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你不能什么都不知道,这对执寅来说太不公平了。”
公平是什么?
苏曼一直以为,老天待她也是不公平的。
年少时,暗恋陆执寅这件事,像长在她心里的一棵树,还没结成果,树就已经从根部开始腐烂了,最后只留下抹不去的伤疤,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对陆执寅抱有太大的希望。
陆执寅对她显然也是不公平的,六年后再相遇时,他对她的冷漠,刻薄,一度是在她愈合的伤口上不断的重新划割。
苏曼没说话,她很难告诉陆敏婕,对一个人从深刻的喜欢,再到如今的平如止水。
不是公平两个字能概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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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开完会后,陆执寅谢绝了学院领导的招待。
院长盛情挽留,他说有朋友在等,不太方便。
“是女朋吧?”乔院长笑着说,“跟在你后面的那个小助理,我看出来了。”
陆执寅眼角弯了弯,“嗯,她也是淮大毕业的,我这次正好带她回来转转。”
乔院长诧异:“哦,她也是淮大毕业的,叫什么?”
陆执寅说,“叫苏曼。”
乔院长仔细回忆,像是记不起来了,普通不过的一名学生。
或许的人生本来就是这,在不同人的人生剧本里,每个人都扮演不同的角色。
在院长眼里,苏曼只是一个学生,并不算出众,所以院长没有很深的印象。她在这里度过了非常平淡的四年,像每一个大学生一样,每天上课,教室和宿舍来回。
只有陆执寅的眼里,才会发现她走过的路,青石板是平整的。她待过的教室,从窗外可以看到一棵很高大的桐树。她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会值得让人停留驻足,然后望过去,看向她所看到的世界。
也只有在陆执寅眼里,苏曼才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
傍晚,车灯在寒冷的冬夜,变得柔和。
回去路上,陆执寅接到陆敏婕的电话。
“哥,人我已经替你送回去了。”她声音笑着,然后又说了一句,“完好无损的。”
陆执寅眉眼融化,声音低沉:“谢谢。”
“客气。”
陆敏婕又说,“我今天跟苏曼说了很多话。”
陆执寅语气依旧沉道:“说什么了?”
陆敏婕轻笑了一声,“太多了,聊了一下午。”
陆执寅沉默,视线落在前方的马路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担不担心?”陆敏婕问。
陆执寅没回答,反问:“她什么反应?”
“看不出来,可能比较震惊吧。她对你了解的不多,居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考上了检察院还要去当律师。”
陆敏婕还想再说点什么,陆执寅打断,“下次别跟她提这些。”
“好吧,我多管闲事了。”
他说:“有些事我心里有数就行。”
那头听完安静了好半会儿。
陆敏婕说:“你呀——做的事儿,全都只感动给自己看了。”
挂完电话,仪表盘上的速度比刚才提升。
黑色的车行使在黑夜里,寒风掠过铠甲般冷硬的车身,朝着心处温暖的地方驶去。
打开房门时,身披寒霜的陆执寅,呼吸还带着赶路后的粗重。
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暗,房间里没有开灯,看不出有没有人。
陆执寅的内心闪过片刻的慌张。
苏曼走了?
他急忙打开灯,然后快步走向里间。
直到看到白色的床单上躺着人时,他的心才稍稍放下。
视线望去,苏曼似乎睡得很沉,陆执寅的声音和突然的灯光都没有吵醒她。
陆执寅放慢呼吸,离着一段距离,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像是确定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收回视线,转而脱下身上厚重的大衣。
等到他再转身重新回到卧室时,才发现苏曼已经醒来,坐在床上。
只不过眼神还有些迷茫,望着他时,呆呆的。
“你回来了?”她轻声叫他。
“嗯。”他顺势坐在床边,“睡多久了?”
苏曼反手去找放在一旁的手机,“几点了?”
“快七点了。”他上前,俯身,将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地上的手机递给她。
“哦,我六点回来那会儿开始睡的。”
陆执寅仔细看她,好像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异常。
可心里总是有股莫名的不安。
装似不经意地问道:“今天下午去哪里玩了?”
苏曼伸手托住下巴,还有种没睡醒的困顿,“陆老师带我去淮大新校区转了转,后来太冷,又找了一家咖啡店,进去坐了会儿。”
她说完,陆执寅垂下眼神,心里想着陆敏婕在电话里跟他说的事情。
“饿了吗?”
她点点头,“不太想出去,我下午回来时看到酒店一楼,好像有室内烧烤。”
北方的串儿,即使在冬天也是少不了的,只不过变成了室内。
“我去点,你在上面等着。”
“我跟你一起去。等我一会儿,换件衣服。”
苏曼一共带了一件外套,两件毛衣。
白色的毛衣不适合去烧烤,她换了一件深绿色,披散着头发,整个人慵懒随性。
楼下的烧烤,其实更像是电烤肉。
室内炉火在封闭空间使用不当容易有危险,所以变成电加热。
陆执寅去选了菜品,人不多,很快就送来。
苏曼一开始懒洋洋的坐着,随后卷起袖口,打算开始自己动手烤。
“你放着,我来。”陆执寅没给她动手的机会,先她一步。
他的衬衫外面罩着一件藏青蓝的毛衣,领口整齐,袖口解开挽在表腕处,露出干劲的腕骨。
她顺势放下,眼神盯着陆执寅的背影和他的动作。
他个子过高,而电加热板很矮,所以他的肩膀稍稍前倾,背开的很阔,肩膀处平整宽厚。
是一具非常成熟男人的体格。
苏曼望着望着,突然开口:“陆执寅,你为什么放弃当检察官?”
*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5章 我来保护你。
陆执寅的背影依旧坚若磐石, 毫无波动,刚才那句话像是没有传进他的耳朵里。
但她知道,陆执寅一定是听到了, 迟疑不决的转身,还有他拿着食物微微停顿的双手,都暴露了他此刻内心并没有表明那么平静。
“你听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 陆执寅语气才恢复如常,不动声色地这么问。
“我知道你曾经考上检察院, 后来又放弃了。”她非常不解,“为什么?”
陆执寅身上藏着太多秘密, 他将过去隐藏在苏曼看不到的地方, 偶尔被掀开小小一角,她窥探得到的, 都是与她有关。
也正因为与她有关, 才能鼓起勇气问。
“没有为什么。”他回答的轻松,又好像十分不在意。
“可我记得你说过,当检察官是你的梦想。”
像陆执寅这么执着的人, 对于梦想, 怎么可能说放弃就随便放弃了。
梦想?
陆执寅的背影在空气中凝固了几秒,“是吗?”一副不太记得的语气。
有人会忘记自己的梦想吗?苏曼自己没有什么很深刻的梦想,就连学法律也是当年受了陆执寅的影响, 胡乱随便填的。
任何人都有可能放弃自己的梦想,但她知道陆执寅一定不会。
“再说,小时候想的长到了不一定还觉得对。以前觉得当检察官好,长大了不一定还这么认为, 更何况做律师能比当检察官挣更多的钱。”
做律师的天花板很高,只要做得好, 像陆执寅这样的,年纪轻轻,不仅身价不菲,更是名声地位都有。但是做检察官却要清贫许多,是个终身使命感都很强的职业,成为一名好的检察官,注定无法挣太多的钱。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问题有点好笑,陆执寅还是回答她,“有了钱相当于有了选择,揪可以拒绝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这两句话有点没头没尾,她下意识的就问,“谁能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情啊?”
在听到“强迫”两个字以后,看似不经意,但他周身气场还是冷漠了很多。
不过一瞬间,他就已经恢复如常,仿佛刚才是苏曼的错觉。
他回头朝她深深地望了一眼,勾着唇角,扬起个弧度,只不过这笑容有种隐隐的恶劣。
不经意看不出来。
“公主殿下。”
这猝不及防的一声,叫得苏曼猝然地脸红。
他转过身牵着整个人向苏曼倾斜,靠过来略带玩味说:“作为一个社会上的打工人,被强迫做不愿意的事情很正常不过。”
“公主殿下踏上社会这么长时间,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
苏曼被他逼近,向后缩了缩。
脸上有点挂不住,还有点难堪:“你别叫我公主殿下......”
自己这种“打工人”跟陆执寅这种可不一样,她出在这个行业的低端,属于一直被压榨,可谁敢压榨陆执寅?
这么一比较,她理直气壮起来:“我当然被社会毒打过,但你能一样吗?你是合伙人,又比我厉害这么多,谁能毒打得了你?”
陆执寅突然笑着向伸手,苏曼望着他的手掌慢慢抬向自己。
顺着耳边,划过肩膀的弧度,后落......耳垂被突然捏住。
“公主殿下说得对,我这么厉害,要是保护不好你,还让你挨社会的毒打,岂不是太失败了。”
苏曼被他捏的眯眼往后,表情惊奇,“陆律师,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一直毒打我的人是你吧?”
她可是记得明明白白,陆执寅一见面是怎么让她下不来台,怎么在君衡面试会上给她脸色看,做助理的时候,不给人权,让她加班,骂她做案子不带脑子。冲动,天真,人性,没有一点律师的基本素质。
她掰着手指,一项一项地数给他听。
“哦?”他挑眉,一副千帆过尽,他不记得的样子,“我对你的能是毒打吗?分明是爱的教育。”
她内心呸了一声,“你可真不要脸。”
男人低笑,转身将烤好的一盘肉用瓷白的碟子装着,慢悠悠的端过来。
“行了,公主殿下原谅我,我赎罪行不行。”
面前的烤肉色泽金灿,肥瘦相间,薄如蝉翼的肉片,还滋滋啦啦地冒着油香。
“赏个脸吧,来尝尝,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吃。”
“第一次做?”她是不信的,第一次烤肉居然就有这手艺,简直像是胎里带出的技能似的。
“不信?”他眼神带勾似的,视线往拉,似笑非笑地瞥着她 ,“有机会让你见识见识我真正的手艺。”
——
作为一个合格的等着被投喂的四肢不勤的干饭人,苏曼被喂了整整三大盘肉。
吃到最后吃不下,又不好浪费,于是把碗里的每一片肉都包进绿叶菜里,再亲手递给陆执寅。
“你这么辛苦,多吃点。”
陆执寅的吃相比她斯文许多,虽然来者不拒,但慢条斯理。
等到终于解决完自己面前的,苏曼终于松了口气,摸着肚子,准备拿纸巾擦手——
适时面前又推过来一叠,不大不小,不多不少,一盘。
陆执寅的行为告诉她,她这个免费卷肉机器,他还没用够。
她劝降:“你大晚上吃这么多不好吧?”
他不接招:“吃完就打算不认账了?”
这句话潜台词是,你吃饱了,可我还没被伺候够。
她心里呵了一声,即刻起了恶趣味,迎上陆执寅那略带挑刺的英俊脸庞,她笑眯眯地拿起一片绿叶菜,然后拉过面前的盘子,数了数,正好六片肉。
当着陆执寅的面,一片接着一片的叠好。
六片肉叠起来的高度,捏在手里沉甸甸的,苏曼仔细用绿叶菜包裹好之后,递给陆执寅。
他挑了眉峰,连带着眼下浅浅的目光,都变得木然,没被苏曼的举动惊到分毫。
“吃吧。”她捏着烤肉,假模假样,“特地为你制作的,虽然厚,但代表的是我的心意。”
面对苏曼的整蛊,陆执寅低头扫了眼前,眼皮都没抬一下。
然后向前,张口,咬住。
苏曼意外地瞪大眼,没想到陆执寅还真接她这茬,下意识就要收回手,但陆执寅先她一步,握住她的手腕。
大意了。
她动弹不得 ,只好就着原先的姿势,喂他,两人的间距,越缩越短。
指尖有意无意,碰到陆执寅的嘴唇。
他吃的不快,不慌不忙,但极其考验苏曼的心理素质。
“你......吃完没,快放开我。”她抬高音量,有些气急。
本来是想戏弄他,没想到反调戏了。
在他眨也不眨目光的注视下,苏曼的气势渐渐弱了,她努力抽手,眼神也错开,“我错了,不该戏弄你,你放开我。”
用完最后一口餐,陆执寅才放开她,慢条斯理的擦手,眼里戏谑更重。
好像在说,就这胆子,还敢调戏我?
苏曼瞪了他一眼后,拿起衣服,起身回到房间。
然后在洗漱间待了好一会儿,她才清醒过来,红扑扑的脸,热意还在。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从心底里,对陆执寅的亲近并不感到不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