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小夜曲——多梨
时间:2021-08-11 09:08:56

  拉满后,整个房间都浸泡在与世界隔绝开的沉寂中。
  后来栗枝搬到这里时,发现表哥给所有卧室装的都是类似质地的遮光窗帘。
  病好之后, 睡觉好像也成了一种负担, 睡到半晌,呼吸的压迫感让她挣扎着醒来。
  身体上好似压着沉甸甸的东西, 梦境光怪陆离,大片大片的阴翳, 好似乌云压顶,始终遮在头顶, 黑乎乎的一大片, 透不过气。
  栗枝冷汗涔涔醒来。
  已经十二点了。
  睡眠质量下滑导致睡眠严重不足, 她需要睡好长好长时间才能缓过来。
  耳鸣仍旧在,说不清楚是病毒的后遗症, 还是情绪糟糕的臆想。
  最近没有点外卖。
  栗枝意识到最近外卖员对她这一户似乎也有些畏惧,每次都远远地放在门口。
  不过, 对方的担心或许也有道理。
  她能理解。
  大家都是有妻儿有责任的,有时候一场病压垮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家庭。
  厨房之中还有米面,蔬菜是昨日里社区服务中心志愿者送来的, 栗枝认真思考, 该吃些什么东西。
  不过吃什么好像都无所谓了, 嗅觉和味觉虽然回来了,但吃饭对她来说好像失去了乐趣,只是单纯的咀嚼,单纯的为了活下去而做的必须事情。
  栗枝打开门。
  窗帘被人拉开,阳光灿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柠檬味,坐在沙发上的秦绍礼放下杂志,笑:“起来了?”
  栗枝盯着他身上的睡衣。
  看着有点眼熟。
  像是……
  她之前买给他的。
  秦绍礼的衣服多的能够装满两个衣帽间,平时他工作忙,偶尔在家也要处理工作,如这般、大白日悠闲穿睡衣的时候并不多见。
  栗枝买了好多好多情侣睡衣,但对方穿的次数极少。
  栗枝问:“这衣服?”
  “最近才翻出来,”秦绍礼笑,“很漂亮。”
  他站起来:“快去洗手,方才你一直在睡,我简单做了几样,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秦绍礼语调温和从容,栗枝却没有动,她看着秦绍礼去厨房中,耳侧只听到盘子和勺子接触的声音,浓郁的香味弥漫出来,充斥着这一方小天地。
  秦绍礼的手艺一如既往,完全不是他口中的“随便做做”,用绍酒腌制过鸭脯肉和冬笋放在一起煸炒出香味,蒸好的香菇围绕着摆在两侧,明油将鸡茸和淀粉炒出玻璃质感;小薄皮中裹着虾肉、火腿末、蛋清、葱椒泥,捏成漂亮的小笼包模样,挂上蛋糊裹着面包糠炸到金黄,栗枝咬了一口,热气腾腾,才发现里面还加了小小的豌豆。
  栗枝忽然有一点点饿了。
  她也很需要和人交流,和人沟通。
  且不论长达两周的治疗期,在治疗结束后,她在酒店中集中隔离了两周,现在又在家中……
  见到上门的社区服务人员、医护人员和志愿者,栗枝都会格外地开心。
  她太需要和人好好聊一聊了,聊什么都行。
  吃到一半,栗枝终于忍不住,问他。
  “你怎么来这儿?”
  秦绍礼和她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最多的约会,基本都是秦绍礼带她四处吃吃喝喝;至于“寝不语”,秦绍礼就爱听她叫,不叫也会哄着、或者掐着脸颊让她出声。
  秦绍礼说:“避难。”
  轻描淡写两个字,秦绍礼语气轻松随意。
  从见到她起,秦绍礼就没有将她当作病人来看待。
  栗枝抬头看他,终于露出点笑容。
  她说:“尊贵的秦先生还有需要避难的时候?”
  “怎么会没有?”秦绍礼说,“还好善良的栗枝小姐愿意收留我,才不至于让我流落街头。”
  他语气调侃,放下筷子,用瓷白的勺子往栗枝那只绘着奶黄色小鸭子碗中盛粥:“今天炖了西米八宝粥,加了糖桂花,银耳,芋头粒,马蹄粒,红豆,想多吃哪些?”
  这点和以前一样。
  在吃穿上面,秦绍礼照顾她照顾的很仔细,他说的这样自然,就好像她从未主动与他分手。
  哦不。
  他比以往更在乎她的感受,而不是礼貌性的询问。
  比以前……
  更像男女朋友。
  栗枝想了想:“想要马蹄粒和红豆,再加点桂花也行。”
  秦绍礼盛了一碗粥,放在她手边。
  栗枝继续刚才的话题:“合着你转来转去,发现我这儿最适合你?”
  “那倒不是,”秦绍礼微笑着说,“我只想来这儿。”
  只。
  不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更不是权衡利弊的选择。
  只是唯一。
  栗枝捧着素白的小瓷碗,试图去嗅桂花的香味。
  她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秦绍礼说:“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坏?”
  栗枝说:“刚确定关系就拉着我上|床,这不算坏?”
  冷不丁被她翻出来这件事,秦绍礼一怔,笑起来。
  他歉疚地说:“抱歉,那时你太可爱,情难自禁。”
  这个人说话太好听了。
  好听到栗枝低头吃了两口粥。
  表哥走后,她一个人懒得做饭吃,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拿汤包和蔬菜、肉放在一起煮,连续吃了几天,食不知味。
  可秦绍礼做的饭菜很好吃,他甚至还做了精致的摆盘,用芹菜嫩生生的叶子和橙红色胡萝卜切成的小爱心做点缀。
  这点小小的把戏,成功地让一个丧气的女生打起了精神。
  “那你在这里这么久,工作不忙吗?”栗枝问,“公司不需要你吗?”
  “你说哪个?”
  一年多没了解过他的动态,栗枝憋了一会,才说出他原本所在公司的名称。
  她知道,那算得上的是家族企业,秦绍礼是他这一代人中的翘楚。
  “前天递交了辞呈,”秦绍礼轻描淡写,“还是自己最自在。”
  栗枝愣了下。
  “怕什么?”秦绍礼笑起来,“怕我没钱付寄宿费?”
  “这倒不是,”栗枝脑子里乱糟糟的,“那你——”
  “人本就不该拘泥一方天地,”秦绍礼缓声说,“能出头的未必只有一处。我还有些小钱,不多,不过也足够满足一个漂亮女孩的所有愿望。”
  他没有告诉栗枝。
  蛰伏多年,终于在近几日和家中摊牌。
  父母自然震怒异常,只可惜如今的秦绍礼羽翼已丰,已经不是能够被他们轻易威胁拿捏的人了。
  秦绍礼心里清楚。
  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算什么东西。
  “况且,”秦绍礼问,“倘若哪天真穷到吃不起饭,荔枝小姐要不要好心聘请我做你的私人厨师?”
  他说的真诚:“川淮鲁粤,浙闽湘徽,只要荔枝小姐点,我都能做。”
  就像一个认真的求职者,秦绍礼温和请求:“给个机会?”
  栗枝被他煞有介事的介绍逗笑了。
  她清清嗓子:“再议。”
  “不过我很贵的,”秦绍礼说,“荔枝小姐可得好好努力,争取包的起我。”
  栗枝反驳:“你干嘛说的像是我养你暖床?”
  秦绍礼一本正经:“体力活倒也不是不可以。”
  栗枝嘀咕:“强买强卖,奸商。我看你不是‘也可以’,你是‘很乐意’。”
  秦绍礼笑起来,他唇角的小梨涡终于露出来。
  “所以,好好工作,好好生活,”秦绍礼说,“我随时奉陪。”
  一顿饭吃的肚暖腹饱,栗枝不好意思让他一人做家务,和他一同去了厨房,帮忙整理。
  视线无意间扫过刀架,栗枝愣了一下。
  原本放刀具的地方,空空如也。
  栗枝问:“刀呢?”
  水龙头开着,哗哗啦啦地流淌。
  秦绍礼头也不抬:“嗯?太危险,防止有入室抢劫的,我全收起来了。”
  栗枝不理解:“哪里有那么笨的贼?入室抢劫还要用主人的刀?”
  秦绍礼笑:“世事难料——荔枝,能麻烦你帮我拿一瓶水过来吗?我有些渴,谢谢。”
  栗枝评价:“娇气。”
  这样说着,她仍旧打开冰箱,将矿泉水拿过来。
  她用力拧开瓶盖,冰凉的水冻得她手指一颤。
  瓶身上冷凝的痕迹被她的手指以触碰,立刻显现出清晰的指痕。
  栗枝盯着指痕看了半天,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厨房。
  不仅仅是刀,还有一些削皮器、甚至于尖锐的叉子。
  所有有可能伤害到人体的利器,都被秦绍礼悄悄地收了起来。
  -
  下午栗枝做了一会工作,她现在的状态其实并不太适合赶进度,但游戏即将开始二测,她不得不打起精神赶工,和团队伙伴交流。
  眼看快到了下班的时间,薛无悔忽然发了一条私聊。
  薛无悔:「栗枝,我刚买了些葡萄,很甜」
  薛无悔:「想吃吗?我晚上下班后带给你」
  如果秦绍礼没有来的话,说不定栗枝就同意了。
  栗枝视线从电脑上移开,客厅中电视开着,还有吸尘器的声音。
  秦绍礼闲来无事,正在做卫生。
  栗枝低头,给他回复。
  荔枝:「谢谢你,不过不用啦」
  这次,隔了好久,栗枝才收到他的信息。
  薛无悔:「我是不是来迟了?」
  栗枝:「不是」
  栗枝:「哪里有什么先后呢?」
  这种事情,哪里有什么先后之分呢。
  今天一整个白天,栗枝心情还算不错。
  她太孤单了。
  孤独的人长途跋涉了好久,终于寻见绿洲,终于有人愿意和她聊天。
  以至于她忽略掉了,有些糟糕的情绪,总是会在深夜里,在无人的时候,在她独处的时候,一点儿一点儿攀爬上来。
  抑郁就是一座活火山。
  人永远无法预料它什么时候会爆发。
  栗枝晚上睡不着。
  越是想睡,脑子里越是逼迫她去回忆那些糟糕的事情,从初中到现在做过的所有糗事,几乎不停地在耳朵旁边缠绕、播报。
  「她肯定是装的,矫情,做作什么劲」
  「考差了就说自己精神不好,啧」
  「屁大点事,想这么多,闲的」
  「……」
  闭上眼睛,又是邻居家老夫妻唯恐避之不及的眼神,全身上下都喷上消毒水,相隔一层的玻璃封的严严实实,不肯见她。
  哪怕搬走了,也要说一句“真晦气”。
  栗枝躲在被窝中发抖,猛然听到有人在敲门,叫她的名字:“荔枝,荔枝。”
  她茫然穿鞋下床,打开门,看到只穿着睡衣、两只脚甚至穿错拖鞋站在门口的秦绍礼。
  栗枝问:“怎么了?”
  他低头,盯着她的脸,放缓声音:“做噩梦了?怎么哭这么大声?”
  “我没哭啊。”
  栗枝只觉他莫名其妙,脸颊有些痒,她伸手一摸,摸到自己温热的眼泪。
  她愣住了。
  脸上全是泪水。
  她的的确确在哭。
  秦绍礼低声问:“睡不着?”
  栗枝点了点头。
  他将栗枝打横抱起来。
  荔枝很轻,甚至比她读高中时还要轻。
  这种重量令秦绍礼心里一震,拧出辛酸的水。
  轻手轻脚将荔枝放到床上,他脱掉鞋子,侧躺在她身后。
  秦绍礼的身体好暖。
  栗枝说:“我现在还在隔离期。”
  “你已经健康了,不要怕那些流言,”秦绍礼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低声说,“真不放心的话,我陪你一起隔离。”
  栗枝神情恍惚,她抬头,只看到他黑漆漆的眼睛。
  她好久都没有被人触碰过了。
  别说肢体接触,住在同一单元的邻居,就连和她住在同一个楼都觉着晦气呢。
  最恐怖的不是病毒,是人心。
  秦绍礼坦然地拥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头顶上。
  栗枝的手掌心,完整地接触到他的胸膛。
  这是另一个人的体温。
  不害怕她。
  在他眼中,她仍旧是荔枝。
  秦绍礼低头,像拥抱孩子。
  整个人被搂在怀中,栗枝脸贴到他胸膛上,感受到他的手掌,温热宽大,正轻轻拍着她的背部。
  她听到他温和的声音:“睡吧,荔枝。”
  “无论如何,有我在。”
  作者有话说:
  抱歉,写了又删,没能粗长起来。QAQ
  明天仍旧双更。
  啾啾啾!
  感谢在2021-08-02 12:59:29~2021-08-02 22:0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汐 10瓶;星空坠入深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VIP]
  栗枝越来越容易梦到高中时候的自己。
  更确切一点来说, 是高二时候。
  最为压抑的那段时间。
  周围的同学都在为了高考做准备,晨读和晚自习上课前高声喊口号,跑操时候拿着小本本背单词, 临近六月末,空气中都飘浮着炙热的、令人昏昏欲睡却又不得不用力保持清醒的空气。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