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可以,这很大学——源七海
时间:2021-08-11 09:10:42

  “我也死了。”我安慰她,“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她呆呆地看着我:“你多大了?”
  我想了想说:“19。”
  “哦,那你应该上大学了。”
  我也觉得自己好像在上大学,都19岁了,肯定是个大学生。我又问她:“你几岁了?”
  “还有三个月就五岁了。”
  “啊。”我下意识应了一声,突然很悲伤,“你要五岁了。”
  “是啊。”
  她看起来更难过,于是我们两人就坐在那里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她又指了指我的手腕:“这是什么?”
  我低头去看,蓝色的水晶被拴在绳子上做成手链的形状:“好像是条手链。”但我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
  小孩子似懂非懂的,一时半会忘记了自己死掉的事情,见不到父母的悲伤一下子被抛之脑后,她站起身,有些兴奋又很好奇地看着远处:“我要走啦,我想知道前面是什么。”
  我也开心起来:“那你走吧。”
  背着小兔熊书包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走远了,她的身形没入黑暗,就算我眯起眼睛看也找不到了。周遭又变得昏昏沉沉,没有光线,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实体,只是坐在原地缥缈地盯着远处的黑夜尽头,那里是无穷的雾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脚步声响起了。
  这次我听得一清二楚,偏过头注视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光点,一个胖胖的人形正从中蹒跚走来,他手中还握着两根筷子。
  人形物看见我顿了一下,他站定,露出沧桑的面容,灰白的头发卷曲地贴在头上,穿着破旧的保安制服。我仰起脸同他对视,看见他眼中的困惑。
  “你是……来接我的吗?”男人颤颤巍巍地询问。
  我摇摇头:“不是。”
  他好像松了口气,放心地捏着筷子坐下来,四处张望:“这里是休息处吧。”
  “我不知道。”
  他神情古怪,似乎对于我不知情这件事十分不解。男人挥舞几下掌中的筷子,一副想要侃侃而谈的样子,但没几下却又垂下肩膀,耷拉着眼皮喃喃:“我死了,我儿子要怎么办啊。”
  我知道了,这条路上遇见的人都是死者。莫名其妙的,我也不觉得害怕,反而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即便没有得到回应,中年男人依旧自顾自地说起话来,好像找到了一个倾诉者。他将筷子插在地上,摆弄着它们:“我捡到了一个孩子,我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养大了,他叫陆羽。”
  他开始详细讲述起这其中的过程,包括把婴儿从孤儿院门口抱起来开始,听见啼哭,以及和孩子在一起的种种趣事。他说起这些的样子就是个幸福的父亲,而且还是一个骄傲的父亲,那些许许多多的聪明小故事,让他认为自己的孩子是天底下最聪明的。
  他滔滔不绝地讲了很久,久到我不得不出声打断:“你为什么还记得生前的事情呢。”
  他噎住了,似乎也没想到这个问题:“我就是记得啊。”
  他一下子傻了,洋溢的幸福神情顷刻间变为呆滞的忧伤,宛如生长在他的脸上,而不是像风雨那样一扫而过。
  “诶,我还记得什么来着?”
  没有得到回答,他又追问我:“小姑娘,我还记得什么?”
  我很想告诉他我怎么会知道呢,但是脑中的空白又一次再现了零零碎碎的场景,情绪转瞬即逝,巨大的商场浮在白色的雾气中。
  男人带领自己的儿子意气风发地取出他所有的积蓄,仿佛自己腰缠万贯,跨上扶手电梯踏进三楼的名牌区,迎面就是几排博柏利的围巾,他走过去首先看了看入口处的外套,有些吃惊:“一件上衣就要九百二十元。”
  “爸爸。”那个少年说,“你看错了,是九千二百元。”
  男人脸上的神色不是吃惊,而是忧伤了。他囊中羞涩,木然地站在那里,口袋里还揣着刚刚取出的两千块钱,导购小姐走过来,他头也不敢抬,自卑而小声问:“哪里有便宜的衣服?”
  “一楼。”
  男人低垂着头走上下降的扶手电梯,耳边响起叹息声,他低声说要是当时捡到婴儿的人不是他就好了,这样那孩子的生活会比现在好很多。
  画面一转,我看见少年的身生父母跪在男人面前,感恩戴德他的养育之恩。而男孩子穿着崭新的大牌衣物坐在沙发上,快乐地收拾行李即将跟着亲生父母远行。
  男人一生未婚,自二十三岁捡到那孩子开始,一照顾就是二十年。他最后死在农村老家破屋的餐桌上,捏着筷子倒在那里,身上穿着打补丁的保安制服,旁边空无一人,身后的灰褐墙皮前还钉着蜡笔绘制的儿童画、三三两两的学生奖状。
  “我死了我儿子要怎么办呢?”他继续念叨着,神情担忧且苦恼。
  “你该走了。”我提醒他。
  男人站起身,他迈着蹒跚的步伐,一步一步向黑暗走去,直到整个身形都隐匿在其中,再也找不到踪迹。
  我又坐了一会,直到几乎看不清自己的手指,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整个空间都暗下来,之前分界明显的黑暗道路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永远的静止。
  ——“百里奚!”
  有人在呼唤我。
  真奇怪,我知道这是自己的名字,却觉得陌生。
  ——“百里奚你TM敢走一步试试!”
  有人在扯着嗓子拼命喊着。
  我转过身,注视着浓厚的黑暗。不消片刻,那些如雾气般环绕在过道上的夜散开了,自脚下开始开辟出一条闪着浅色光芒的交界。一半是白,一半是黑。
  白色的那端站着一个粉发的男生,他气喘吁吁,侧脸滑下几滴汗珠,毫无形象地扶着膝盖喘气,我却觉得这个画面熟悉。
  他站在光里,是与身后世界不同的温暖明亮。
  一般这个时候脸上会流下什么冰凉的液体,我伸手摸了摸,却发现它是干燥的。
  “跟我回去。”他用几乎哀求的语气说话。
  我停在黑暗的这端,平静地看着光中的人影。少年戴着绿色的护目镜,皱着眉,神情波动明显,他似乎不能进入暗处,于是止步于那道明暗的分割线。
  【不要】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世界静止了。
  视野开始一点一点变暗,光芒彻底消失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触碰不到,我凭着直觉向前走着,抛下背后那个原本散发白昼气息的空间。
  仍有人的余音存在耳畔。
  他说,对不起。
  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我还是听到了一句声若蚊蝇的喃喃私语,像是气泡飘忽不定地上升,最后轻轻炸裂在半空:
  ——快走吧,别回头,别再遇见我了。
 
 
第121章 暖如地血
  当我再度睁开眼时,身边是密密麻麻的绿色枝杆。一丛一丛,好似向日葵的叶片,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地端,白昼晶亮的叶片在摇晃,被无意义地滥施色彩。
  这样的场景曾出现在记忆中,在虚空呼啸翱翔的自由如被割掉的肉片从全身剥离开来,又宛同金箔纷纷下落,在脑海中蹁跹,无法亲眼目睹。
  周遭静谧无语,只有枝叶摇曳的沙沙声。
  我试着继续往前走,却发现原本笔直的向日葵根茎突然动了,它随着前进的脚步波动,自主地左右晃荡。
  也许它们并不是向日葵,我也并非处于向日葵花田之中。带着这样的想法,我仰起头,努力垫脚看了一眼高高的顶端——白色的圆滚滚肚皮,透明的尾巴,边缘镶嵌着红条纹,瞪着大大的死鱼眼……等等,这不是金鱼吗?!
  这些也许可以称之为金鱼的菊科植株正在我的前后左右来回摇晃,时不时发出“嘎啊”的叫声,简直惨不忍睹。
  我头顶滑下一滴大汗,放弃同它们对视,直接加快步伐,奔跑起来。然后这种拨开草叶逃窜的行为带动了无数金鱼一起扯着嗓子“嘎啊”地叫唤,震耳欲聋,那场面堪称壮观。
  好不容易跑到所谓的尽头,踏上几节台阶,没等反应过来,就见正前方视野中心站着一个穿着棕色和服的小孩子,他留着M形刘海,头顶还有两个小尖角。
  那孩子呆滞地望着我,原先抱在怀中的水杯啪嗒一声砸在地上,三秒后他猛退几步,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疯狂尖叫:“救命啊!金鱼草成精啦——”
  男孩子变了调的嗓音传入耳中,我默然地耷拉眼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白色的衣服,袖口一圈火红的镶边加上裤脚石榴色的条纹,倒确实和这些只会嘎嘎傻叫金鱼的配色有几分相像。
  不过像归像,成精还是不可能的。
  不消片刻,脚步声再度由远至近响起,那是种清脆的木头敲击地面的嗒嗒声音,仿佛僧侣用小木棒有节奏地敲着木鱼。
  沉稳的脚步停下了,在极近的地方。
  我垂下托腮的手,坐在最高的台阶上,侧过脸瞥见身边人黑色的和服衣摆,他或她的脚上穿着高高的木屐——怪不得走起路来是那样咯咯哒哒的声音。衣料很好,看起来软软的,身形纤瘦,至少小腿很细。
  顺着腰线向上,是平坦的胸膛,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已经在心中锤定。我歪着脑袋,眼尾的瞳光触碰到来人小巧的M字形嘴唇,沿着唇向下滑,双颊的末端在此合成下巴,再从下巴向内收敛的则是线条柔和的喉结。
  确定了,是个男性。
  收回视线,我重新抬手托腮望向前方庭院中满满当当的金鱼植株,或许应该叫它们金鱼草?总之,即便这里的天空是黑色的,地平线的交界点只有火红的光点,我也不觉得难受。
  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明明不了解,不确定,陌生的地点和人物比比皆是,却平静至极,甚至可以说是自暴自弃也不为过了。
  “你在看什么?”低沉磁性的男声。
  我确信自己并不认识他……不,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谁都不认识。来人这副熟稔的样子倒是令我有些惊讶,于是我又垂下手,再次偏头向左瞥去——
  白皙的皮肤,象征着二十多岁青年的面颊颜色,微短上扬的眉峰,狭长的眼尾带着一抹红,中分发顶有只小小的角。
  他挑了挑眉,坦然自若地任由打量。脸上没什么表情,平日里应该是面瘫的个性……奇怪,好像有谁也总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是谁来着?
  ……想不起来了。
  青年手里拎着一根长长的狼牙棒,他见我半天不答话反而忙着发呆,于是也移开视线,跟着望向眼前旺盛茂密的草丛:“摒弃含糊不清的可能性,剩下的就是明确的事实,不妨猜猜看这是哪里?”
  我想了想,提出猜测:“……地狱?”
  “哦?”兴致满满的样子。
  “毕竟我死了。”耸耸肩,我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而且没有长角。”边说的同时为了提高可信度还摸了摸发顶,确认自己真的没有冒出多余的东西。
  他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过来。
  “对了,之前有个小女孩,大约这么高……”我想到刚才的事情,抬手虚虚比划了一下,努力回忆那孩子的模样,“穿着红衣服,背着小兔熊书包。”
  “她去了天国。”他听完我的描述,捏着下巴认真回答。
  “啊。”
  一直紧绷的下颚放松些许,我的表情有点怔忪,半晌后重复道:“她去了天国,那真好。”
  我想起之前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的画面,玻璃插进女孩发顶的瞬间,血液迸溅四射,那些黄褐色相交的脑浆滴答,她的身体死死卡在车座间,扭曲变形。她的父亲声嘶力竭,眼泪顺着下巴掉在鲜红的血滩里,再怎么悲恸呼喊也听不见回应。
  眼角有流体渗出来,我下意识用手背抹掉了。
  “你哭了?”他问我。
  “好像是。”
  “为什么?”
  “……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也许是为了那孩子,也许是想到肯定也有人会为我掉眼泪,又或者我早就看过别人绝望哭泣的样子,只不过忘记了而已。
  “那么,你也一定知道那个老人了?”我问道。
  他没有回避的意思,全神贯注着我的动作,仿佛在好奇观察一个实验对象的反应。青年站久了也跟着坐下来,他擦了擦地上的灰,将狼牙棒放在手边:“他本来该去八寒地狱,但因为生前的功德抵消,所以已经转世投胎了。”
  “我也要接受审判吗?要去什么地狱?”
  “你——”他停顿片刻,提起另一件事,“你还欠着我钱。”
  “我不记得了。”
  “哦,借钱不还的人都会这么说。”他故意拉长腔调,只不过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可是我真的不记得——”
  我急了,站起来面对着他,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表达,顿时感到憋屈:“就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
  “名字呢?”
  “……诶?”
  “你叫什么?”
  “我是——”
  ——我是谁?
  对了,之前那个粉发男生口中叫喊的人名是什么?陆羽?张明涛?李白?……好像都不是。明明答案就在嘴边,却愣是无法回答,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我叫鬼灯。”对面人如是说着,他淡然抬眸,态度随意到似乎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情,“而你欠我一百八十元,百里奚。”
  脑中炸开一片绚丽的烟花,这三个字旋转徘徊着,在其间翻滚不息,像在敲醒一个沉睡的人。
  “再算上利息,共计十九万三千五百七十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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