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冒出蒸汽,雪仍然在下。
酷拉皮卡拖着沉重的鸭嘴锄,酿跄着挖掘、拔走,汗水和其他液体从脸上滴落。然后在黑炭与灰烬之间,发现了近乎纯黑的物体——是头颅,这——他放下鸭嘴锄,用双手扒开瓦砾,人形的焦黑物体没有眼球。每一具都是,他的指缝流出鲜血,在大火燃烧之前,每个人都被挖走了眼球。
地上还残留雪与血的融合物。
以及蜘蛛的标记。
这是——
[绝对要亲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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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就是图书馆了吧。”
往前走了十米左右,路边出现一座建筑,那是一栋灰色的大楼,由于周围都被灌木和杂草覆盖,从远处只能看到二楼以上的部分。右边还有一块小小的路牌,上面没有文字,而是用白色油漆画了图案,虽然已经剥落大半,很难辨认,但可以肯定是书本的形状。
木川蹲下身,伸手摸了一下路牌,抹掉上面的灰尘,露出下方小小的文字。半个文盲的她好不容易才把字体和发音联系在一起,也算是复习了早上刚刚学过的五十音对照图。
“是什么?”茶发青年走到她身旁,弯下腰,“十一?”
“嗯,也许是密码之类的东西。”小姑娘站起身,视线绕到图书馆背面,那里的树木已经紧挨外墙,无数枝叶伸展开来,仿佛要将屋顶遮蔽。
侠客也跟着直起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害怕吗?”
“什么?”
他意有所指地笑了笑,眼睛也弯弯的:“鬼屋,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般都会怕吧。”
……何止是鬼屋,你们才是最容易让人害怕的吧。
木川唯默默挪开视线,语调平静:“我只是好奇那个人说的神器而已,据说可以逆转时间的,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东西。”
“十四岁?”他问。
“还有几个月。”
果然啊。
侠客瞥了一眼飞坦,正好看见他眯起来的眼睛。自己的兴趣是研究各种机械和电脑手机,或者改装电器,团长则是看书考古,时不时还思考哲学问题,而飞坦这家伙……除了审讯之外,大概唯一的乐趣就是虐待小女孩了吧,这一点在旅团里又被其他人心照不宣地称之为——
「暴躁的萝莉控」
这次的小姑娘恰好还不怕他们,不仅生龙活虎,见血也不叫,长得又特别好看,可谓是完美目标。
“你是一个人来华沙的。”
喑哑的男声响起,木川偏过头看向之前一直没说话的墨发男人,他的双手插在兜里,但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戾气,被这么注视着总觉得凉飕飕的。少女嗯了一声,又朝他笑了笑:“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黑发红瞳的女孩子睫毛长长弯弯,就像扑闪的蝴蝶翅膀,挑不出错的小脸看上去清纯又满是稚气,散发着青涩的丰盈,显然只是将行绽放的蓓蕾,脸庞的轮廓在日照下蒙上一层自然的橙光。
无害而精致,没有丝毫危险。
没在意对方忽然微微僵硬的表情,木川绕过已经关闭的图书馆正门,走到后门处,仰头看着门扇大小的金属板,从另一端装有铰链来看,显然可以开启。
“地下室?”侠客问。
“或许吧,咖啡店的玻璃匣里有图书馆的模型,就放在药片附近,我当时看了一眼,有人在上面标记了红点。”木川踮起脚去摸那块黄铜板,剩下两个人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动作,只见小姑娘摇摇晃晃地努力去用指尖推,可惜每次都只差一点点。
半晌后,她垂下手臂,重新转过脸看着两人,一本正经地开口:“我够不到。”
“……”有点蠢萌。
侠客替她用力把黄铜板往旁边移动,可能是很久没人动过了,灰尘不停地落下来。然后门咯吱一声开了,里面出现通往地下的楼梯,楼梯深处隐没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要她走在最前面,万一有什么机关就率先送死的意思吧。
木川在心里叹气,接着踏上了通往地下的楼梯,冰凉的空气仿佛都沉淀在下面,脚边冷飕飕的,依稀能闻到淡淡的尘土和发霉气息。走了一段后眼前出现一个半叠大小的空间,有一扇铁门,上面是L形的把手。
“推不开。”小姑娘侧过身让出位置,“对不起,是我没用。”
“……”你知道就好。
侠客都不知道该吐槽什么了,他撑着门把手,使劲往前推——确实非常重,怪不得即使知道有地下室,这里的人也打不开,无法拿到钥匙。要是窝金在就好了。
“啧,你真弱。”飞坦嗤笑了一声。
侠客:???
他抽了抽嘴角,停下推门的动作,也跟着两手往兜里一插,后退半步,笑容满满地让出位置,脸上写着明晃晃的「你行你上」。
木川站在旁边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姿势,她沉痛地摇摇头,语气里全是遗憾:“唉,原来你们也打不开吗。”
虽然是陈述事实的语句,但怎么听怎么觉得怪怪的,微妙的好像男性尊严被挫伤了呢。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望向满脸无辜的少女,她愣了半秒,马上睁着亮晶晶的红眼睛,歪了歪脑袋:“怎么了?”
依旧天真无害的模样,所以是错觉吧大概。
不,并不是错觉。木川唯耷拉着眼睛,看着两人身上忽然涌动的白色雾气,然后这种白雾流动到拳头表面覆盖起来,像是武装色霸气那样。再举起手一锤,门板迅速碎掉,跟敲巧克力似的,一块一块往下掉。
她立刻配合地鼓起掌:“哇好厉害啊!”
真的,总觉得有嘲讽在里面。
没等两个旅团成员仔细思索这句话的深层含义,黑发姑娘就率先走进了四方形的屋子,天花板上还垂挂着蜘蛛网,墙壁也变黑发霉,地板上横七竖八地堆着木材和砖块,以及并排的两只容量二十升的煤油罐。
墙上还有铝合金窗户,不过表面贴着假太阳,能看清室内状况的原因是顶灯,拉一拉垂下来的铁链灯泡就亮了,居然没有坏。
面前的墙壁悬挂着画框,描绘的是某个港口,停泊着几搜游艇,窗台上坐着一个穿深红色衣服的木偶娃娃,那是个短头发的女孩子,睁着圆溜溜的绿眼睛,小小的肩膀上落了满满的灰尘,肩头挂着圆形的小闹钟。
十一点零五分。
唯姑娘拿起闹钟,将它反过来捏住后面的旋钮转起来,把时间调回十一点。旋即,闹钟发出了一段叮叮当当的管风琴音乐,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大概有六七个音节的样子,她沉默着听完了。
“我们走吧。”小姑娘把钟放回原位。
侠客收回视线,看着她:“你找到什么了?”
她抿着嘴唇,红艳艳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不同的光,玫红、深紫、桃酒、木槿、宝石瑰之间来回转换,脸颊还带着婴儿肥,有种奶乎乎的气质。
对投射而来的两束目光并不在意,少女抿起的嘴唇很快往上一挑,腮边是两个小酒窝,牵起微笑的弧度,还带着自信骄傲的光彩。
“虽然压根没听过这首歌,不过一遍就已经足够我把谱子背下来了。”
【反派手册第六条:全知全能的BOSS作为百科全书,不管面对何种情况,理智与无与伦比的大脑都是最有用的武器。】
第5章 但黎明到来之
华沙兰卡位于内陆地区,离海很远。
小镇的特色大概就是沿街生长的梅红色单被花,一丛丛掩映在墨绿的灌木中,松树也很常见,只不过比起以前了解的树种,这个世界的要更为高大。
从图书馆地下室出来,眼前刚好有一棵松树挡住视线,看不清松原湖的全景。以住宅区而言,路人少得可怜,究竟是因为本来镇子人口就少,还是受刚刚咖啡店事件的影响,就不得而知了。
木川收回眺望的目光,注意到右后侧的男人。
说起来,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像那个谁?嗯……这么一想越来越在意这件事了,到底是哪里像呢——身高么?还是中分头?
垂着的眼睛溢出金光,眉心习惯性蹙起,半张脸被面罩遮着露出挺直的鼻梁与白皙的皮肤,长长的眼尾像是要飞入鬓发那样,给人一种不好惹的印象。也许他的心情不错,阳光洒下来,在脸部投射圆圆的光斑,墨色的发也有一圈柔和的光晕。然而就在十几分钟前,这个沐浴着阳光的漂亮家伙手起头落,杀了七八个人。
——视线突然相交。
青年漫不经心抬起的金色眸子浮着暗光,仿佛蒙了纱的月华。在瞳孔深处,隐隐约约有漆黑的阴霾。
“嗯?”从鼻腔内挤出哼声,对方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像是休憩时间的大型凶兽放任进入领地撒欢的鸟雀那样,因为小姑娘是连念都不会的弱者,所以暂时没有杀心。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少女精雕细刻的古典式眉眼下方有一点小小的泪痣,在她说话时,颊面处带有桃粉色的褶皱般的柔软,红色流光具有侵略性且具含备一丝不苟的冷漠特质。
这脸长得真是绝了。
侠客默默看着两人,对于女孩子在蜘蛛丝边缘跃跃欲试的做法视若无睹,相反的,内心还有些期待。
木川唯笑盈盈地用手指点点脸侧:“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没品的搭讪。”
“搭讪?”飞坦挑起眉头,喑哑的声线生生让他吐出阴冷的味道:“你吗?”
如果这时候是在什么弹幕网站看番的话,屏幕上一定会飘过大片大片红色的“危”字,但喜欢作死的唯姑娘根本不慌,甚至马上转过头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
“正好路过咖啡店,我拿一下感冒药。”
两人注视着黑发少女跑进店面,她灵巧避开地上残留的血液,跨过尸体与头颅,面色平静地在玻璃柜中翻找起来。
“你怎么看?”侠客问。
飞坦斜睨过去:“普通人罢了。”
“别忘了我们见过的普通人可都是那样的。”侠客双手环胸,意有所指地朝尸体抬了抬下巴,“她不会念,身体没锻炼过,然而见到我们杀人也面色如常,不是见多了就是傻。”
“有问题就杀掉,很简单。”
“你如果不要就给我啊,这次的长相是我喜欢的类型呢。”
“谁说我不要?”冰冷的寒意爬上眼梢,如蛇一般的光轨,刁钻又狠辣。
“行行行,你的你的,不和你抢——”
侠客摆摆手,一脸无奈:“而且你看到没,那小家伙还把收银台的钞票塞口袋里了,简直比盗贼还盗贼,这么熟练,之前就是做小偷的吧,比如用脸迷惑店主然后再……”
说到一半就被同伴用看智障的眼神瞪了,侠客委屈巴巴闭上嘴,他明明觉得这种可能性超大的,就不能友善对待团内情报人员吗。
然后,这个瞪他的人居然又哼了一声,语调是诡异的满意,简直要把「还不错」「我很钟意她」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飞坦你个闷骚!
侠客在心里声嘶力竭。
“等拿到逆时钟,我就先切开她的脊背,拔掉指甲,把眼睛挖出来,再解剖肚子——”
侠客眼神死:“……不要告诉我,我并不想知道。”
说话期间恰好木川姑娘抱着在后厨找到的甜甜圈出来了,她捧着纸袋小口小口吃着,鼓着脸颊含糊不清地问:“要吃吗?”
“不了。”飞坦冷淡道。
“是你感冒了吗?”侠客重振精神,暂时不想搭理某个抖S变态,“我看你还拿了温度计。”
“把药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这样啊,那你之前是做什么的呢,我是指来华沙之前?”
“嗯……”
“很难开口吗?”
唯姑娘想了想,摇摇头:“只是不太光彩,我都是直接拿那些接近我的人身上的东西,然后顺便靠修电脑赚钱。”
“诶?”
侠客睁大眼睛,有些惊讶:“你还会修电脑?”
“别看我这样,其实对机械什么的特别在行呢。”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眼中是一片安静的绯红,她保持着微笑拍了拍肩膀上并不存在的肌肉,“而且很强壮。”
“……”呵呵。
飞坦挪开视线,翻转眼中要将人扒皮削骨的残忍,压制跳动的隐形火苗:“别废话了。”
既然知道了钥匙密码,那么接下来的目的地就已经很明确了。在华沙兰卡的传说里,后山的祭坛便是隐藏逆时钟的地点,太阳虽然很烈,但山间却起了雾气,巍巍群山染上了一层白花花的颜色。远近层次已分不清了,前面的溪流,眼看着变得混浊。
穿过寂静的几乎连雾气降落的声音都能听见的松林,在灌木丛稍高的一角,只立着十来座旧石碑和地藏菩萨。光秃秃的,没有鲜花。
遍地的尸首。
拿着枪的男人只剩下身躯,背着旅行包的女人失去头颅,握着小树枝的孩子浑身青紫,堆积尸山的不远处还有一个用绳子在松树下吊死的男人,他浑身焦黑,没有衣服,因此皮肤统统暴露在外。数不胜数的白色蛆虫爬满了他的身体,连祭坛表层的莲花图案上都有不停蠕动的蛆。
男人自然垂下的手中紧紧攥着金色的链子,木川看了一会,踩着扭动的蛆虫走上前。
“好恶心……”侠客忍不住抱怨。
白色的蠕虫实在是太多压根避不开,所以黑发少女干脆就没管,她走近尸体,试着拽了拽男人手里的链子——那是一块怀表,但人死后数小时会有尸僵,所有的关节都硬的如木头一般,所以怀表并没有被拽下来,反而噼里啪啦掉了不少蛆。
沙沙作响的虫爬声盖过了怀表发出的嘀嗒。
木川唯弯着腰,从尸体的指缝间去读金色怀表上刻的文字:“M——Moony。”磕磕绊绊的,因为这个英文单词用的是另一种写法,还要通用语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