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楚格实名惊呆, 一句蠢话想也没想地就秃噜了出来:“那您那么富裕,怎还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
眼见着阿玛晴转阴,脸上黑云滚滚, 其间还隐隐有那么点电闪雷鸣之意。
宁楚格赶紧举小手投降:“是, 是女儿错了,口无遮掩。您是节俭, 节俭,响应皇玛法号召呢!女儿肤浅了,误会了阿玛。你,要是实在气不过, 就打女儿两下出出气?”
说着,她还微咬着唇,眯着眼。一脸奔赴刑场般悲壮地,把小手送到了胤禛面前。
因宁楚格厨艺高超,大菜刀在她手中如臂使指。
对火候等的掌控也妙到毫巅。
因此上,她手上倒也没有寻常厨子会有的刀切、油烫、火燎的小伤口。只到底常常下厨,失于保养。皮肤看着难免比同龄女孩儿略粗糙了些,常握刀的位置还起了薄薄的茧子。
就这,也看得胤禛心疼不已,高高扬起的手轻轻落下。力道小的哟,比拍手还不如:“你这破孩子,就笃定了爷舍不得打你!”
“哪,哪有?”宁楚格装傻:“女儿是诚心诚意认罚的!额娘说过,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就好像女儿享受了厨艺带来的种种好处,就同样也得负担世人的不解甚至嘲弄、学厨的辛苦,还有小脸被熏焦黄的危险。”
“女儿口无遮掩,冒犯了阿玛,心甘情愿领罚。”
“而阿玛不打,就又是您的慈爱了!”
“知道你这破丫头嘴甜,但……”胤禛正色:“善泳者溺,善骑者堕。人啊,往往容易在自己最擅长的地方跌跤。须知言多必失。爷是你亲阿玛,不免纵着你,包容你,别人呢?”
“可长点心吧,别等着摔狠了才哭唧唧喊疼!”
他这一脸的语重心长,宁楚格自然也收起随性散漫。特别特别地跟他行了个礼:“阿玛谆谆教诲,女儿记下了。以后……”
尽量谨言慎行,不让您担心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着门外苏培盛的大嗓门:“奴才给三爷请安,三爷万福金安!”
然后宁楚格就看到自家阿玛跟她比了个嘘的动作,并赶紧转移了话题:“破丫头就是磨蹭,看你三叔都找来了吧?快点,快点,不然就不带你,留着你随驾往行辕里慢慢磨蹭去!”
三哪儿知道他亲爱的四哥还能与他打马虎眼呢?
闻言忙扬声:“小格格家家的,出个门需要准备的东西多,也是情理之中。莫说大侄女了,就弟弟家那小丫头不漂漂亮亮的都不肯出门呢!”
被拿来跟三岁小娃儿比了下的宁楚格:……
谢谢,并没有体验到被解围的快乐!
既是为了自然、圆融没有破绽,也为了不让爱女委屈。胤禛直接否定了宁楚格那两位爷带个小丫鬟的提议,改成出售阔绰的外地豪商兄弟与他们挥金如土的掌珠/大侄女。
“可这……”宁楚格迟疑:“也查不到甚有用的?毕竟大客户,到哪儿都得被哄着捧着,不见丝毫怠慢。”
咳咳!
胤禛能说本也没报太大的希望么?
毕竟圣驾南巡时候,前头还有山东省那种反例在。沿途州县的官员一个个的,皮子绷得都不知道多紧。远了不敢说,至少在现在这段时间内。扬州城内,得是堂上明镜高悬,百姓安居乐业。
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带着女儿一起啊!
对此,胤祥却有不同意见:“也是放之四海都容易盯上的大肥羊不是?尤其民族汉,阶级商,还特别有钱的时候。无异于稚童抱金于闹市,说不上就惹了哪个不要脸的大人眼!”
“还是有那么几许风险,不过大侄女别怕。跟紧了三叔,三叔护着你。三叔身手好,一应兄弟中,也就你大伯、叔能与三叔一较高下。在无逸斋念书时,连武学谙达都常败在叔手里……”
“嗯!”宁楚格认真脸:“早听阿玛说十三叔文武全才,人才出众。侄女谢过三叔美意,不过我跟着阿玛就好!”
说完,她还真后退了些许,紧紧跟在胤禛身后。
三错愕,胤禛却只觉得如春风拂面。
暖洋洋的,透着那么一股子从里到外的舒爽。以至于他声音里都带着股子克制不住的欢喜:“行了行了,知道你挑剔。快快去换了衣裙,莫耽误了时辰。否则的话……”
“就随驾去行辕嘛!”宁楚格噘嘴,比了比小拳头:“哼,女儿是不会让阿玛得逞的!凝碧抱着衣服快跟上,咱们去弄个战斗装。”
不就是着汉家女子服饰?她可以!
凝碧也觉得自己很行。
可事实上,比起旗装、小两把头来。汉女的衣服、发式、首饰等,就是比较繁琐。觉得自己很行的凝碧又不是个熟练工,以至于她这个战斗装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
宁楚格:……
终于弄好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忐忑。就怕折腾了好半天,阿玛跟三叔已经走了。
还在低声交谈,交流意见的胤禛、胤祥:!!!
双双惊呆。
再没想到换身衣服的事儿,真能给人判若两人的感觉。
也是宁楚格喜欢下厨,总不自觉把有限时间用到无限的厨艺研究中。像别家格格那般精雕细琢,惯常梳个小两把头,素素净净的,等闲连珠花都能免则免。穿着上,也是以方便为主。
孩子底子好,倒也不难看,就……
不免像个小孩儿般。
如今头发被凝碧细细梳了垂髫分肖髻,额前碎发被悉数拢起,露出光洁饱满的前额来。换了汉家装扮的大侄女,也依然是不喜繁琐的大侄女。但为了凸显这富商掌珠的豪奢,还是选个看着就价值不菲的赤金嵌宝步摇。
颈子上戴了同款项圈。
再配上那身大红蜀锦的绣花衫子、同色罗裙。行走间,露出的鞋尖儿上都嵌着宝。
审美已经被好四哥带偏,偏向清新素雅挂的胤祥:???
极度震惊,再没想到四哥会给侄女捯饬成这样。可再细细一瞧,得嘞!大侄女五官大气明丽,自有股子说不出的贵气、傲然与自信。
以至于她虽然年龄小小,打扮得过于富丽堂皇。
却没有半点小孩偷穿了大人衣裳般的尴尬,反而瞧着贵气逼人,颇有几分人间富贵花……苞的感觉!
眼见阿玛跟三叔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本来就有那么点子不自在的宁楚格脸上一红:“这……是不是很尴尬?像金玉楼里面摆首饰的架子!要不,我还是换回来吧?不然找个丫鬟的衣裳,做二位爷的贴身小丫头?”
“别别别!”胤祥赶紧阻止:“不用换,不用换。大侄女这身儿够富够贵够娇俏,也特别贴合身份。”
“真的真的,好孩子,怎么还不信你三叔了呢?刚刚,刚刚爷那也不是嫌弃到送不了,是震惊!”
“怪道人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不同的衣装打扮,效果可真大不同。就你换了身衣裳的功夫,爷却仿佛换了一个侄女儿!能不震惊么?不信,你问你阿玛!”
宁楚格转身,还真用问询的目光看向胤禛。
然后常年冷冰冰,连当今都鲜少能在他口中听到什么溢美之词的四大爷彩虹屁技能全开。
引经据典地好生夸了下自家爱女,从脑瓜顶到脚后跟,连个头发丝都不错过的那种。
胤祥:……
这回是真的被震惊到了,甚至都不由揉了揉眼睛。凑上前去看了看,瞧瞧眼前这个是不是被人易容假扮,冒充的四哥。
结果因为距离太近,引发对方不适。肩膀上遭了狠狠一巴掌,差点被拍了个趔趄。
逗得宁楚格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胤禛也轻勾了勾嘴角:“好啦,时辰不早了,老三快别耍宝,赶紧换小船。再等会儿,龙船都快到扬州码头了!”
胤祥笑着摇头,揉了揉自己火辣辣的肩膀:“四哥在偷偷练功?怎么当差几年,手上功夫比整日操练的时候还厉害多了?”
不说户部本忙,每天做不完的事儿。
四爷还是个特别爱岗敬业的,尤其擅长给自己找活儿???
胤禛:……
能说爱女尤其担心他的身体,常弄些个药浴、足浴的给他泡,药膳食疗也是不间断么?久而久之的,他虽然看着还颇有些清癯瘦弱的感觉。实际上身子骨正经强健了不少,犹如七八岁正青春的时候。
不能具道事实的胤禛只笑:“哪是爷厉害?分明是你小子退步了!”
“咱们满人从马上得天下,骑射可是根本。三可别因为大婚建府,不用往无逸斋,没有谙达检查功课了,就疏忽懈怠。”
啊这……
其实并没有懈怠的三拱手,乖巧应诺:“四哥良言,弟弟记下了。明儿起就多多练习,再忙再累爷坚持不辍,积极向四哥学习,不忘根本。”
胤禛满意点头。
才不说他的积极苦练,恨不得抓紧一切零碎时间动起来,其实跟祖宗无关。
只见爱女万般注重他身体,唯恐自己陪不了她几年似的。好气、好笑又感动窝心的同时。为了让这操心不见老的破丫头能省点心,无逸斋念书时就不精于骑射,不喜欢武课的他才破天荒地勤奋起来。
有空就打上两趟拳。
久而久之,身体自然越发强健。
至于为什么干吃不胖?那应该就是纯纯的体质问题了。一个让宁楚格很羡慕嫉妒恨,特别盼着能遗传下的体质。
说笑间,三人赶紧下了龙船,换了个画舫。绕开龙船,从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进了扬州城。
远远瞧着,繁花似锦、绿柳如织的扬州城就美得仿佛仙境。
进了城一瞧,好家伙!
那街道干净整洁的,竟然比京城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路两旁的店铺也都个顶个的亮眼。门、窗棂等都被重新漆过,窗纸也都新换过。牌匾都冲洗好,新点了金漆、刷了桐油,崭崭新的幌子在微风中飘扬。
这么好的铺子一家两家都已经颇为入眼,整条街、整个城中都如此。再配上那似锦繁华,馨香阵阵。那效果就两个字:震撼!!!
更何况,非但店铺,连街上的百姓也都衣着得体,谈笑自若呢?
从街头走到快街尾,宁楚格竟然……
一个乞丐偷儿都没见???
看得她咋舌:“这,这扬州府的府台大人也过于出息了吧?还真把扬州城打造得跟人间仙境似的,跟京城比起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样子。看得我都馋,想在这里置办个院子,长长久久地住下来了。”
春赏百花,秋赏月。美景撩人不说,还能尽情鼓捣四季美食。
“确实。”胤祥笑:“这般美景,可堪入画。就……”
不知道这份盛世太平,到底是当地官员治理有方,还是为了迎合皇阿玛,避免山东覆辙。特特劳心劳力,专门唱给他听的繁华大戏了!
到底才刚刚进城,三人也不好冒然做出判断。
只捡了最近的一个绸缎庄,开始了今日份的买买买。也许是为迎接圣驾,上面下了严命令。也许是他们这衣着打扮就很有钱,简直大主顾本顾。所以一路而来,受到了热烈欢迎。
三阿哥盼望中的被刁难、被觊觎什么的,统统没有。
就偶有不长眼的,语气嚣张,试图找事儿。可细瞅瞅宁楚格后,也都迅速偃旗息鼓。看得宁楚格纳罕不已:“怎么他们不怕阿玛,不怕看起来就凶凶的三叔。倒像是畏惧我这个小黄毛丫头似的?”
就没道理!
胤禛扶额:“倒是爷的错,还没打草,就先惊了蛇。”
哈???
宁楚格愣,一脸的愿闻其详。
原来啊,因在山东建议康熙先给灾民们派饭、换衣裳。还爷孙联手,亲自给灾民熬粥等。与福襄格格宅心仁厚,爱民如子的名声一起树立起来的,还有小姑娘擅长厨艺、爱钻研此道的小爱好。
为防山东事重演,沿途各地官员都配合着!
真互通有无。
早在他们上岸的前数天,康熙、太子、胤禛、胤祥、宁楚格甚至弘晖、弘昀、弘昱的画像就已经到了扬州。
就怕万一中间儿有一个、甚至数个喜欢鱼龙白服的,来个微服私访。在所有人想象不到的地方,抖落出来些为官者再不愿暴露出来的消息。
扬州府的府台也乖觉,早早印下了许多分出来。让衙役拿着一一让各商铺的伙计、东家等,熟读看会。若遇上了,万万拿出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来。否则若是坏了事儿?
呵呵,全家滚出去扬州府时,都不带全须全尾的!
为了保证效果,连给宁楚格这个重点中的重点画像,都是采用的工笔画法。叫个写实,叫个准确。再加上她那个代表着满洲贵女的三个耳朵眼,同在画像中的胤禛跟三……
不暴露,才是奇哉怪也。
当然这会胤禛也没想到,底下官兵能钻营至此。他只以为是爱女的耳朵眼暴露了问题,也这般说与她听。
宁楚格错愕,就,有点不安:“再没想到,会是这等小细节坏了大事儿!女儿,女儿是不是给阿玛跟三叔拖后腿了?”
“无妨!”胤禛笑着安抚:“他们能把表面功夫做到这般,本身就说明了问题。我儿不但没拖后腿,还有功,帮着验证了阿玛的推断。只是如此一来咱们访肯定是访不下去了。”
“倒不如先用个膳,再把一应需要的都给买了?”
啊这……
用膳可以有,但逛街采购可不可以不要了?
母妃去了无依仗,倒留下两个妹子要他时时照拂。本身光头阿哥,还有许多妻妾要养、人情要走的胤祥:……
真的就很穷,不装。
刚刚那一波,被大侄女带跑偏。给妹妹们、福晋、女儿以及侧福晋、格格、妾侍们准备礼物,造成荷包瘦身过半。再买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伸出索贿之手啊!
“瞧你那点出息!”胤禛狠狠瞪了他一眼:“难得出来一趟,难道你为人兄、为人夫、为人父的,还不得带些个手信回去?”
三摊手:“没有,没有,弟弟这不是买了?只,咱这情况四哥您又不是不知道,真只能聊表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