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含笑地看着这一室温馨,轻啜着女儿为他精制的提神醒脑茶。
一家子蒸温馨和乐着,就听着门子来报:直郡王父子、五贝勒夫妇、八贝勒夫妇、九阿哥夫妇、十阿哥夫妇、十四阿哥求见。
胤禛脸上一黑,就觉得这帮家伙准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说不定贼心不死,妄想让他宝贝女儿下厨呢!
刚想一碗闭门羹送出去,让他们原路返回。宁楚格却开口:“女儿记得大伯家的弘昱哥也是胎里带的不足,与弘昀情况有些类似?那大伯此来,该是为了女儿给弘昀的调补之法。”
这回拒了,下回还是一样的来。不达目的,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还不如开始就客客气气的,你好我好。
也明白这个道理,但真心排斥的胤禛到底起身,亲自迎了出去。果然,才一见面,相互见过礼,弘昱便歉意一笑:“给四叔跟宁楚格妹妹添麻烦了!”
胤禛微微点头:“弘昱侄子这就见外了,到底是一家子叔侄,若能让你身强体健,四叔又怎会坐视?只宁楚格毕竟还小,所学有限。适合弘昀的药膳,未必适合你。”
弘昱与其父直郡王皆点头,表示若有所得必千恩万谢,反之也绝不敢有半分怨尤。
态度倒是格外端正。
让宁楚格暗暗点头,比有所求姿态却摆得老高的八婶婶强多了。
九叔一如既往地豪爽,万两银票五罐子轻轻茶,绝对最佳顾客。就……与他焦不离孟的十叔有点自来熟,张口就久闻大侄女厨艺超群,不知道当叔叔的可有幸一品?
宁楚格:……
结结实实愣住,还没等开口婉拒呢,她亲叔就大声喊:“好侄女露一手,让在场的叔叔伯伯们瞧瞧你的高超厨艺。用实力让他们写个馋字,看一个个的还敢说爷夸大其词不?”
第26章
小弘昀拽了拽宁楚格裙角:“姐, 十叔跟十四叔这……这是演你说过的双簧么?”
这话说的,宁楚格这个小辈儿简直没法接。
与他们同辈的四爷却毫无顾忌,怼起人来叫个不遗余力:“是一个白脸一个红脸, 合起伙来演戏, 要在咱们府上蹭饭。啧, 堂堂皇子阿哥, 瞧你们俩这点出息!”
这话要是在以往,十四得嗷地一声冲上去。
什么亲哥不亲哥的,揍一顿再说。
而现在?
被宁楚格迁怒了许久后, 他可能克制自己对老四的厌烦了。闻言也恼,却只死死皱眉, 粗声粗气地道:“那你说, 到底给蹭不给蹭吧?”
“不给!”胤禛摇头:“你侄女刚从宫里回来, 舟车劳顿。还每休息过来呢, 哪有精神下厨?”
宫中到四贝勒府这么点点距离就,就舟车劳顿了?
所有人等:???
都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毛病了!!!
再争气也不过是个格格,是他们的后生晚辈。给叔叔伯伯婶婶们做顿饭, 也不是甚了不得的事儿。老四/四哥至于这么驳他们兄弟的面子?
乌拉那拉氏还正愁怎么礼貌而又不伤地拒绝,不让自家格格被当厨娘一般使唤呢。现在爷给出了态度, 她当然随后跟上啊:“让各位兄长、弟弟跟弟妹们见笑了。”
“实在宁楚格小小的人儿,却一直替我们爷跟妾身在宫中尽孝。等闲难回来一趟, 咱们这做父母的心里啊,都不知道多想孩子。好容易回来一趟, 便再舍不得她辛苦半分。”
“不过府中厨下都被她亲手指点过,还有她早前做好的酱料等。也风味极佳,大哥与弟弟、弟妹们赏脸尝尝?”
直郡王有求于人,八贝勒出了名的温润如玉。
老九每次都能买到轻轻茶, 还有大侄女附赠的小礼物。心里万分满意着,便看着好侄女面儿也不会拆台。他们仨一点头,老十、老十四自然也就不会反对。
只八福晋郭络罗氏朗笑,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瞟了宁楚格一眼:“怪道满京城里都传四嫂子孝顺慈爱的美名,瞧瞧这拿个区区庶女都万般宝贝,视若己出的样儿,确实吾辈所不及啊!”
这特特加重的孝顺慈爱与区区庶女两词,简直一击双杀。
既表达了对宁楚格这区区庶女的蔑视,又暗指乌拉那拉氏虚伪做作,邀买名声。讨嫌到胤襈都快保持不住温润笑容,想问问她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所为何来?
刚待开口替她描补几句,宁楚格就笑着点头:“嫡额娘贤良淑德,是玛嬷都赞不绝口的好媳妇。乌库妈妈跟皇玛法都称之为佳,八婶子的确多有不及。”
一记直球,直接将郭络罗氏打蒙在原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呢,宁楚格这小嘴儿跟爆豆似的,又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不过您也不必气馁,只好生调理身体,清肝火、忌辛辣油腻与生冷。脸上的痘痘很容易就下去了,坚持个一年半载,就能跟九婶子一样有好消息了!”
那点小尴尬被抖落得一干二净的郭络罗氏气急:“你……”
宁楚格摊手:“忠言虽利于行,却终究逆耳,八婶子不喜欢听也是有的。不过看着两家毗邻,血脉亲缘的份上。侄女还是不得不提醒您句,庶出不丢人。”
“我额娘也是堂堂贝勒侧福晋,我们母女都是上了皇家玉牒的。我,二弟与三弟,都是正正经经的龙子凤孙。我们行得正,坐得直,会凭自己努力进取,获得属于自己的荣耀。到时候官场扬名、沙场立威,谁又会深究嫡庶?”
“倒是您,一口一个庶字叫得清脆,有考虑过八叔跟在场所有叔叔伯伯们的心情么!”
又一记绝杀,让在场几位爷看着郭络罗氏的目光都渐渐不善起来。
看得她心下一慌,抬手就想抽宁楚格这个故意曲解,给她罗织罪名的破丫头。还是胤襈手疾眼快,死死拽住了她要行凶的手:“郭络罗氏,侄女是在提点你,教你做人,你别不识好歹!”
“爷,妾……”
“你什么你?快给大侄女道歉!”胤襈虎着脸,满满的不容拒绝。
郭络罗氏张口欲言,就被十四懒洋洋奚落到脸上:‘若弟弟记得没错,八嫂子生母也跟咱们一样,不是个嫡出的?啧,那你有点说不过去啊!子不……’
被胤襈狠狠一瞪,十四倒是没把那句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说出来。
但就这,也足够郭络罗氏无地自容了。
草草跟众人行礼,对宁楚格说了个对不住后,哭着夺门而出。
胤襈再无奈、再郁燥,也只能歉然一笑,团团一个长揖行下去:“胤襈教妻不严,让哥哥、嫂嫂、弟弟、弟妹们见笑了。福晋幼年失父母,从小寄人篱下。”
“便有郭罗玛法护持,也难免……”
胤襈皱眉,似有万千隐衷不好说的模样:“总之福晋这个只有些敏感,偶尔尖锐了些。但真没坏心眼,只……”
“请兄弟们海量汪涵这一回,我回去好好教她。改日再带她登门,给四哥、四嫂跟大侄女道歉。”
“那还改日作甚?”直郡王皱眉:“你现在就该让她怎么跑出去的怎么回来!说好的求茶,结果张口就找茬?这也是个皇家福晋该有的涵养?回头爷往宫中给额娘请安,便请她赐两个得用的嬷嬷给你福晋吧。好生教教她礼仪规矩。再这般无状下去,八弟你丢的可能就不止脸了!”
毕竟不独他们,便皇阿玛、皇玛法也都没一个正宫嫡出。
郭络罗氏这一下下的,倒是往谁肺管子上戳呢?
胤褆白眼,觉得这八弟啊,可越发不堪大用了。堂堂皇子,居然连齐家都做不到,还敢肖想什么!
也就是念着他曾养在额娘膝下,他福晋有甚不妥,额娘在皇阿玛面前也不好交代。否则的话,胤褆还真不介意让他狠狠跌几个跟头。摔掉脑子里那些个不该有的想法,好老老实实待在自己阵营中。
被训到脸面全无,还得躬身道谢什么的。胤襈再如何好性,也没法待下去了。只从怀中掏出张两千两面额的银票,想买一罐子轻轻茶。
结果宁楚格摊手:“真对不住啊,八叔。就特别不巧,刚刚九叔那五罐子,就已经是这个月最后的量了。”
“皇玛法口谕,侄女也不敢擅专。只能在下月的份额里给八叔留一份,请您等下月再来了……”
“而且……”宁楚格皱眉,到底还是坦言相告:“八婶子看着珠圆玉润,实则内里极虚,又有些宫寒的毛病。本身饮食上还不肯节制,便有轻轻茶也只治标不治本。”
“加上子……”
子嗣事,向来非一人之功。八婶子纵然有些小毛病,您这肾水严重不足的,也很难让女子有妊。
您二位就是不容易加上不容易,变成大大的不容易!
可惜八贝勒府虽然跟四贝勒府毗邻而居,胤襈也没见过宁楚格几面。更不知道她在厨艺之外,最擅长用美食药膳之属给人调补身体。
只当这孩子气性大,故意借机挖苦奚落他跟郭络罗氏。
连话都没给说完,就摆手:“那行,就劳烦侄女了,这银票你收着。八叔还有事,就先走了。”
???
宁楚格看着八叔狼狈窜逃,生怕她追上去继续说的样子。就不免深深叹了口气:“这还真是……”
“年纪小,名声不显,金玉良言也无人肯信啊!”
在梦里,多少人各种天才地宝捧到她面前。只求她大发慈悲,给开个食补的方子呢?能被无偿指点几句,那更是祖上积德的好事。
得了好儿的更一个个敲锣打鼓地上门致谢,恨不得昭告天下般!
哪像现在???
众皇子福晋等:……
得,小姑奶奶你可别说了,再说下去,老八/八哥两口子都要活不出来了。
倒是已经彻底信服了爱女能耐的胤禛点头:“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以后还是踏踏实实地勤学苦练。等能耐大了、声名显了,自然不怕再有那等有眼不识金镶玉的!”
“对对对!”乌拉那拉氏更摸了摸宁楚格的发顶:“好孩子别气馁,终有一日,你八婶子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其余人等:……
停停停,你们两口子可别这样,别把好好的孩子给教歪了!!!
像郭络罗氏那么狂悖不好,自信到狂妄也不是甚好事儿啊。
一连串的不赞同中,唯独坚信宁楚格真有两把刷子的胤褆笑:“好侄女莫恼,大伯相信你。信你绝不回无的放矢,真能把你弘昱的身体调理好。”
“嗯!”宁楚格笑:“大伯果然有眼光,不过……”
“弘昱这身体,大抵是伯娘当年频繁生育,耗空了身体。以至于弘昱胎里带着弱,加上早产,幼年又失了照顾。多种因素加起来,造成他如今这般羸弱。”
“若大伯与弘昱信得过,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但侄女虽不是医者,但大伯若愿让我一试,也得让弘昱听我的!”
“否则侄女便有华佗扁鹊之能,也治不好不听话的病人。”
胤褆略一沉吟,弘昱自己却已经先点头答应:“没问题,弘昱听堂姐的!只要姐你能让弘昱如普通孩子一般,皮实、结实,健健康康。”
“随自己的心意去习武练剑,做个如阿玛一般的巴图鲁。弘昱便听堂姐的,便姐你让弘昱上刀山、下油锅,弘昱都绝不眨一下眉头!”
“咳咳,那倒不用。”宁楚格笑着摆手:“只用着我开的食疗方子,每日多晒晒太阳。等好些后,循序渐进地多跑跑动动。明年这时候,你就能冲着巴图鲁努力了。”
“不过……”
“你这底子实在太差,便将养好了也得注意着。十八岁之前别急着大婚,也别纳许多妾。否则子嗣艰难不说,还容易活不到老……”
乌拉那拉氏哪想着破孩子居然众目睽睽之下放如此厥词呢?
反应过来后,忙死死捂住她的嘴:“知道你是关心弘昱 ,为他的身体着想。但也好歹注意下措辞,怎么甚都顺嘴胡吣?”
“亏得在场都是自家叔伯婶子,再如何也不会编排自己侄女儿。否则你这大好名声还要不要!”
差点儿被嫡母捂死的宁楚格:……
就深深吸了两口,特无奈地耸耸肩:“医者如父母,哪儿还会在意自家孩子性别呢?只殚精竭虑,想着怎生把孩子治好。嫡额娘您啊,多虑啦!”
被‘嫌弃’的乌拉那拉氏还没说甚,胤禛不干了。
狠狠横了破孩子一眼:“你也说那是医者!伤患在医者面前自然无需避讳,可你这丫头只是个厨子不是?”
“还是个顶着皇家名儿的厨子。”
“一言一行,本就够引人注目了,还敢不低调从事?”
四大爷训起人来,那可真是……
话毒且多。
绝对从脑瓜顶损到脚跟底,让被训的那个生无可恋,简直怀疑人生。连原本还听得津津有味的老十、十四都不忍卒听。忙伙着胤褆、胤禟一起从旁劝说。
艰难逃出升天的宁楚格擦擦脸上虚汗,特真诚地团团福了一福:“侄女这厢多谢大伯、九叔、九婶、十叔、十婶与十四叔了。这就往厨房炒两道小菜,权当谢礼。”
原本就要告辞的众人:???
就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之喜,赶紧纷纷坐下。
宁可瞅着老四/四哥那黑如锅底的臭脸,也绝口不提打道回府事。
就等着谢礼上桌,好见识下被皇玛嬷、皇阿玛跟德妃娘娘赞不绝口。老十四吹到没边儿,让无逸斋里诸多皇亲贵胄馋到口水三千尺的佳肴,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阿玛跟嫡额娘为了自己不变小厨娘,疲于应付叔叔伯伯们的蹭饭,都不惧得罪人了。
宁楚格自然也不会拂逆他们的爱护之心。
说两道小菜,就真的只有两道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