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饭馆(种田文)——长安墨色
时间:2021-08-10 09:00:58

  岳父炸的油果子是周老三的钟爱,外壳酥脆,里面是葱花糯米加猪肉的咸口馅,吃起来嘎嘣脆,馅料饱含香味和汁水,他一口气能吃四五个,如果喜欢吃辣,还可以在油果子外面撒上些五香辣椒粉,风味更足。
  “三哥,你少吃些,待会午饭吃不下了。”吉祥劝道。
  周老三这才刹住车,摸了摸嘴,盘子里还剩下四五个,这东西好吃不过稍微有些腻,他喝了一大杯清茶才将腻感压下去,“吉祥,剩下的你慢慢吃,油果子起腻,我去隔壁糕饼铺给你买几块山楂糕来。”
  说完他起身出去了,将山楂糕买回来搁在桌上之后,吉祥饭馆的伙计用板车拖着年货到了,酒、肉、糖、炒货等等都有,连祭祖开春时要用的炮仗香烛都备好了。
  唐翠尖叫了一声,“你俩这是搬家啊?怎么拿这么多东西来,还要车拉,不行不行,太多了。”
  听见动静的吉万成也走到门口,眉头一蹙不然周老三提着东西进门,逢年过节女儿女婿往家里送东西是天经地义,可这些也太多了,他们可记着当初和王金秀的约定呢,无论如何不会拖累了女儿女婿,也不会占周家的便宜。
  早知道爹会这样,吉祥站起来道,“爹,娘,这是我孝敬你们的,饭馆生意好有你女儿我的一份功劳,我自己送东西给自家爹娘,谁有资格说道,三哥,你说是吧?”
  周老三忙不迭的点头,“那是,饭馆挣的钱一多半是吉祥的,剩下的小半是我的,但是我那一小半也归吉祥,嘿嘿,爹娘,你们就别客气了。”
  好劝歹劝,吉万成收了,被小俩口的道理说服了,是啊,要是没有女儿的好手艺,这买卖摊子根本撑不起来。王金秀也明白这道理,无论吉祥给爹娘补贴多少,她也没话说,这媳妇根本不会拖累周家,周家的好运道就是迎了吉祥过门后开始的。
  把货都歇了下来收进屋,周老三身子也热乎了,看着饭馆的客人多,干脆撸起袖子帮着一起招呼,让岳母唐翠和吉祥坐着说话。
  邻里见了夸个不停,“吉老板家的女婿真好,长得体面,又孝顺,过年给岳父母送了这么多年货不说,还帮着忙上忙下的,吉老板好福气啊。”
  吉万成原本板着个脸,这下绷不住终于露了笑颜,“还行,挺好的。”
  “娘,吉祥,你们听,爹夸我哩。”这下周老三可乐开了花,喜滋滋的炫耀。
  吉万成赶紧又恢复严肃状,瞪了女婿一眼,“稳重点,少贫嘴。”
  “嘿嘿,爹我知道了。”
  ……
  天还没亮,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由远及近,吹唢呐的,敲锣鼓的,点炮仗抬轿子的,个个穿着红衣裳,喜气洋洋地从宋宅出发,要去迎新娘。
  虽然准备时间仓促,迎亲的队伍是最重要的排面,该有的都有,只多不少,二十几人组成的迎亲队格外隆重,抬着轿子和聘礼往新娘家去。
  宋文琛穿着喜服带着喜帽和大红花,坐着一匹油光水滑的枣红马,慢悠悠的经过文昌桥时,天已经大亮,吉祥和周老三看着迎亲队伍从眼前过,宋文琛阴沉着脸色,进一步坐实了这对新婚夫妻是冤家的事实。
  婚宴下午开始,先拜堂然后吃酒席,一只喝到天黑透了,要归家的宾客先行离去,留宿的家远的甚至会喝到深夜。周老三自觉和宋文琛只有生意上的交情,没有多的私交,宋文琛的喜酒他和吉祥准备早些走,他有预感,这场喜酒怕是没多少喜,光是看早上宋文琛的脸色就不妙。
  吃了晌午饭,周老三拥着吉祥歇了一会,补充了精神,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就换上衣裳准备赴宴,为了多个人照应,还叫桂婶跟着一块去。
  “周掌柜,吉娘子,来,坐这桌。”
  来喝喜酒的有很多是熟人,吉祥和周老三刚进来就有不少人热情的招呼。周老三和吉祥坐在了一堆熟人中间,刚坐下就发现同桌的还有一位老熟人,便是金夫人。
  金老板入了大牢,金夫人一直想捞他出来,总不能让自家男人在牢里过年,何况她不懂生意上的事情,金老板和管事的一齐进去后,生意简直乱了套,还有好几拨要债的人打上门来,金夫人焦头烂额,县城一直扣着人不放,思来想去只有找宋文琛帮忙。
  宋文琛能从金老板手里抢走千人宴的举办权,和新县丞自然有几分交情,可宋文琛和金老板没交情,还是仇人,他怎么可能帮忙捞人,不落井下石已经算金老板走运,所以对金夫人一直避而不见。
  金夫人跑来参加喜宴,就是想找个机会和宋文琛面谈,谁知道碰见了吉祥和周老三,不偏不倚还是同一桌,边上的人眼神不停的在他们之间扫来扫去,金夫人脸涨得通红,吉祥和周老三说说笑笑格外坦然,最后金夫人熬不住了,酒也不吃,起身灰溜溜的走了。
  宾客们吃着瓜子花生,扯着闲天,等啊等盼啊盼的,终于等到新郎官把新娘子迎了回来,这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两家隔的不是很远,宋文琛这趟亲也接的太久了。
  也是后来才听说,宋文琛去迎亲的时候被娘家的小舅子们围着捉弄了很久,发出去很多红包,还猜字谜、对对子,眼看时辰不早了,娘家人就是不肯放人,把宋文琛折腾的够呛,好不容易赶在吉时前将人迎到宋家门前,谁知新人下轿时又出幺蛾子。
  喜轿停在门前,喜婆掀了轿帘,宋文琛将红绸递给新娘子,要牵她下轿过火盆,这时候乐手在一旁玩命的吹打着,鞭炮点了一挂又一挂,热闹的响声震耳欲聋,宋文琛天不亮就起来,忙和了一整天没怎么歇息过,又累又渴,就想着赶紧把礼过完,结束这折磨人的婚礼。
  “新人下轿喽——”喜婆又吆喝了一声。可是喜轿中的新娘子不为所动,宋文琛递过去的那根红绸孤零零的飘啊荡,没有人来接。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想嫁?宋文琛盯着喜婆瞧了眼。
  喜婆笑盈盈的,“新娘子怕鞋底沾灰,新郎官抱着新人跨火盆进门吧。”
  宋文琛愣住了,随后反应过来,这是新娘子和喜婆早就串通好的,什么怕鞋沾灰,这是给自己下马威呢,迎亲的时候为难还不够,临下轿了还来,有完没完!
  吹唢呐的敲鼓的不知道前面发生了啥,只好继续吹打,越吹越响亮,噼里啪啦半个镇子都能听见,宋宅的管家见新人迟迟没进来,出来催促。喜婆仍旧笑盈盈的,轻推了宋文琛的手臂,“吉时快到了,新郎官快抱着新娘子进去啊。”
  满院的宾客都等着,家里的长辈也等着,宋文琛咬了咬牙将穿着大红喜服盖着红帔的新娘子抱起。
  周老三和吉祥瞧的津津有味,周老三吐出瓜子壳,附耳对吉祥小声道,“这新娘子好生厉害。”
  吉祥有同感,还没过门就能治住宋文琛,以后还有得戏唱,宋文琛若真的想娶二房,恐怕没那么容易哩。
  ……
  腊月二十二这天,饭馆和小作坊就不营业了。伙计们管事们排着队,一个一个领了年货和红包,个个脸上乐开了花,有钱有肉,能过上好年了,这全靠主家生意好,为人厚道大方,于是个个笑着说一箩筐的吉利话。
  周老三笑笑,挥手让大家安静,“过年了好好吃好好喝,美美的歇半个月,咱们初九开业,你们初八就得到店里来做事儿,我不亏待大家,开年有吉利钱,正月虽只做二十多天事儿,但是我和吉祥给大家算一整个月的工钱,开年会开新店,做些新买卖,到时候还要仰仗大家。”
  话才说完,文远乐呵呵的接话,“掌柜的哪儿的话,是我们仰仗掌柜的哩。”
  文远不太会说粉饰太平的话,刚才说的全是掏心窝子的言语,周老三一乐呵,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很高兴,看向众人道,“对,我刚才没全说对,咱们啊是互相仰仗,店里生意好、红火,咱们日子就能过得旺,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不顾及你们,常言道人不如旧,我就喜欢和老朋友相处,雇佣老伙计,你们做事情踏实,我们的买卖也做的踏实,咱就一直干下去。”
  周老三说完看向吉祥,小声问,“你也说几句?”
  吉祥脸一红,“我没啥可说的,就这样吧。”不过她想了想还是站了出来,拉着周老三给大家拜了个早年。
  交情是处出来的,半年下来饭馆上下感情都很好,有吉祥带头,大家互相拜年道别,收拾好行李回乡去了。当然,那些搅屎棍、德行不好的也早叫周老三给轰出去了。
  伙计们陆续走了,院里很快空旷了,只剩下乔玉香周铁牛等人,葛秋收拾好东西,跟着一同乡一块回老家过年,唐小贵还没往未来的岳父母家送年货,粗粗的收拾好东西就高高兴兴,寻了根扁担,一头坠着行李,另一头坠着年货,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估计明儿就去岳父母家。
  乔玉香帮着吉祥往窗户上,门上贴红条儿,看着唐小贵屁颠屁颠的背影笑道,“他哪里是惦记长辈,分明是想媳妇儿了!”
  唐小贵本来存够了彩礼钱,两家长辈一商量,又想把家里的房子翻修一遍,婚期就又往后推了半年,竟排在了乔玉香和周铁牛后头,秋天的时候唐小贵和未婚妻见了一面,果然是个美哒哒的姑娘,唐小贵从此就把魂全寄托在了未婚妻身上,乔玉香说的没错,他哪里是去送年货,就想着去见媳妇儿,说上几句话。
  吉祥笑了笑,说起这个,乔玉香和周铁牛也好事将近,吉祥包了几个银锭子,是她私下补贴给乔玉香的,给她做压箱钱,无论是看在姐妹情谊,还是掌柜的和管事的交情,这笔银子都该给,也给的值。
  “你们俩二月初五就办事了,还有啥缺的没有?”
  周铁牛这边王金秀会帮着操心,到时候饭馆里拨几个伙计加上村里婶子伯娘们帮忙,酒席和新房都能收拾出来,娘家人要准备被子、枕头、手帕、面盆等等物件,乔玉香自己备好了,现在只差喜服。
  “我已经扯好了料子,也给铁牛个量了尺寸,这个年我啥也不干,就在屋里呆着做喜服,半个月一定能做好了。”乔玉香笑盈盈的说着,脸微微发红,有些待嫁新娘子的娇羞劲儿。
  吉祥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接着她往窗户上糊了一条红纸,压低声音说,“我觉着这个年啊,你和吉瑞都得小心着点儿,恐怕你叔叔婶婶还会问你要钱,你想啊,开年你就要嫁人了,嫁人之后他们没理由问你要钱用,这个年是最后的机会。”
  乔玉香嗯了声,挑了眉,“放心,说什么我也不会给一个子儿,吉瑞的钱都存在我这里,我一定给捂得死死的。”
  “他们来硬的我倒不怕,别人越硬你越犟,我是知道的。”吉祥叹了口气,“就怕这次他们来软的,冲着你哭穷卖惨,你咋应对?”
  这个乔玉香倒是没想过,她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要是叔叔婶婶真这样,她八成是抵挡不住的,因为她和叔叔婶子的关系不好,但是和小侄子小侄女很好,那几个孩子是她从小带到大了,若这对恶心夫妇用小孩子做筏子就掐住她的命门了。
  吉祥朝乔玉香伸出手,“看你犹豫就知道要坏事,回家前先把钱都给我,我帮你收着,等你俩成亲了我再还你。”
  “行。”乔玉香毫不犹豫,脆生生应了,回屋将存下的一包银子都给了吉祥,吉祥打开瞧,里面有四个小布袋,一袋是她给的压箱钱,另外三袋分别吃她自己、周铁牛以及吉瑞的工钱。周老三和吉祥教管事的伙计们学过简单的字和计数,乔玉香学的很好,为了防止账目乱,她还用一张纸简单的记了账,上面清楚的很。
  “行啊,你成了大管家了。”吉祥笑道。
  乔玉香又是羞又自豪,“什么大管家,能者多累,他们一个笑一个傻,只好由我来管账哩。”
  处理好店里的琐事,已经快到中午了,就剩下了六个人,早早的吃了一顿晌午饭,吉瑞来找姐姐一块儿回乡过年,周铁牛在姐弟俩面前转悠,大概有什么心里话要说,可话到嘴边就像被浆糊给糊住了似的,咋都说不出口。
  周老三在一旁看的干着急,小声的和吉祥咬耳朵,“铁牛这脸皮一下厚一下薄,连句好听话都不知说,幸亏是乔玉香先看上了他,不然这呆子怕要打一辈子光棍儿。”
  一听这个,吉祥不同意,“明明是他先看上玉香的。”
  “没有吧,我瞅老早以前乔玉香看铁牛的眼神就不一般,就像……风里飘着的沙子,缠缠绵绵,黏黏糊糊。”周老三刚说完这个比喻,就被吉祥推了下。
  “哪有你说的那么腻歪……”
  这边争论着究竟是谁先看上谁,那边乔玉香已经磨蹭不住要启程了,最后还是她鼓起勇气问周铁牛,“我要回家了,你就没啥要和我说的?”
  周铁牛挠了挠头,涨红着黑脸,“我会去看你的。”
  乔玉香想笑又憋着笑,“那你来了,找个小孩去我家喊我,别直接往家里来,省得应付长辈。”何况,家里那俩长辈不值得应付。
  “行,我知道!”周铁牛生怕乔玉香不许他去看她,一见乔玉香满口答应,高兴的嘿嘿直笑。
  傻子,乔玉香拎起东西和弟弟回家去,边走边想,半个月不见面,你想我,我也想见见你嘛。
  ……
  李思和桂婶是过了身契的,吉祥和周老三多给了一个月的月钱,留了他俩在镇上过年,顺便看屋子,两人吃的喝的烧的炭都有,还有钱拿,自然万般感激。
  一开始吉祥还有些过意不去,留他俩在镇上过年似乎有些孤零零的,周老三说不会,“跟咱们回乡下才遭罪哩,乡下人多口杂,他们应付起来心累,还不如单独过年清净,何况两个人做伴,说说话喝点酒吃些肉,多潇洒,刚才桂婶和李思可乐开了花。”
  从舅爷爷家回来后吉祥看周老三买了两大青骡子拖货用,还打了一辆车,往后走动回乡都方便许多,这次回乡过年就是套的骡车,周铁牛在前面赶车,吉祥和周老三坐在车厢里,脚边放的全是年货。
  好天气路就是好走,薄薄的日光虽然不够炙热,晒久了还是暖意融融,周铁牛赶着车还来劲儿了,哼哼气荒腔走板的不知名小调来,周老三也跟着来劲儿,坐在车厢里和周铁牛一块唱。
  两个男人凑一块嗓门自然大,飘荡在路上,林间。
  不一会骡车驶进了村,今日是好天气,很多人抱了家里的被褥枕头大棉鞋出来晒,晒一两个时辰就翻面,用木板子拍拍打打,把上面的灰尘打下来,夜里睡觉的时候又软又暖和,就和盖新被子一样。
  周苦生家的红英嫂就正在拍被子,啪啪啪拍的响极了,这是一床蓝底带红花的大棉被,足有十斤重,寒夜里盖这个别提多舒服了,被芯和被面都是儿子给买的,红英嫂已经炫耀好一阵子了,一有好日头就把被子抱出来晒,有人夸这被子好她就喋喋不休的说儿子如何能干,如何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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