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仪:“可请了郎中?”
柳银珠:“郎中才走,你们聊,我继续去煎药啊。”
柳仪抿唇,却不能说什么。
柳玉珠站到哥哥身边,盯着周文俊问:“李夫人呢?”
周文俊指向老太太的屋子:“她在给老太太揉额头,多少管点用。”
柳玉珠:“这个我二姐也会,为什么轻巧活都让李夫人做,粗活重活全丢给我二姐?”
周文俊动了动嘴唇,对上柳玉珠清冷平静的脸,他沉默下来,垂眸。
柳玉珠:“文俊哥哥,可能我在京城待了太久,总是想家,所以对几年前家里的事记得特别深。我还记得,有一次你来我们家,正好二姐要去提水,你见了,立即跑过去将二姐手里的水桶抢走帮忙干活了,怎么,你那时候会心疼二姐,现在就不心疼了吗?还是说柳家的姑娘娇气,不该做重活,进了周家变成周家的媳妇,就不能娇气了?”
她故意用的旧称,周文俊回想当年追求柳银珠时的殷勤,不禁脸上发热,半晌才道:“我跟银珠说过了,等我们去了京城,就不用她再做这些,我大哥已经在那边添置了厨娘丫鬟。”
柳玉珠一点都不稀罕什么京城,爹娘大姐哥哥都在这边,李桂花都敢欺负二姐,二姐真跟他们去了京城,离得那么远,二姐被李桂花吃到嘴里,他们可能连一点消息都不可得。
“周大哥在京城为官还算顺利吗?要不要我写封信给公主,求公主帮帮忙?”转动腰间的荷包,柳玉珠忽然笑了笑,“我虽然只是公主身边的宫女,但公主很喜欢我,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请求,公主还是会应我的。”
周文俊强颜欢笑:“多谢三妹好心,下次写信我问问大哥,大姐他们还没来,你们进来坐着等吧。”
柳玉珠:“不了,老太太病着,太吵了反而打扰她休息。”
周文俊:“那,我去煎药,让银珠出来随你们去赏灯。”
柳玉珠:“算了吧,李夫人都在孝敬老太太,二姐民妇一个,哪好只管自己赏灯作乐。”
周文俊愣了愣,忽地笑了,朝柳玉珠行礼道:“我知错了,以后必改,还请三妹饶我一回罢。”
柳玉珠避开他的礼,走去了河边。
该说的三妹都说了,柳仪没再理会周文俊,点点头去与妹妹汇合。
周文俊道声歉,关上了门。
柳仪看眼周家的门,有些担心:“你那么不给他面子,就不怕他将气出在二姐身上?”
柳玉珠嘲讽道:“我只怕他不迁怒二姐,他去找二姐的麻烦,或许还能让二姐死心,一气之下离了他,就怕他仍然这副谁也不得罪的样子,外面敬重李桂花,回屋对二姐甜言蜜语,二姐一直泡在他的迷魂汤里,舍不得出来。”
柳仪光想想都觉得头疼,揉着额头道:“怪我,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给他机会接近二姐。”
柳玉珠看着哥哥道:“后悔无用,哥哥,周文杰的官越来越高,如果二姐一直不想离开周家,咱们家唯一能给她撑腰的希望就落在你头上了,只要你考上进士,周文杰就不会纵着李桂花欺负二姐太甚。”
柳仪正色道:“我知道,过完这个中秋,我便搬去县学住,一心跟着先生读书。”
“你们俩怎么在这里站着?”
柳金珠、萧鸿带着一双子女过来了,柳金珠远远地问。
兄妹俩走过去,简单解释了一遍。
柳金珠当即就要去周家敲门。
柳玉珠拽住姐姐:“人都病了,管她真病假病,二姐今晚都不适合出门,该说的我都说过二姐夫了,你再去闹,只会让二姐难堪。”
柳金珠气啊,妹妹从京城回来,今晚三姐妹终于可以再次携手中秋赏灯,她都计划好了等会儿让萧鸿、弟弟照看孩子,三姐妹像出嫁前那般痛痛快快玩一晚,没想到又被周老太太、李桂花给坏了好事。
萧鸿与妻子同仇敌忾:“早知道,我当年也去读书了,周文杰那榆木脑袋都能当官,我比他聪明万倍……”
柳金珠一脚踩在了他的鞋面上,怒气上头,谁要听他胡侃?
萧鸿揽住她的肩膀:“好了好了,明后两晚还有灯会,看看能不能再约二妹出来。”
非礼勿视,柳玉珠、柳仪同时看向一旁。
萧鸿笑着松开妻子,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率先朝赁船停泊的地方走去。
在他刻意的引导下,众人上了船时,已经暂且忘了周家带来的不快。
萧善非常喜欢小姨,拉着柳玉珠坐到船头,一起看岸边的花灯。
清风徐徐,带来桂花的甜香,河水平缓,倒映璀璨的灯光。
柳玉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没有二姐的烦恼,如果陆询没有来本地做官,这样的日子简直赛过神仙。
“哇,小姨快看,那个人长得好俊!”
萧善突然扯了扯柳玉珠的袖子,指着前方的拱桥道。
他们的船距离拱桥很近了,所以柳玉珠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临桥而立的陆询。从京城远道而来的侯府公子,穿了一身白色锦袍,披着月光独立桥头,面如冠玉,卓尔不群,与那下凡的神仙也无区别了。
似是被女娃娃的惊呼吸引,陆询朝船上看来。
那一刻,柳玉珠恨不得跳到水里去,慌张地低下头。
她不想见陆询,每次见了,她都会想起那三晚,于是在陆询面前,她便似身无寸缕。
柳仪等人坐在船尾,并没有注意到桥上的人。
游船即将穿过桥洞,陆询看着坐在船头佯装被水面吸引的红裙美人,笑了笑,转身要走。
就在此时,有一物从他袖口滑落出来,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到了柳玉珠的怀里。
柳玉珠一直避着他,只求船快点划进桥洞,哪料到突然天降异物,吓了她一跳。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萧善扑过来,抓起她怀里的青色荷包,仰头大喊道:“公子,你的荷包掉了!”
然而桥已经进了船洞。
“怎么回事?”萧鸿大步赶了过来。
萧善急道:“刚刚桥边站了一个公子,他走开的时候,袖子里的荷包不小心掉下来了!”
萧鸿立即命船夫靠岸。
等船开过桥洞,萧善伸着脖子往桥上瞧,可惜已经看不到那位公子了。
“爹爹,他往那边去了,咱们去追他吧!”
萧鸿检查过荷包,里面有几块儿碎银,必须还的。
“你们在这里等,我带善善去找人。”
说完,他抱着萧善上了岸。
柳玉珠看向桥头,非常怀疑陆询是故意的,也许他想砸她的头,只是没瞄准罢了。
第15章 015
陆询下了桥,沿着河边慢行,很快就被萧鸿、萧善父女俩发现了。
“爹爹,就是他!”
靠在爹爹怀里,萧善指着前方灯铺前的白衣公子,无比肯定地道。
那么好看的公子,她绝对不会认错。
萧鸿便抱着女儿走了过去。
陆询在看花灯,察觉有人接近,他瞥了一眼萧鸿父女,随即往旁边让了让,似乎以为父女俩是来买灯的。
萧家是甘泉县三大富商之一,萧家与历代知县都交好,只不过陆询上任不久,前几日又在忙一宗命案,萧家还没找到机会结交陆询,所以,此时的萧鸿只是听说了陆询的一些消息,并没有见过陆询的面。
但当陆询偏头,无意间瞥过来的时候,萧鸿突然知道女儿为何一定要来还荷包了。
此人的脸,女儿若再大十岁,可能会哭着闹着非嫁他不可。
萧鸿轻轻捏了捏女儿的脸蛋,然后停在陆询身边,笑着托起手中的青绸荷包:“方才小女捡到一荷包,可是公子遗失之物?”
陆询再次看来,目光扫过父女俩的脸,落到那荷包上。
他面露意外,摸了摸自己的袖袋,旋即拱手向父女俩道谢:“正是我的,夜色迷人,竟不知道何时落了它。”
萧善笑道:“我知道,刚刚你站在桥上,转身的时候荷包从你袖子里滑出来,正好我们的船从下面经过。”
陆询神色一变,看着萧鸿问:“此物有些分量,可有砸到什么人?”
不等萧鸿作答,萧善抢着道:“砸到我小姨了,小姨胆小,吓了一跳呢。”
萧鸿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公子也不是故意的。”
陆询却道:“虽是意外,陆某还是要去赔罪的,不知可否方便?”
萧善:“方便方便,我们的船就停在那边!”
萧鸿:……
被砸的毕竟是柳玉珠,刚刚他跟女儿走得太急,都忘了问柳玉珠有没有伤到,万一真砸疼了,确实也该得一声道歉。
“既然公子坚持,那就随我们走吧。”
就这样,萧鸿带着陆询一起过来了。
柳金珠、柳玉珠、柳仪还坐在船上,柳金珠最先发现了丈夫女儿,柳仪抬头望向河岸,看见了姐夫身后的陆询。
柳家众人都把陆询当恩人看待,认出陆询,柳仪惊喜地站了起来,对柳金珠解释道:“那位公子就是救了玉珠的陆大人。”
柳金珠飞快地打量陆询几眼,忽然看向柳玉珠,似有质问之意。
柳玉珠:……
难道大姐看出来了什么?怎么可能,她又什么都没做。
她无辜地看回去。
趁三人还没靠近岸边,柳金珠悄悄问妹妹:“你怎么从来没提过陆大人长得这般雅俊?”
这点在柳金珠眼里,真的太奇怪了,别说陆询救了妹妹,就是她在街上偶遇陆询这样的人物,回家后都要跟妹妹们提一提,与姐妹们分享见到惊天美男子的特殊见闻,可玉珠在县衙与陆询打了那么多交道,竟然一句案情外的事都没有主动提。
柳玉珠:……
她看了一眼即将登船的陆询,昧着良心小声回答道:“他很俊吗?我觉得跟哥哥姐夫差不多。”
柳仪都准备去招呼陆询了,听到三妹的话,他突然被口水呛到,连声咳嗽起来。
柳金珠难掩笑意,体贴地帮弟弟拍拍后背。
柳仪回头,快速对柳玉珠道:“此话自家人说说也就罢了,万不可对他人提及。”
柳仪知道自己五官俊秀,在甘泉县算是个人物,但拿他与陆询媲美,柳仪自愧不如。
“陆大人!”
叮嘱完妹妹,柳仪上前与陆询见礼了。
两人并萧鸿客套一番,彼此都认识了对方。
“大人救了妹妹,妹妹捡到大人的荷包,真是太巧了。”萧鸿看眼妻子,笑着道。
柳金珠瞥眼始终不曾正眼看陆询的妹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听说陆某的荷包砸中了玉珠姑娘,玉珠姑娘可有受伤?”陆询朝柳玉珠微微行礼。
柳玉珠虽然没有证据,可她敢肯定,陆询是故意的,不过也好,她趁这次机会将帕子还了陆询,还省着她头疼主动去找他。
“还好,砸到的是腿,并无大碍。”柳玉珠还礼道。
陆询点点头。
萧鸿适时提出邀请:“大人若无其他安排,与我等同游如何?今晚街上行人太多,不小心就会撞到谁,还是坐船更方便欣赏夜景。”
柳仪也热情挽留。
陆询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打扰了。”
男人们与孩子坐在外面,柳金珠带着妹妹去了船篷。
“玉珠,你在京城,真的没有见过陆大人?”柳金珠拉着妹妹坐在远离男人们的一侧,低声审问道。
柳玉珠摇头,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我在内宫,他在侯府,哪有机会见面?”
柳金珠:“那你被关县衙那两日,陆大人对你可有特殊对待?”
柳玉珠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除了审讯还是审讯,哦,他穿官服时官威甚重,换上常服倒比较平易近人。”
旧事柳金珠问不出什么,便转移到了今晚:“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我怀疑陆大人是不是被你的美色吸引,他一早就在桥上认出了你,所以故意遗落荷包,接近咱们?”
柳玉珠心道,大姐就是聪明,不像哥哥,太敬重陆询,丝毫没往这上头想。
只是大姐猜错了一点,陆询并不是贪图她的美色,他只是要捉弄她,报复她,让她时刻记得他在甘泉县,早晚会动手报复,让她心神难安。
“我哪有什么美色,再说了,陆大人真是那种肤浅之人,我被关县衙时他便有机会接近我,甚至占我的便宜,大姐,陆大人替我洗刷了冤屈,咱们可不能恩将仇报,背后诋毁人家的品行。”柳玉珠振振有词。
柳金珠一时找不到话反驳妹妹。
柳玉珠怕姐姐追问下去,站起来道:“我去船头了,说好出门赏灯,躲在船篷里做什么。”
说着,她挑开船帘去了船头。
陆询等人在船尾,中间隔着船篷,除非故意走到两边边角,否则首尾难相望。
柳金珠去了船尾,她已经出嫁,且丈夫弟弟都在,她过去与陆询攀谈两句也无伤大雅。
“陆大人,我妹婿的长兄周文杰在京城为官,任的好像是正六品的户部主事,您可曾听说过他?”柳金珠非常感兴趣地问。
陆询回忆片刻,道:“京城大小官员太多,陆某所识有限,并未有幸与周大人相交。”
柳金珠马上道:“陆大人客气了,应该是他去年刚到京城,没机会结识您这样的人物。”
陆询谦逊地笑笑。
萧鸿担心妻子气愤之下说些不该说的,及时转移了话题。
游船在泉河上划了一个来回,半个时辰后,停在一处渡口。
柳仪先上岸,站在边上接应众人。
柳玉珠上岸后,瞥见陆询站在几步之外,她在船上思索了半晌,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男未婚女未嫁,当着兄长姐姐姐夫的面她冒然凑到陆询身边,怎么看怎么失礼,好像她要巴结陆询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