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则嘉勉——勖力
时间:2021-08-08 10:31:47

  本家嫂嫂一眼看明白周二和身边女孩的关系。彼此热络寒暄时,招呼嘉勉,“倪小姐要不要到舱里坐坐呀,下面有空调。”
  说着嫂嫂喊自家女儿,要她上来见见人呢。一方面是想在周轸跟前留个好印象,二者,也嫌弃女儿太怯了,全不肯跟人来往呢。这怎么行!
  周轸稍微吃了些就停筷子了。宽慰嫂子,“慢慢来,什么年纪做什么事,不然都不分大人和孩子了。”
  再者,他看一眼嘉勉,自然明白她并不想去,“我们这位比高中小朋友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周夫妻俩一齐笑了,嘉勉吃一口杜三珍的虎皮鸡爪,这东西吃起来很难好看,筷子夹吧夹不住,徒手拿吧,难为情。
  由周轸这么一袒护,局促之下,她干脆不吃了。
  饭毕,紧促起锚。船舱后面有洗漱的地方,嘉勉借周家女儿的卸妆油简单洗了把脸,再回到甲板前时,周轸一手端着老周招待的茶,一手迎风当立地夹着烟。
  嘉勉去到他跟前,他把纸杯盛的茶很自然地递给了她。于他是解脱,因为他喝不惯纸杯装的茶,嘉勉无所谓,正好拿清茶解解夜餐的荤腥。
  舱上也有床铺。只是得委屈倪小姐和我家丫头凑合一晚了。嫂子张罗着上面的床铺说是给二子睡。
  嘉勉有些不解地看着周轸。他在她耳边轻声道:这里的规矩就是客人男女不同床。
  尤其做生意的人家。
  嘉勉从没听过这样的习俗。周轸把唇上的烟吸得更猩红了些,咬着烟蒂要嘉勉不必大惊小怪,“入乡随俗。”
  他们也不是来睡觉的。
  先前吃饭的小桌子搬到甲板上,两张椅子并过来。周轸把一张藤条椅让给嘉勉躺,货船一路往南行,吃着重重的水,划破微澜的波痕。
  蓝墨水的天,任何蓝丝绒都调和不了的颜色,摇摇欲坠的星星在动,
  因为他们的船在动。
  一切跟着徐徐地动。
  活水的河面上,根本没有蚊子。周轸问躺椅上的人,和你印象中的星河差多少?
  躺着看船行下的星空很奇妙的失重感,连同看身边的人,半明半昧,滥滥风情。
  嘉勉的视线看周轸是逆着光,仿佛他把黑暗全拢在身后。
  “大差不差。”
  “这么高的评价?”
  “嗯。因为一切刚刚好。”天时地利人和的迷信。
  嘉勉这一刻由衷的信服,为什么周轸的初恋可以那么心平静和地出现在他们跟前而没有那些狗血的你来我往了。
  他擅于处理与女人的人际关系。
  好的时候是真的好;
  互不该欠的时候也不会让你怨恨他半分。
  原本该看星星的人,忽而一瞬不瞬地望着站在她边上的人。周轸有些好笑,俯身去挨近她目光,轻飘飘的话,像蓝丝绒天空不经意撇下的流星,“你刚刚在脑子里琢磨我什么?”
  “琢磨你头顶上正好有颗星星。”是真的,视觉错误,有颗星星正好坠在周轸的头顶上。
  他扶着藤椅扶手的两端,人俯倾着,领带也坠了下来,嘉勉原本想摘他头上的星星的,知道可望不可及,转念手去扽他的领带,把人再往她跟前拽了些。
  倪嘉勉依旧是那样若即若离的目光,尤其在这穿行的河面上,像簇孤独又缠绵的焰火。卸了淡妆的她其实没什么差别,这就是年轻的资本。她虽谙人事,但举手投足间稚气的赤子之心,闹得周轸有时总是恍惚,恍惚她是小孩,留在十二年前的小孩。
  所以,他愿意哄着她,够着她,那个婚宴上被他骗出来的小孩。
  小孩从来别扭,她哪怕任由周轸欺侮成那样了,也从未有过任何妩媚的殷勤。眼下,周轸像极了经验主义者的预判,他等着她的下文,二人目光依依,终究,躺椅上的人微微仰首,风捎乱散着的长发,冷唇贴冷唇,还碰歪了,歪到这个吻怎么也和风花雪月沾不上边。
  周轸依旧包围着她,“这是今晚的奖赏嘛?”
  “今晚月色真美。”嘉勉答非所问。
  他俯首贴耳的狎昵,狠心咬了嘉勉耳/垂几下,话像喂给她听似的,“别招我!”
  河面上滥滥的风,二人喁喁细语,休渔期的河面上,时不时有鱼跃出来,落回去的动静尤为地大。
  夜愈来愈亮,人却愈来愈惫懒。这是本能的安全感与困顿补给信号。
  周轸让嘉勉爬到舱上的那铺上睡会儿。“那你呢?”主家的规矩不能破,不可以同床,嘉勉问周轸怎么办?
  他手枕在脑后,睡躺椅,“我眯会儿,回头飞机上再睡。”
  嘉勉觉得她比他更能克服,“要不你去睡会儿吧。”工作的精神济更重要。
  周轸定定看她,“我去睡了,你被水獭拖去怎么办?”小时候他们下河,那些老人就说河里有水獭猫,专吃小孩子。
  四周茫茫,别说,嘉勉还真有点怕。怕一个人待着。
  她也不想一个去陌生的床铺上睡觉。
  最后,她伏在周轸腿上囫囵对付了几个小时。直到东方鱼肚白,四周平阔的运河面上,些微日照,已经把人耀目得睁不开眼。
  周轸喊嘉勉醒的时候,他的腿麻了,麻到起床气爆棚,怪嘉勉,“腿废了你就完了!”
  让你去床上睡。
  彼时,周轸睡在躺椅上,嘉勉矮他一些坐在小凳上。贪睡的本能,全趴到周轸身上去了,拿他当枕头。
  本家嫂嫂已经起来烧早饭了,看到周轸在甲板上对付了一夜,连连咋舌,说你们年轻人呀……
  余下的话,是分寸也是过来人的无奈。
  嫂嫂老早生了炉子,炉子上热的新鲜的粽子,还没怎么样呢,那清新的粽香就出来了。
  她招呼二子和倪小姐去后面洗漱,船上也没像样的早饭,明日便是端午,就提前过个节吧。
  周轸痛快应下,他说很多年不吃粽子了。
  两个客人临时上船,马上又要临时下船去。
  周轸手里剥着一个赤豆粽,想起什么,便告诉嘉勉:“那年去你家,临走,你也没客气一句,让我留下来吃饭。”
  嘉勉愣住,她学他的世故,“你自己说的,大人和孩子是有区别的。”她当年又怎么会留周轸吃饭。
  爸爸也不会。“他是怕你耽误了家里的正席。”
  “所以我说你们父女俩一样的轴。”
  还有,“车子下午带你回头的时候,你一手提着猫,一手提着几个粽子,直把你送到倪家门口,你也没舍得分我一个吃。”
  “你会稀罕我一个粽子?”
  “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稀不稀罕?”
  时光在眼前,回忆在身后。
  周轸不知道哪句话说得不好,招到她了,或者端午这个节气,让她多多少少想她父亲了。
  嘉勉站在船沿边,不设防地落泪了,周轸当即扔了手里的粽子,“吁……,哭就完蛋啊,人家以为我怎么你呢!”
  *
  老周的船没全靠岸,是周轸安排小艇来接他们了。
  临时一夜,匆匆聚首。周二谢过本家哥哥的帮忙,他们正式下船去前,嫂嫂特地喊女儿出来送周轸,世故联络几句,说以后还靠小叔想着呢。
  刚高考完的姑娘青涩腼腆,多看一眼周轸都觉得难为情,被妈妈这么张罗着更社死现场。
  周轸跳到小艇上,伸手接嘉勉前,要她和嫂嫂说再会。嘉勉莞尔,别过嫂嫂,也祝周小妹“金榜题名。”
  随即咬着牙下到周轸臂弯里,某人世故的笑,笑嘉勉弄错辈分,“什么小妹,人家喊你婶婶。”
  说罢,周轸和船上人说再会。
  快艇跑起来,兵荒马乱的风声,嘉勉整个人躲在周轸的西服里,不到一刻钟就上了岸。
  小旗在岸上等着接老表。
  一辆车送周轸去机场,小旗接嘉勉回S城。
  时间仓促,周轸把嘉勉送回车上,二人被风吹横的形容、衣服都有些狼藉。周轸说,他还得去酒店收拾一下即刻出发,说不好在那头停几日,“小旗送你回去,好好过端午,有事给我打电话。”
  嘉勉眼睛红红的,像是刚才河面上经不住风吹的后果。她把外套还给他,他也不要,说反正都要换行装。
  车外的人扶着车门,俯低身子和嘉勉说话。嘉勉明明上了岸却后知后觉的晕船感,脑子里搅成一通浆糊:
  先是她两日前和嘉励说的,我从未想过那个终点向……
  再是船上周嫂嫂的咋舌,年轻人呀……
  是呀,年轻人呀,看风月全是情。
  嘉勉以为自己能免俗,拳拳手,最最俗胎一具罢了。
  “我走了?”某人来逗她。当她是猫的那种玩味。
  嘉勉软绵绵的情绪轻易禁不住风吹。河岸的风很大,也很潮,灌进车里来,全都支离破碎了,她几乎本能地去到他说话的热气处。
  有人几乎生发的第一秒就敏锐地捞住她,深深地裹挟了她好几次,然后有点急又有点狠地怪她,“你闹得我都不想去了。”
  嘉勉难堪之余才把人给推出去了,伸手带上车门。
  *
  周轸笑吟吟地起身回头,想交代小旗几句时,臭小子脸垮得臭臭的,骂人,“昏君!”
  哦,你追女人,身边人跟着跑断腿,凭什么呀!
  “凭你上回看中的车子,我给你付一半。”
  “还有一半呢?”小旗不服气。
  “自己想办法,抬头看,看有没有馅饼砸死你!”老表自顾自上另一辆车。
  小旗怕老表这会儿是女朋友哄他开心,一回头又不认账了,“你说的啊,骗人是小狗。”
  “嗯,昏君无戏言。”
 
 
第45章 5.8
  作者有话要说:
  1.友情提醒:上一章是三次更新合一起,以及我检讨这样的更新方式;
  2.所以我放弃我的强迫症了,章回9节的队形放弃了;
  3.本来我这章想攒齐了一起发的,这两天重感冒,发烧极为地影响写文情绪,就多多见谅。
  周轸的外套被嘉勉穿了回来,她没来得及给他送去干洗。
  挂在了她房里的收纳架上。
  差旅的人除了落地的时候给她发了条信息,其余没再联络,嘉勉默认他有商务谈判以及应酬。
  她回来后倒头就睡,漫长的一个回笼觉,睡醒后,晨昏不分。嘉勉揿亮床头灯,就看到那人的外套格外醒目地挂在那儿。
  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里写王娇蕊是如何“征服”振保的心的,她悄悄拿了他的外套挂在那儿,由衣裳上的烟草味笼罩自己,觉得还不够,又拿了他屋里的烟灰盘,点燃他吸剩下的烟,看着它燃……
  这种全然把心思寄托在另一个身上的征兆是很不好的,甚至,是错误的。
  嘉勉从床上爬起来,就把那件外套裹了裹,塞进了一个纸袋里,准备拿去干洗。
  有一瞬,她有点想发笑,仿佛把那活生生的人从架子上拉下来,塞到了窄仄的空间里去了,那人在纸袋里委屈、跌面。
  次日阴历五月初五,端阳节。
  嘉勭难得轮上半天休息,婶婶是临时接到他通知,急急忙忙让保姆添了几道菜。
  中国人的节,意味仿佛就在一顿团聚饭里。
  嘉勉的车与嘉勭一齐到的,她去后备箱里拿西瓜,嘉勭下车来时看到她提着两个,不禁哂笑,“好村气的伴手礼。”
  嘉勉没所谓,有一说一,小区门口的西瓜贩子,大家都在买,她也跟去凑了个热闹。老板撺掇她买两个,两个八折。
  嘉勭听着稀奇极了。稀奇嘉勉也有这副面孔,讨巧便宜后的得意洋洋,印象里,嘉嘉从不稀罕人情世故和柴米油盐的。
  他替她提过来一个,再如实告诉嘉嘉,“从你肯去医院看二子起,我就知道,咱们的嘉嘉是当真下凡了。”
  万事敌不过一寸真心。你认真了,也就输了。愿赌服输。
  话锋一转,“哪怕将来你们闹得一塌糊涂,我也是喜欢眼前这一秒的嘉嘉。”
  嘉勉闻言抬头看嘉勭,他首肯的意味,“也只有周轸有这个能耐,能把我们嘉勉传染到这么接地气。”
  嘉勭拿出普外医生的态度,夏天别一味贪凉,人老是缩在冷气间里是要生病的,夏天最好的良方就是赤脚接接地气。
  眼前的嘉勉就是因为脚踏地气,热得一头的汗。
  兄妹俩前后进院子,倪少陵在门口系艾草菖蒲,很多年了,嘉勉已经很多年没看到人家门口挂艾草菖蒲了。
  X城其实也有这个习俗。只是季渔不拘这些,她住得公寓出入都是些体面人,或者外籍,总之,缺了些烟火气。
  上回在书房里,叔侄俩算是谁也没说服谁。于是,眼下嘉勉去到倪少陵跟前,就有点露怯,像她小时候没考好,第一时间不是担心该跟父亲怎么交代,而是惧怕叔叔,叔叔负责她的试卷家长签名。
  倪少陵把艾草菖蒲系到大门边上的一处云石灯上,下梯/子的时候,嘉勉搀扶了把。
  到底,属于叔侄俩的台阶,彼此下来了。
  已经被嘉勭念叨一次的西瓜,又被倪少陵嫌弃了回,买两个西瓜做什么?
  嘉勭替嘉勉答:“人多。”
  中午这顿饭吃得很融洽。叔叔开心多喝了两杯,席上婶婶提到周轸捐得那笔钱,正好解了他们燃眉之急,一个助学计划正缺一笔资金助力师资力量的导入。
  因为周轸关照捐赠人名字写的是嘉勉,婶婶说,他们几个干事都想会会周先生或者嘉勉,或者有兴趣的话,嘉勉也可以参与他们的公益活动。
  叔叔对此保留态度。一方面对周轸,一方面对慈善会,批评后者也一样的资本主义吃相,先圈地再薅羊毛。
  嘉励附和父亲,打不过就加入的策略。
  嘉勭全听不懂,更不知道前一天晚上,周轸连夜接走嘉勉的事。
  嘉励说,夜奔的戏码只有周二干得出。
  话说的戏谑,但也确实客观。确实周轸带跑了嘉勉。
  话音刚落,席上短暂几秒的沉默。无论如何的关系,很多情绪,不是父母必然取代不了,终究落得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局促现场。桌上,也就新来不久的保姆大姐没有心思,跟着东家一道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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