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着话地功夫,马车停下了,赶车的小厮在外边儿道:“二位老爷,家学到了。”
贾赦和贾敬下了马车,也没叫人将马车赶进学堂后面儿的马圈内,省得里面得了信儿出来做样子。
二人往里走不远儿,就听到学堂内,几个顽童喊着:“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其他人也熙熙攘攘地,这里乱的就跟菜市场没有区别。
贾敬地脸黑的都能滴墨了,贾赦还火上浇油地道:“呦,这里煞是热闹啊,里面坐庄的小哥儿还是挺有前途的,以后不怕没营生啊。”
白了贾赦一眼,贾敬往里走了一步,扫视着乱糟糟的学堂,见里面根本没个主事儿的人,里面的孩子也没人发现贾敬他们。
这个学里,就在最角落的地方,贾兰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衫,静悄悄地练着字,就好像周围的一切都感觉不到一样。
接着,他又听到几个孩子,一边儿下着赌注一边儿嘀咕着:“宝二爷他们这是又去后院儿了?也不嫌冷。”
另一个拿着手里的两文钱,有些举棋不定,不知道该压大还是压小,但嘴里却还是接话道:“冷什么啊,抱到一起暖和着呢。”
庄家催促着道:“贾琫、贾芋,你们叔侄俩到底压不压啊,我们还得开呢,你们要说话就给让开些。”
贾芋听后,咬咬牙,随了大流,将自己最后的两文钱压在了大上,之后拉着贾琫往后让了让,抱怨道:“前儿刚倒腾出去的纸和墨,挣了一两半的银子,全都搭进来了。”
贾琫不怀好意地道:“你也是没出息地,也就敢把学里提供地这点儿东西往外倒手,成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也捞不着几文钱。”
“你瞅瞅人家香怜、玉爱两个,先是勾搭了金荣,得了不少好处,后来挂上了宝二爷,现在四个串了糖葫芦,得了趣儿,还得了大把地银钱,你没看到,那宝二爷顺手赏给他们的玉佩,听说一转手就换了五十多两银子呢,啧啧啧~”
贾芋瞅了他一眼之后,又盯着牌桌,但嘴里却道:“你可别想不开跟着去弄那个,要不我回去跟祖母告状,看她不让祖父打折你的腿,让人捅了piyanzi换钱,我还是情愿挨饿,拎着东西出去换钱。”
贾琫踢了他一脚道:“我都帮着你打掩护,你个小没良心的还要回家给我告状?再说了,你也不想想,咱们宝二爷地眼光多高啊,咱们就是过去撅着白给捅,人家宝二爷还不乐意呢。”
知道自己叔叔没那心思,贾芋也就放心了,继而又道:“呸,还清高个什么,还当他是荣国府未来的继承人那?”
“也就香怜、玉爱那两个眼皮子浅的,给钱就叫爷的,为了点儿钱捧着哄着,也不想想,之前那秦钟来的时候,贾宝玉还在荣国府,那会儿可是差点儿直接跟金荣打起来。”
“现在你再瞅瞅,咱们宝二爷可是还学会分享了,人家几个都成了好兄弟,感情多好啊,说不得,他们俩自己都互相给插过了。”
贾敬现在不是脸色发黑,那是整个眼前都发黑了,一脚将学堂的门踹开,把里面吵吵嚷嚷地孩子吓得噤若寒蝉。
贾赦一看,赶紧扶着气得浑身颤抖的贾敬,往本该是贾代儒坐着授课的椅子上,贾敬缓了半天的劲儿,这才顺手点了那个坐庄地孩子问道:“贾代儒和贾瑞祖孙两个呢?”
小孩儿眼睛滴流乱转,然后道:“禀老族长,先生和小先生生病......”
贾敬冷冷地道:“说实话,不说实话,打了板子,逐出宗族。”
小孩儿这次是害怕了,赶紧实话实说道:“天气冷,先生和小先生回家吃酒去了,让我们自己学习。”
贾敬听后,身上的冷气更浓了,他也不理跪在地上地小孩儿,又指了一下贾琫道:“你们说,贾宝玉他们在哪儿?还有,香怜、玉爱是个什么东西?”
第90章
贾琫欲哭无泪,这个说出来就是得罪了薛大爷、宝二爷以及金荣三个学堂里的霸王,但贾敬问话他又不能不答,只能避重就轻地道:“回老族长,就是薛大爷带进来地两个漂亮的私宠。”
贾敬气得青筋直冒:“好,真好!我贾家义学都成了赌坊和青楼了,贾家的子弟以后也不用愁吃不上饭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缓了缓,贾敬对外边儿道:“来人,去给爷把几个不要脸的拎过来,顺便把贾代儒父子给爷押过来!”
外边儿应了一声是之后离去,学堂里这会儿倒是静悄悄的,没一个人敢大声喘气儿,生怕引起贾赦的注意力。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几个小厮带着这些人进来,贾代儒脸色铁青,浑身酒气,他仗着自己的辈分很是不忿地样子,只是,却并没有人在意他。
贾瑞是在尤三姐的温柔乡里给拎出来地,这会儿吓得也是瑟瑟发抖,跪趴在地上一句话不敢说。
贾宝玉等四人更是衣衫不整地,被人撵过来的,又羞又气地贾宝玉,却不敢在贾敬和贾赦面前发作,其他三个,那就更是不堪了。
贾敬懒得管贾政那边儿的事情,直接指着一个小厮道:“去,你直接去贾政那边儿,让他把贾宝玉跟那两个东西带回去,那两个东西给薛家送回去,以后不管是薛家的什么人都不许踏入除了贾政他们那房的贾家任何地方。”
小厮领命出去执行命令,贾宝玉和香怜、玉爱这才怕的发抖,贾宝玉怕他老子,香怜、玉爱则是知道,他们最后的命运就只有被发卖出去做男妓一途了。
三人求饶,贾敬不理,直接让人堵了嘴扔在一边儿,又问金荣:“你是哪家地?”
见金荣不答,贾敬直接问贾瑞道:“说,他是哪一支的?”
贾瑞嗫嚅了半晌才道:“他是四房玉字辈嫡派长孙贾璜之妻金氏的侄子,禀了老太太,交了束脩后送进来地。”
贾敬点点头,又指着一个小厮道:“去找贾璜过来,让他将人带回去,金家出的束脩退回去,以后金家的子弟不许进我贾家学堂。”
金荣对进来不进来学习并不在意,只是,一想到回去怕是要挨揍,也是怕的直求饶,自然也是没人理他的。
贾敬继续道:“除了贾兰,剩下的每人打五戒尺,然后滚回家反省去,年后听通知回来上课,再有不认真学的,还扰乱课堂的,直接赏了板子丢出去,再不得进学,懂吗?”
这些顽童含着两泡眼泪却不敢掉下来,更不敢说不懂,只能一边儿答应知道了,一边儿按照贾敬地指点,收拾了东西,然后一次走到门边儿接受小厮抽手板。
小厮是得了贾敬交代的,下手实在不轻,五板子下来,小手就肿的跟馒头似的,却不敢大哭大闹,只能抽抽噎噎地往家跑。
处理了这些学生之后,贾敬又转过来看贾代儒祖孙两个,贾代儒虽然被看得心虚,但还是仗着自己的辈分梗着脖子。
贾敬嗤笑一声道:“行了,你们之前做的事情,我也懒得追究懒得管,但你们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这里是贾家的义学,是祖上怜惜后人没有学上,所以出资建立的,我宁国府和荣国府每年拿出大笔地银钱来学堂。”
说着,贾敬指了指也不知道是被哪个顽童射烂了的窗纸,又指了指房顶,冷笑道:“全被人中饱私囊也就罢了,这学堂却被带的乌烟瘴气,里面这哪是什么学生?”
“玩儿屁、股的,赌钱的,这里分明就是个烟花之地,就差直接挂个牌子,找个老鸨在外边儿揽客了,别说你们祖孙不知道这事儿。”
压制住自己内心地愤怒和难过之后,贾敬开口道:“你们祖孙之前的事情,我暂时不去追究了,你们一家子,三日内,赶紧搬出去,我不管你们去哪儿,三日后若是还没滚,我就直接命人一起连人带物扔出去。”
贾代儒一听急了,他可是把这学堂看成是自家的宅子,前边儿学堂虽然破烂,但后面的院子里却是花了心思和银钱捯饬的。
一想到这些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干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我老头子这辈子心血都搭在了这学里,为了教导学中子弟,我儿子病了我都没去看一眼,最后我这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如今我这岁数大了,身体受不住偷个懒,倒是被抓了把柄直接要被撵出去,这是哪家的道理?”
贾敬嗤笑一声道:“你在我这儿也不用卖惨,贾敃死之前,我不否认你那会儿有认真教书,但贾敃是因为什么病的,你用我点出来吗?”
“贾敃去了之后,没想到你就迁怒了族中进学的学子,认为是他们耽误了你,致使你连你儿子地最后一面儿都没见上。”
“这之后,你每天只在上面照本宣科念着,下面地学子会不会的、学不学的,你根本不在意,学子们在下面儿怎么打闹你都视而不见。”
“因为你的私心,贾敃走后十余年,从家学出去的贾家子弟,很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你却因为他们的孝敬,不仅不去管束责骂,还在课堂上公然表扬他们懂礼仪、敬师长!”
“这些事情你敢否认么?你们祖孙俩就是贾家的蛀虫,就算将你们逐出宗族去,说出来世人都不带同情你们的,你们信是不信?”
贾代儒被说的是又气又羞,偏又无法反驳,自己儿子死得不名誉,再加上这些年做的桩桩件件的事情,怕是也被调查地清清楚楚了。
当即也不再多说,省得让自己更丢脸,他让贾瑞搀扶自己起身,然后对着贾敬说了一声:“好,三日内,我们一家子自会离开这里。”
贾赦看着走的挺胸抬头的老头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捅了捅贾敬道:“你瞅他这会儿说话硬气劲儿,但你信不信他这心里正滴着血呢。”
贾敬没好气儿地道:“他怎么样都与咱们无关,完事儿就完事儿了,毕竟早年教书还是尽力的,所以,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
贾赦却撇着嘴道:“我小时候就知道他不是个好的,跟你说,你还不信。”
贾敬有些头疼,贾赦说贾代儒不是好的,不是因为贾赦小时候也跟贾茁一样有些什么预感之后的预言能力,而是因为贾代儒年轻时候就势力。
贾赦没进宫做伴读之前,是跟贾政一起在贾代儒这里开蒙的,虽然时间不长,但却因为贾代儒为了讨好史氏,努力夸赞贾政踩低他的举动给恶心到了。
史氏会对贾政的文采那么盲目自信,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来自这里,贾代儒那是用尽了他所有学识去夸赞贾政的文章,就差将他说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旷世奇才了。
而贾赦这里,自然就是一无是处,毫无灵性,不爱学习,贾赦因此有了不学无术的名声,好在贾赦本来也不在意这个,但却也当真看清了贾代儒的嘴脸,厌恶了那些正经科举地书籍文章,他认为那些都跟贾代儒一样虚伪。
贾敬那会儿对于这个小他很多的堂弟告状并不在意,只以为是小孩子不好好学习,被训斥了这才咒骂师长,为此还特意训斥了贾赦一顿。
但这个真的怨不着贾敬,贾敬用现在的话来形容,就是个标准的学霸式人物,他自己就在学里启蒙了没几天儿之后,就嫌弃家学教导的太慢了,自己回来开始自学。
之后,又让贾代化给他请了个私人教书先生指导一些他实在不懂地东西,这教书先生其实也就是个要进京赶考地学子。
结果,他就跟人家学了两年半之后,自己去金陵一口气儿考出了个秀才回来,但回来之后,他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后,又卯足了劲儿继续学。
直到三年后,跟他那个上一次落榜地小师傅一起走进考场,然后他中了,那小师傅被打击地回乡教书去了,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做良师的资质。
所以,贾敬根本不能理解,贾赦这样背书磕磕巴巴,写字更是乱七八糟地学渣,觉得他确实不认真学习,被骂也是应该地,只是,他没觉得贾政就真的比贾赦强多少,半斤八两的事儿。
贾敬虽然心眼儿直,但却绝对不笨,自然也就意识到贾代儒做法地不妥之处,只是那会儿他还不是族长呢,辈分在这儿摆着,他也没办法去理论,只能安抚着贾赦。
贾赦没过多久,就去了宫里给当时地太子做了伴读,虽然他还是没有什么长进,也坐实了不学无术的名声。
贾赦看贾敬的眼神儿,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凑到贾敬跟前儿道:“那会儿我说话你不信,今儿我再说个,那老匹夫保准会闹上门去,你信不信?”
贾敬本想说不可能,人要脸、树要皮,都这样了,明知道没有好果子还往上凑,不是傻吗?
不过,又一想,那史氏等人的没脸没皮的举动,贾代儒跟着他们身后混,难保不会同化,干脆也就闭嘴不言,不说信也不说不信,不过,很快他就很庆幸自己的谨慎了。
贾敬不理抽风的贾赦,而是对缩在一旁地贾兰招招手,等他过来问好之后,才问道:“你为什么没有跟他们一起疯闹?”
贾兰看了一眼贾敬和贾赦之后,淡淡地道:“他们做什么,我管不着,年龄、辈分都不够,说了还惹人嫌弃,不如自己好好学自己的。”
贾敬摇头叹息一声,但也没说别的,只摆摆手让他去一边儿等着贾政那边儿的马车来接吧。
第91章
贾赦没工夫陪着贾敬在这儿等贾政,他着急去宫门口接孙子呢,结果他的马车刚一停下,就见夏守忠急急忙忙赶过来,说是皇上请贾侯爷到东宫稍候。
突然让他去东宫,贾赦这眼皮突突的跳,他有些害怕,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手都开始不好使了。
他哆哆嗦嗦地抽出一张银票送到夏守忠手里,却被夏守忠赶紧推了回来,眼看着贾赦被这一动作吓得脸色苍白。
夏守忠赶紧开口解释道:“小皇孙可是我干爹地心头肉,我这要是收了您的钱,回头干爹还不直接扒了我的皮。”
“您也不用担心,小皇孙好着呢,就是衣裳湿了,需要换身儿衣裳,顺便让太医给看一眼,皇上怕您在宫门口等的心急。”
贾赦一听,又问道:“大冷的天儿,茁哥儿怎么还弄湿了身子?”不过,看夏守忠地样子也知道,贾茁没有什么大事儿,贾赦这心也就放下了不少。
只要孙子没事儿,其他的都算不上什么大事儿,等进了东宫,看到正被皇上抱着亲手喂吃的地贾茁的时候,贾赦这心算是彻底放下啦。
正穿着伯涛小时候地袄子享受皇帝地亲手服务的贾茁,看到贾赦,赶紧笑嘻嘻地打招呼:“祖父,快来吃呀,皇爷爷给茁哥儿的,最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