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皎月被这姑娘的智商水平逗笑,她就笑着往前走,边上人都得给她让开一条路。
她长得大气明艳,天生肤白浓郁,把平时那张叭叭不停的嘴闭紧时就尤其像个高冷美人。穿了身合衬身型的黑色西服裙,颦笑投足都是凌厉风情。
裴书临进来时,只瞥见她一抹纤细曼妙的腰肢往偏厅走。眼尾嚣张地上挑着,眸子里带着点高高在上的审视往对面一群女人看过去。
他了解简皎月,一般这种表情出来,总是对面的人吃亏。
果不其然,不知道几个人说了什么,就见到简皎月端着一杯倒满的香槟去敬酒。众人都默默往后退一步,唯独有个不怕死地还直愣愣坐在她面前。
简皎月弯腰,亲昵地伸手拍拍钱薇的脸:“你这孩子是动了多少刀啊?我差点没认出来。”
钱薇被她下过不少次脸,颤着音倔强道:“我又没胡说,你嫁人都偷偷摸摸的!”
“没请你喝喜酒,确实是姐姐考虑不周。”简皎月摁下她肩膀不让她起身,拿过另一个空杯子塞在钱薇手上,“给你赔酒道歉好不好?”
说着就往她空杯子里倒下手里这杯酒,她故意抬高手腕,跟筛酒似的,溅了钱薇一脸酒渍。
周边人都倒吸口凉气,认识简皎月就知道她的脾气,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怕引火烧身。
钱薇又是个欺软怕硬的,年纪小还在上大学。迫于之前在她这吃过亏,憋红了眼也不敢反抗。
吓了会儿人,简皎月觉得也没想象中好玩。
把高脚杯放回桌上,她一抬眼瞧见了站在偏厅入口的裴书临。
男人穿着基础的衬衫长裤,在他身上却也难掩贵气。
超模穿不出的气质,却被他这种超出年龄的从容展现得淋漓尽致。他鹤立一侧,正好整以暇地看自己热闹,似笑非笑的眼眸像是在问:又在和人扯头花?
第9章
见简皎月直接和人走了,几个年龄稍长的女人才开始议论:“话说和她一起走的那位男士,是不是裴家啊?”
钱薇听着她们忌惮的语气,往男人高挺的背影看了一眼:“哪个裴家?”
“不知道是不是我男朋友说的那家,老爷子是退休外交官,伯伯住新街口大院……军政泰斗家的二代三代子弟,和我们比不得。”
“啊,简二小姐该不会嫁得是裴家那位小少爷吧!难怪没半点大动静,他们简家是怎么攀上的关系?”
钱薇不甘不愿:“很有钱吗?”
回话那人嗤了声,像是嘲笑她格局太小:“管你有几个钱?十个你的本家加起来,在人家眼里都不够看。”
几个人旁若无人地又讽了几句,大堂经理突然过来,在这堆人里为首的女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女人听完脸色煞白,手机里又正好新收到条信息。
看着经理身后还带着几个保安,似乎是打算不给面子直接赶人。她话也没再说下去,慌忙拉着还在整理仪容的钱薇离开大厅。
完全不知道被指指点点了好几句的简皎月,此刻正百无聊赖和身边男人压马路。
北京的夏天热得让人焦躁,晚风都带着不退的暑气。两个人互相没说话,裴书临终于把手机关了屏。
简皎月刚得瑟完,现在就是极度后悔中。
她想起来裴书临这种优等生似乎一直瞧不起她这幅模样。以前读高中时警告一个说自己坏话的女生被他撞见,他还帮着别人扣了自己学分。
因为觉得形象再度受损,以至于简皎月那顿晚饭吃得也含糊。
心不在焉的中途,她问了一句:“别人放暑假,你一个读研的人怎么也闲着?”
他顺手拿过餐巾擦着她唇边残留的莴苣汁,轻描淡写:“结了婚,不该有个蜜月假期?”
彼时她正喝着汤,差点没呛到自己。
不知道是因为他嘴里的“蜜月”,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
一直到回去的路上,在车里对上他温情无波的黑眸。简皎月继续逃避,红唇翕动:“你别提刚才倒酒的事啊!我又没做错。”
最烦他那副守株待兔让、别人主动认错的样子。
明明差不多大,可他偏偏老成持重,总爱讲些大道理来约束人。
裴书临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突然想起裴母给她的评价“挺讨人喜欢的一小姑娘”。真就应了她的那句话:乖点就能讨人喜欢。
给她系上安全带时,他下巴似是无意般抵在她的肩胛骨那。贴着她的耳廓出声:“明知道自己乖点就能讨人喜欢,那在我面前怎么一点也不乖?”
简皎月被他这带着点不满的语气问得哑口无言。
他手掌滑至她腰侧,虚虚地环了一把:“在公司住上半个月还瘦了。”
“加班当然会瘦,你以为是去度假啊。”
简皎月为了弥补这个谎,快变成大话精。被他靠得太近,肩颈都是僵的。
裴书临撑着半条胳膊,淡声:“那我们去度假。”
“……”
-
裴书临是行动派,说要去度假,第二天一大早就订好票带着简皎月去机场。
目的地是南港的岛村,也是裴书临的奶奶家。
前一天晚上简皎月特地找他科普了一下家族史,才知道他奶奶和子女缘分一直凉薄。膝下三个孩子,两个在帝都成家立业,一个去了国外。
据说那是位十分孤僻的老人,早些时候看什么都看不惯。
不喜欢大儿子从军,不喜欢二儿子从商,孩子做什么都要掺和一手。到如今,没有子女愿意常去看望她。
“难怪你爸爸宁愿闲着没事陪外公下棋,都不回港城一趟。”
去往小岛的轮渡上,人声喧喧,吸一口气都是海浪味,简皎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
她半个小时前还收到裴母发来的信息:【皎月啊,要是受不了我婆婆就赶紧让书临带你回来,别委屈自己了。】
简皎月越发对裴奶奶这个人好奇起来,就连裴书临都说她是个传统古怪的老人家。
下了轮渡后,他们坐着当地的出租车去榕树湾。
小岛上的巷子七弯八拐,简皎月被海岛风景迷了眼,往海岸线那看,猜测渔夫钓上来的那些鱼到底是秋刀鱼还是胖头鱼。
“裴书临!”她喊住他,伸出手,“我觉得在奶奶面前,我们要亲密一点。”
他两手都提着行李和带过来的礼品,扬眉:“你打算牵哪个手?”
“我可以帮你提。”她说着弯腰,准备拿过他左手的行李箱。雪白的后颈凑到他面前,那有一条纤细流畅的颈线,白得让人想吮住。
裴书临敛眸,不动声色避开:“不用,太重。”
“……”
不想牵手就直说,说什么太重。
简皎月撇撇嘴,以前就是她追着他跑。没想到几年过后,像是一切回到原点,可在长辈面前需要做好一对恩爱夫妻的人又不是只有她。
裴书临走在前面,在一所大院锁着的铁门口停住脚步。海岛上的住宅楼层都不高,用的也是抗台风材质。
他把行李放在那,转过身:“她不在家。”
简皎月打量了一圈屋子外观:“奶奶就住这啊?好简陋。”
裴书临:“这个岛是她的。”
“……当我没说。”她往四周看了看,“她一老人家能去哪?要不我们随便逛逛。”
他说好。
岛上风大,裴书临穿了件挡风外套。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牵过她的手,深入指缝,十指交握。
简皎月低头看着他把两只握在一起的手揣进口袋里,眼睫眨了眨:“现在奶奶不在呀。”
裴书临睨着她:“奶奶不在就不牵手吗?”
这人怎么总问些她答不上的问题,简皎月摇头:“随便你啊。”
说完却是自己也忍不住低头偷勾下唇角。
坡下的七仔便利店门口坐着位头发银白的奶奶,风吹动她的发丝,像是一座望着海角的雕塑。
简皎月刚想感叹岛上的孤寡老人挺孤单的,就看见眼前这位奶奶朝他们跑来,扑向她边上的裴书临:“哎哟乖孙,你来了。”
边唤他,还边从他们紧挨着的中间挤开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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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进屋近一个小时后,简皎月终于体会到裴母说的“受不了”是什么意思。
这位裴奶奶,居然是传说中可怕的“儿孙控”!
她坐在这恍若一个背景板,看着裴书临被嘘寒问暖好半天,手边上的果脯茶水不间断。知道的以为是奶奶疼孙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招待哪位救命恩人。
良久,裴书临终于接收到简皎月的暗示:“奶奶,这是您孙媳妇儿,简皎月。”
简皎月立刻正襟危坐,矜持地打了声招呼:“初次见面,奶奶您好。”
裴奶奶敷衍看她一眼:“来之前你父亲已经跟我提过了,是江城简家的小女儿吧?”
两人领证之后其实并未通知其余家人、大摆筵席。“靠嫁女稳住公司”说出去不好听,裴家人似乎也不愿意大张旗鼓。
简皎月有些惊讶她知道自己家门,乖巧点头:“是,奶奶认识我父亲?”
“十几年前在国际商贸会上打过照面,倒是没想到会和他有这种缘分。”她向着这位陌生的孙媳妇说话时,脸上那股见到爱孙的喜悦立即变成了庄严肃穆。
简皎月无疑看得透彻,不是所有长辈都是和蔼可亲的。像裴母他们还得顾忌台面上的礼数。毕竟是联姻,两边都要过得去。
可这位独自住在海岛上的老人才不会做这些明面上的无用功,想必对这种靠利益绑在一起的婚姻也见多不怪。
和她连客套的话都没说几句,老人又转过脸对自家爱孙嘘寒问暖去了:“书临近来学业怎么样?”
裴书临:“明年就毕业了。”
裴奶奶拍着他的手说体己话:“在帝都有你外公教,我倒不担心。我听说你研究生的导师是吕瑾?他叔父是那位吕司长吧,这几年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来之前还托我向您问候。”
“他倒是有心,多帮我照料到你就更好了。”裴奶奶瞥见一旁正默默进食的某只小松鼠,扶着木桌起身,“你们来得正好,洗衣房里的被单去帮我晒了吧。”
这就让他们开始干活了?
简皎月急忙把最后一颗青提子吞进肚子里,正要跟过去。
裴奶奶突然转身往她身上扫了一眼,不赞同地说:“入乡随俗,穿衣服该保守点。”
简皎月穿得倒也不是不保守,只是不该出现在在这个岛上的小渔村。
吊带内衬,外面是件广袖毛衣外搭,牛仔裤包裹着两条长又直的腿,好好的衣服硬是被她穿出一股娇媚挠人的感觉。
待她先出了门,简皎月纳闷地拽了拽外套:“衣服哪里不保守啦!难道不是因为身材太好?”
裴书临递给她一个眼神:你问我?
下一秒他顺势揽过她的腰,用手掌张开量了量,真就应了那句“盈盈一握”。他眸里闪过一抹笑意,认真发表意见:“嗯,刚好合适。”
简皎月:?
说话就说话,现在怎么随时随地动上手了。
裴书临伸手,拇指擦过她脸颊上沾着的一小块提子汁,颇为哭笑不得:“你是小孩吗?吃个东西还吃到脸上去了。”
“我没注意。”简皎月被说得有些羞赧,摸了摸脸,仰长脖子凑他跟前,“没了吧?”
“还磨蹭就天黑了!”
———院外传来裴奶奶中气十足的喊声。
裴奶奶住的联排小平层在简皎月看来虽然朴素,但在海岛上也算个较为出名的民宿。院子里栽着几棵桂花、李子和杨梅树,盛满果实的枝桠伸到楼上去。
早桂已经开了花,飘出淡淡幽香。其余租给房客的小房间朝南透光,门窗极为讲究。檀木雕花,很适合拍照打卡。
这房子只有一层,楼顶全是竹子架起的晾衣杆。边沿处也没有围栏,只是象征性摆上了几十盆向日葵的盆栽花坛防止人掉下去。
裴奶奶说让他们帮忙还真没客气,衣篓里光是提上来的床单都有十几床。
暑气在白色床单里氤氲,光线流泻,远处海岸线上传来汽笛声和海潮的清香。和风飘渺,楼下能听见邻居和奶奶聊天的声音。
她们说的是当地白话,粤语听上去总给人一种在上世纪港城电影里生活的味道。
简皎月不是个乖乖干活的人,拈花吹风,无聊地绕着楼顶转了一圈。
看着男人在那专注做家务,她把自己外套挂在一个衣架上,钻进去把自己晾起来,伸出脑袋叫他一声:“裴书临,看我!”
裴书临转头看她,女孩绑着高马尾,未施粉黛的一张脸上流露出许久未见的鬼马天真。笑着露出一排小巧洁白的牙齿,眼睛弯弯,像只在夏日里晒太阳的猫咪。
这种晴朗的天气随时都有,但很难得的是,此刻还掺杂着空气中洗衣液的柠檬香和皂角味,让两人都不约而同想起十七岁的盛夏。
那个手臂总是会被汗液黏在卷子上的学生时代,简皎月总会拉着一两个小姐妹,借着去小卖部买水的名义经过他班上。
那时候裴书临坐在靠着走廊窗口的位置,午觉睡到一半,睁眼就是她笑眯眯盯着看的脸。
那时大把时光可颓唐,表达喜欢的方式笨拙又敞亮。
可成年之后,再相遇的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没再提过以前。
简皎月觉得这对视的时间太长了点,她从衣架里下来,突发奇想:“我记得你好像会讲粤语,告白的话怎么说?”
“想听?”他漆黑干净的眼眸清清冷冷的,让人觉得里面藏着不可言说的薄雾。低声,又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我好挂住你,你知唔知?而家都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