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死。”
金眸青年头顶骤然炸开一个十字路口,眼角抽搐着瞪向她,恨不得立刻拔刀扎死这个口出狂言的家伙。
“啊,我建议侠客哥哥最好和我一起,其他人随意。”唯姑娘漫不经心地开口。
此话一出,空气都滞留了几秒。
“为什么?”库洛洛问。
“很明显吧,他是我会喜欢的类型,想和长得帅的小哥哥一起冒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她理所当然说着。
“……”
飞坦皱着眉瞥一眼侠客的脸,瞧见这家伙短暂懵逼的表情,不由嫌弃地嘁了一声:“什么眼光。”
“尤其是之前侠客哥哥主动吃毒苹果——”
“啊!快忘掉那件事!”金棕发碧眼的青年捂住脸,“别再提了。”
“怎么可能呢,帅气的小哥哥从手上抢苹果吃的样子实在太性感了我忘不掉。”骚话连篇的少女一脸认真。
……这家伙,没有羞耻心的吗。
“我要去下面看看哟,不和你们一起探险呢。”西索这话明显是对库洛洛说的,作为幻影旅团的团长,不在出任务期间他也不会管团员的自我意愿,尤其是这个麻烦的家伙,就随他去吧。
然而就在木川目送对方从地缝里蹦下去的瞬间,突然旁边冒出一张脸猛地出现在视野正中央,长长的黑发无风自动,无神的黑瞳直勾勾地看着她。唯姑娘瞳孔一缩,炸了毛似的屏住呼吸,红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受惊的幼猫。
两张面瘫脸对视片刻。
“你刚刚被我吓到了。”伊路米平静总结道。
“没有。”木川否认。
“瞳孔缩小,身体后仰,是受到惊吓的表现。”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机器人那样陈述,“事实证明,只要在不带杀意的前提下接近你,你是不会条件反射进行攻击的。”
“很厉害吧,要我给你签名吗。”
“不用,看来只需要控制杀气和念力就能杀掉你。”
“那你加油。”
一来一回,对话诡异而和平。于是就在这种奇妙的氛围中,众人走向下一道门,步入白茫茫的雾气,这次并没有出现什么血啊肉啊的反常东西,只有场地中部的巨大鱼池出现在全白的房间里。
木川探头往鱼池里看,清澈见底的水中游动着几条金鱼,水藻不多,是蓝色的。
“外面下雨了。”她忽然说。
侠客蹲在她旁边,也跟着往鱼池里看:“是因为气压变低了吗?”
“还有鱼群的反应,由于窒息所以在不停地浮出头部呼吸。”少女把手伸进鱼池中,摸着微热的水温解释,“当然也不排除是这里的地理位置距离地表太远。”
金鱼长着两排锋利的牙齿倒是很少见,目测能把人类的骨节咬碎,数条红色的小鱼张着嘴朝她的手指游来,木川没有动,似乎是打算观察它们的动向。胳膊肘忽然传来一阵拉力,手也随之脱离池水,金鱼群失去目标,象征性地跃出水面跳了跳,便又沉下去。
她侧过头,看见满脸鄙夷的、狠狠拎着她胳膊的金眸青年正挑着锐利的眼尾望过来。
“……手。”
“手怎么了?”他冷哼一声反问。
“没什么,我很荣幸能被你牵着,谢谢厉害的飞坦哥哥。”
“……”
揉了揉被大力甩开的手腕,木川唯重新看向其他人:“就是这里没错了,念阵的最中心,数据波动最明显的地方。就算我们坐着不动,罪魁祸首也会出现吧。”
说着,她一屁股坐在鱼池旁边,一副要长期抗战的模样,满脸写着「随便你们吧爱怎么玩怎么玩」。伊路米肃着面孔,用视线将她从上到下挑剔了一遍:“你真懒。”
“对,你总结得很到位。”少女坦言。
幻影旅团几人四处转悠去了,反正这个白色房间大得离谱,多些人调查也挺好。木川在鱼池边继续修耳坠,试图把晶体钻出小孔然后穿过原先的银链,但力道控制不好,很容易偏移,她没有泄气,一次不成功,就又试了第二次、第三次……表情较之往常少了成熟平静,多了适龄的稚气倔强。
伊路米坐在距离五米远的地方,静静地抱着膝盖把下巴搭在上面,探究地盯着她的动作。
当脱离大部队游玩的西索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世界奇景。他忍不住笑了两声,手中还翻着扑克牌,啪啦啪啦地发出声响:“下层什么都没有,还是这里有趣~”语句末尾很荡漾地加上了波浪。
“下层没有生物活动。”唯姑娘没抬头,专心致志把水晶穿好,收回pvc的袋子里,“你知道的太晚了。”
西索鼓着包子脸有些失望:“太可惜了。”
说话期间,从墙角钻出来好几只蟑螂,悉悉索索地要往木川身上爬,但晕头转向好一会又成群结队奔向伊路米,被青年用鞋底碾死了。
女孩子坐在鱼池旁注视着昆虫的尸体,明亮的白色灯光倒映在她绯红的眼底。
就在此刻,空气的波动产生,从空无一物的鱼池边缘凭空出现了生命体的痕迹。它的样子,视觉信息传到脑海里,那是人类吗?头上有一颗心脏一般扑通扑通跳动着的肉块,背后长着巨大的畸形肉状物,破裂的腹部中像是肠子一样光滑油亮的东西纷纷掉了出来,人形生命体用双手捧着,然而肠子却不停地溢出,已经远远超出了双手能够容纳的量。
少女站起身,偏过头看了它一眼。
从腹部伸出来的触手像别的生物一般蠕动着,内脏和血腥味,不停滴落的血液与粘液,时不时会痉挛抽搐的非生物般的举动,这样一副姿态的东西,身体却因害怕而不停颤抖着。
“——可怕——怪物——妖怪——”生命体陷入混乱,不断重复着听不出性别的平调语句,触手到处挥舞着,“可怕——恶魔——阳炎——”
“看着真恶心。”
侠客皱紧眉头,避开像是生肉似的触手:“这东西是人吗?”
“很有趣。”库洛洛噙着笑意,饶有兴致地打量眼前的对立关系,“明明是这样的生物却害怕木川小姐,倒不如说像是镜像反射,彻底颠倒了。”
“你是——什么——东西——”生命体机械地、胆战心惊地、害怕一样地问。
“我吗?唯一的神,掌管白昼黑夜的帝王,史上最强的反派boss,随便怎么称呼。”中二少女如是说。
“神?”对方仿佛不能弄懂般,跟着重复了一遍,触手挥舞的节奏都乱了:“——用火的——没一个好东西——全——部死——”
木川沉下眼,有那么一刹,森冷和阴郁的情绪如飞逝的鸟影转瞬即逝,冰冷又嚣张的暗红眼睛轻轻一斜。
“倒是我很好奇,就你这么一个发育不完全的东西真的有大脑吗,小学没毕业的熊孩子都不会说这种傻话,愚蠢至极。”
她咀嚼着每一个字,那张倨傲的瑰丽面容溢满讥讽:“所以,想好怎么死了吗?”
【反派手册第八十二条:敢在BOSS面前大放阙词的都是炮灰,炮灰就该有炮灰的死法,尤其是在雷区跳跃的家伙,要好好教他做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好脾气的骚话大王这回被激将法搞怒了。
允悲。
第22章 既已登陆又
“小木头?”
黑发少女猛地一震,像是刚从什么别的地方回过神来,她有些茫然地抬头望着眼前的人,愣了几秒后才开口:“啊,怎么了?”
那人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略带疑惑地问:“你从刚才开始就很奇怪啊,是肚子饿了吗?”
“不……”
她揉着太阳穴,皱紧眉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可能是没休息好,最近老是做梦。”
“做梦啊,那就没办法了。”对方爽朗一笑,“等回去以后要好好休息,总之现在先跑出去再说吧。”
——出去?
……奇怪,记忆好像出现了问题,她要做什么来着?等等、现在应该是……啊,对了,是因为脚踝被拷住了所以才跑不动的。
木川唯低下头看着左脚踝漆黑的镣铐,下意识拿起右手的匕首往上面使劲砸砍着,铁质品摩擦出激烈的火花,叮叮作响的嘈噪声成功让前方的人停下脚步。那人回过头,似是十分无奈地看着她:“…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开的呢?别停下脚步啊!”
于是她便乖乖垂下手,听话地将匕首随意扔到右边的地面。
无数长得一模一样的黑柄匕首堆成了规模不小的山状,木川刚刚扔掉的那把恰好落在最上方,与其他胡乱摆放的刀刃碰撞,再一次发出清脆的声响。
“快走吧——”对方再次催促。
她点点头,迈着沉重的步子,每跑一步就咣啷咣啷地响着。前方那人的背影距离不远,只要抬眼就能看见,对方似乎是在和什么其他力量做对抗,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抬起手臂作出抵挡的动作。
是……子弹吗?
木川眯起眼睛,想要努力看清周围的景象。果不其然,时速极快的弹道击中了她的小腿,黑发少女一个趔趄便狠狠摔在土地上,手掌擦破几道划痕,缓缓滴下一滴浅浅的血点。
“小木头你没事吧?我马上就来,你保护好自己——”那人伸长胳膊举过脑袋,随后被未知的什么东西使劲往下压住,动弹不得,“先站起来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她连忙爬起来,顾不得被摔破的手掌,踉踉跄跄往前跑,只不过视线无意间瞥向地面,原本跌倒的土地里滴滴答答留有不少血点的痕迹,大小深浅都一致。
来不及思考,少女慌慌张张跑向一大块碎冰附近,蜷缩着身体,小心翼翼地贴紧冰块。扶住地面的同时,她匆忙瞄了一眼手腕的猫咪电子手表,不再闪烁的黑色字体静止在显示屏中。
“刚刚那一下被摔坏了吗。”
她敲敲表头,有些苦恼地读出上面的数字:“二月二十二日,怎么只有年月日啊,这下连具体时间都不知道了。”
耳边连续的拳脚打斗和子弹发射的砰砰声不绝于耳,脚踝拷着沉重锁链的少女软弱无力地靠在巨冰后方,神色怏怏。
“原来你在这里呀!”
等了一会,那个人总算甩开追兵来接她了。对方飞快弯腰拽住少女的手腕开始奔跑,前方的道路仿佛没有尽头,路边摇曳着两朵血红的扶桑花,花瓣翘起弯曲的弧度,花蕊耷拉下来,随风微微摇摆。
——扶桑花?
为什么会是这种花……好像有谁喜欢……是谁来着?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现在、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从战场平安无事地逃走。
木川使劲锤了两下脑袋,这番举动令前方奔跑的那人忍不住又回头看她,不由带上担忧的口吻:“喂,小木头,你真的不要紧吗?表情好难看啊。”
……
最初是在逆光之中。
相遇时对方站在逆光之中。背上闪耀着光的粒子,恶魔之子站立在大地上,只剩下黑影般的轮廓与笑起来洁白闪亮的牙齿,没错,对方是个…笑起来很灿烂的少年。
你怎么一个人?——记得他说的第一句话,不对,应该是——你还好吗?
应该也不对。
你很伤心吗?——他说的是这句吧?别说是对话,光是季节,当时是春天还是秋天,是寒是暑,木川都不记得了。
印象沿着冰面吹来,打在脸颊的风很冷,可那又似乎是因为木川此刻跑得满身汗水。皮肤的感觉不可靠,她又摇了摇头。
不对,不是这样,那是——
是夕阳。
对了,是黄昏时分。
那个少年背对夕阳,逆着光。当时明明是陌生人的两人,站在海岸线对上视线,他撑着巨大的岩石翻过高高的、看不见穹顶的围墙,一跃而过的身影化作一场湿漉漉的沉默之雨,暗影交叠,流光溢彩。
人类,是可以跳得这么高的吗?
绵绵不绝的记忆于仍未僵化固定时,还能不断地回想。从软绵绵的棉花糖般的记忆堆中找出蛛丝马迹并不困难,可若想俯瞰记忆整体却难以办到。
只能从跳跃的片段中找出线索。
例如当下的心情、细微的声响与气味,回忆永远只是片段,端靠想像力将这些片段拼凑创造成模糊的整体形象。
可记忆无法保持完整,不管怎么收集拼凑深处的画面,对方皮肤的感觉、声音、气味,都无法拼成完整的形状。永远模模糊糊,暧昧不明。纵使如此,她还是在错综的记忆中抽丝剥茧,确认记忆是木川唯确认自我的方式。
总之——总之那个时候少年翻过巨石,满脸笑容地看着她。海岸……对了是海岸,木川与少年相遇的地方是海岸,后来海岸怎么了?
湿润的触感,血与火的气息。
太阳、太阳映照冰层。
对方半跪在地面上,就只是无所事事地——不,并非如此,木川后来好一阵子总会到城市徘徊游荡,消磨时间,她讨厌待在海边。
为什么?
为什么讨厌?
那个少年后来半跪在那里,对她说的话——虽然已经不太记得了——似乎是怜悯、安慰的话?木川的表情应该相当悲怆,除非是受伤或跌倒在地,否则再怎么不怕脏的人,总不至于在地上到处打滚躺着睡觉吧。
谢谢——
他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木川越想越觉得自己那时的表情应该十分痛苦,令人不忍卒读。可是,她究竟在害怕什么呢?觉得很讨厌、很讨厌。可究竟是什么让她这么讨厌?反正早就结束了,想不起来也无所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