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维系实在是麻烦，与其庸人自扰，不如看的透彻。
出乎意料的，苗姨并没没有表露同情，她只是轻轻道了一句。
“如今日子在你手里，一切变数皆是你自己所定。”
小小浪花被投入一旁的琉璃瓶子里，宋渐明从屋内阴影处缓缓飘入。
“待我恢复力量，保你一世无虞。”
这个小鲛人又在提醒她做任务了。
淦！
明明只答应了复活鲛人复兴东海的大任务，结果宋渐明硬生生分解为炼化真身，恢复力量等一系列小任务。
狡猾的鲛人！
“五行由天生，万般山河定。”
宋渐明闭眼凝神，不过须臾指尖便已经缠绕了莹莹水光。
姜照月只看见宋渐明伸出手指对着空中不知道写了个什么字，屋外的那条小溪瞬间就爆破了起来。
“鱼！今晚有鱼吃了。”
不知道躲在何处的小傻子一溜烟蹿了出来，她光着脚踩上池塘边，然后用自己瘦弱的身子吃力地拖着一条肥大的草鱼。
夏日的阳光蒸人，也将人熏得昏昏欲睡。
不知什么时候姜照月已经轻轻阖了眼，脖颈间的摄灵珠发出幽蓝色的光，冰冰凉凉的甚是舒服。
“这是何处”
空荡荡的大殿之上入目皆是纯净的深蓝色，除却几张茶几小椅，整个大殿空无一物。
姜照月往上头走了走，却发现坚固的冰块将她困在这小小一方天地。
她伸出手擦掉冰块上的雾气，却被里头封锁着的金块珠玉亮瞎了眼。
这儿莫不是什么海底的宝藏？
若是得了这些宝物，莫说一万金，就是千万金也是使得的。
随着她拍动墙壁的节奏，靠在墙壁一侧的珠宝渐渐掉了下来，也露出里头的样子。
满天风雪掩盖了大半物件，在这样的皑皑白雪之中姜照月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的小鲛人。
他的面容比之白雪还要苍白，露出的小半截鱼尾也失了光彩。
她忽地一阵心痛，脱口而出，“宋渐明！”
“姐姐，我在这儿。”
姜照月回头，却发现宋渐明正一脸无措地站在她身后。
他歪着脑袋看了看姜照月，又往里头瞧了一眼，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里头是我的尸体，我一日未凝成实体，一日便要被锁在里头。”
幸好不是真的，姜照月长吁一口气，须臾又听宋渐明继续道：“我虽为东海之王，可也难保尸体千年不腐。若再不快些凝出实体，怕是这尸体就腐烂了。”
这话说的姜照月眉心突突地跳，千百年来就遇见这么一个宝贝小鲛人，若是他再没了，那她到哪里去赚这一万金去？
“那我该如何才能让你尽快凝出实体？”
宋渐明垂下眸子，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额间细碎的黑发稍稍遮住了眼底殷切的光。
“姐姐和我结成式神契约就好啦，这样我们不死不灭，生死相依，即便是我的尸体，也会誓死跟着姐姐的。”
尸体跟着她……姜照月嘴角抽了抽，这画面怎么想都有些诡异啊。
【以妖兽之血，凝士者之念。主死，则式神不独活，此等生死相依，是为式神之契。】
“若是式神身死，我当如何？”
【主则无虞，式神契约一旦结成，若式神有不臣之举，则可地火天水惩之。】
那不就是单方面的主仆契约了吗？
姜照月没有说完，她再抬眼却发现对面的小鲛人已经垂下了脑袋。
他的鱼尾无力地垂在身后，就连两个尖尖耳朵都悄悄放了下去。
堪比明珠的一双眸子也暗淡了光泽，显然十分失落的模样。
“姐姐……是不想和我结成契约吗？”
殷红的嘴唇轻轻咬出，宋渐明抬眼偷偷看她，再低头眼角已经落下一颗小小的珍珠粒。
姜照月顾不得这肖像已久的珍珠，她只觉得这小鲛人眼角的泪痣更加鲜艳了几分，整个人看上去……梨花带雨的，十分惹人怜爱。
她总算懂了为什么自古英雄多爱垂泪美人。
嗯……她也爱。
“姐姐带我出东海，如今是打算不对我负责了吗？”
宋渐明定定地看着姜照月，一双晶亮的眸子犹如东海之水一般澄澈，这澄澈此刻却又如一个漩涡，将姜照月紧紧地吸了进去。
“这便是始乱终弃吗？”
宋渐明喃喃开口，姜照月扶额，她不由问道：“你从哪里听来这些的？”
“茵茵教我的！”
小鲛人低声喊了一句，似乎理直气壮的样子。
姜照月嘴角抽了抽，都说孩子难带，她今儿可是彻底体会到了。
“你可知道，一旦结成式神契约，若是我死了，你也不可苟活。”
“我虽说带你出东海，但我与你毕竟相识不过十日。若是结了式神契约，那我们可就是一辈子的关系了。”
她轻叹一声，她是无意哄骗一个人的，如今既然说到这里了，索性便说开了。
“你未入世俗尚且不知，人世间的感情是最难的羁绊，无数修行者追求大道无情，我虽不指望修成大道，可也是不愿意同别人有如此深的链接的。”
生死相依……这就意味着她不仅要有自保的能力，还得保护身边这个小鲛人。
姜照月自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来，“我自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呢，到时候平白连累了你，你可不要后悔。”
话说着说着小鲛人的眼眶又是红红的了，像个兔子精似的。
姜照月别过脸，却听宋渐明在她身后闷闷地说道：“我愿意和你生死相依，谁要你管我了？”
只有签订了式神契约，他和姜照月才真正的算上神灵一体，也唯有如此，姜照月才能为她炼造真身。
可这些她都不懂！
“你既然答应了要替我复兴鲛人一族，难道还没有做好和我并肩作战的打算吗？”
那也没必要签这么霸道的契约吧……
姜照月哑然失笑，她回过头捏了捏宋渐明的脸，然后用一种戏谑的表情同他说道。
“关键是我如今不会式神契约啊。”
第5章 、式神契约（一）
“我教你。”
枝条轻轻缠在姜照月的手腕上，渐渐地绕成了一个小小绳结。
许是嫌弃光秃秃的枝条不甚好看，宋渐明还别出心裁的在上头开了两朵小花。
这审美……
果然天下种族，直男都是一样的。
宋渐明伸出手掌，然后左手轻轻一划，手心立刻被割出一个口子来。
鲜血挣脱灵体涌了出来，一滴滴的滴入枝条上。
这血仿若肥料，为这枝条带来勃勃生机。
趁着姜照月目瞪口呆的时候，宋渐明毫不客气地在姜照月手心也划了一刀。
两血相融，原先小小一朵花竟然开出了并蒂双花来。
嘶，好痛。
姜照月捂着自己的手掌，这小灵兽怎么也不打声招呼，这也太突然了。
两血相融凝成小小一粒血珠来，然后飞快钻入姜照月的眉心。
好像……有什么变了。
圣洁光芒突然笼罩在他们周围，夺目亮光逼得姜照月有些睁不开眼睛，只能透过指缝间的缝隙去看。
宋渐明的身子向着她靠了靠，替她挡住了大半光源。
怎么说呢，式神契约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一方面它禁锢了灵兽，使得灵兽生生世世只能供主人驱使。
另一方面它却使得主人和灵兽之间心意相通，甚至灵兽能够随时感知主人情绪变化。
比如他现在知道姜照月因为手疼而有一丝悲伤。
于是宋渐明缓缓低下头，红唇微微张开，仿若小兽舔舐一般在姜照月的伤口上轻轻舔了舔。
即便并不是真的舔了舔她 。
但是姜照月还是感觉手心痒痒的。
她低下头竟奇迹般的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
姜照月由衷夸赞，“没想到你的本事还挺大。”
“那是自然，我说了你和我结契，定然不会吃亏。”
“那也不能否认你逼我结契！”
自古都是主人强行结契，哪有灵兽强行逼主人结契的。
说出去好没面子呜呜呜。
“你看这个。”
小鲛人示好一般伸出手腕，他手腕上有个和姜照月形状差不多的藤蔓手串，只是多了几串铃铛，更别致了些。
“你为什么比我多了几个铃铛？”
姜照月好奇地拎着宋渐明手腕的铃铛，她轻轻晃了晃，却见宋渐明僵直了身子，面色也有些僵硬。
难道这铃铛大有文章？
还未等她细想，便听宋渐明突然说道：“要吃饭了。”
说罢这小鲛人不管不顾地挣脱了她的手，一股脑地往她的花圃里头钻。
×
鸡鸣刚过三声，姜照月便腾的从床上跳了下来。
外头天色还有些雾蒙蒙的黑，苗姨便为她提了一盏六角小灯来。
“今日还要替你留饭吗？”
苗姨将一整套衣裙送至床角，她从来不问姜照月去哪，只是会多问她一句是否回来用饭。
“姜家重金求购云间兽，我去五川湖碰碰运气，没准能捉到一只来。”
她虽不问，可是姜照月每次都会告诉她。
这个姜家自然并非是青州姜家，他是姜家的一个旁支，稍稍沾了些血缘关系，便在云来镇做起了第一大户。
姜家有一个幺女，自幼天赋过人，家里人都甚是宠爱，此番特地重金为她寻一个云间兽作式神。
姜照月对这云间兽是一点也不感兴趣，但她对那一千金的酬劳非常在乎。
她还欠着一千金的帐呢！
“你和那个小家伙结成了式神？”
“这小鲛人一点也不好骗。”
姜照月嘟囔一声，她身子往前倾了倾，同苗姨说着悄悄话，“那日他趁我不注意竟然直接划破我的手同我结了契约。”
“主动结契的灵物可是少见。”苗姨有些惊讶，她不由的对着门后偷偷躲起来的宋渐明多看几眼。
被捉包的宋渐明自门外缓缓飘进来，姜照月自觉作为主人，她得好好立立规矩，当下便板着一张脸。
宋渐明一张嘴张了又合，好像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于是只好默默跟在姜照月身后。
马上就是白日，他又不好意思直接钻进摄灵珠里头。
终于，在姜照月即将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他还是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袖。
不知道为什么，自打结成式神契约之后，姜照月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能感知到宋渐明的动作来了。
咳，主人的威严不能丢。
“有事？”
“你在生气？”小鲛人歪了歪脑袋，耳朵也随着动作无意识地摆到一边。
该死，装不下去了。
幸好这小鲛人看不见她憋笑的嘴角。
“你这样擅作主张是不对的，凡事要和我多商量。”
姜照月清了清嗓子，非常有底气地答道：“毕竟我如今也是你的主……并肩作战的伙伴。”
对不起，她还是不太敢说。
好丢人，作为主人还打不过自己的灵兽。
“我知道了。”宋渐明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果然她的小鲛人就是初临人世，不太懂人间的规矩。
没事她多教一教就好了。
姜照月已经在幻想自己将鲛人之王培养成乖顺听话的灵兽的生活。
多拉风。
“所以，你还是不想和我结契？”
宋渐明的眉头轻轻动了动，面上闪过一丝不解。
他已经自觉签下如此不平等契约，怎么这人类反而一副她吃亏的模样？
姜照月再次咽了咽口水，想到那颗硕大的夜明珠，她决定不再败坏小鲛人心里头的好感度。
于是她干笑两声，“倒也不是。”
五川湖在山林深处，是由五方长河汇聚而成。其灵脉天成，栖息的灵物甚多。但地势险峻，又藏于深处，故世人多难以寻找。
“要不是为了一千金，我哪里愿意出来。”姜照月伸了个懒腰，偷偷瞥了瞥自己的鲛人两眼。
见宋渐明没什么反应，她又继续道：“夏日炎炎的，我真怕你受不住热，你们鲛人不都喜阴凉吗？”
“唉，如果再来一颗夜明珠，那我就不用出去咯。”
这已经算是明示了吧。
姜照月不自在地咳了咳，拿人钱财果然是心虚手短。
听见姜照月如此说话宋渐明的眼睛瞬间便亮了起来，他双手交错放在身前，明亮的大眼睛闪啊闪的，过了好久才憋出一句，“你不生气了？”
“我哪里生气了？”姜照月装作惊讶的样子，“好几天不肯跟我说话，还偷偷吃掉我五朵白玫瑰，三朵红牡丹的不是你吗？”
所以快给我一颗夜明珠补偿我！
小鲛人的耳朵动了动，摇曳在身后的鱼尾也幅度极小的晃动着。
“你的花太香啦。”宋渐明将鱼尾卷在腰腹上，这尾巴总是不受他控制，一有些什么便摇晃个不停，简直蠢死了!
还会顾左右而言其他了，姜照月轻笑一声，她从身后抓出一小捧紫色小花来，轻飘飘地往宋渐明怀里头一扔。
“喏，给你路上吃的。”
啊，鱼尾彻底控制不住了……
宋渐明捧着这一束紫色小花快步走到姜照月前面，他语气间颇有几分得意，“我知道五川湖在哪，我带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