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他靠近的熟悉气息,激起了某种战栗。
直到临睡前,熄了灯。
她那股狂跳的心才慢慢冷却下来,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晚的目的。
问不清楚睡不好。
“你睡了?”
“没。”
“今天晚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
“为什么会放弃当检察官。”
“你这么喜欢猜我的事情,不妨再猜猜。”
她当然都猜过,而且脑海里还有很多想法。
只不过有些想法,陆执寅不说,她不敢相信是真的,怕自作多情。
“是因为我吗?为了让我顺利上大学,但又不想让我知道你是资助人,就在法学院里设了苏陆奖学金。这是很大一笔钱,如果不做律师的话,你没办法做到。”
苏曼说完,望向看不见的空气,耳边久久没有传来回应。
久到以为他不会回答了,轻轻地转个身,准备睡去。
清明丝毫听不见任何睡意的声音,响在耳边,他说:“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就算不做律师,我也能养得起你。”
“安心睡吧。”
苏曼睁开眼望向他说话的地方,朦朦胧胧地,她看出他躺下的轮廓,很直挺,像是一个松树被压倒,但是没有被压弯。
她伸手,轻轻地勾勒着那道轮廓。
“别胡思乱想。
她不用说,但陆执寅知道她心头压的是什么。
如果为了供她上大学,他不得已去做了律师,她的内疚恐怕会更重。
“嗯。”
“苏曼,在此之前我想过很多种办法,怎样才能让你跟我在一起,我千方百计,万般设想,但唯独没想过要用愧疚。”
那些因为上一辈,积压于她心里的重负,在陆执寅的话音下,全部都被轻轻地弹开。
从今天往后,如果有一天她决定爱上陆执寅的话,那她的心一定会是轻盈的。
只有轻盈的爱,才容易被接纳和包裹。
**
这次来淮城的行程很短,第三天一早,他们便准备启程。
来的时候不紧不慢,走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匆忙。
早上,苏曼还没起来的时候,隐约听到陆执寅在外面接了一个电话。声音压的很低,但从寥寥的几句话当众,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吃完早餐,她收拾好行李,从阳台的玻璃窗往外,看到陆执寅表情严肃握着手机正对着那头说些什么。
门被人从外面推进来,他望了眼收拾好的行李,“咱们待会儿吃完早饭就走。”
看来是急事,她看着刚摆好的早餐,“要是赶时间的话,我们拿着车上吃。”
陆执寅坐下,伸手带她。“不急这一会儿 。”
苏曼没反驳,不过吃饭的速度加快了多少。
吃完饭,两人下到负一楼的停车场,快走到车前,由远及近地响起一阵车鸣。
很快一辆白色的奥迪开到了两人的跟前。
车窗摇下,陆敏婕的脸从车里露出来,她指了指后备箱,“给你们送过来了。”
“什么?”
苏曼疑惑的看向后备箱,陆执寅径直走过去,从里面拿出一个笼子状的箱子,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嘤嘤嘤的声音。
“安全送到,我还得赶回去上课,就不送你们了。”
陆执寅朝她招手,“有空回江城玩。”
陆敏婕潇洒摆手,车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
苏曼循着细微的声音蹲下,看到被罩住的笼子里有条黑色看不见脸的小狗蜷缩在里面。
“咦,有条小狗哎,陆老师送狗给你干什么?”
她蹲在地上,稀奇的往里面,里面的小狗听到她声音后慢慢转过身。
在看清它的模样和脸上的毛色后,苏曼:“这条狗怎么有点眼熟?”
一人一狗同时发出声音。
“巴扎黑?”
“汪汪汪!”
“这不是我们宿舍楼下养的流浪狗吗?陆老师怎么会送给你啊?”苏曼一眼认出后,便欣喜地打开笼子,巴扎黑一开始看到她还很警惕,等到熟悉她身上的味道后,摇着欢快的尾巴,从笼子里走出来,还在她手上蹭呀蹭。
陆执寅,“回头再跟你解释。”说着把笼子提起来,苏曼抱着狗跟在后面,“咱们能把它带回去吗?”
陆执寅将笼子放在后备箱,望了眼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土狗,笑得很好看:“我千里迢迢的来,可就是为了它。”
又是一个惊喜,苏曼忙抱着狗上车。
回去的路上,陆执寅开着车,手机一直在振动。
她有意无意的望过去,在心里感慨,去淮城的这两天,对陆执寅来说不亚于是忙里偷闲。
现在人还没回去,就已经开始被催了。
可能是陆执寅电话一直没打通,很快,苏曼的手机也跟着振动起来。
屏幕上跳出一条短信,赵楠:【你知道老板在哪吗?十万火急!】
她老老实实地把短信读给他听,“赵楠好像找你有急事啊。”
陆执寅:“你回她,我在回去的路上了。”
她编辑短信认认真真的回过去,“出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陆执寅说:“沈樱接受电视台的采访,里面有些言辞被刻意剪辑,引起了社会舆论争议,对所的社会形象影响很大。”
她连忙拿起手机,很快就在律所的群里看到了陆执寅说的那个剪辑视频。
视频里沈樱穿着一件浅紫色的西装外套,白色的半高领做内搭,妆容打扮像是陈彦松去采访是苏曼但被沈樱截胡的那次。
她把视频点开,从头开始看。
视频播放明显不连贯,中间像是是被人剪辑过的,沈樱的言辞听起来也非常犀利。
“即使是受害者,就算交出去的租金被公司卷跑了,但还归继续还名下微众银行支付给蜗居的贷款,否则就会被起诉,进入黑名单,成为被执行人。”
剪辑完之后的视频简单粗暴,完全忽视视频里给租客提出的建议,全网流传的都是黑心律师的法律建议:“受害者不仅是受害者,还要替暴雷的蜗居公司兜底,替他们偿还向银行借的钱。”
偷换完概念之后,呈现出的沈樱采访完全是站在广大受害者的对立面,立刻引起无数声讨。
更大的波澜是,沈樱的采访是作为君衡所执行合伙人,头衔十分有噱头,说出来的话又如此跟民意唱反调,瞬间就引起了舆论反噬,仅仅十几个小时的功夫,这条视频就播放过百万,底下的留言更是骂得不堪入目,什么黑心律师,没良心,跟坏人同流合污,不怕有命挣钱没命花,出门横死......
连带着,就连君衡所都跟着被骂,可以说社会形象和评价度简直低到了极点。
苏曼内心嘁嘁,第一次发现网曝居然离自己这么近。
“打电话给赵楠。”陆执寅说。
苏曼连忙用自己的手机拨过去,然后上前递给陆执寅。
“你拿着。”
他眼神未转地开车,一路疾驰。
电话很快接通,苏曼从来没听到赵楠的声音如此慌张过。
“苏曼,你跟老板在一起吗?你们在哪?他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现在所里快乱套了......”
赵楠上来三连问,苏曼看向陆执寅。
“听我说——”
赵楠一听到他的声音,瞬间嗓音带着哭腔,“哇——老板......”
“我在开车。”
赵楠不敢分散他的注意力,立刻收回,长话短说,“沈樱的言论经过人恶意剪辑,现在已经在网上传开,市司法局,律协都让我们尽快作出工作报告,汇报此次舆论事故发生原因,还要整顿所里律师的执业风气,我们所在处理蜗居这起案子,到底有没违法失职行为。沈樱被网曝到不敢出面,杨所跟媒体打了招呼,答应尽可能快的协调我们召开公开会,但是公开会的露面,杨所说......”
“说什么?”
赵楠停顿了一下,“说要苏律师来做汇报。”
“要我?”苏曼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呢?
“是,杨所考虑说,苏律师之前在所里见义勇为,救了跳楼的租客,以这种正面形象出现在公众场合,是挽救所里这次公众信任危机的最好人选。”
陆执寅一口回绝,“不行,这件事等我回所里再决定,现在不要公布。”
赵楠支支吾吾:“杨所不知道你俩在一块,你这两天没来就算了,苏律师也没来,而且没人知道你俩的行踪,杨所说要让缺勤的苏曼回来,将功补过。”
缺勤跟这件事比起来,功过哪能相匹衡。
“那个老板,你们去哪了?”
苏曼有点心虚,“我们......”
“先挂了。”
还没等苏曼想出理由来,陆执寅已经堂而皇之的摁断了电话。
苏曼坐回位置上,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怎么可能代表君衡主持公开会呢?
她一个实习刚转正没两年的小律师,机缘巧合救了刘童,接了他的案子,处理了几起纠纷。
怎么就......
“你别紧张,关于开新闻公开会发言这件事,我不答应,就没人敢让你去。”
“嗯,我只是有一点点紧张,没事。”
陆执寅看了她一眼,“有我在,你就有底气跟任何说不。”
苏曼明白他的话,这种时候,说不感动是假的,哪怕陆执寅以前再怎么剥削她。
在这一刻,苏曼都原谅他了:“谢谢你保护。”
陆执寅:“发言人不好做,全程直播,有记者现场现场临时提问的环节,一旦说的不好,可能会让人抓住更大的把柄。”
“连你都能被搭进去。”
“再说,这件事不是因你而起的,没人有资格要你来收拾烂摊子。”
苏曼发现,任何事情只要有陆执寅在,这件事就会有产生一股魔法。
他的三言两语,就抚平了苏曼心中的忐忑。
“任何事情,只要有你在,好像都会变得很容易。”
“林月珑的案子也是,我在广州的时候,明明已经把事情搞的一团糟了,可你最后还是用你的办法摆平了。”
“刘童和那些租客的事情也是,我虽然分析起案情来头头是道,但是最后避免他们流落街头,让房东接着租房子给他们的仍然是你。”
她望了望外面的天空,又看了眼眼前的陆执寅,好像两者在她心里,没有太大的区别。
有天空在,就说明事情还没塌下来。
有陆执寅在,就说明她是被保护。
“陆执寅,这次我想自己试试,换我来保护你,怎么样?”
*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6章 不能承受
回到淮城, 就像是回到战场,两人再没有什么独处的时间。
陆执寅连轴转,行步沓阔, 背影凌厉地率先走进律所的大门。
前台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一个的笑容,“陆Par, 你可回来了,我去通知杨所。”
紧急会议通知很快下发到所里, 除了在外开庭的,无论手头在处理什么案子都先暂停先来, 所有的合伙人全都参与, 。
陆执寅回来,慌乱了一整天的律所, 像是被插入一根定海神针一样, 从容不迫起来。
会议室里,一天多都没露面的沈樱终于出现。
往日她的头发都会做一些精致的造型,现在简单地用一根黑色皮筋绑在脑后, 低着头, 不停地刷看手机,脸色很难看。
“开会。”
容纳二十来人的会议厅已经坐满,大家脸上神色各异, 有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愁容满脸觉得自己受到牵连的,不过此刻最平静的应该是陆执寅了。
花十分钟把整件事梳理了一遍,他阐述这次事故要解决的突出问题, 有两个。
一个是沈樱接受采访的原视频在电视台手里,律所必须拿到, 才能公布未剪辑未被断章取义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另一个是,这次事件引发公众对君衡所的信任危机,认为君衡律师都是见钱眼开的人,挽救君衡所受损的声誉,安全度过此次危机最重要。
“在座各位都是君衡所的合伙人,这间所从五百平米,壮大到如今的3000平米,各位看着君衡一步步发展起来,君衡也是陪伴各位从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律师,现在成为各诉讼领域排得上的人物。”
“君衡的今天,是各位创造,今天的君衡与大家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陆执寅说完上面话后,环看了四周一遍,他的话虽短,但入骨三分,律师这一行,人人都是八面玲珑心,千年狐狸修炼成精的。
“君衡的危机,总得需要有人去领头度过。所以从现在开始,将由我将对这件事全权介入和负责。”
“在座各位是否愿意信任我?”
会议席上,大家互相对视,从彼此眼神中都明白,找不到比陆执寅更合适的人选。
“陆主任,我们对您没有意见,但是有一件事您刚才是不是忘记谈了。”
坐在旁一直未说话的沈樱突然抬起头,她目光紧锁住说话的人,紧握着手机的手指,并拢泛白,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那人望了沈樱一眼,并没有懦于她的目光之下。
“陆主任,你在扛起这次危机之前,是否应该将此次事故的责任人,问责一下?”
像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随坐的其他人均频频点头。
一个人开了一个头,下面的人再发言就有勇气多了。
“沈律师造成的意外,说实话,我们谁都不想替她背被这个锅,但现在没办法,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度过眼前难关才是最重要的。但这不代表我们就认栽了,陆主任你做执行主任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什么岔子,但沈樱做执行主任才半年不到,先是有人在律所闹事跳楼,现在又被媒体抓住把柄,说了不该说的,把我们各位同行坑害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