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猛虎依人——枕阙
时间:2021-08-08 10:28:29

  胡姬所做的事如今除了两国皇室中的紧要人物,并无旁人知晓,是以自番邦和亲诏书送来之后,朝上再度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新汗王许以后位诚意十足,康乐公主嫁过去是结两国盟好,并无不可;另一派则认为番邦经此内乱元气大伤,又是主动示好,要和亲也该由他们选送公主入宫为妃,而不是向大夏求娶王后。
  哦,也不对,还有第三派,以赵曦珏为首,负责装傻充愣作壁上观。
  在朝堂上已见惯了风雨的赵曦珏面对自家皇妹的小小威胁自然丝毫不惧,甚至还有闲心喝茶,看得赵曦月手痒地紧,十分想照着那张俊脸来上几拳。
  “你气也没用啊,两国邦交的事,自来就不是咱们能做主的事。”赵曦珏笑得愈发欠揍,“今日这茶不错,雨前的吧,回头往我宫里送点。”
  “茶没有,拳头有两个,你要不要?”赵曦月没好气地说道,一扭脸却见谢蕴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古籍,仿佛完全没有被她二人的争论影响到。
  赵曦月眨了眨眼,回头看向似笑非笑的赵曦珏,忽然间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理论上,如果真要把她嫁去番邦,眼前这两个人都不应当如此心脾气和才对。
  终于是反应了过来:“六哥,你耍我?”
  回答她的是赵曦珏一阵分外爽朗的笑声。
  她抄起手边的团扇二话不说地扔了过去。
  “诶诶诶,怎么还动手了呢?”赵曦珏长臂一抬便接住了扔过来的团扇,脸上依旧是止不住的笑意,“糯糯素来聪颖,怎么在这事上犯糊涂。父皇连把你许给谢蕴都心疼地不行,愣是装糊涂到现在还没给你二人赐婚,怎会让你前去和亲?那些朝臣是吃多了才会觉得这是个好提议。”
  赵曦月眨巴眨巴眼睛,敏锐地抓住的其间的关键词:“所以父皇是故意到现在还没赐婚的?”不是因为朝政繁忙抽不出空?说好的回京就赐婚是骗小孩子的?
  “那不是重点,”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赵曦珏轻咳一声,继续道,“所以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派谁去都不会派你去的。”
  赵曦月更狐疑了:“除了我还能派谁去?”
  “……”她如今抓重点的能力是越来越好了。
  赵曦珏扶额,抬腿偷偷踹了对面的谢蕴一脚,示意让他搞定自己顶不住了。
  谢蕴蹙了蹙眉,对个别人打扰自己看书的行为十分不满,可六皇子的动作实在太过明显,他家公主殿下求知的眼神已经毫不犹豫地转到了自己身上。
  真是想不回答都不行:“四殿下入宫自请和亲,圣上已派人送信去往番邦了。”
  赵曦月愣住:“谁?”
  “四殿下。”
  赵曦仁被封了安王之后就彻底放飞自我,为赵曦月过完了及笄礼之后便游历山川去了,至今未回。
  不过那也不重要,能自请和亲的也不可能是赵曦仁。
  赵曦月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她疯了吧?”
  自从与武令哲和离,赵曦云便在公主府里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期间建德帝也曾取了京中子弟的名册于她重选驸马,无一不被她退回,问缘由便是瞧不上眼。几次之后,建德帝瞧她也没有闹事,便由着她去了。
  怎么这会想起来自请和亲了?
  赵曦珏亦是叹气:“你别看我,我就更不知道了。他们谈话那日父皇摒退了左右,出来后便召人写密旨送去番邦了,我也是在事后才知晓的。”
  既然写了密旨,便是去问番邦的意思,介不介意立一位已和离的大夏公主为后了。
  “番邦民风开阔,并不忌讳此事。”知道赵曦月心中所想,谢蕴不紧不慢地说道。
  赵曦月不由有些犹豫:“四皇姐她不会是为了我……”
  “那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赵曦珏挑挑眉,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赵曦月的话,知道她的老毛病怕是又犯了,警告道,“既然四皇姐能说服父皇,定然是有十足的理由的,你可别想着跑去找父皇说自己愿意嫁。”
  他瞟向一旁的谢蕴,目光真诚:“我怕他会疯。”
  谢蕴便抬眸看了赵曦月一眼。
  赵曦月红了脸,噘着嘴嘟囔道:“我才不会哩……”却也不得不说,赵曦珏的话还是让她释然了许多。
  仔细想想也是自己一叶障目了。诚然,父皇一向偏宠自己,可为了自己让其他公主远嫁番邦的事,父皇却是不会做的。
  就是不知道赵曦云用了什么样的理由说服父皇的。
  赵曦月没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前朝也依旧在为了要不要送康乐公主去和亲一事吵得不可开交。但在一个月之后,番邦的又一封和书,彻底平息了这场争论。
  番邦新王汗向大夏天子求娶四公主赵曦云为后。
  建德帝应允,和亲送嫁之日定在了九月初十。
  九月初八的夜晚,赵曦月猝不及防地迎来了许久未见的赵曦云。
  “五皇妹,许久未见了……啊,倒也不算久,中秋宫宴上还曾见过。”赵曦云掩唇笑道,明媚的眉眼间尽是朝气,当初所见的颓废已是荡然无存。
  自定下赵曦云是和亲的人选之后,四公主一下子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中秋宫宴上前呼后拥,风头无二。赵曦月一向是怕麻烦的人,见状便远远避开了,是以二人虽打了个照面,却不曾多谈。
  赵曦月琢磨着她这皇姐的康复能力也太强了吧,叹息道:“当时未来得及祝贺四皇姐大喜,本想明日为皇姐添妆时一并送去,没想到皇姐先行来了。”
  “今日母妃与我说,往日再也见不着姐妹了,趁着这几日要多与姐妹们叙叙旧。”她也不客气,不等赵曦月招待已自行进了屋子坐下,还饶有兴趣地打量两眼屋内摆设,口中不停,“大皇姐远在西南,二皇姐与三皇姐忙着带孩子,思来想去也就剩下五皇妹处还能走上一走,便过来了。”
  她微弯了眼尾,笑意清浅地打趣道:“五皇妹不会赶我出去吧?”
  雍容华贵,进退得当。
  四公主俨然又是皇家公主的美姿仪了,甚至比当年更如鱼得水。那精致鲜活的眉眼,像是过去的四公主,却又不像是过去的四公主。
  “自是不会。”赵曦月浅笑着摇了摇头,敛袖在赵曦云身侧坐下,“不知四皇姐过来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没记错的话,她们两人之间,可没什么旧可以叙。
  仿佛早已料到了赵曦月的话,赵曦云上翘的唇角又往上勾了勾,“我来此,除了来看看五皇妹,还有一句话要同五皇妹说——
  “赵曦月,从今往后,你再也赢不了我了。”
  从今往后,她将是一国之后,更是维系番邦与大夏的纽带。不论是从身份上还是地位上,都不是一个公主可以比拟的。
  即便这个公主,是大夏国君最宠爱的女儿。
  赵曦月略一细想便明白了她话里意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评价。可当瞧见赵曦云眸中的骄傲与坚定时,又不由得有些怔忡。
  二人无话良久,赵曦月才慢慢垂眸,笑意坦然:“是,从今往后,我再也赢不了你了。”
  所以,还请四皇姐今后安好,将这场胜利长长久久地维持下去才是。
 
 
第一百二十五章 
  被加封为康心公主的赵曦云在九月初十一早, 踏上了前往番邦的路。虽说她去找赵曦月的那晚曾说不许赵曦月来送,可赵曦月还是偷偷上了城楼,在城墙的遮掩下, 看着送嫁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
  赵曦月在那看了许多时候,直到连队尾的人都瞧不见了, 她才捶了捶站得有些发麻的腿,嘟囔着“早知道该让行露备把椅子过来”慢慢悠悠地下了城墙。
  却见赵曦珏与谢蕴已在下头等着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赵曦月眨巴了两下眸子, 笑嘻嘻地凑上前去一左一右地挽住了二人的胳膊:“六哥同温瑜哥哥来接我呀?”
  赵曦珏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她的手背上:“像什么话,松开。”就算大夏朝的民风再怎么开放, 一个正值妙龄的少女一左一右地挽着两名男子的手,还是会惹人侧目的。
  赵曦月哎呀一声, 捂住了自己被打的手背:“六哥你还真打呀?”撅着嘴的模样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别装, 我都没使力。”赵曦珏翻翻眼睛, 根本不为所动, “你这招拿着忽悠父皇去, 在我这不好使了。”
  赵曦月眼珠子转了一圈, 果然收起了委屈的模样,将手背到身后,嬉笑道:“父皇哪舍得打我,反正时辰还早, 今天父皇又放了大假, 六哥不如带我尝尝街尾的燕皮馄饨?听说他家的馄饨皮都是脆的呢。”
  “一天天的就知道吃,怎么没把你吃成胖子。”赵曦珏听着便槽了她一句。
  赵曦月扑扑眼,丝毫不以为意:“天生丽质,羡慕不来的啦。”
  “……”可以,不愧是你。
  ——
  公主和亲自来不是件小事, 先不说自建德帝登基后,从未有派公主前去和亲,光是赵曦云是以王后之尊出嫁的名头,就够朝廷里里外外折腾的了。
  诸项事宜对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哪里出了纰漏。因而当送嫁的队伍真真正正地离开京城之后,百官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可还没让他们来得及喘第二口气,宫内又送出来两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是立六皇子赵曦珏为太子的,这算是已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的事了。建德帝总共就六个儿子,死的死废的废,曾经最有希望继位的更是连京城都不要自己云游天下去了,可不就是只剩了一位六皇子么?
  是以对于赵曦珏被立为太子,无论那个官员曾经是哪位皇子的门下,如今都只能放平心态,沉稳地接受此事。
  另一道,则是圣上让赵曦月与谢蕴于明年五月完婚的圣旨。
  这却让百官犯了难,尤其是工部、礼部与内务府的大小官员,说一句想要撂挑子走人绝不为过。
  ——开什么玩笑,刚刚才折腾了几个月将康心公主送出去,气都没喘匀,又要紧锣密鼓地筹备康乐公主的婚事。而这位康乐公主不仅太后与建德帝最宠爱的公主,也是如今的太子殿下最亲密的妹妹。
  作为宫中最年幼也是最受宠的公主,这大婚的架势,能小得了?
  简直就是剥削!
  可惜诸位大人们心里哭得再大声也传不到宫里,更传不到自圣上下旨之后便洋溢着一片喜气的景芳阁内。
  寻常百姓家里女子到了十四五岁便会开始给自己缝制嫁衣,宫中却不同,自赵曦月满十四岁之后,尚衣局便开始为赵曦月着手嫁衣,光是衣样子便画了十几套,就等着赵曦月婚事定下拿予她挑选。
  还有各色布料、珠宝、首饰,每一个细节都需要赵曦月点头。尚宫局的女官们日日如流水一般在景芳阁进进出出,那些或喜庆或精致的布料首饰,饶是行露看了,脸上都不自觉地多添了几分喜色。
  “殿下,尚衣局的姑姑说您日前定的吉服做好了,问您今日是不是换上瞧瞧,若哪里不满意也好及时改了。”行露撩开珠帘,一面给赵曦月斟茶一面柔声问道。
  可等了半晌也没能等到赵曦月的回复,不由有些困惑地望了过去,见赵曦月正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又笑道:“殿下别瞧了,您真没胖,奴婢记着您的数呢。”
  也不知是不是被六皇子的乌鸦嘴说中了,这几日赵曦月总觉得自己仿佛胖了许多,没事便对着镜子左瞧右瞧,生怕等大婚之日自己会穿不上婚服。
  ——她爱俏,挑了条掐腰的。
  可细看一眼,又觉得仿佛哪里不太对劲。
  赵曦月还是赵曦月,可她的眼神又不像是赵曦月了。
  那是一双温柔恬静的眸子,淡淡的眸光之中有惊讶也有迷茫,却始终是淡淡的,朦朦胧胧地笼在眸子上,叫人看不真切。
  可赵曦月的眸子总是明亮的,哪怕是在难过的时候,都是生动的。
  行露心里没由来地有些慌:“殿下,您没事吧?”
  赵曦月这时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地回过神,她侧脸看了行露许久,才慢慢地说道:“是行露啊……”那语气仿佛在缅怀着什么一般,轻轻地叹息着。
  又笑道:“无妨的,本宫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她笑容恬淡,连嘴角上翘的角度都是恰到好处的温和,让行露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回应她的话。
  赵曦月的眸光便在行露脸上微微顿了一下,而后半垂下眼睑,掩去了她眸中的情绪,温声道:“你陪着本宫去趟毓和宫,不许告诉六皇兄知晓。”
  这话更是让行露大惊失色:“可是圣上吩咐……”
  “无妨的,”赵曦月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她抬手轻轻握住了行露交叠在小腹的双手,柔声道,“行露放心,本宫不会出事的。”
  行露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赵曦月半晌,内心挣扎了片刻之后,一咬牙道:“遵旨。”
  赵曦月脸上的笑意仿佛更深了些,她侧眸再度望向了铜镜中的自己,镜中的少女面容娇嫩,像是含苞待放的花蕾,美得含蓄又令人充满期待。
  她抿唇朝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见镜中人有了些许少女娇俏的模样了,这才扶着行露的手往毓和宫方向前去。
  几乎没有人知道赵曦和没有死,而是被赵曦珏囚禁在了毓和宫内。
  “左右三皇兄闲来无事,不如就在宫里暂且住着,等糯糯大婚之后,再去同黄泉路上的和妃娘娘相聚也不迟。”赵曦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了抹冰冷的恨意。
  于是赵曦和便在自己的死讯被昭告天下之后,秘密地留在了毓和宫内,每日除了有“赑屃”的人进出送些吃食、收拾东西之外,再无旁人踏足其中。
  赵曦月也是在这大半年来,第一次踏进毓和宫内。
  “殿下,当心脚下。”行露觑着赵曦月的脸,低声说道。
  赵曦月仿若未闻,她只是抬头细细地看着这已然衰败的宫落,目光缱绻,而后又一点点地冰冷了下去。等到落在赵曦和身上时,这冰冷的目光又化成了些许的恨意与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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