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且确定了这近乎荒唐的理由后,他还能怎么办?
再不愿,也得做个朝令夕改的。
吩咐同样震惊中的老九、十四谨守秘密。又派他们俩陪着八福晋往宗人府大牢,将八阿哥胤襈放出来,恢复贝勒爵位。
此言一出,郭络罗氏喜极而泣:“儿媳代我们爷谢过皇阿玛,皇阿玛果然英明!”
康熙现在可听不得英明这个词儿了!
就,恍惚间有些被骂的感觉。
遂只挥手,示意他们退下。郭络罗氏与胤禟、胤祯俱拜,恭谨退出。而后,郭络罗氏就表示要跟他们两个往宗人府大牢,接她们爷回府!
这……
胤禟皱眉:“弟弟虽感动于八嫂子对八哥的深情,但您尚在孕中,不适合往牢房那般不祥之处吧?”
“嗯,不适合。”郭络罗氏点头:“但必须去。爷现在需要我,我也想同孩子一起接他回府。此后夺嫡事再如何山河变色,都与咱们八贝勒府无关。”
这坦白就仿佛一把双刃剑,护住了八贝勒甚至整个八贝勒府安全的同时,也彻底绝了胤襈的希望。除非此后夺嫡过程惨烈,除他之外的所有皇子团灭。否则,他就再怎么也梦不到黄袍加身的那一天了。
这结果,对八哥来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但知悉八福晋进宫一趟,便让皇玛法改了口风。随后还赏了不少东西,贺八婶子有妊。宁楚格心里就有数,知道自己必然被出卖了。
果然,翌日清早,隔壁家的两口子便携重礼而来,态度十分殷切。
才互相叙礼过,八福晋便红着脸:“我有些私房话要跟大侄女说,不知道四嫂可否行个方便?”
乌拉那拉氏看向宁楚格,见她点头后才笑:“八弟妹说的这哪里话?难道我还会妨碍你们娘俩亲昵?你们聊着,我往厨下瞧瞧,安排点好菜色,贺你们这双喜。”
“有劳四嫂!”
夫妻俩双双躬身,乌拉那拉氏却只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事关八叔私隐,宁楚格赶紧把丫头们都打发了出去,着凝碧好生守着房门,不许任何人靠近。
见状,郭络罗氏赧然一笑,对着宁楚格深深一礼:“谢谢,还有对不住。大侄女仁心仁德,不计前嫌地帮我这个不成器的婶子。我却食言,将一切在你皇玛法面前和盘托出。实在是有些没脸过来见你……”
“你,大抵都不愿意再与我交往了吧!”
因怀孕故,郭络罗氏脂粉未施,衣着首饰等也尽可能简单轻便。倒是弱化了以往浓妆艳抹下的盛气凌人,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儿般。可怜巴巴地看过来,眼角眉梢之间都充满了祈求。
看得胤襈好生不舍,忙开口帮着说情:“违背前言确实不好,但你八婶子也算事出有因。大侄女能不能……”
“不能!”宁楚格微笑摇头:“不管什么原因,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八婶子答应替我保密,却食言而肥。有再多的苦衷,也顶不过我好好一闺阁却要被许许多多类似病患缠上的烦恼。”
“八婶子明知道,却还是选择坦白。就说明我的处境、她的信誉,在八叔的安危面前都不值一提。那她都率先放弃跟我之间的约定了,那作为被背弃、被伤害的一方,又凭什么主动体谅呢?”
宁楚格摊手:“我可还是个孩子呐!”
再没有当长辈的辜负了孩子,还反过来要求孩子宽容的道理吧?
这……
胤襈一噎,还待再说什么。却被郭络罗氏一把拉住:“是,这事是我不对。不敢奢求大侄女原谅,只好在……好在皇上下令封口,你的担心不会成为现实!”
宁楚格面上不为所动,实则心下一松。
要知道她最最怕的,可就是被些个皇室宗亲齐齐求上门,让她帮忙调理某方面的问题了。
到时候嫡额娘皱眉,额娘哭,阿玛各种耳提面命女学经典抄不完。
真真是,想想都让格格头大!
见宁楚格静默无语,根本不接她这个话茬儿。郭络罗氏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发苦:“不管侄女接不接受,婶子都要跟你好好道歉。到底你改变了我跟你八叔的余生,让我们以后都有了盼头,诚是我们夫妻的大恩人。结果……”
“当婶子的却恩将仇报。”
“这些东西你且收下,权当谢礼,谢谢你伸出援手。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使唤丫头往八贝勒府知会一声。婶子必然竭尽全力,再没有二话的。但无事的话,我便不过来打扰了,免得侄女眼烦。”
卑微如斯的八贝勒福晋,宁楚格敢保证,谁都没见过!
就,让人颇有同情之意想要扶她起来,与她冰释前嫌了。但,格格她忍住了。
“原因啊?”宁楚格伸出两根白白嫩嫩的手指头,对阿玛、嫡额娘跟额娘笑得如花般灿烂:“原因有二!第一当然是这人言而无信,不适合深交。不然谁知道她还能有多少不得已,又能出卖女儿多少次?”
“对对对!”乌拉那拉氏笑:“咱们宁楚格说得对,人无信而不立。如斯大事,她连知会都没知会一声,就直接背信弃义。还回头与孩子来负荆请罪,不原谅倒成了罪过般。哪家的道理?”
“也就是本福晋不知道他们所为何来,否则还留饭?我赏他们一顿笤帚疙瘩!”
“呀!”李氏掩唇:“这么多年,倒头一遭看福晋生如此大气。可见是真真疼宁楚格那憨丫头疼到了骨子里,这妾可得替她说声谢。”
乌拉那拉氏一个冷眼过去:“本福晋疼自己的女儿,用你道谢?”
李氏:……
就气!但无可奈何,谁让自家汉军旗,爹又只是个知府呢?
撑死了当个侧福晋,就得忍着女儿被嫡福晋分去一半。好在她也不是吃素的,弘晖如今对她这个李额娘也尊重着!
妻妾间再是和睦,也免不了这等小规模的争风吃醋。
事不关己的时候,四爷早就学会了无视。
只认真地看着爱女:“那第二又是什么?竟然让咱们的小财迷把那许多厚礼都拒之门外了!”
既然八婶子不做人,宁楚格也就没替她瞒着。
直接点明了八叔体质有异,子嗣艰难。再胸有丘壑,也卡在子嗣这关上,注定与储位无缘。所以此次公推太子事,确实与他无关。也因此,八婶子往宫中去一趟,就成功把人救了出来。
乌拉那拉氏与李氏早就猜了个七七八八,是以只震惊八福晋对八爷的忠贞喜爱。背黑锅不算,人家还为了夫君安危愿意冒着生命危险。
这,也就是赶得巧,让她腹中及时有了保命符。
否则……
胤禛则整个人都懵了:“竟,竟然有如此之事?”
“可不!”宁楚格摊手:“至少在这事上,八叔颇有些无耻,枉费了八婶子对他情深一片。不过他毕竟是阿玛弟弟,再无耻也是女儿长辈。总不能因此,就跟长辈翻脸,亲戚都不做了!”
“女儿如此,更多的,是替阿玛考量。”
“公推太子,八叔自己就占了七成票呢!要不然,皇玛法也不能雷霆震怒,对他多加打击。啧,妄博虚名,柔奸性成,妄蓄大志。还辛者库贱婢所出,素受制于妻。这一条条的,心眼小点的,没准儿就去找歪脖子树了!”
宁楚格摇头:“心狠的同时,也说明了皇玛法对八叔的忌惮不是么?”
四爷倒是想摇头呢,却硬是找不到丝毫辩解之辞。皇阿玛怕不止忌惮胤襈,还反感每一个被推崇有意成为新太子的人吧?
毕竟废太子事不远,正是他老人家瞧着哪个皇子都有可疑的时候。
群臣又严相逼。
皇阿玛自来刚强,除了最初几年被权臣把持朝政,不得不隐忍的时候。亲政以后,又哪里忍得住哪个对他指手画脚来着?自然防备与反感皆加倍。可太容易让被选出来那个成为出头鸟。
胤襈可不就是这么倒霉的?
阿弥陀佛,他平时就是个冷面王。又赶着失势,正在禁足中。以至于就那么寥寥几张票,倒是免了不少的危机。
对此,宁楚格只笑:“可,这寥寥几票中,有隔壁八叔的宝贵一票呢!”
哈???
胤禛瞠目:“这,这玩笑的吧?爷虽然跟他没甚旧怨,但阵营不同、立场不同,也绝谈不上甚私交。他就是投你九叔,也不能投爷?”
虽然八、九、十、十四如今拆伙了,但多年情谊毕竟不假。
否则的话,十四那个傻小子也不能冒险求情,差点因此被皇阿玛劈成两半!如今十□□头正劲,很有些个拥趸。于公于私,对于老八来说都是个更好的选择。他怎么就反其道而行之了呢?
宁楚格也不知道八叔怎么反复权衡,才下了这么个让人意外而又无比正确精准的决心。她只知道这出政敌变好助手的戏码来得太早,贸然登台,容易让两府争相唱凉凉:“于是女儿就小脾气上来,与八叔两口子绝交了!”
“阿玛、嫡额娘跟额娘,您们不会怪我吧?”格格紧张拧帕,就微微有那么点惶恐的意思。
哪怕明知道她是装的,乌拉那拉氏也忍不住把人揽在怀里:“不怪,不怪不怪。府上有你这么个鬼灵精,才是咱们阖家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呢!也不知道这辈子要烧多少好香,才能再来世与你再做母女啊?”
李氏撇嘴,心中腹诽:多少也不灵!这辈子咱也多做好事,多烧香,争取来生把那个侧字去掉,再不让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还要管别个唤额娘!
女大避父。
胤禛不好跟长成大姑娘的爱女过于亲近,但也不免大夸特夸了一顿。
所有人都觉得,经过公推太子一事后,接下来会是一段难得的安静。却没想到,安郡王那个相士相面说,能给胤祉新的灵感。不出三日,他便跪在了朝堂上,告发八贝勒用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厌胜废太子。使其癫狂,行事异于常人。
到底羞赧,短时间内不愿出现在朝堂与皇阿玛九弟、十四弟面对面,遂告假的胤襈:……
真真人在府中坐,锅从天上来。
以至于他被宣进宫的第一刻,就乖乖巧巧跪下:“儿子不知三哥到底是从哪儿听到了这等荒唐之言,但皇阿玛您明鉴,此事断断跟儿子没有丝毫关系!”
“这几年,儿子都少有机会随扈,更没接触过甚名为巴汉格隆的喇嘛,行甚厌胜之事。”
“您,您是知道儿子的!!”
自己没了希望,大阿哥也早早去了边疆。自己跟自己所曾依靠的都彻底没了戏,他又怎么可能冒着生命危险搞这些小动作呢?
犯不上的。
康熙点头:“嗯,朕相信胤襈你不是那等阴险狡诈之辈,此中定有误会。”
哈???
胤祉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前两天刚对老八痛斥怒骂,恨不得把他从脑瓜顶嫌弃到脚跟底的皇阿玛?
他连人名都已经说出来了啊,也做好了相关的安排。
只要皇阿玛点点头,同意搜查,就能一石二鸟。既解决了太子眼下的困境,也能顺手帮他除去一个劲敌。
为此,胤祉可没少忙活,连手中仅有那几个精锐都几乎丧尽。
结果……
皇阿玛听到胤礽是被厌胜都能无动于衷,坚定相信老八,这,是废掉太子的同时,也连三十几年的父子亲情都一并抛却了吗?
胤祉跪哭:“皇阿玛,儿子,儿子是真有查到啊!请您相信儿子人品,也好歹顾念下与二哥三十几年的血脉亲情。彻查一二,还他个公道。求求您了,皇阿玛!”
康熙转身,目光如鹰隼般地看着他:“真有查到,确定是胤襈干的?”
都已经做好了栽赃的万全准备,胤祉当然毫不迟疑。
特别坚定地就点了头。
康熙下令彻查,果然在毓庆宫各处找到了十余件厌胜之物。还在八福晋的庄子上,发现了已经畏罪自杀的蒙古喇嘛巴汉格隆。
一切都是按着胤祉布置好的而来。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皇阿玛没有龙颜大怒将胤襈再度押进宗人府,也没给郭络罗氏送去赐死三宝。
然后老泪纵横地亲往咸安宫,将他吃了大苦的宝贝太子放出来。父子俩抱头痛哭,冰释前嫌。太子把那个废字去掉,重新做回太子。而他也因为告密、营救有功,自此被两代帝王委以腹心。升郡王、亲王、铁帽子王!
而是反手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那一刻,胤祉是懵的。
说好的皇阿玛厌弃老八两口子呢?这怎么查都不查一下,就无条件信任了???
当日,他便得到了答案。
知道皇权之下,他那点小伎俩都微不足道。一天没到黑,那些在他眼里毫无破绽的安排,就被皇阿玛最得力的暗卫头子给查了个底朝天。
又一个巴掌甩到脸上,胤祉看见皇阿玛那充满厌弃的脸:“为让胤礽早日出了咸安宫,你小子连良心都不要了!栽赃嫁祸,再反手一个告密揭发。唱得好一出贼喊捉贼啊,倒是胤礽的忠心好臣子!”
一句话,说得胤祉肝胆俱裂:“皇阿玛,儿子,儿子知错了……”
康熙一脚把人踢倒:“不,你不知,亦或者知道了也不想改。只想逃过这遭,下次再把计划做得缜密些,别这么轻易露馅儿!”
还真头一遭胆子这么大的胤祉:……
真浑身是嘴都无法为自己再多辩解半句,只偌大完了两字涌上心头。
翌日,他果然接到了圣旨。其上说他党附废太子,为使其脱罪竟欲以厌胜恶法栽赃手足。简直无耻之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着夺去多罗贝勒封号,为闲散宗室。打三十大板,抄孝经千遍。
从郡王到贝勒,又从贝勒掉回了光头阿哥。
辛辛苦苦十余年,一朝又回到解放前的胤祉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怎么瞬息之间,皇阿玛对胤襈的态度就从厌恶到恨不得没生过,变成了如今的深信不疑?
第100章
又险险躲开一劫的胤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