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他究竟是怎么考上C大的？书呆子？”
“多亏了室友给的情报啊，这个点果然是在这里吗。”
角落里的人影熙熙攘攘，日光有意无意地躲开了盛满常春藤的墙壁，原本就湿气满满的偏僻地点现在更是黯淡下来。
少年手中的课本被毫不怜惜地扔在土上，沾满黄褐色的泥泞，雪白的书页被砸得翻过去折破了。他只是平静地蹲下身，慢慢斜靠在墙边，任凭另一人拽紧自己的头发。
“嘁——”
居高临下的男生抽出自己包里的可乐瓶，像是在打量水果店箱子里的烂苹果一样斜着眼睛看看自己蹲在地上的同学，放慢动作打开瓶盖，准确无误地将黑色的碳酸饮料倒在他身上。
“真浪费啊，不想喝不如给我？”女声的加入打破了这里原有的平静，几人下意识回过头，带有侵略性且具备敌意的目光就这样直直冲撞过来。
“又是你啊。”穿着普通蓝色开衫的男生扬起下巴，向前走了两步，略带威胁性地捏爆了手里的可乐空瓶，“管闲事的后果，妈妈没有教过你吗？”
我一脸冷静地挪开视线：“不好意思，我不是来管闲事的。”
“哈？已经两次了吧，不要再说什么录视频，直接把手机砸了看你还怎么威胁我们？”
“哦，你说那个啊，我上次根本就没有拍啊。”我满脸坦然，甚至走近了些，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有病吧这女的！”
“果然是认识的人吗？该不会是女朋友吧。”
为首的男生丢开手里被攥成一团的饮料瓶，挑了挑眉，捡起地面上的红锈钢管，试着颠了两下：“不管是谁，总之一起打了再说吧。”
“啊，对了，在那之前先告诉你们一件事啊。”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刀，有些腼腆地笑笑，“那什么，最近我在找地方自杀，但是总觉得这样死太亏了，所以想找个人嫁祸一下，说不定能让我爸我妈拿点赔偿金，还能拖人一起下水，是不是很棒棒？”
“……你在说什么啊？”
我耸耸肩，径直举起小刀对准自己的脖子：“在这里死了以后肯定会被学生发现，然后你们沾到血也会暴露，还有目击证人，相信他肯定不会帮着你们吧。”
“开什么玩笑！”
“不是开玩笑哟，我已经尝试过好几次了，可是怎么都死不掉，唉，你们也知道，窒息自杀法不太管用，掐自己会有身体的生理保护机制，割腕也不行，大动脉流血太慢了。”我撸起袖子展示着胳膊上的血红痕迹，“在死之前能遇见你们真是太好了，大家一起倒霉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猖狂的笑声中，几个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后退几步，同时从对方眼中发现了复杂又不甘的情绪。
“啧……妈的，晦气，今天先走再说。”
等到几人没影了我才慢吞吞地用餐巾纸擦掉手里的番茄酱，顺便啃了一口巧克力做的刀片，接触到地上男生的眼神还很好心地凑近把刀展示给他看，“啊，你问这个？淘宝上有，二十块钱还包邮，看着很帅所以就买了。”
少年一言不发，只是弯腰捡起自己被扔在土里的书，拍掉封面上的灰尘。
“现在觉得学编导实在是淹没了我的才能，该死！高中真应该去考个表演！”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我愤愤地喊道。
“……”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刚刚点的五谷渔粉外卖——呕，不行不能提，好想吐。”
“……你真的不想活了？”
我放开手里扶住的树干，直起身奇怪地看他一眼，尤为震惊：“怎么可能？我疯了吗？活着多好啊，能跑能跳还能吃。”
“……”
“我说你，该不会在想什么这样活着还不如一死了之等等一系列的吧？这么中二的想法现在连小学生都没有啊，小学生都知道自己还啥都没干过，没看够女孩子的大腿，没穿过喜欢女生的胖次……还有好多好多的梦想没有实现呢！”
“……你的脑袋难道是开心套餐吗？”
“哇，朋友你是在侮辱吧，开心套餐听到会生气的！”
“算了……和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少年冷冰冰地留下一个白眼，转身走远了。裤子上还粘着刚刚蹭到的泥土印记，倨傲的神情不改，背影活像被轻轻掸了掸的花在摇晃，轮廓紊乱。
我咔嚓咔嚓把巧克力吃完了，没什么情绪地捶捶自己的后背，自言自语道：“唉，我的腰，今天好累，骨头疼。”
第40章 山有木兮木
“医生我真的没事吗！”
“唉呀，说了很多遍只是你的错觉而已。”
“真的不需要来个全身检查吗？！”
“赶紧走吧走吧。”
我拼命拽住诊室里的木桌，哭丧着脸哀嚎：“不！不要赶我走，医生开点药吧，我觉得自己最近浑身骨头都疼，血液不循环，肾脏错位——”
“那样的话你早就应该死了……快放手，后面还有学生要检查……”校医爷爷使劲去掰我的胳膊，吹胡子瞪眼地比手势，示意我赶紧走人。
“不要这样对待一名患者啊爷爷，你上学期还让我注意不要着凉，是你变了是你变了——”
穿着白外套的老人脸皮默默一抽，抄起桌面上的病历就迅速塞进我手里，大有一副驱赶什么至阴至邪之物的架势：“你还唱起来了，诚心来校医室捣乱的吗？再这样我就要打电话给你的辅导员了！”
多大的人了还喜欢告老师。
我瞪着死鱼眼，默默捧着自己的病历推开门，一步三回头：“……您真的不考虑给我开点药？”
“快走！！！嘭——”
木门在眼前重重地阖上，飞扬的灰尘直直地冲脸上袭来，伴随着那一声巨吼，风把刘海掀了起来。
“噗嗤。”有人在笑。
我侧过脸向着发声处看过去，门口长椅上端端正正坐着一名少年，他撑着头纤长的手指还在翻自己的病历，由于虚弱白皙的双颊微微泛红，眉宇间荡漾着一抹秀气，但紫色的双瞳倒是充斥了一股上位者的气势，连同赤橙色的短发一起，像是一朵盛放的君子兰。
“下一个，浅野学秀。”
少年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一举一动都有种优雅而傲慢自持的气质，简单地朝这边瞥了一眼，不超过三秒。紫色的晶状体闪闪烁烁，透过浅浅淡淡的水泽，似笑非笑地抿唇走进去了。
“……”我抽抽嘴角，拎着病历本打算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最近生病的人倒是不少，大概是因为换季导致气温变幻无常，路过输液室那一块时隔着玻璃看见许多人躺着挂水。上一次我睡在这里还是军训的时候，借由胃疼来躲避晒太阳。
时间过得真快啊。
内心不免感叹两声，余光下意识扫过靠门边最近的人，男生毛茸茸的银色卷发缩在纯棉被褥里，头枕在枕头上，从发梢一直到绯红的耳根，若隐若现地藏在里处。
全身露在被子外面的地方大概只有左手手背，指节分明的手搭在白床单上，怎么看都恰巧给人一种脆弱而单薄的错觉。
长长的点滴管从上方拖挂下来，白净修长的手指绕过它伸向了前方，有微微跳动的青筋浮现出来。
“咳咳——”棉被抖动了两下，一双亮晶晶的赤色眼瞳从里面露出来，厚重的被子顺势往下挪动最后堪堪盖住口鼻。
我原本默然的眼神变得飘忽，死鱼眼对上死鱼眼，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有事吗？”
“果然是百里同学啊！”
“……”
“老师我还没吃早饭，你去买一点呗？”带有讨好意味的句子被这个人说得再正常不过，银色的卷发睡得乱糟糟一团，翘起的弧度都格外引人发笑。
我默默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推开玻璃门走进去，站在病床旁边居高临下地望着这家伙的脸，顿时大片的阴影盖住了青年的身体。
“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平淡无奇的话语。
“……你，你要干什么？告诉你哦，虽然银桑感冒了，但是还是很强壮的哦，分分钟会拿木刀反抗的哟。”坂田银时惊恐地抱紧自己身上的被子，但由于生病，整个人都较平时弱气很多，尤其是红彤彤的脸颊，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
绝望地一把捂住脸，我挪开视线转过身：“护士姐姐——麻烦给这边换一下水，该第二瓶了。”
他是三岁小孩吗？！！
认命地掏出包里的粥和饼还有豆浆，统统放在病床旁边的台子上，在青年懵逼的瞩目下拍拍他的头，用哄孩子的语调慢吞吞开口：“……乖乖吊完水就不难受了，早饭要趁热吃啊。”
坂田银时伸出尔康手，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那个黑发姑娘没有丝毫留恋，麻利地拉开门溜了，只剩下床边的豆浆还散发出幽幽的香气，浓郁的豆制品气息飘来，勾起肚子里的馋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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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把早餐全部捐赠给了一个大型病号，所以导致饿肚子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在主干道上走着走着，我突然发现前面的人影恰巧就是之前在教学楼看见的那对小情侣，最萌身高差，男生说话都得微微低下头的那种。
“佐仓，女孩子什么的真是复杂啊，你觉得一盒螺丝刀怎么样？麻美子她之前说过自己家里电闸总是出问题吧。”
“……不，再怎么样螺丝刀也实在太过分了。”
这是什么话题？？？
“那户外登山杖呢？麻美子会喜欢吗？”
“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究竟是什么给你的错觉啊野崎君！让铃木也跟着一起去爬山啦，不要送登山杖头灯铲冰锤之类的东西好吗！”
……等等，这是怎样的对话？？？
我震惊不已，傻呆呆地伫立在原地，目送两人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校门口。这种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我猛然找到了早已遗忘在脑海深处的一段记忆——
那是一个零下十度的冬日，寒假学校布置的班级活动是要去记录一对情侣，我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大冬天跑去公园蹲点，结果遇见了两个奇葩。
当时男生坐了长椅的三分之二，把女生挤到最右边，而且还抢走了她脖子上的围巾围在自己身上，用来挡雪的伞也倾斜下来，所有的雪花统统顺着伞面滚落在姑娘的头顶。
蹲在草丛里的我痛心疾首，拿出手机拍了一段视频发到B站上。
“啊，小百里？”
这种叫法，也只有……
仰起头，果不其然对上来人蜜糖色的眼睛 ，少年很是惊喜地呲着大白牙笑了，发顶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反射出一条条金线。
“对了！之前想要加小百里的微信，可是小黑子怎么也不肯给，还有小赤司也是啊，这两个人都超过分。”鼓着脸颊撒娇的模样让人仿佛看见一只正在摇尾巴的大型犬。
我默然地抽出手机，打开微信。
【Sunsunny：嗨～(￣▽￣～)~
路哥的小娇妻：……】
“诶？路哥是谁呀？”
我淡然地瞥一眼他，满脸冷漠：“反正不是你。”
“……”
少年有点委屈地瘪瘪嘴，刚打算说点什么，结果却被迎面走来的桃粉发男生吸走视线，整个人顿时僵直，嘴巴长成了O形：“……那个，不是小赤司吗？”
我顺着黄濑的目光望过去，堪堪和来者打个照面。他面无表情地提着一本书，冷峻的表情暗示着生人勿近，发顶两个小球发夹彰显了身份，绿色护目镜遮住眼睛，只能看见平直的唇角。
“哇，真的好像啊。”
目睹齐木全程一言不发地与自己擦肩而过，我垂下脑袋，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块，它蹦起来，一路滚到窨井盖附近，钻进缝隙里掉下去了。
［有麻烦的家伙在，再联系］
传入耳内的声波是最熟悉的少年音，低沉喑哑的腔调炸在耳蜗，明明是没什么情绪又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意外得令人平静。
“呼……太好了。”
“诶？什么太好了？等等小百里你看见没，刚刚那个人真的和小赤司超——级像。”金黄发的少年夸张地比划着，手舞足蹈的模样甚至还有点可爱。
“像吗，哪里？我怎么没看出来？”
“纳尼？？？”
第41章 镜花水月
遍地的向日葵肃然默立，低垂着花盘，花瓣浸在月光里，像是蘸过水银，汩汩生辉。
窗台上的小花盆歪斜着，细碎的棕褐色潮土散落在窗框的缝隙里，三角形的小土堆顺着湿漉漉的墙壁滑下来，打在常春藤的叶梢尖。
生锈的铁栏杆阻断月光的进入，透过罅隙能隐隐约约地看见最贴近地面的地方开始冒出浅银色的光点，先是零星几个，然后漫山遍野地冒出头来。自上而下飞舞，漂浮的流萤涣着冷光。南来风熏暖，不夜城四处流光绮动。
对面的暖光映在地面上，金黄色的灿烂水晶灯投射出黑色纤长的倒影，肩膀上架着红棕的小提琴，男孩缓慢地拉起琴弓，悠长的乐声顿时遁入空间的各个角落，鲜艳的发反射出通明的灯火，赤橙色的光线映进眼底。
［是谁？］
［……］
［霸占了整个眼瞳的红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