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睛恢复之前,你可以依赖一下我。”汝玉眼眸深处漾着柔柔笑意,像是要打消他的疑虑,“仅限于这段时间哦。”
沈暮下颚线紧绷,有些不悦:“……我不是猫。”
“我知道,你是沈暮。”汝玉站在木秋千旁,微微俯身将手里的抱枕塞到他怀里,“你可以试着相信我,把我当做姐姐就好,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过得好,绝不会做你讨厌的事。”
她的声音温柔带着浅浅笑意,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沈暮有一瞬产生了这样奇怪的错觉。
只是,姐姐?
呵。
“好了,我去准备晚饭了,一会儿过来叫你。”
脚步声渐渐远去。
失去视觉后,沈暮明显发现其他感官变得更敏锐了。
药味混杂着令人不悦的气味,他神色不耐,焦躁地站起身。
天色暗下,汝玉过来的时候发现沈暮已经不在花园了。
“沈暮?”汝玉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人影,总不可能是走了吧?
仔细一想,沈暮并没有不告而别的理由,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关着他的意思,也没限制他的行动。汝玉心头疑惑,还是决定回他房间看看。
他所在的房间与花园离得不远,但因为眼睛看不见,走着一段也很困难,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回去的。
门并没有关上,半掩着。
汝玉伸手敲了敲门:“沈暮你在吗?”
“……什么事。”
幸好,人在。
汝玉松了口气:“我能进来吗?”
沈暮似乎犹豫了会儿,还是应了声:“嗯。”
推开门,看到他湿润的头发,汝玉怔住:“……你洗澡了?”
“嗯。”沈暮应声。
“……”汝玉此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合适,走进了的时候发现皮肤更苍白了,当意识到他竟还是洗的冷水的时候,终于还是被这任性的少年气到了:“沈暮,你知道自己受伤了吗?”
沈暮:“……”
忘了有多久没人这么同他说话了。
责备、担忧,还有无奈。
记忆中从没有过。
汝玉看着他:“身上伤口还没愈合就洗澡,你不怕伤口被感染变得更严重引起发烧吗?”
“……”
坐在椅子上的沈暮微微偏过头,朝她的方向看去,神色不变。
这个女人起初就温和亲切模样,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她明显的生气模样,虽然语气平淡没有多少起伏,但却让人感受到她真的气到了。
沈暮眼眸半遮,不知是出于什么,竟然解释了:“脏,想洗澡。”
“……”听到他说脏,汝玉不由得想起昨天晚宴中发生的事,又想到他先前突然不对劲的神色,倒也能理解了。毕竟,昨晚太过混乱了。
汝玉叹了口气:“你把上衣脱了。”
沈暮神色微冷:“……什么?”
看到他跟只猫儿般瞬间竖起全身的毛,汝玉不觉好笑:“你伤口碰到水不处理是会感染的,我对年纪比自己小的孩子不感兴趣,所以你可以放心。”
说完这句,汝玉像是被自己这样的措辞逗笑,轻轻笑出声。
“……”沈暮抬眸看向她所在的方向,看不见,但却能感知到她的气息,“闭嘴。”
“哦,好,我不笑了。”汝玉眉眼弯弯,俯身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熟练地找出碘酒和医用棉球,拿了镊子:“你快把上衣脱了。”
沈暮僵住没动。
汝玉无奈:“我会轻一点,不弄疼你。”
沈暮:“……”
最终,还是妥协般将衬衫扣子解开。
药棉冰凉的触感敷在伤口上,缓解了原本的刺痛。
汝玉娴熟地给他清理伤口,避免伤口因为碰到了水而感染,同时,也发现了他背上有许多陈年旧伤,因为皮肤苍白,那伤痕就显得格外显眼。
“……”尽管心里在意,但汝玉还是没有这个时候问。
终于把所有的伤口都清理完,汝玉把用过的药棉放好,嘱咐道:“伤口没痊愈前,可不能再碰水了,明白吗?”
“……”这种对待小孩子的语气,沈暮微微蹙眉,有些不悦。
“暂时不要穿衬衫了,一会儿我给你拿舒服点的睡衣。”汝玉把东西收好,想到他有轻微的洁癖,说道:“你的床上用品也需要换一下。”
汝玉离开后,沈暮眼眸朝着光源的方向望去,能感受到光的存在,却无法视物。
很快,敲门声传来。
“进。”
汝玉拿了一套睡衣和干净的床上用品回来,她先是把睡衣给沈暮,然后给他把床上用品都换了。
“……”沈暮十分不解,“为什么要自己做?”
汝玉把被子铺好,回头听到他这句话,自然地说:“我以为你不喜欢别人进你的房间,所有就自己来了。”
沈暮:“……”
这个人在一些事上又意外的敏锐,又或者细心吗,对他?
汝玉又拿了吹风机出来,替他把半干的头发吹干。
“你记得换上睡衣,别着凉了。”汝玉离开前问道:“你是想在屋子里吃,还是到餐厅来?”
“都可。”
汝玉看向少年,不禁提议:“……那在餐厅吃吧?”
领着他来到餐桌前。
汝玉自然地给他挪椅子,等他做好才在他旁边坐下。
食物的香味十分地诱人,竟让他感觉到腹中饿了。
有了一次投喂的经历,第二次就熟练了许多。
沈暮发现自己竟有了习惯的趋势。
“……”他心中凛然。
是因为回到了少年时,连带着心性也受到这个身体的影响了么?
-
第二天,中午。
汝玉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拿过手机,看清上面显示的名字后,指腹滑过接听键:“喂。”
“小阿玉,我是不是吵到你午睡了?”岑薄的声音传来。
汝玉缓缓从床上起身:“有什么事吗?”
“那小孩的母亲昨晚打电话过来,说是想见他,你要让他们见吗?”岑薄漫不经心,“还是回绝她?”
汝玉平静开口:“让她联系我吧。”
“行。”岑薄应道,多问了一句:“小阿玉你为什么突然对那个孩子在意起来了?”
“没有为什么。”汝玉想起沈暮的母亲,系统提及的不多,倒是沈暮生父的存在感非常强。对于沈暮的生母,汝玉便想到沈暮的“兼职”,至于让不让沈暮见她,还需要问过沈暮的意思。
挂了电话,汝玉洗了把脸,下楼去找沈暮。
因为昨晚熬的太晚了,汝玉只能趁午睡的时候补回来。
系统忍不住:“你这个身体本身又不缺钱,你还费那么多神干嘛?”
汝玉掩唇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我需要避开汝家的人,而且这些钱是为了给沈暮留条后路,我又不缺挣钱的能力,只是费点心思而已。”
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能做的事有限,至少金钱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有用的。就算沈暮是重生的,也会有需要用钱的时候啊。
原主本身有不少的存款,钱生钱是她的强项,也是目前对她来说来钱最快的办法。当然,这技能也得益于过去的一个任务世界。
“沈暮?”汝玉一下楼,便看到沈暮走出了房间,“你要去花园吗?”
沈暮面朝声音的方向:“你家没什么人?”
“嗯,除了你我就只有张妈。”汝玉说:“我不喜欢人太多,司机和保镖不住这里。”
“……”
难怪那么空荡冷情。
和他曾经住的地方还微妙的像,却又有些不同。
至少曾经的他一直都一个人。
而在这里,她的存在感很强,却又不让人生出厌恶感。
沈暮心情很复杂。
汝玉见他还站着:“到客厅坐会儿吗?正好我有话要跟你说。”
张妈下午有事出去了,家里就她和沈暮,在客厅说也没事。汝玉这一回把手臂放他面前:“不介意的话,抓着姐姐的袖子吧。”
“……”沈暮顿了顿:“为什么要我叫你姐姐?”
“为什么……”汝玉语气理所当然:“当然是因为我比你大啊。”
沈暮:“……”
“好了,别变扭了,抓着我的袖子吧。”
“……”那一瞬,不知为何,心中恶意像疯草般蔓延,沈暮鸦羽般纤长的羽睫轻轻一抬,伸出手抓住她手臂,微微用力。
“……”汝玉看了眼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力度并不那么无害,不禁开口:“不要那么用力,会断的。”
沈暮:“……”
莫名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中的感觉。
感觉到他力道松了,汝玉领着他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你要同我说什么?”
汝玉本想铺垫一下再说正事,面对沈暮的直接,只好省略了一些:“一直没有问起过你家里的情况,中午的时候我接到了一通电话,你母亲想要见你……你,要见她吗?”
“……”似乎想起久远的记忆,沈暮冷笑了一声。
那个一脸自责和不舍把他出卖的女人,他第一次升起一种深深的厌烦感,虽然从未想要得到所谓的亲情和母爱,但也从未曾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以那样的方式抛弃。
什么至亲,手足,唯独他没有。
“……我明白了。”汝玉看着他,缓缓开口:“那么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就好,你不用担心。”
“……”沈暮微微抬起头,死水微澜,一瞬即逝。
那是他从未触及过的东西,因为太过陌生,竟是下意识地想要抗拒。
他哑然:“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程度?”
汝玉轻轻一笑:“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考虑告诉你。”
沈暮:“……”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9章 (修)
“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考虑告诉你。”
沈暮:“我不想知道。”
见他秒变脸,汝玉忍不住笑出声:“叫一声姐姐你也不吃亏呀,我毕竟比你大些嘛。”
“呵。”沈暮冷笑了一声,“做梦。”
面前的姑娘不过二十出头,算起来比他死的时候小了至少一轮。
那天下午,俩人你来我往,汝玉清楚地感觉到少年在她面前放松了些,同时心中也更加确信,现在的沈暮完全可以不用走上那条充满绝望的荆棘之路。
她会极尽所能。
第二天,中午。
原本该午睡的汝玉化了精致的妆容,头发盘起,一身杏黄色宋锦质地的鸳鸯纹旗袍,外披白色针织小外套,温婉又优雅,精致眉眼间带着与生俱来的从容。
“大小姐,那位杜女士来了,按照您的意思将她带到了花园。”
“嗯。”汝玉朝花园走去,这个点沈暮也要午休,趁这个时间见杜秋兰最合适不过。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云层疏淡,天空湛蓝清朗,温度不冷不热。
最适合午睡了。
走到花园,汝玉便看到在被花园簇拥着的白色餐桌前坐了一位容颜秀美的妇人。
即便已过四十,仍然看得年轻的时候必定十分漂亮。妇人见到她,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您就是汝小姐吗?”
“嗯。”汝玉微微颔首:“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问问沈暮他怎么样了?”
看到对方目光闪躲,汝玉心中便有了数:“他现在因为意外眼睛失明了,正在治疗中,您想见他吗?”
“啊,不了。”杜秋兰慌乱地拒绝,“我老公他会生气……”
“……原来是这样,那便算了。”汝玉突然想起,沈暮是对方未婚先孕生下的,后来嫁人后将沈暮丢给了乡下的外婆带,外婆去世后才被她接到身边。
但因为被继父厌恶,在家中处境也非常尴尬,特别是家里还有两个十分受宠的同母异父弟弟面前。
沈暮生得好看,成绩年级第一,又因为那一身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疏离冷淡气质,在学校里非常受女生喜欢。
但他有多受女生喜欢,便有多遭两个弟弟嫉恨。
在继父的暴力下,生母的纵容中,沈暮艰难长大。
被送到岑薄手中,是杜秋兰同意的,明明是沈暮的亲生母亲。
虎毒还尚且不食子呢。
“汝小姐,沈暮就拜托你了。”
汝玉:“???”
这话从杜秋兰口中说出来就说不出的古怪。
“那个孩子要是没出生就好了……”杜秋兰面对这个孩子的时候十分复杂,当年的错误一直如影随形,如同梦魇:“如果我那时没有听哥哥的话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