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的时间停在十一点。
在地下室听见的音乐名字应该就是「moony」。
祭坛四面环草,只有一个像棺材的东西放在上面,同时还有数页泛黄的纸张。三人同时踏入祭坛,周遭立刻跳出哭泣的声音、愤怒的声音、安慰的人语、怒吼、啜泣、大口喘气、心脏跳动、皮肤摩擦发颤……全都一清二楚,像龙卷风刮进耳朵里。
——是残念。
侠客和飞坦很清楚这一点,两人完全没被影响,丝毫迷失的表情都没有浮现。偏过头去瞧女孩子,她似乎是愣了几秒,手指痉挛片刻,晃晃脑袋。
“你还好吗?”
被这么一问,他们清楚看见小姑娘浑身抖了抖,炸了毛似的突然后仰,原先茫然的红眼睛睁得又圆又大。
像一只猫。
“啊,我没事。”她回过神来,这个反应间接证明了她没有念能力的事实,连最基本的精孔都没开,“棺材上的纸页是乐谱,只要把谱子画完就能打开了。”
有一说一,就凭少女不慌不忙的模样和见血平静的脸色,不吵闹不添乱,非常讨人喜欢。除了不会念以外,侠客甚至在想,要是飞坦真不打算杀她,说不定还能养一只玩玩,教她念也可以。
……要不要和团长申请在基地养猫呢?
“地下室听到的音乐,有七个音节,谱子是四分之三拍,一个音节中就有三个四分之一长短的音,共计二十一个音符。”
纸页被黑色的墨水填满,放在棺材板旁边的羽毛笔被扔回原位,木川往右退半步,抬起红眼睛看着两个青年:“打开了,不过这是大理石的,我抬不动。”
“……”还有力气太小,起码要教她锻炼体能。
侠客习惯性上前抬棺材板,这场面其实蛮好笑,有种去刨人祖坟的错觉。大理石不算重,至少比图书馆那块加了念的门板轻,金棕发的青年轻而易举推开了它。
迎面便是一只箭飞出来,侠客一偏头,避开箭锋,然后捉住箭身拿在手里看了看:“十五年前滕奴塔那共和国出品的,用了灰喜鹊的羽毛,涂了毒,大概是幼体灰蓝扁尾海蛇毒。”
飞坦瞥了木川姑娘一眼。
她倒是躲过一劫。
这种海蛇的毒是无解的,被划伤后,不出三分钟毒素就能随着血液走遍全身,最后破坏大脑皮层与中枢神经,当场去世。假如刚才开棺材的是不会念又没有优秀反射神经的少女,这时候一定中箭倒下了。
小姑娘的表情一点没变,依旧是面瘫脸:“厉害,侠客哥哥超棒。”
还有闲心给人打call。
丢下箭,侠客不着痕迹勾起嘴角,隐晦地看了飞坦一眼。
“嘁。”墨发青年不屑冷哼。
棺材内没有尸身,只有一尊金色的座钟,不出意外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了。侠客弯腰拎起它,拿在手里,然而就在逆时钟离开棺材的瞬间,祭坛忽然震动起来,松树被晃得纷纷倒下——
“离开这里。”飞坦当机立断,他微微弓着腰,伸手捞起唯姑娘,转眼间蹿出数十米。
侠客拿着钟跟在后面跑,把少女脸上转瞬即逝的懵逼看在眼里。不过很快,木川就能用平常心面对被人扛着跑的事实了,她难受地皱起眉,对方衣服里的铁质伞柄戳到腰:“你顶到我了,超疼。”
飞坦:“……”
侠客:“???”
老司机???
第6章 如往常般捏造
天气响晴,空气爽净,海岸线曲折。众多海岛挨在一起,新世界海水无孔不入剥蚀陆地,自东到西,到处都有金光闪烁的波浪。岛屿黄昏时节风平浪静的海面远近闻名,有毛织物般沉沉下垂燃烧着的大气,日落后波光粼粼,一直到远处的墨色森林,依然保持宁静。
大海无处不在,影像幽深,橄榄的海景映着月光残响,和明灭的水面形成对比。
——好幸福啊。
【……小木头?】
月影摇曳,银辉深深照着青年俊逸的脸颊,照着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宽阔健美的胸膛,如同古代金币上的浮雕塑像。他一点也不怕白日的阳炎晒黑皮肤,没有任何保护肌体的意思,海风吹拂着他的黑发,在夏季傍晚,对方迎着光,眺望应接不暇的波浪。岛屿流到他们面前,又逐渐闪现过去。
她从前根本不爱自然,只有体温、脉搏、血肉构成世界的一切,然而眼前明媚的风光攫住了少女勇猛的心脏。
在这一片安静无人的风景中,你的头顶是那样耀眼的月光,你的身边只有我。
好幸福啊。
……
从祭坛出来的时候就下雨了,淅淅沥沥的,恼人的很。侠客盘腿坐在沙发边,手支在膝盖上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盯着被手刀敲晕的女孩子——白皙的皮肤,没有茧的指节,精致的皮囊,漆黑的长发,简直就像是童话故事里被诅咒的公主。
“一脸幸福地晕着呢。”侠客百无聊赖地偏头看着窗外的雨水,屋内没有光线,抢来的房子连电灯都没有,“都过去四十分钟了,飞坦你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说什么傻话。”
在昏暗的室内,荧荧的电视机屏幕前,另一名盗贼正握着游戏手柄。苍白的容颜被面罩掩去了一半五官,但依然可以看清他细致眉骨下的金色冰冷瞳孔,在暗处像是蛰伏的蛇,无边无际的浓稠黑暗被吞食殆尽。
侠客伸手捏了一下小姑娘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带着恶意调侃道:“等团长来了怎么说?要养着玩?”
“随便。”
“要是小家伙再不醒,我就脱她衣服了。”玩笑的语气。
闻言,还在打电动的青年转头嫌弃地看了看同伴:“你真变态。”
“……我也没想到会被你这么说。”
似乎是听见了外界的对话,躺在沙发上的黑发姑娘突然蹙起眉,动了动指尖。
“哦哦,醒了醒了!”侠客有点兴奋,连忙把脸凑上去,“hello?小妹妹?”
颤动的眼皮缓缓睁开,暗红的眸子在瞬间泅开奇特的阴霾,如同黑色鸟影从窗前划过,稍纵即逝。安静的空间内忽而发出清脆的物品掉落声,虽微小但因静谧的环境而无限放大了。
手臂蹭到了茶几上的小喷壶,木川唯直起身,在青年好奇的视线中发了一会呆。她看看茶几,看看侠客的脸,又仰头看看坏掉的吊灯,不知道在想什么。
飞坦放下手柄,屏幕中显示“winner”字样,他和侠客一起静静等待少女的反应,没有说话。
“不开灯玩游戏对眼睛不好。”唯姑娘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耷拉着红眼睛,“我能吃苹果吗?”
“……”怎么感觉好像他们才是被打晕的一样,你未免也太平静了吧!
拿起桌面上的小刀,黑发少女垂着眼睛开始削茶几上的苹果,当她抿嘴唇的时候,脸颊上会浮现出小小的酒窝,眉眼如画,哪怕在这种昏暗的室内,都闪闪发光。
木川没什么表情,但电视屏幕的荧光倒映在眼底,那双绯色的眸子像是淬满了星火,熠熠生辉:“你们吃吗?”
仿佛生长在黑暗里的小太阳。
举着苹果询问的姑娘不见慌乱,就宛如天下没有任何能让她产生惊疑的事物,侠客忽然感到不快,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他拧起眉头,携带着深不见底的戾气,再一次将少女从头打量到尾:“你不问点什么吗?”
金棕发色的青年并非飞坦带着不耐的冷酷,而是傲慢的轻冷,碧绿的眼帘垂下来,那种浓郁的颜色翻滚片刻,然后忽然靠近。他握住木川的手腕,将她手里的苹果凑近自己,接着微微低下头,不紧不慢地咬了一口。
那双如同邻家哥哥般亮晶晶的眼睛此时直勾勾地望着她,像是在看——猎物。
“啊,有点甜。”青年笑眯眯地说。
条件反射性的,少女甩开了他的手,惊讶地瞪圆了红眼睛。那种不慌不忙的姿态消失了。
“你——”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对面的青年好整以暇地等待她的后文,却发现少女忽然站起身,居然朝另一侧的飞坦走去,小心翼翼地坐在他旁边:“抱歉,我在这里躲一下,那里有变态。”
墨发的男人嗤笑一声,那双阴郁眸子里的狠戾转向侠客,是嘲讽的神情:“是么。”
侠客瞬间蔫了,无奈地望着木川,他怎么想也没料到小家伙居然更亲近飞坦。
“啊,被咬了一口。”唯姑娘垮下肩膀,看着手里的苹果,表情失落,“那你要吃吗?”
说着,小姑娘拽了拽旁边男人的衣服。动作很轻,像是被猫挠了一下心口,飞坦浑身僵了半秒,皱着眉打算避开,他在那刹控制住身体的自然反应,硬是忍着没有削掉女孩子的手臂:“不……”
——「瞬间麻痹」
白光一闪而过,飞坦做出了抽伞的动作,金色眸子里满含攻击性的警惕与狂暴,木川看过这个眼神,那是在他杀人时的,冰冷渗骨。然而也只是这样罢了,男人的杀气似乎要把她千刀万剐,但却无法动弹。
侠客在最初的惊愣后马上甩出天线,在他的视野中,少女骤然偏头,躲开这一击,以左脚为轴心旋身半圈,脸上挂着漂亮的笑容,默默注视着他因脱力而踉跄倒地。
至此,也不过几秒的时间。
“笨——蛋——”
她哼了一声,重新站直,拍掉衣服上的灰,满脸嫌弃:“你们以为我是谁?世界第一的反派boss,拳打杀手脚踢变态,统治宇宙不在话下,请叫我新世界的神明!”
贼特么中二。
唯姑娘在侠客愤愤的视线中走近,蹲下身调侃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勾起嘴角:“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主动抢着吃毒苹果的公主呢,侠客哥哥,你真棒!”
太讽刺了。
“其实只是麻醉剂而已,唔,就是之前咖啡店里,我拿体温计的时候看见的,瓶装涂抹型,据说是什么「揍敌客家出品」,我不太懂,不过现在看来效果确实不错。”在对方要杀人的目光中,木川忽而一笑,像是木槿花般灿烂,“我可不是什么好孩子呢。”
木川唯是好孩子?开什么玩笑。
“说起来,有普通人看见尸体却不害怕,你们难道都不觉得奇怪吗?还是说,对自己的能力太有信心所以放松警惕了?”
估摸着是后者的唯姑娘叹了口气:“一定要吸取教训哦,反正那位打游戏的小哥哥麻痹时间只有三小时,别这么看着我啦……那这样,看在你们帮我那么多忙的份上,就告诉你们我要去哪吧——华沙兰卡的轮船和飞艇,我选择飞艇哦,是今晚八点A区的票,真可惜,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她跨过这两人的身体,慢条斯理抱起门口的金色座钟:“逆时钟我带走了,谢谢照顾,你们真是好人。”
【反派手册第二十一条:想要的东西就去争取,适当时机可以采取暴力手段或善意谎言以达成目的】
完全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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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摸了摸鼻子,扯掉脑袋上的毛巾。
“酷拉皮卡你的烧退了吗?”黑发少女接过花花绿绿的毛巾,放在冰水里拧了拧。
对方摆摆手,坐起来穿上鞋子:“已经没事了。”
木川拿起温度计看了一眼,把用完的退烧药盒子扔进垃圾桶里。虽然酷拉皮卡不明白少女为什么心情很好的样子,但看着她眉眼弯弯,他也跟着笑起来,露出特有的温柔笑意,音色缓和:“麻烦你今天去买药了。”
“明明之前我们是一起栽进水里的。”唯姑娘默默吐槽,语调中带着揶揄,“少年你的身体太差了。”
“啊……”
他无言以对,只得无奈地笑笑,转移话题:“外面好吵。”
“大概是飞船登记处被炸了。”
少女不太在意地回答,眨了眨绯红的眼睛:“下午华沙兰卡来了两个强盗,现在正在烧松原湖那边的房子,客轮码头的轮渡应该也快毁了。”
“诶?”
“虽然说离这里挺远,不过我们还是收拾一下走吧。”
两人对视了一下,酷拉皮卡仍然带着孩子气的脸颊被天蓝色的漂亮眼眸衬托得如同雨后晴空般,少年特有的明快表情对她作出了如此回答:“行,去哪呢?”
被那样干净的笑容击中的木川不知不觉也跟着笑起来,暗红色的瞳仁也许是正对着灯光的缘故,显得明亮非常。
“穿过多奇亚森林,去阿鲁卡共和国吧。”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已知的木川唯的能力:
【瞬间麻痹】
限制?不明
条件?似乎是触碰到对方的身体或衣物
持续时间?据本人描述是三小时
副作用?不明
第7章 声色犬马下的
“她去了阿鲁卡共和国。”
手机里的男人这么笃定。
轮船进港了,这是傍晚自华沙兰卡出发,经由松原湖,明日微明到达阿鲁卡共和国的班船。侠客眺望湖面上灯火闪烁的轮船,甲板上的扩音器清晰地响起三弦之声。栈桥上聚满了用于照明的灯笼,不一会轮船靠岸作业的尖利哨音就划破夜气,传入耳鼓。
洗过的头发变得干爽,摸上去像草叶一样冰冷。青年将手机听筒靠近耳畔,微微斜着脑袋:“是说直接穿过魔兽出没的多奇亚森林往东走了吗,记得那里被猎人协会标记成3A的危险地带,每年都有很多职业猎人失踪,而且我们后来也追查了森林口的入境记录……”
“没有记录对吧。”手机另一头的男人轻笑起来,“因为是从天上走的。”
侠客愣了一下,头脑飞速风暴,逻辑与条理以某种不正常的频率计算着程序和状况。旅团中的情报人员本身就擅长查找资料,对于线下情况的分析更是不输他人,听到这种说法,他马上就想通了:“她租用了森林附近的热气球,虽然设备早已老化,但几小时的行程还是足够支撑的,操纵热气球需要专业技术能力,目前很少有人会使用这种方法低空穿越丛林,尤其是多雾易迷失方向的多奇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