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夫人气得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心里很后悔刚才没立刻答应周老三开的价码,比起蹲大狱,五百两又算个甚!
只有吉祥了解周老三,他压根就没打算放了金老板,这回的牢狱之灾,金老板才免不了哩。
一群人浩浩荡荡押着偷粮贼去衙门了,乔玉香刚才一直在边上瞧热闹,见人群走远了才回到饭馆里,哼哼一句,“真是活该,”
吉祥点头赞同,“确实活该,该叫他长长记性。”
不过,此举算是彻底的和金枝酒楼撕破脸皮,可这层遮羞布迟早要掀开,也不在乎迟或者早了。而且这回是金老板理亏,经过早上这么一闹,很快全镇的人都知道金老板带着手下半夜三更,爬到吉祥饭馆的院里偷东西。舆论都在吉祥饭馆这头。
……
金老板明里暗里给吉祥饭馆使了不少绊子,这回算是出了口恶气。从衙门回来后周老三痛快得很,乐呵呵的坐下来,高声说中午也要加菜,金老板蹲大狱该好好庆祝。
“喝点热茶。”吉祥笑着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手里捧着碗热气腾腾的茶。今天的天气虽然好,但是隆冬的日头不顶用,在外头走一趟回来后还是一手的凉。
周老三接过茶一边捂手,一边慢慢的溜着边喝。吉祥在他对面坐下,两人正研究中午加什么菜,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老三!”
他们扭头一看,竟然是周家老二还有周春君,以及周村几个年轻后生,他们推着板车,脸被山风给吹红了,头发也给吹乱,正探头往饭馆里瞧。原来看着雪堵住路,周家老二特别着急,怕一仓库的米面粮食错过最好的价钱,等风雪小了些,就立刻找了周春君付二倍工钱请了人,硬生生用锄头铲子把路给通了。
路是通的,可最险恶的小山坡上的积雪却没除干净,坡上全是冰,滑得厉害,人空手走在上面都容易打滑,何况是拖着板车驮着整车的粮食呢。
“二哥,春君哥……你们快进来暖暖。”周老三站起来,把人往铺子里引。他们路上走得吃力,又出汗又冒热气不觉得冷,一停下这寒意就顺着骨头往缝里钻。
吉祥喊葛秋去后厨打盆羊汤来,路难走,他们肯定是清早出发,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的饭馆门口,早饭这点儿白粥煎饼红薯,肯定早就消化干净了,喝什么热茶都不如一碗真材实料的羊肉汤来的扎实。
周老三把人领进来,看看外面的车、粮,又看他哥,“二哥,别怪我多嘴,你真是掉钱眼里了,咱家到镇上这坡上的冰还厚着呢吧,人都不敢走,你怎么敢领着人出来。”
万一有人滑了一跤,从坡上滚下去,周老三想想都发麻。
周家老二寻了个火盆烘手,一边搓手一边答。
“我啊这不没办法嘛,也就干这一回憨事儿,下次不敢了,过山坡的时候不觉得,到镇子上我反而后怕哩。看着库房里的粮食我着急,虽然不知道镇上粮价咋样,但我做了这么久的粮面生意,规律摸也摸得着了。”
“这回挣了笔险财,下次再也不干了。”
周老三喜欢钱,但有底线,就是绝对不能拿生命安全做赌注,本来想着好好和二哥说道说道,没想到二哥已经想的很清楚,只不过想清楚是一回事,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周家老二的生意才刚起步,受不了风险,因此他拼了命也要把粮食运出去卖掉。
正说着,葛秋端着一大盆羊汤出来了,袅袅的热气熏得葛秋睁不开眼睛,他眯着眼加快脚步往前走,将满满的一盆肉一盆汤放在桌上。
唐小贵捧着一摞碗跟在后面,乔玉香追上来捶了唐小贵一圈,“叫你端盆!净会选轻巧活儿!”
周家老二正饿得慌,也不客气了,站起来准备去喝羊肉汤,还不忘低声嘀咕两句,“这就是铁牛定的这妹子啊,性子很泼辣哩。”
“放心,这小子皮糙肉厚,消受得起。”周老三说完拎起勺子给大家分羊汤了。
吉祥和周老三也分了一碗坐着喝,周家老二和老三打听了一嘴,问了粮价后算了一笔账,行,这单能挣十多两银子,值了!
“老三,啥时候回家过年?”周家老二问了一嘴。
一般腊月初村里人就不干活儿了,一心一意的准备过年,在外头做长工的也都在腊月二十前回乡,但做买卖的不同,一般都要小年前头才回去,今年周老三和吉祥商量过了,小年前一日关店回家。
周家老二点头说行,喝了口羊汤美美的叹息一声,“家里的事有我,爹娘都惦记着你,盼着你们早些回去过年,不过挣钱要紧,回去也是闲着。”
兄弟俩说了会话,厨房又给下了面条,吃完早午饭周家老二就带着人早早的去找买家卖米去了。
不曾想,这卖米还卖出了事儿。
第118章 、118
原来周家老二拖着米刚到集市上, 就遇到了同样卖米的一伙人,两家为了抢位置吵了起来。这人是黄沙镇本地人,做的营生和周老二差不多, 都是在乡下倒腾米粮上来,再往集市上散卖或者卖给米粮店。
大雪飘飘, 粮价涨了不少, 卖给米粮店那是批发价, 挣的少, 在集市上散卖则多挣许多,估摸要多出三四两银, 周家老二不急着回村, 出来前和家里打了招呼,卖了粮他还想顺路买些年货回去,定要在镇上过夜,不用急着赶着回家, 自然选则更挣钱的散卖。
雪虽然停了,但是风还刮得紧,小刀子似的戳在人脸上,生疼。想要在集市上散卖, 除了要耐心花时间外, 还要忍耐恶劣的天气,那三四两银也不是好挣的。周家老二缩了缩脖子, 带着周春君还有本村那几个后生拖着车到了最热闹的菜市口。
那儿是个十字路口,沿街摆满了小摊子, 卖冰糖葫芦的、热腾腾汤圆的、炮仗对联的等等,热热闹闹挤满了各个角落,来回走了几圈, 周老二才瞅见一个空位,正招呼人将板车拖过去,突然冒出个高壮汉子暴喝一声,“走开走开!这儿有人!”
高壮汉子叫王三龙,倒腾米粮好几个年头了,按理应该比周家老二生意做得更大更好才是,但他为人霸道小气,总是仗着膘肥体壮两头瞒骗,信誉不好,赚上几笔就要歇小半个月,人也不勤快,因此周老二后来居上,比他的生意做得还好,王三龙早就瞧周老二不顺眼,一心想找个机会给他点颜色瞧瞧。
今日正好碰上,他就故意找茬,明明自己来得晚,却非说那位置是他的。
“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呢。”王三龙没甚好气,周家老二也懒得同他和气说话。来人一看就不是善茬,此时点头哈腰唯唯诺诺不仅没用,倒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话不投机,三两句就吵起来,你推我搡,幸好周家老二这次带的人多,王三龙不敢先动手,他是镇上出了名的混混头子小恶霸,和小混混刘铁生不一样,下起手来是真的黑,而且爱记仇,边上的商贩、路过的行人瞧见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只敢在边上随便劝两句,不敢真的上前。
要真打起来,吃亏的定是周家老二。有好心的就赶紧奔文昌桥去,给周老三报信儿。
“别打了别打了,要讲道理不要斗殴,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你们这样不对……”
周老三得了信儿,立刻照呼铁牛过来,带上饭馆里的几个汉子往集市上去,要给他二哥撑腰。吉祥叮嘱了一句,“把矛盾往小了化解,千万别闹大了,打伤了谁都不好。”
“放心,我有分寸的。”周老三匆匆应了。
等他们赶到菜市路口,那儿果然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密密麻麻。周铁牛仗着高大的身躯拨开前面的人,周老三和几个伙计跟在后头,顺利的到了最前面。走到里头一看,竟然多了个不怕麻烦一直劝架的青年男子。
这人相貌清秀,穿的干净整洁,满口的圣人言,周老三看看他的穿着又听他劝人的话语,一下绷不住,有点想发笑,这人必是读书人,而且还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从他劝人的话里就能听出来,是没啥江湖经验的书呆子,笑话,别说他文绉绉劝人的古语王三龙听不懂,就算听得懂也只当这书呆子在说梦话。
各退一步互相敬爱的道理,只在学堂里好使,生意场上你多退一步,那是要被人吃干抹净的。
王三龙咬了咬腮边肌肉,旁边老有个书生喋喋不休,念叨一些奇怪的话,他听不懂也不想听,仿佛身边有只讨人嫌的蚊子一直在嗡嗡喊叫个不停。王三龙一直顾着和周家老二争吵互呛,骂得愈发过分下流,就盼对家憋不住先动手,这样他就逮着借口揍人了,要揍就先揍抢他生意的周老二!王三龙用余光打量周家老二,个子不算矮但单薄,哼,待会给他几拳让他躺在床上过年,不出正月甭想下床。
而且王三龙经常下黑手打人,知道打什么地方又痛又好得慢,看起来却不严重,他已经在心里预演好几遍了,再一次听见身后的书生说什么‘爱啊敬啊’的时候,实在受不了那份聒噪,瞬间改变了主意,先拍死这只讨人嫌的臭蚊子。
“多管闲事!你他娘的找死!”王三龙说着提起碗口大的拳头向呆呆傻傻的书生挥去。这书生大概从小到大没被人揍过,看着拳头打过来竟然像呆鹅似的一动不动,显然是吓懵了。
众人畏惧王三龙不敢上前多劝,偏他不怕惹祸上身,这书生是迂腐了些,但心肠好,周老三眼疾手快从背后扯了他一下,书生往后踉跄退了一步,刚好躲过了王三龙的拳头。
“老三!”“三哥!”周家老二和周春君等人松了口气,老三来了他们今日肯定不会吃亏。
王三龙认得周老三,镇上的吉祥饭馆还有零食铺子都是他和妻子吉祥开的,生意兴隆,他们先吞了宋家饭馆前阵子金老板还被送进了大牢,全是这夫妻俩的手段,王三龙自己心黑手黑,便将别人想的同他一样龌龊。
镇上的人都叫周老三周掌柜,王三龙知道这俩人都姓周,但不知是亲兄弟,早知道他就不找茬了。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忍气吞声让他还怎么在黄沙镇上混,王三龙抱着手臂哼哼两声,上一刻还嫌弃书生说话聒噪,下一刻就分外感激这小子刚才的话给他递了台阶,准备说几句狠话然后各退一步。
“既然吉祥饭馆的周掌柜来了,看在周掌柜的面子上,我退一步,这摊位我摆早上,你,周老二摆下午,怎样?我们是同行,也犯不着喊打喊杀,交个朋友,以后做买卖互相照应着,你说是吧?”
王三龙自认为给足了面子,还想和周老三、周老二交朋友。
周老三觑了他一样,这小子一脸的鼠相,他才没兴趣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周老三对站在他身后的文远使了个眼色,王三农这样的恶棍极容易蹬鼻子上脸,要让他知趣就要比他更狠。
“二哥,春君哥,你们没事儿吧?”周老三压根没接王三龙的话茬,一边和家人说话,一边左扯右拉将自己人拖到一旁,见刚才好心劝架险些挨揍的书生还呆傻傻的杵着,周老三发发善心,将他也扯了过来。
周家老二搓着手,忿忿地瞪了那边的王三龙一样,“没啥,刚才吵了几句没打起来,要是你没来就不一定了。”
才说完,文远等人和王三龙的人吵了一句,不知道谁动的手,一下就打了起来,王三龙是大人的行家,文远和几个兄弟也不遑多让,几句话刺激下来,王三农的小弟就忍不住推搡了文远一把,文远借着这个由头将王三龙等人狠狠收拾一顿。
“哎呀,别打了呀。”
“有话好好说嘛……”
王三龙那方人少几乎被文远摁着打,刚才还一声不吭的围观百姓不是受过恶棍欺负就是在心里惧怕他,见他吃亏纷纷借劝架为由围拢上来瞧热闹,嘴里说着不要打,心里巴不得文远再揍狠些,光动嘴巴没一个上前拦的。
文远把人狠揍了一顿,巡街的两个衙差走了过来,赶巧了,之前和周老三打过交道的。文远的人和王三龙两房都挂了彩,王三龙还伤得重些,可他名声臭衙差对周老三印象又好,当下就站到了周老三这边,蹙眉粗声粗气道,“王三龙!你又欺负人了?”
“我……”王三龙干想说话,那个热心又呆愣的书生又开口了,他作揖后对衙差道。
“这位……壮士要抢人摊位,我苦言相劝未果,若他听我一言,何至于此呢。”书生苦着脸说完,围观的群众也纷纷点头,加上周老三周老二作证,两个衙差拘了王三龙就要走。
“你给我等着!”王三龙气的咬牙切齿,这次他真没打算打架,都是周老三,周老三指使手下挑衅,而且明明是两方斗殴,凭什么就捉他们。
面对王三龙的威胁,周老三抱着手臂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笑容和善长相清隽的男子敛起笑容以后,无端的多了丝邪气,桃花眼微微一眯,打眼一瞅,就没憋好心思。这表情是之前周老三找戏班子的人来搭台唱戏时闲着无聊,同学徒们学的,眯眼陈脸冷笑,瞧着就像奸诈小人。
没想到王三龙块大胆子却小的可以,吃软怕硬有一套,一看周老三着阴恻恻的表情,忍不住脑补了许多,想到宋氏饭庄和金老板,人家有权有势都被周老三耍得团团转,何况是自己,这样的人惹不起还是躲吧。
王三龙沉默着让衙差给押走了。
“老三,给你添麻烦了,没事儿了,你赶紧回去做买卖吧。”周家老二也没预料到今天卖个米出这么大的乱子,知道饭馆里事情多,事情解决之后就赶紧催周老三回去。
“没事,谁叫你是我哥,你遇见事儿了我自然要管。”周老三一向这么觉得,一家人内部该明算账明算账,对外则要团结,这王三龙欺负到他哥的头上就是骑在他们老周家头上撒野,他才咽不下这口气。
周铁牛刚才只挥了两下冷拳,一点没过上瘾王三龙就被弄走了,懊恼的唉声叹气。
周家老二还要卖米,兄弟俩寒暄几句周老三就领着人回去了,要走的时候见那书生被风吹的满脸通红,又是一个人,要走是随口招呼了他一声,问要不要随他去喝杯茶暖暖身子。
本来只是随口张罗,没想到这书生一点不懂客套,正经的作揖回礼道,“多谢这位周掌柜了,那恭敬不如从命,这般寒冷的天气,若能得两杯热茶暖胃是再好不过了。”
周老三微微一笑,把人领了回去。这书生姓吉名怀,说他傻吧又很机灵,到了吉祥饭馆混吃混喝的,先给了他热茶,吉祥看他很饿的样子又给了羊肉汤,周老三坐着和许怀聊了两句,这人学识很渊博,至少比他这位混了十多年的读书人厉害,而且性子真、善、纯,看许怀喝了茶喝了汤还是两眼泛着绿光,周老三知道他饿的不轻,又叫厨房给了一碗面,一碟糕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