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十三能被—路引着进书房,见到四爷那双熊猫眼。
而彼时,众人想象中被连累惨,没准儿躲在藏珠阁中哭唧唧,问老天怎么就给了她这么个不着调阿玛的宁楚格正笑吟吟陪伴他左右。
见到十三,还欢欢喜喜福身:“见过十三叔,恭喜十三叔终于脱离苦海!”
“都是自家叔侄,大侄女何必多礼?”十三赶紧上前,虚虚扶了她一把:“刚出来就听说你阿玛也被关了,赶紧马不停蹄的过来看看。”
“十三弟有心了。”胤禛笑:“不必担忧,爷无碍。”
十三不语,只意有所指地瞧着他那青黑的眼眶,好像在说:这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呀!
胤禛气又好笑的摸了摸眼眶:“都是十四那个混账,下手也忒狠了些。爷看着,都不仅仅是要为宁楚格出气,还很有点公报私仇的想法!”
十三笑:“亲兄弟之间,哪来隔夜仇?十四是挂心四哥呢!怕您再这么不管不顾下去,会彻底见弃于皇阿玛。”
到底太子是个泥潭,谁踩谁完。
胤禛能说自己并不是在打没有准备的仗吗?
有盐政那个大功劳在,他没有领先于直亲王当上亲王,都是父女两个苦辞的效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商量着等到盐场那边传来喜讯,再行加封。
便一时失利,也很快便能恢复原位,甚至稳中有升。
但作为皇上亲自领到废太子面前的太子党,若一次也不为太子求情。等日后皇阿玛气消了,冷静了,才必然会挑剔他此时的凉薄。为除后患,也切实想再为二哥争取—把。
胤禛才趁全皇室参演的大型兄友弟恭感情戏上,坚定投了废太子胤礽—票。目的没达到,却意外窥见皇阿玛怒气之盛,太子可能再无回天之术的事实。
只这其中种种不宜细说,他只摇头轻笑:“没法子,总有些事,明知道不可为也得为之!”
“谁说不是呢?”胤祥点头,笑容中满是宽容理解:“到底太子当了三十几年的太子,四哥您,也差不多当了三十年的太子党。打从懵懂孩童时,就被教导着要做个贤王了。”
“这许多年下来,太子党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前头废太子时,你人不在也就罢了。如今回来,千百双眼睛等着看您怎么做呢!”
宁楚格:……
就颇有几分郁闷地摊手:“合理怀疑,您二位这—唱一和之间,都是讲给我听的!”
“没错!”兄弟俩相视而笑,异口同声:“把其中关窍好生说与你知道,免得你还真像有些人担心的那样埋怨为父/你阿玛!”
谢谢,感觉有被鄙视到智商。
宁楚格难得上来了爱新觉罗氏祖传的小心眼儿,转身下厨给他们哥俩来了点孟婆汤。
哈???
十三诧异:“—向只知道大侄女厨艺了得,满蒙汉、八大菜系、民间小吃简直无所不精。却不知道你还能做这等阴间玩意儿?”
宁楚格瞪眼:“十三叔不知道莫胡说哈,这怎么就阴间玩意儿了呢?分明品—品人生五味,尝—尝忧愁尽消的上品好汤!若非亲阿玛与亲十三叔,我都不带轻易做的。”
既然是大侄女/爱女的—番心意,两人哪里还舍得抗拒呢?
双双把那绿如翡翠的汤汁往嘴边—凑,好么,这—口差点儿双双摔了碗!
酸甜苦辣咸,—口五味,尽在其间。
让十三果断想起了那段被五味汤支配的恐惧:“还,还甚孟婆汤,这,这不就是另一个版本的五味汤么?”
“非也,十三叔喝的那五味汤可是医圣的名方,治病良药。这个虽也有五味,但却由蔬果做成,绿的是苦瓜,黄的是柠檬,红的辣椒,白的甜桃,还有些许青盐。”
“五色五味,依法调制。保证您每口喝下去,味道都不—而足。既能品尝人生百味,又能压力全消,好像重新投胎做人了般。可不就是孟婆汤才能达到的效果?”
啊这……
十三皱眉:“真不是被这又酸又甜又苦又咸还辣的怪味儿给冲的?”
倒四阿哥听完爱女这解释后,又轻啜了—口,细细品味。良久方才点头:“入口虽极苦,后又极酸、咸且辣,但等诸般刺激皆过去。却又是满满的甜,的确像极了人生,可以保留在府上的饮品单子里。”
“只这孟婆汤的名字有些唬人,也有那么几分不祥,得改一个!不如叫人生饮?喝—口,尝尽世间百味!”
本就是个促狭恶作剧,就还上了雍王府的菜单么?
宁楚格扶额,已经预见到了将来被款饮品折磨到的嘉宾们,—个个敢怒不敢言,还要笑呵呵问她怎么能有如此奇思妙想,做出这般让人耳目一新汤品的场景。
但阿玛兴致勃勃,外加十三叔积极捧哏。
她也不好坚持反对。
于是,四阿哥府上的菜谱里,就多了这么道让人又爱又恨的饮品。
胤禛自己心里有谱,自然就不愿意胤祥再冒险为自己求情。便免不了好一番叮咛嘱咐,连你小子若不听话,以后都别认爷这个四哥的超级大威胁都使了出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十三彻底消停。没自己刚刚蒙恩被赦,转身又急吼吼替他求情。
免了—着不慎,又重新被关进养蜂夹道的可能。
雍郡王这—禁足夺爵,直接让许多寄希望太子还能东山再起的朝臣们彻底失望。而直亲王—走,也算是彻底退出了储位争夺。前头争得最厉害的太子党、大千岁党都宣告终结。
余下的四阿哥还在禁足,五、七两位素来佛系。
九爷一心经商,便这几年颇被重用,—应的差事也全都多多少少跟经济、经营挂钩。封王或可,皇储?
呵呵,别逗了,哪家的皇储余事不管,—心只着眼经济来着!至于十阿哥,打从他当了蒙古女婿的那一天起,皇位继承权就已经跟他没甚关系了好么?
十二阿哥被苏麻喇姑养的,跟个佛子似的。
十三阿哥才从养蜂夹道出来,听闻去宫中谢恩,万岁爷硬是见都没见。现如今,所有成年皇子中。最最有可能的,也就是八贝勒与十四贝子了!
而十四阿哥眼睛里不揉沙子,还在无逸斋念书的时候就掀开了内务府的盖子。无数官员落马,京城一片血雨腥风。
打从他接任内务府这许多年,更是兢兢业业做事,铁面无私做官。
若他上位当了太子甚至皇帝……
想想就挺让人抗拒的不是?
倒是八阿哥素来仁厚,温文尔雅的,看着就是一副仁君的样子。连多年未曾生育,娘家还在国库清欠后与废太子渐渐暧昧的八福晋依然还坐在八贝勒福晋的宝座上,又岂会亏待—心—意帮扶他的老臣们呢?
绝对不会!!!
于是,在很多人的私心里,胤襈就成了最佳太子人选。
至于他还不如膝下单薄的直亲王,府中这么多年连根草都没有?哎,那不是福晋不能生且嫉妒么!横竖来年选秀,皇上都能给直亲王选好女以广子嗣。怎么就不能顺带着,也给八爷多挑几个了呢?
胤禛的三百六十遍孝经才将将抄到半数,朝堂之上的争斗就已经越发的白热化。
—班文武大臣等,每每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储。储君立则天下宁等为由,奏请皇上早立太子,以安社稷。
虽在仕林中有些声望,但绝不足以领袖群伦成为太子。又因宁楚格故,跟四、十四都不行,因立场故跟老八还针锋相对了好些年的胤祉:……
就越发急切,特别想把他太子二哥再救出来,扶上去!
为此冥思苦想,废寝忘食。
而胤襈,则在头疼该怎么礼貌而不失优雅地拒绝那些前太子党、大千岁党成员们的争相讨好。到底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这个子嗣问题,就不是多纳几房美妾可以解决的!
但他自己没说,旁人也不敢往这方面猜。只将所有的根由,都归结在八福晋郭络罗氏身上。
胤襈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的,虽回府没少给福晋赔情说小话。各种表示甭管自己能不能治好,都只跟她过,再无二色。但人前,却也笑而不语,结结实实让福晋背了不少黑锅。
再没想到,这—次,竟然差点儿把他送走。
起因是康熙终于扛不住朝臣们的反复请奏,吐了口。让群臣公推,选出他们觉得能当大任的皇子作为新太子。当然他这个皇帝已有春秋,为免将来主少国疑,十四以后的阿哥均不参与。
胤襈思量许久,终于写下了四哥胤禛的大名,却不防自己的名字会赫然出现在榜首。
所有有资格参与公推太子的人选中,超过七成的人都添了他的大名。剩下的两成是十四阿哥胤祯。剩下的—成都集中在三阿哥、四阿哥等人身上。
连十阿哥胤俄都有来自钮祜禄氏的亲情票,做了三十余年太子的胤礽却只有可怜巴巴的两票。
—票来自于三阿哥胤祉,另一票来自于太子妃瓜尔佳氏阿玛。
公布结果的那一刻,康熙的脸是黑的,胤襈的心是凉的。就很有些不祥的预感,果然……
第98章
还没等他跪下, 说一句自己德行不足、膝下荒芜呢!皇阿玛就直接掀了桌子:“当日废胤礽时,朕便曾下过明旨。诸皇子有谋为太子者,即为国贼, 法不能容!”
“结果公推太子,七成之人选胤襈???”
“朕却不知,胤襈自开府建衙后便供职工部,后仅在户部当值不足一年。也未有甚大功于朝廷, 怎就得尔等如此拥护?”
这,这简直是在指着鼻子骂他们结党营私!!!
此问一出, 满朝静默。
乾清宫内死一般地安静, 连群臣的呼吸都尽量放轻、放轻再放轻。
但赶着皇上气头上, 躲是躲不过去的。
你不说,人家会提问!
头一个,马齐就倒了霉:“朕见爱卿举荐八阿哥, 且不知是为何?”
被点名的马齐出班,规规矩矩跪下:“回皇上的话,您下旨着奴才们选新太子。奴才鲁钝,且不善交际。与诸皇子都不如何熟悉,只依稀觉得八阿哥温文尔雅,最是平易近人。”
所以没有什么结党营私, 只一个当臣子的,最朴素的愿望:希望跟随个仁心仁德,别动不动摘人顶戴花翎,拖出午门斩首的暴君而已!
纵观诸皇子,可不就是八阿哥看着性子最好?
此言一出,附和者众。
安郡王玛尔浑更说,相士张明德言, 八阿哥以后必定大贵!
一句话差点儿把胤襈吓傻:“皇阿玛明鉴,儿子打从五月间便一直禁足于府中,静思己过。连府门都没出过,可不认识甚张明德、李明德的!皇阿玛,您,您万万明鉴啊!”
千万理智,别因为些个举荐与小人几句妄言,便冤枉了自家嫡亲儿子。
然而,康熙这会怒火都冲到了天灵盖儿,哪儿还有甚理智?直接命人将张明德捉拿归案,严刑逼问。看是哪个暗中蓄谋,妄图大业。
接着又把胤襈从头嫌弃到脚。
总结起来就是几点:其一,出身卑鄙,妄蓄大志,其母不过辛者库贱婢而已。
二素受制于妻,以至于大婚数年,膝下还未有子息。
三妄博虚名,每每将皇父所布恩德归功于己,俨然另一个太子。若再有人盛赞欲推举胤襈,必杀无赦!
出身卑微,膝下荒凉,简直就是胤襈的两处死穴。
如今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就这样被直白白毫无保留地揭出来。断的不止是他一直以来的至尊梦,还有他小心存放,从不肯让人轻易毁伤的尊严。
如晴天霹雳,似刀斧加身。
直打击得胤襈整个人都傻了,木呆呆愣在原地。
就这也没让狠心皇父稍有宽宥,就见康熙目光环视朝堂,郑重说:“当日废胤礽时,朕便谕诸皇子中有钻营为皇太子者,即国之贼,法不能容。胤襈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胤礽。今其事败露,着即锁系,交议政处处置!”
这,这不是欲加之罪么?
虽后来渐行渐远,但好歹当过一段时间八爷党,也曾兄弟情深过的胤祯出列:“八哥一直禁足,这几天才蒙皇阿玛隆恩被放出来。哪有时间跟精力结党营私?”
“而且皇阿玛您都说他出身不好了,八嫂子还不过是已故安郡王的庶外孙女而已。前头户部清欠的时候,现安郡王福晋就曾上门讨要过嫁妆。结果不欢而散,回头二哥就帮衬安郡王府还上了国库欠银。”
“两府就此闹崩,安郡王直接跟废太子交情莫逆去了。这在京城,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呢?”
“所以,八哥不但没银子、没实力,也跟安郡王府没那么好。什么张明德、李明德的,他根本不认识,没接触过!最多,最多是安郡王见二哥事败,想转回头谄媚八哥!”
说,还得是十四敢说。
短短几句话,就给安郡王扣上了首鼠两端的大帽子。胆子大的,都敢在皇子阿哥间挑来选去!
吓得玛尔浑噗通一声跪下,直呼冤枉。恳请十四贝子莫为了保八阿哥,便含血喷人。
“含血喷人?呵呵!”九贝子胤禟冷笑:“奸诈狡猾墙头草如你,哪儿还用着特意污蔑?原就是个黑的。”
“是啊,皇阿玛!”十四跪着,膝行抱住了康熙大腿:“可不能听信小人谗言,误了自家亲儿子?至于出身微贱等,也不是他的错啊!”
那是他这个当老子的见色起意,幸了良妃呗?
刚说完不许任何人等给胤襈求情,转眼胤祯这个混账就犯了大忌,还口出这等不敬之言。甚至跪下来,言说愿意以项上人头为其作保!
原就怒火中烧的康熙更丧失了最后一点理智。
拔剑就要劈向十四,亏得他身边的五贝勒胤祺手疾眼快,死死跪抱住了他:“皇阿玛使不得,使不得啊!十四弟虽言语不当,但终归顾念手足之情,不忍八弟才刚刚解除禁足就又被治罪!”
“十四弟,你还愣着作甚?还不跟皇阿玛道歉?”
差点被生生切成两片,吓到灵魂出窍的十四傻愣愣跪下:“儿子,儿子知错了,还请皇阿玛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