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快速跳跃着,夜晚很快翻篇,明亮的光线直直地照射进空旷的房间,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倘,漫长,紫檀的香味,弥漫在春日,纤绝的尘陌,浮于空气里满世界飘散。
男生跪在反光的木质地板表面,膝盖磕在床尾,他侧过脸,趴俯在洁白的床单上,鲜艳的红发遮住眼角,扫过眉梢,盖住紧闭的双眸。瘦弱的手臂曲起来枕在脸下,窗框的阴影倒在房内,像一把匕首将一切分割成无数相同的小份。
夺目的耀眼日光刺入眼球,少年的眼角开始渗漏出晶莹的水光,自上而下划过鼻梁,坠落在另一边的脸颊,最后滑进耳廓。
[他是谁?]
名字卡在嘴边,只要一经发酵便会脱口而出。
[我果然……]
“百里!醒醒啊,下课了吃饭了——”
睁开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下意识地揉揉脸,擦掉嘴边的口水。
右边的文暄无比嫌弃地瞄我一眼,摇摇头去收拾书本,满脸恨铁不成钢:“全班就你一个人睡得像死猪,刚刚辅导员站在旁边你也不知道吧。”
我震惊至极:“什么?!!”
“后半节课教授还下来问你怎么了,我推了你一把,然后你没醒,所以他就又回讲台了。”
“……”这么厉害的吗???
中午下课是一天中C大最热闹的时刻,广播台响起《sincerely》的旋律,回荡在校园内。
主干道两边是第二学期学生会成员招新的原谅色棚子,不少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绿色笼罩下,比如某个必然会出现的学生会会长。
除了站在周围纷发报名表的几名学生干部之外,红发的少年端端正正地坐在正中间,玫瑰红的头发在太阳的反光下尤其亮眼,身上的休闲衬衫精致且毫无褶皱,比起没有一丝缺憾的容貌,那股密不透风的强悍气场果然还是最明显的。
虽然此时正噙着温和的笑容,但敢上前直接同他谈话的人还是寥寥无几。
我拎着《传播学教程》一边打哈欠一边踩着音乐声往寝室走,随意地向那边瞥了一眼,少年优雅的举动突然在脑海里变了样,不自然地浮现出另一副画面。
“嘭——”
“啊,抱歉抱歉……诶?”橙发的男生帮我捡起碰掉在地上的课本,一脸惊讶地叫起来,“百里奚对吧?”
我顺手接过他递来的书,恍然大悟:“你是……日向翔阳。”
个子微矮的少年笑得像个小太阳,露出一口大白牙,略微羞涩地挠挠头看向自己侧面:“他是我的好朋友影山。”
仰起头望着右侧的黑发男生,我朝他点点头,友好地笑笑:“你好,我是百里奚。”
“嗯,影山飞雄。”
礼貌性的交涉结束,拍拍书页上沾到的灰尘,互相道别后,关于刚才我走神时少年不小心撞上来这页也就算是翻过去了。
背后有明显的视线焦灼感,倒是没有一丝敌意,只是稍稍的粘着感有点微妙,我顺着这道目光寻过去,恰好遇上一对赤红色的眸子。
少年抿唇一笑,手中的钢笔有节奏地敲了敲桌板,轻松地在修长的指尖转了一圈。我愣了一下,随后立即朝他挥挥手,指了指寝室的方向,示意自己要溜了。
赤司征十郎好笑地点点头,目送黑发姑娘逃也似的离开了主干道的各类招新棚子。
“对了,绿间。”
“怎么了?”
“查一下……艺传院的人员分配表。”
----------------------------------------------------------------------------------
“清显啊,你觉得失忆症还有救吗?”
“……”
“我是不是完蛋了啊,不仅记忆混乱!还骨头疼!肾脏错位!血液不通!”
“……”
“我该不会活不过毕业吧!救命啊!!!”
“……你整天瞎嚷嚷些什么啊,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室友。”
黑色短发的姑娘用和文暄如出一辙的鄙夷目光扫视我的全身,死鱼眼翻了翻:“你要是有这些问题我就把这个厕所垃圾袋吃下去。”
唉,冷漠的室友们总是这样,不把朋友的人身安全放在心上。
我悲伤地摇摇脑袋,扶额:“算了,别管我了,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
“……证明什么?你有病这个事实吗?”
“你才有病!”
“……”这不是刚刚你自己说的吗?!!
“哼,我要出去拿快递了。”
丢下最后一句话,我抄起钥匙揣进口袋里就夺门而出,生怕会被打。
下午的C大,和平而安宁。
女寝对面的篮球场满满当当都是正在打篮球的少年,我甚至看见了有人蹦起来一边大喊“流星扣篮”一边摆pose,还有台风和海啸的背景。
最显眼的就是右边球框几位彩虹发色的少年们,黑子同学奔跑在其间,偶尔出其不意一掌断个球飞个球之类的,蓝色的流线轨迹停留在空气中,弧度诡异。
“……不是,就没人觉得他们很魔幻吗?”我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
正常人看见打篮球召唤出不知名的宛如魔法少女一般的变身轨迹都会觉得害怕吧?都会逃跑吧?他们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习以为常有人能解释一下吗?!
“诶!小百里!”金发男生停下脚步拼命朝这边招手,那架势简直和唤狗没什么区别。
遇到这种情况,究竟是装作没看见还是装作没看见呢?
扭过头,我僵硬地抬手遮住从那边传来的视线,避开一系列的闪光人物,吹着不着调的口哨溜了。
校门口残留的建筑物碎渣依旧被扔在那边,好几根粗铁管生了锈断成一节一节,水泥块砸得稀巴烂滚落在台阶下。
俨然兵马俑阵列井然有序的云海中,有一道黑头云突兀而起,如龙卷风般直刺天庭。
大概快要有暴风雨了。
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在菜鸟裹裹快递点抱着纸盒便迅速朝寝室的方向狂奔。
“嘭——”
“咣——”
“妈的,你还敢还手?”
少年靠在角落里,吐出口腔里的瘀血,擦擦嘴角,反而勾起一个不着痕迹的笑,抬起胳膊挡住袭来的拳打脚踢。
也许是他这般低头旁若无人的模样激怒了其他人,为首的牛仔衣男生高高举起了手里的尖锐钢管,锈粉甚至还往地上散落了几许。
“我来告诉你吧,人类需要一个最底层的发泄对象,这样才能使各个阶层平衡下来,现在就教教你进入社会的第一课——”
黑发的姑娘一个闪身窜进包围圈,带着好似挑衅的微笑,抓一块板砖捏在手里。
原先看上去饶有余力少年的表情在这一刻凝固了,他咳嗽两声,抬起手臂强硬地抹掉了脸颊上被吐的唾沫,疑似惊慌的神色刹那出现。
“哟,我说是谁呢。”
“上次那个臭娘们,说要自杀的那位啊,怎么,这次又来威胁我们?”
“这次你可就没有什么借口了。”
我掂量着手里的砖块,没所谓地笑笑:“没事,就是来凑个热闹,我最喜欢看别人打架了。”
气氛一触即发,凝浊的空气停滞了。
令人没想到的是,最不可能动手的少年竟一跃而起,一把拽过挡在身前的黑发女生,拔腿就跑,速度快到让人咋舌。
我茫然地跟着跑起来,甚至砖还拽在手里,身体差点被带着飞起来。
“诶?诶诶诶???”
“你蠢吗?他们这次不可能再放过你了。”眼皮下还有一道鲜红划痕的少年一边回头一边大声吼道。
头部被什么重物猛地击中了,触感大约是玻璃酒瓶,因为有液体顺着后脑勺落下来。全身一震,我瞬间瞪大双眼,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放映,面前人惊恐的面容如同电影的胶片,拉长的身影被无限放大。
刺痛夹杂无数感官的神经跳动,连带着眼前都只剩一片黑暗。
头发被死死拽住,有人拉着头部,大拇指按在太阳穴的位置上,其余手指死死扣住后脑,一股不容置喙的压力致使我弯下腰,脑袋重重地撞上路边的电线杆。
应该是电线杆,毕竟这类硬度的玩意很少的。
身体做自由落体运动,顺着力道摔进灌木丛里,树枝擦过脸颊,有点痛。
我感觉到生理机能停止了。
不,不能说停止,它还是在保护着我的全部,只是从自身的角度来看,仅仅在倒地的瞬间,它就消失了。
黑暗最终笼罩下来。
[百里奚——]
有女孩轻轻喊了我的名字,然后时空回到了另一个节点。在我的头脑里,她的皮肤的气味,早已没有,不存在了,眼睛的颜色也早已无影无踪,只有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晰。
[八百米已经路检了,你怎么还不过去啊]
另一人亲密地捶了捶我的肩膀,嗡嗡地跟着说了句什么,想要仔细听清楚,但是挤到耳朵里还是模糊的只言片语。
[这家伙不是一直都这样嘛,你难道能一辈子惯着她不成?]
女孩有些孩子气地回了一句,另外一人捂着嘴笑得开心。
[好好好,你操心她一辈子]
我也跟着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幼稚,但让人幸福得要死的话。
笑着笑着,流下了眼泪。
“喂!你没事吧!”
“好多血啊……”
“怎么回事?”
“快来帮忙啊——”
模模糊糊地掀开眼皮,逆着光看见一个高大的少年,他正担忧地用手掌捂住我的脑后。
光影之中,男生的短发在耳边有些不听话地翘起,头顶还有两个可爱的棒棒糖状控制器,墨绿色的眼镜遮住紫色的瞳孔。
我挣扎着握住他的手:“齐木……你别乱晃。”
随后,眼前出现无数光斑与白点,圆圈内终于展显了视野的全貌——
有着正统棕红色头发的男生愣了一下,分叉眉挤做一团,但没有应声。
我抬起头,片刻后笑了笑松开手:“……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第42章 间奏曲
“同学……”我捏紧身前人的衣领,咳嗽两声,使劲想要爬起来,“你有没有看见——”
有着分叉眉毛的少年焦急地拎着我的肩膀,脸上的神色很是慌张:“你要找什么?先别动,我来帮你!”
听闻此话,我乖乖地平躺下来,虚弱地抬起手指了指电线杆的位置:“那边,有没有……”
男生半跪在水泥地上,紧张地重复道:“有没有?”
“有没有白白的东西?”
火神一只手捂住黑发女孩的后脑勺,掌心里面全是湿漉漉的液体,他扭过头使劲朝电线杆望过去,认真地用目光搜寻半天,没放过任何一处不同寻常之处,脸上的神色愈发严肃:“没有啊,什么东西丢了吗?”
我揪着他衣领的手指猛然缩紧,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怎么会没有呢,你再找找?”
这句话搞得火神少年十分仓促,他又惊又急地四处张望:“真的没有啊,到底要找什么?”
揉了揉太阳穴,我十分平静而自信地吐出几个字眼:“我的脑浆。”
……他现在想放开手走人还来得及吗???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用如此自豪的语调说出这样可怕的话?!
“没有就算了,我现在,看见你的脸有点想吐。”
“……喂你别真的吐啊!”
火神大我,男,21岁,昨天刚从美国回来,来C大看自己的好基友,结果还没进学校就遇到了这种破事。
-------------------------------------------------------------------------------
困了。
潜意识告诉我现在可能是在什么交通工具上面躺着。颠簸的感觉很恶心,说实话,很像晕车。
“我要……”
话还没说完,眼前就模模糊糊凑近一个大脸,少年极具特色的眉毛皱成一团,表情极为担忧:“什么?”
“……”我捂着嘴干呕一声,努力抬手想推开他的头,“别过来,我要吐了……”
火神抽抽嘴角,有点委屈地直起腰,重新靠在窗户旁边,看着几个医护人员匆匆忙忙地给黑发姑娘做临时包扎。
电话却突然响了——
“喂,黑子?”
【火神君你究竟跑到什么地方玩去了】
“……怎么可能,校门口有个黑发姑娘倒在地上,我送她去医院了。”
【这样啊】
“不过,你们C大的女生未免也太……我真的没见过这种类型的,so awfully……”少年心累地瞥一眼躺在旁边的姑娘,无奈地挪开视线,重新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绿化树。
【火神君你能别突然开始飙英文吗】
“总之抱歉了,下午可能会晚一点过来。”
【对了,虽然不太可能,但姑且问一下……火神君,那个黑发的女生,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
眼睛越来越难睁开了,困感如潮涌般向我袭来,意识也模糊起来,甚至连耳边的纱布也察觉不到,触觉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了。心脏砰砰跳的声音反而越来越清晰,裹挟着一阵阵的黯黑与昏沉最终到达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