了梅子长熟了,母亲就把它们摘下来,有些晒干,有些捻成汁和水喝,咱家其实不喜欢喝梅酱,但母亲没有钱,买不起点心给咱家吃,”陆韶呢喃着道。
王欢想说什么,但又不好插话。
雨滴落在地上溅出水花,陆韶踩上去回头再看那边,老人已经收摊,推着小车走远了。
陆韶弯一边唇笑,“梅酱咱家只在那条胡同巷里吃过,他应该是南京人。”
王欢眉际一拧,“要不要奴才把他抓起来拷问一番?”
陆韶摆摆手,“咱家不认得他,没道理抓人,你找两个机灵点儿的看着他,瞧瞧他家中都有哪些人。”
王欢应一声是。
陆韶便缓步朝前走。
入府邸这雨又下停了。
两人进堂屋,陆富贵坐门前抽着烟,跟陆韶吹气,“你屋里又来了。”
陆韶看他脸色不好,笑道,“她跟干爹发脾气了?”
陆富贵拿烟斗往他脑门上敲,“我现在连你屋里都不能进,我就进去想拿床被褥,都被她丫鬟拦在外头,不是我说!”
他陡然提起来声又闭上嘴。
陆韶侧脸跟王欢道,“你下去吧。”
王欢奥着声,一溜烟窜后院去了。
陆韶脱掉外罩的披风,坐到陆富贵身旁,跟他说,“殿下被宠到大,自然有些娇气,你别跟她置气。”
陆富贵哼着声,“我是不知道你怎么办好,总不能一直这样不清不楚,我原还觉着你给她做事,至少往后小殿下登基,你也是功臣,现在算什么情况,出力还出人,难道你打算跟她这样拖一辈子?趁早断了,我也不指望公主做我的儿媳妇。”
“也不是出人,殿下黏着我,总是对我有情分的,说不定哪天她开窍了,我就能把她娶回来,”陆韶道。
陆富贵往他背上拍,“别痴心妄想了,她是公主,你是太监,哪有公主下嫁太监的,赶明儿陛下给她赐驸马,她抽身容易,你就难了。”
陆韶垂着眸,“我要做她的驸马。”
陆富贵手一定,拧起他的耳朵,“你想要姑娘,我给你找个身家清白漂亮秀气的,往后生个闺女小子,也没人会发现,你要她,你身份被发现了就是死罪!”
陆韶弯唇,“干爹别怕,如果有那一天,我就把她关起来。”
陆富贵差点气晕过去,“陛下还没死!”
陆韶抬眼望他,“我是陛下的臣,她嫁给臣有什么问题?”
陆富贵一瞬噎住。
陆韶站起身,拂去眉毛上的水汽,温声说,“京里是有些不太平,不适合干爹养老,我想送你回南京,那边我置办妥当了,你过去跟这边是一样的。”
他想好了,他身在朝中,已经树敌无数,陆富贵在这里不安全,先前有徐忠义将他抓进西厂,难保会有其他人在暗中盯着他。
陆富贵颤着手,“你把我送走,你一个人在这里谁照料你?”
陆韶失笑,“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府里不都是人吗?”
陆富贵抹了抹眼睛,背着手往外走,快出门时又问他,“你回南京吗?”
陆韶嗯着点头,“等我把这里处理完,我就再接你回来。”
陆富贵唉一声,回了自己屋。
陆韶仰头看向外头桂树,那枝头一阵落水,看不见什么东西跳过,他扯唇笑两声,慢慢转回自己院子。
那耳房旁,王欢将玉镯子塞韩凝月手里,一阵害羞,忸怩着道,“我昨儿在金玉馆瞅见这个镯子,觉着很适合姐姐……”
金玉馆是京里专门做玉器的铺子,那些贵妇人和小姐常爱去逛,能在那里头买东西的,都是非富即贵。
他这是在韩凝月跟前显摆上了。
韩凝月红着脸想把玉镯子推还给他,“我不要。”
王欢朝后一跳,正好跟陆韶撞上,陆韶把他推走,冷声道,“咱家瞧你是真的闲,跑咱家院子里闹,是不是要咱家打断你的腿?”
王欢忙要跟他解释,一扭头又见韩凝月躲屋里不出来,丧声道,“您这不是坏奴才好事吗?”
陆韶朝他招手。
王欢缩着头靠过来。
陆韶小声道,“你带人绕西门出去,在往南京的官道上等着。”
王欢懵懂,“要奴才抓什么人?”
陆韶附耳低语。
王欢立时凝重神色,赶紧小跑着离开。
陆韶卷好袖口,跨一步进屋。
前段时间他嫌屋里玩意儿少,添了几件时兴的舶来品,靠墙角摆着鱼缸,养起了金鱼。
姬姮坐在鱼缸旁边,朝里投玉石,那些鱼都机灵,她瞄准谁扔去,谁就摇着尾巴避开,潜在水底吐着泡泡。
姬姮无趣的撒了手,任玉石都落水底,金翠相间,衬着鱼缸霎时好看。
陆韶坐到她身旁,从鱼缸边拿起来一只小网兜,自水里捞出来一只金鱼,呈到她眼前道,“要这样玩儿。”
那鱼上了岸翻身乱跳,一点也不美感。
姬姮看过就嫌鱼腥味重,起身往多宝阁边转,那头的舶来品多,什么猫儿眼、西洋钟,还有雕刻品。
那雕刻品稀奇,刻的是个怪物,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尾巴,那脸算好看的,就是整个样子怪异,有点像古书上记载的鲛人,但这形貌生的很凶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