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到客厅,苏母才面无表情地把她放下,凶道:“你在这儿站好。”
她敢怒不敢言, 摸摸耳朵,委屈极了,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执寅跟在她身后, 一路沉默着, 似乎被苏母这突如其来的彪悍震到,下楼后便自觉地站到苏曼的旁边。
苏母转身对上他, 和气道, “执寅,你先坐。”
又无视苏曼焦急的辩解,“别客气, 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他微微点头, 给苏曼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坐到离她最近的一个沙发上。
外面这么大动静,苏父寻声出来, “怎么了?”他从卧室出来先是看到一脸沮丧的苏曼,耷拉着精神站在客厅,朝他求助地望过来。
还不清楚状况的苏父,在看到客厅坐着的陆执寅后, 他表情诧异,“你怎么会在这儿?”
陆执寅起身, 礼貌客气,“伯父,您好。”
“这得问你女儿干了什么好事!”苏母尤还不解气。
苏曼一脸冤枉,她干什么了?
陆执寅生病,好心带他回来吃药,怎么好像是她诱拐陆执寅,企图不轨一样。
苏母显然是被她气到了,“你说说把执寅带回家,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声,还偷偷藏在楼上,平时我们就这样教你对待客人的?”
偷偷藏在楼上,这用词就很微妙了?
果然苏父的脸色变了变,无视苏曼的求助,他望向陆执寅,“苏曼把你藏......?”
“爸,你别听我妈胡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没把陆执意藏在楼上......”
“我生病了,她说要带我回来吃药,然后就......”陆执寅此刻坐在沙发上,老实,端庄,非常无辜。
虽然事实是这样,但是陆执寅这么无辜的语气说出来,令人瞎想。
他又添了一把火,“她说不能让你们知道。”
“不能让我们知道.....”苏母被雷惊到般,“死丫头,你要干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说完,又开始动手,苏曼吓得立刻拔腿就跑,绕着沙发一圈躲到陆执寅的后面。
她又气又急,“太晚回来,我怕吵到你们休息嘛。”
苏母不信,“大晚上的,你把人骗过来,偷偷藏在楼上还不让我们知道,谁晓得你要干什么,存的什么心思。”
“我......我能有什么心思。”她百口难辩,气的一把拽住陆执寅的衣服,想让他上前,“你快帮我解释解释啊。”
灯光下面色惨白的陆执寅被她晃的显得格外可怜,像是被强迫开口,“伯母,苏曼确实还没来得及对我做什么。”
苏母:“......”
“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好你个苏曼,要不是我发现的早,你还想做什么?”
——苏曼恨不得捂住他,陆执寅你丫给我闭嘴!
说完,又被苏母满屋子追着打,陆执寅安安静静的坐着,唇角压着笑意,一双黑眸尤其发亮。
苏曼被她打的受不了,抱头逃窜,“妈,不是,不是他说的那样,陆执寅生病了,他不想去医院,家里又没有药,所以我带他回来吃个药,待会儿就让他走。”
苏母气喘吁吁,问陆执寅:“真是她说的那样?”
陆执寅犹豫了一下,结果被苏曼一声吼,“你快说呀!”
非常勉强的点点头,“是。”
说的这么不情不愿,苏母信了才有鬼。
跑了这么多圈,她也打累了,坐在沙发上喘着气,“刚才你们在楼上,为什么不开灯。”她刚才一进门,里面黑漆漆,她还以为苏曼已经睡了。
陆执寅抬起眼神,“那会儿,她让我睡觉。”说完,又垂下眼神。
苏母抓到了华点:“你让执寅睡觉,怎么你也在里面?”
苏曼沉默了,她也想问自己,怎么她也在里面呢?
幽幽,“我要是说,我正要出来就撞见你了,你信吗?”
苏母深吸一口气,咬牙问,“你说我信不信?”
苏曼:“......”
她默默闭嘴。
苏父也不知道怎么说什么,对自己女儿的了解,苏曼肯定不会骗陆执寅回来干那种事。
但眼前的事实。
生病了不去医院,偷偷摸摸带回家,不敢弄出动静,藏在房里。
这每一个举动,连苏父都说服不了自己,他女儿对陆执寅没点想法。
他试图挽救点什么,试探地问,“那,关灯之前,你们俩没做什么吧?”
陆执寅没说话,望了苏曼一眼。
这一眼简直太微妙了。
苏母温温和和,“执寅呀,苏曼对你做了什么尽管说出来,有我们在。”
陆执寅似是难以开口,带着一丝犹豫,“她脱了我外套。”
苏曼一听,全身炸毛,意识不到错误,“睡觉当然要脱衣服了。”
被苏母一个沙发靠枕轮过去,“脱人家衣服,你还理直气壮了。”
苏曼这才反应过来到自己说了什么,两眼一抹黑,差点气挺过去,。
她受不了这委屈。
苏母犹豫再三,“执寅啊,今晚这事,是我们家苏曼做的不对。”
“你现在生着病呢,可能也没什么精力去想这件事,但阿姨今天跟你保证,如果苏曼真的对你做了什么事情,她一定会负责的。”
“妈,你说什么呢?我要负责什么,喂他吃了个药而已。”
“你闭嘴,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敢做不敢当。”苏母骂道,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苏父听得眉头深陷,尤其是在听到“负责”这件事的时候,想开头说点什么,却被苏母抢先了,“执寅你放心,这件事咱们家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陆执寅点点头,“伯母,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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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风波过后,陆执寅回陆家。不过是一墙之隔,走的时候,望了她好几眼,“不送送我?”
两家门靠门挨着,陆执寅的卧室离她家直线距离不超过二十米。
“这么近,会迷路吗?”她头也不抬,手上将明天要吃的药给他放进盒子里装好,“这是白加黑,今晚睡前把这颗黑片吃了,明早时候吃白的。”
陆执寅带着笑容,有点懒意,“好。”
苏曼望着他,想了想,“算了,你还是当着我的面把这颗黑的吃了,明早我去找你,你再吃白的。”
她对陆执寅真的会吃药这件事总归不太信任,尤其见过他似根本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后。
“好。”他应的轻巧,没有意见。
苏曼狐疑地望了他一眼,总觉得今晚的陆执寅全身上下都透着奇怪。
她将黑色药片和水递过去,“那个......刚才我妈说的话,你别当真啊。”
男人仰头将药就着水咽下,将水杯递给她。
两人之间的暧昧,随着这次淮城之行,窗户纸薄得一捅就破,说完话她低头,眼神故意偏向别处,装作不在意,也有些许不自在。
陆执寅看着她头顶的发柔软的垂顺着,伸手握了握,果然跟他想的一样柔软。
“若我当真了呢?”
这样一个静谧的冬夜,以及苏曼的欲言又止却并未跟他划清界限,都让他全身心地深深陷落。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尤其是他刚经历过疲惫的白天,精疲力尽又浑身不适,他被带到了这间温暖的屋子里,被人精心的用温柔的话语和体贴的关心护着。
他喉间和心口有浓烈的感情,似要破欲而出。
苏曼一颗心被他的话震得如鼓锤,两人对视片刻后,都在对方的眼里深深地看到了彼此。
她稍稍敛住心神,;联系刚才在母说要让她负责的话,故作淡定,“这件事先放放,你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两人的思绪都落在了律所这次公关危机,一室的旖旎散淡,
他笑了下,语气透出几分玩笑,“要是度不过去,就不打算跟我在一起了?”
说完半含微笑,盯着苏曼的反应。
她垂落的眼神抬起,目光柔和却坚定,“我会陪你一起。”
他不知道是信没信,总之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和感慨,过了好几秒,他才伸出手,轻轻地拦住她的肩膀,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满是喟叹,“我怎么舍得把你牵扯进来。”
他怎么会让她跟着自己吃苦。
她摇摇头,一时想到很多。
想说许多安慰鼓励的话,又想说许多自己会在他身边。
但陆执寅明显已经长途跋涉了很久,在这条路上,习惯独自去应付一切。
但后,她闭上眼,轻轻说了一句,“陆执寅,你不是一个人。”
无论从前你是否是孤军奋战,只身砥砺。
但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一个人。
或许在被人眼里,苏曼之于陆执寅,她永远才是被照顾的那个。
他的名声,地位,能力像棵蔓延出界的大树,枝干强劲,绿叶茂盖,无所不在的笼罩着她。
只要苏曼走进他的领地,就势必要依附于他。
她以前觉得依附于陆执寅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后来当慢慢了解这棵树强劲之下的躯体,也会生病,也会无奈,也会妥协,也会被人逼迫着做不情愿的事情。
“以前,你说过我霸道、强势、精明、冷酷。”他一边数着苏曼从前安插在他身上的标签,或者说罪行,唇角失笑,“你还愿意跟这么个满身都是缺点的人在一起面对困难?”
苏曼自知以前对他有偏见,带着偏见自然也就说了不少宣泄情绪的评价。
但接触了这么久之后,她一直描绘在心底的陆执寅形象又逐渐清晰起来。
“是啊,你霸道却对每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精准的判断。”
“你强势,却对更弱势的人在困难里施予最关键的帮助。”
“你精明,却从不算计和逼迫别人。”
“你冷酷......”
苏曼语气顿了顿,迅速抬眼。
男人听着兴起,挑眉,“怎么不说了。”
苏曼望着他,嘴唇轻轻抿了一下,翘起一个弧度。
“回江城后,从我们见的第一面开始,你就对我很冷漠,挑剔我,讽刺我,无时无刻地在我面前显示你的存在,也永远在我最需要的你的时候冷酷地出现,出手解决所有的事情,冷酷的离开。”
“可后来,是什么改变了你呢?按照你的计划,是不是应该对我继续冷酷,藏起你所有的温柔和细腻,恐吓我不再愿意靠近你。”
她边说边笑,“你怎么不继续酷下去,是演不下去了吗?”
陆执寅板着脸,故作生气的样子,苏曼就这么眼睛眨也不眨,挂着浅浅的笑意,坚持不断地看着他。
直到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被此刻眼前的笑意溶解,眸中的坚冰融化后,是一望无底的深邃柔情。
“等到这件事情解决,让我重新追求你。”他突然这么说,霸道的很,却又透出紧张的可爱,“你......你会不会拒绝。”
苏曼:“那这件事要是解决不了呢?”
“解决不了。”陆执寅顿了顿,“我可能会离开君衡,出去重新办一个新所,前几年可能会很辛苦,你和我在一起也会很辛苦。”
他坦诚道,他直言辛苦,不求她会给予回应。
“巧了,我这个人最不怕吃苦了,你要是过不去这个坎儿,我就跟你一起离开君衡,出去开新所,创业。”
他眼神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充满质疑,“你确定?”
“有一个人能陪你重头再来,所以失败了也没那么可怕是不是。”
重头再来?
好像天大的困难,在这句话前面都变得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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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难得是个晴天。连日的雨雪洗刷了冬日的灰旧,城市被晴日铺就的光亮照人。
一夜的休整后,陆执寅的精神恢复了七八成,线条冷硬的轮廓,不吝一笑的表情,沉着冷静的气度,似乎又变成那个无坚不摧的陆律师。
苏曼还有点担心他,下车前给他递了药,被拒绝。
“吃了容易犯困。”他说,昨晚吃了药没多久,回家便沉沉睡去,心想这感冒药里肯定是有些镇定安眠的成分。
苏曼为了让他放心,特地把说明书拿出来,“白天的药片不会犯困。”
陆执寅这才听她的话,接过药片,喝了口她递过来的温水。
“保温杯里面是我妈今早熬的皮蛋瘦肉粥,你拿着待会儿放车里,中午要是来不及吃饭,你就在车里喝点。”
他点头,一边低头看着手机里不断传输进来的邮件。
见他时而紧皱着眉头,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算了,我待会儿放你车里,等中午的时候我再打电话提醒你。”
他应了声,又接起了电话。
这两天,针对君衡所代理的案件投诉陡然增多,加上这次舆论危机让所包括律协和司法局都有很大压力,平日里大可走个形式的例行检查,现在也不得不派人重新对案子进行清查有无违规操作。
这样一搞,所里几乎就别想再接新案子了,保不准后面又会被调查什么。
“很棘手?”
他压了压眉心,指尖不停地看着信息,“还可以,能应付。”
她说能应付,苏曼就不担心了,“那我不耽误你了,你先忙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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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所里后,苏曼这才感觉到形势的严峻。
君衡所在律政大厦占了三层,其中有一层三分之一的面积都是档案室,里面四面墙都装满了从创办以来至今的所有案件卷宗。
现在,这些案件卷宗全部都被从柜子里拿出来,被要求一一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