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都有点后怕。
“你哥给我打电话说,你嫂子都没脸见你了,所以这几天也不敢打电话跟你说这事儿,他琢磨着得给你个回音,所以才找到我,让我来给你带个话,他年后收拾着来北京,具体时间定了再告诉你。”
“……”
亲哥。
“这不靠谱的岳勇。”
算了,不用出门打电话了。
岳宁撇了撇嘴。
余温耸了耸肩,笑笑没有说话。
岳宁一回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又钻进屋,躲在一边听墙角的小丫头。
“甜甜,还出去吗,不出去就把外套和帽子脱了,不然闷一头汗,该生病了。”
甜甜摇摇头,伸手拽下帽子,但因为穿得多,外套怎么都脱不下来,那笨拙的小模样逗笑了两个大人。
岳宁一个劲笑话,倒是余温走过去帮了小丫头一把。甜甜哼了岳宁一声,扭过头去不理她。
“余老师,大姨姨给我买了新书,有不认识的字,你教我读好不好?”
余温还没回答,岳宁插了一嘴:“我昨天不是已经都教过你了吗,怎么,还有哪个没认全,我们来做个听写检查一下吧……”
“你给我念了一遍,就赶我去自习,一点耐心都没有,只惦记你的小说。哼,老师我们走!”
余温被拉着往外走,回头无奈地摇摇头。
小丫头还在吐槽,看得出来,她的词汇量积累的不错,一大串话没有重样儿的。
岳宁后面跟着进了小丫头自己的小书房,这是应她要求,岳宁专门在小卧室旁给她辟出来的地方。
当然,岳宁也有自己的心机。
等到小丫头正经入学之后,就该自己睡了,里面的小卧室也是这么布置的,小丫头有时候写字累了,会自己进去睡个午觉什么的,只是晚上还不敢一个人睡,但习惯总在循序渐进中养成,所以岳宁期待着哪天晚上,小丫头自己写完作业,能通过惯性自己走进去睡觉(不是)。
“哎,你这孩子!一天天就知道说我坏话!”岳宁嘴上抱怨着,脸上却都是笑意。
“略略略!”小丫头回头做了个鬼脸。
余温看着小桌上的书却愣了一下:“这就开始看名著了?会不会有点太早了?”
而且还是《西游记》这种对于小孩子来说的大部头。
“缩写插图版,没几个字。”岳宁不以为意地回答。
余温随手翻开,缩写是不假,语言也是改写过的适合儿童阅读,但——
通本下来也就十几幅图,“没几个字”?
岳宁也在吐槽:“你就惯着她吧,不让她养成独立认字的习惯,累死你,一点也不懂什么叫效率至上。”
“……”余温无语,但也不想与她再理论,她歪理邪说颇多,自己说不过她,“小孩子嘛,比起看字,会更喜欢听故事,她喜欢听,你就多给她讲几遍嘛。”
“随你吧。”摊手。
这一讲,讲到了中午。
岳宁做好了饭,进屋三请都请不动屋里的两尊神。
小丫头难得这么爱学习,亲妈来教学的时候,小丫头向来都给她一种被迫做任务的感觉,不知道在幼儿园是什么样。不过,幼儿园教的东西,以岳宁填鸭式灌给小丫头的知识量来说,已经远远被甩在后头了,所以岳宁已经开始给她联系学校,只是她的年纪太小,周边几个小学都希望能最少满5-6周岁再入学。
“你们再不出来洗手,我就自己吃了,午饭你们自己解决吧。”
最后通牒一下,屋里齐刷刷地动作起来。
饭间,两个人还在讨论里面的人物,小丫头喜欢画,嫌弃里面的图不好看,要自己给每个角色配新的形象图。
岳宁觉得她勇气可嘉,且很有自信,点赞。
小丫头被夸奖得脸红了,趁着兴头,又说起另一件事。
“妈妈,妈妈。”
然而,一听这个称呼,岳宁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心中警铃大作,这孩子每次喊妈似乎都没好事。
面上故作镇定:“怎么了?”
“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说。”
“我刚刚问过余老师了,他愿意给我当爸爸,但是说这件事还要问过妈妈,妈妈同意了才能作数,妈妈你能不能同意一下?”
“!!!”
抬头对上一大一小两个或探索或期待的目光,她一口饭呛住。
说不出话.jpg。
第53章 哈! [VIP]
要说吓人, 没有比现在这个情况更吓人的了。
岳宁镇定一下,对余温摆摆手:“跟我出来,我们谈谈。”
周围氛围突然严肃, 小丫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睛转了两圈,对上母亲略带责备的目光,嘿嘿笑着低头吃饭, 假装无事发生。
外面天寒地冻, 岳宁却并不觉得冷,后面余温跟出来, 手里拿着她的棉衣外套,递给她。
“怎么?”
岳宁一听他问得如此坦荡和若无其事, 好似刚刚只是说了句玩笑似的,只有自己在认真, 心口一窒, 她觉得自己很冷且静:“你为什么会同意这种事?”
“我为什么不同意?”
“别闹, 她虽然小,但会当真的啊!”岳宁的语气就差把“你怕不是个傻子”这句话说出来了。
余温沉吟片刻。
岳宁以为他在反思自己的失言, 刚想说两句安慰他的话,并且两个人商量一套说辞进去糊弄小丫头:“等会……”
就听他说:“我也是当真的。”
岳宁:“???!!!”
再次说不出话。
最后她还是踩着雪跑出了家门。
也顾不得另外两个人和那吃了一半的饭。
岳海王怂了。
她承认, 这80年代的男人,没有她那个时代的花里胡哨,却自有一番过日子的恬淡风味。余温也并不是她的理想型,他还有很多缺点, 甚至在某些方面是自己以前很讨厌的, 比如心软, 比如优柔寡断。
但他也有很多优点,关键的时候,从来不掉链子,相处多了,甚至会渐渐忽略他的缺点,只看到他身上闪闪发着的光。
岳宁一直将此归结为她对朋友的宽容。
世界上没有人是完美的,她也不是,那自然她也没有资格要求她的朋友是完美的。
但她以前不是没有拒绝过身边宛若余温一般对她百般帮助的朋友,有青梅竹马,有同窗好友,她对那种感情,向来敬而远之。
他们跟她表白,她会二话不说,直接断交,让彼此的关系冷下来,可能还能做微信里群发过年祝福,见面打个招呼的“认识的人”。
可是,这次,她刚刚没有拒绝,甚至有一瞬间,她竟然想点头。
还总有一种自己误会了对方意思的错觉——她是个女人,迟钝如她,平日里对他的心思也多少能有点感觉的,她总是躲着不敢往那方面想,但她能确定,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产生这种怕误会对方心意的忐忑与不安。
甚至还说了很多看似拖延实则试探的话。
“如果你喜欢小丫头,可以认个干女儿。”
“或者咱俩拜把子,这样你就是她舅舅了……”
“你到时候收她做关门弟子也行啊,我们小丫头可聪明了,哦不对,她要学画画的……”
语无伦次,还被人一一反驳。
“不是,我喜欢你。”
“不是,我是认真的。”
“我喜欢你,爱慕你,真的想跟你过一辈子,不是兄弟,是男女的那种。”
“……”
岳宁手足无措,最后只好留下一句笑比哭还难看的:“你要不还是回去再考虑考虑吧。”
然后就跑了。
确定了。
反而更不敢面对了。
她觉得,这一刻,她矛盾到精神错位。
现在走在街上,雪花飘在她脸上化成小水滴,风一吹更加凉飕飕的,脑袋渐渐清醒。
她一直拒绝男女之间确定的感情,因为她害怕改变,害怕一旦拥有过后再失去的世界崩塌,但她不想失去余温,为朋友也好,作为老师也好,哪怕是作为日常换灯泡修柜子做饭打酱油的,她都觉得,生活里要是少了这么一个人,就好像少了很多一般。
这是不是说明,在她心里,某种程度上,已经把这个人放在了某种她自己也不确定的重要地位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已经不记得了,或许就是从那堆泛着油墨臭味的试卷开始的吧……
拐过三条胡同,才想起,那是她家,她跑什么的问题。
算了,都出来了,再回去多尴尬。
干脆路边找了家有电话的报刊小店进去歇歇脚。雪天人很少,老板正窝在一边烤火,旁边还煮着一小锅热乎乎香喷喷的粥饭。
“老板,打个电话。”
老板许是饿了,满心都在那锅粥饭上,随口应了声,有拿出瓶小咸菜来,做起了佐菜。
十分钟后,电话再拨过来,岳勇呼哧带喘:“怎么?余老师告诉你了?”
“嗯。”
岳勇很不好意思:“你嫂子她也是好心,谁知道……”
“不是这个。”岳宁打断他的话,“哥,我想回家过年。”
“欸?”岳勇本来以为妹妹要给自己上教育课,谁知道电话那头来了这么一句,他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宁儿,你是不是想家了?”
岳宁鼻子一酸,没有说话。
岳勇继续说:“我们也想让你回家来,但你寒假也不长,临近过年那会咱这边雪特别大,一不小心就要封山的,你说要光你自己还好,你还带个孩子,折腾啥,赶过年开春了,我和你嫂子就过去了,你要是想爹妈,等暑假,我们再一块儿回来呗……”
他那边絮絮叨叨半天,岳宁没忍住,还是哭出来。听到抽泣声,岳勇急了:“欸,你别哭啊,这孩子真是的,多大人了……”
“我没哭,就是太冷了,有点感冒,一直流鼻涕。”岳宁赶紧憋住哭,说。
又说了两句,挂了电话。
眼泪卸了岳宁心中大半的情绪,她这次是真的冷静下来,回头看到老板在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不好意思笑笑:“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多少钱?”说着就要掏钱包。
“嗐,什么钱不钱的,你要是不好意思,就买本书吧,给我凑个销量。”
“哈?”岳宁更不好意思了,她以为这是收费电话,一时间手足无措。
老板拿了只干净碗,盛了勺米汤递给她:“怎么,姑娘,想家了?”
岳宁愣了一下,接过:“嗯。”她没有喝,但米汤的温度通过瓷碗传递进手心,连同心口都一下子温暖起来。
她回身环视了下这间不大的报刊书店,店面不大,收拾得倒很干净,她便也不客气,就近选了三本,递给老板:“谢谢您了,我就不客气了。”
“买这么多?看你应该是个文化人,大学生?”
“嗯。”
“我闺女啊,也在备考呢,明年考试,每次看到你们这样的大学生,就能想到我闺女。姑娘啊,想家就回去看看,别哭嘛。”
老板最后一句话说得俏皮,岳宁被逗乐了。
“生活嘛,遇到什么事,跟着心走,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想家了就回去看看,哭会变丑的,哭完该饿还是饿,该想家还是想家……”
跟着心走?
老板几句安慰话,让已经冷静下来的岳宁豁然开朗。她一口喝干了碗里的米汤,快速拿出钱来扔在桌上,拿着书就往外走:“老板,真是谢谢你了!”
看着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又一会儿激动,老板不由感叹:“还是年轻好啊……”然后拿起钱来一看,追出去:“姑娘,别走啊,还没找钱呢……”
岳宁已经大步流星到胡同口,回头挥挥手:“不用找了!”
老板还想说什么,岳宁已经拐了弯,不见了踪影。
***
小南洼。
放了电话,回去的路上,岳勇越想越不对劲。
回到家。
“爸妈,想跟你们商量个事儿……”
***
岳宁回到家,只有小丫头一个人趴在桌上画着作业。她里外没寻见人。
小丫头噘着嘴:“余老师说还有事先走了。”然后,从旁边书底下抽出个信封,递给她,“喏,给你的。”
外面房东大姐一推门走进来,看到岳宁一脸诧异:“咦?你不是有事出去了?”
岳宁反应一下,猜到大概其是余温要走,担心自己不回来,所以拜托了房东大姐来照顾甜甜,便说:“事情很顺利,办完我就回来了。”
房东大姐心中挂着事,不疑有它:“那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了,还有事呢。”
大姐走后,岳宁在火炉边坐好,才拆开信。
信写得并不正式,字迹也有些潦草,能看出来写字的人心情似乎也有些起伏不定。
“其实,很久以前就想与你表明心迹,但我总觉得,你不怕天不怕地,什么事都难不到你,但却对感情极度不信任,或许这与你的经历有关。”
“所以,我一直没有跟你说,但希望能尽己所能帮你,与你一起走过去。”
“这是我的初衷。”
“可是,命运就是这么神奇,我一直以施救者自居,却在不知不觉中,被你影响,被你感染,我仿佛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你告诉我,沉浸过去没有用,委曲求全没有用,责备自己没有用,无所适从没有用。人生有诸多活法,要用勇气面对,遇到坏人要反击,君子要爱人,但也不是爱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