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林吾野抱着琵琶正在找寻灵感,听了烧金这话,脸上浮出嘲讽笑意,嘴角一耷拉,拨手甩给他了几声怪调,曲里拐弯的,像极了隔壁的猫喵呜着挤出的一个滚字。
乔乔已经有半年多没联系过他,也没见过面了。等到天气转凉,某天早上六点,林吾野突然醒了,打开窗户通风时,冷空气拍在他鼻尖上,突然那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和焦虑爆发了。
他到处找编织绳,眼泪哒哒往下掉。
翻遍了抽屉,编织绳没有。
他蹬上自行车,骑了大半个城,终于在一个早市边上看到了卖毛线的。
他批发了两大包,扛了回去,一个人坐在地上盘好毛线,跟着视频学穿针织毛衣。
等岁峥嵘下午起床时,林吾野已经织了半条围巾。
“不是吧野哥,这么强的吗?”岁峥嵘咋舌。
晚上,嘉鱼提议聚餐,乐队的人提着啤酒凉菜登门。林吾野还在织毛衣,他像没了电的机器人,坐在地上靠着床,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眼睛连动都不动一下,机械地织着最简单的纹路。
“妖野,啤酒喝吗?”汉广问他。
岁峥嵘道:“野哥不喝酒不抽烟。”
“真的假的?”汉广点上一支烟,神色有些古怪,夹着烟跟嘉鱼聊起了其他乐队发歌的事。
载驰去年结婚了,家里有个女儿,两岁,先上车后补票的,看林吾野织毛衣觉得有意思,捧着手机让他看自己的女儿,让他给自己的女儿织双手套。
林吾野停下了。
他看了眼手机里的小姑娘,又呆呆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毛线,说:“我只会织围巾。”
“可以啊。”载驰说完,回头问他们几个,“哥几个,你们要围巾吗?”
林吾野突然爬起来,翻开他的灵感本,抓起铅笔写了起来。
载驰冒头一瞧,他正在奋笔疾书写歌词。
《你要围巾吗》
今日开窗,天气转凉,忽然好想你。
城南城北,蓝色红色,买了几十米。
他们围着,问东问西,要我织围巾。
……
可我只想给你。
嗨,最近还好吗?你要围巾吗?
岁峥嵘哧哧笑,说:“什么你要围巾吗?这分明是问人家,你要我吗?”
林吾野拉开琴包,通上电,开始弹。
几个爷们碰了一杯,说:“买定离手,押这首能不能成。”
林吾野的这首歌被烧金毙了,烧金让他拿点乐队风格的,要诗经风。
“那你知道诗经是什么吗?”林吾野说,“其实就是坐在家门口,闲聊着织毛衣。”
“我不要你讲本质讲内涵,你给我写成诗经或者楚辞那种!”烧金捶着歌词本。
林吾野:“好说。”
他涂了原本的围巾题目,写下了新的题目《野风·织》,紧接着,把自己之前写过的歌词,全都改了。
匪风啸兮,匪叶飘兮。织缠长巾,中心怛兮。
烧金说:“有文化啊!”
林吾野淡淡道:“抄《匪风》的,你不是只认这个?”
烧金:“什么?抄袭可不行。”
林吾野笑了起来。
等编曲时,他把这些全放进了歌里,甚至是跟烧金的这个对话,和他的那一声轻轻的嘲笑。
一遍凹诗经,中间吉他solo时加了这段对话,最后唱一边织围巾的原歌词。
“妙啊妙啊!”
“抄匪风的。”
“什么抄袭?那可不行!”
“哧……”
这歌也怪,怪的可爱,调子朗朗上口,中间的华彩,尤其那句“那可不行”是岁峥嵘配的,十分魔性洗脑,一经演唱,传唱度立刻上去了。
乔乔现在能带师妹了。十二月份,她在实验室等个化验结果时,小师妹问她听不听歌。
“你放吧。”乔乔说。
小师妹放了这首野风织。
第一个音出来时,乔乔就认出了林吾野的声音,她走到小师妹身后,弯腰看这歌的名字。
中间进副歌,小师妹跟着说:“那可不行。”
乔乔自言自语:“会织毛衣了?”
小师妹:“嗯?什么?”
乔乔:“这歌谁的?”
“不知道啊,什么《韶》的,应该是这几年流行的古风歌手。”小师妹说,“我偶尔听推荐时知道这歌的,还特地查了名字,竟然能搜到。”
乔乔:“那挺不错。”
都流行到她眼前了,应该算小有名气了吧。
“乔乔,门岗有你快递。”隔壁的方师兄在走廊外吆喝了一声。
“我中午吃饭时去取。”
“不用了。”方师兄推门进来,一脸笑容,“我帮你取了。”
是个小纸箱,乔乔用钥匙戳开了胶带,拿出了里面封在袋子里的手织围巾。
蓝色的,一面是用红色线织了个乔字,另一面织了个野字。
乔可比野字清楚多了。
乔乔笑着说:“水平还得练。”
方师兄跟小师妹聊:“听什么呢?稀奇古怪的。”
“那是你老了。”小师妹道。
“是啊,老了,跟你们有代沟。”方师兄说,“切歌,换一首都能听的。”
他觉得后背莫名凉的慌,回头,乔乔像只豹子,目光幽幽盯着他。
歌换掉了。
乔乔收回了目光,围上了这条围巾,举起手机拍了张照,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方师兄咽下要问的话,不敢开口了。
作者有话说:
自己织的乔野,以后哭着也要纹身上(指之后的某个剧情)【乔乔:乔在前,不可逆】
第39章 专场成名
“野哥最牛逼, 一年写了二十七首歌!”年底的火锅聚会上,岁峥嵘斯哈吹着热还带结,汤汁乱飞说道。
他们刚从外市回来, 全员只简单卸了妆,还有些残妆在,又背着吉他贝斯,坐下吃饭时,频频惹人回头看。
吃饭时, 就有好多年轻姑娘来搭讪, 问他们是不是乐队的,有没有参加这次的音乐节。
前几个搭讪的姑娘, 几个男的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之后又来了个长得漂亮又乖的, 汉广挪了屁股,让姑娘坐下一起吃。
林吾野可算是说话了:“自己没位置吗?回你位置坐。”
女孩子被邀请, 本来有些飘飘然, 知道自己是个小美女, 刚想享受一下特殊待遇,一下子被泼了冷水, 尴尬至极。
林吾野:“没听懂?回自己位置坐,跟我们认识吗你就要坐过来?家里人没教过你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
“有病吧你。”女孩子带上了哭腔, 但还算好,只是摔了个玻璃杯发泄后就回座位哭了。
她的几个女性朋友各种劝,有个短头发的女性朋友过来讨说法。
载驰打圆场,指着林吾野说:“他家教严, 别管他, 神经病哈。是我们邀请妹妹来坐的, 你情我愿是吧,这样,妹妹们这桌的单,我们请了。”
林吾野拉高围巾,遮住口鼻,从最里面的座位跨过岁峥嵘,直接走人了。
载驰见他真走了,嘻嘻咧嘴一笑:“好嘞,他走了,妹妹还来吗?没人说你了。”
那桌的女人们挨个白了他们一眼。
到手的妹子飞了,几个男人脸色不好看,笑得很尴尬。
岁峥嵘匆忙扒了几口肉,说自己去看看情况,也跟着跑了。
汉广点了支烟,意义不明地骂了一句:“古怪。”
嘉鱼只道:“等会儿我只AA咱们这桌,载驰你自己说要请,你自己买单。”
载驰:“什么意思?”
嘉鱼阴阳怪气道:“谁撩的人谁请。”
“钱都付了,鸭子飞了。这特么吃个寂寞。”载驰哼声。
嘉鱼双眉一抬:“别跟我撒气,谁骂飞的找谁算账。”
汉广见气氛不妙,提议饭后继续high。
“走,夜场?”汉广说,“真的,妹子正点的多了,还爱玩,一杯酒就来。”
林吾野睡了,岁峥嵘跟他前后脚回的出租房,也没找到机会说话,自己玩游戏到半夜,开冰箱拿可乐时,猛地看见林吾野坐在床上织毛衣,黑黢黢的也不开灯。
岁峥嵘吓得半死,拎着可乐坐在床头,问他怎么了。
“不怎么。”
“是生气了吗?”岁峥嵘咕咚咕咚灌可乐,末了打了个嗝,“那女的自己都愿意,你冷不丁的训人家,你又不是人家爹,要是脾气爆的,早把杯子砸你脸上了。”
“这种事正常人见了都忍不了。陌生男人邀请她屁股挨屁股坐,是打算干什么?”他语气还算平静,勾了个花针说道,“我反正是看不下去。明天我会跟他们说,我不管别的乐队怎么整,反正我的乐队不能有这种人。”
“那你这……”岁峥嵘道,“无异于跟乌鸦说,你们必须当白鸽。”
林吾野责怪似的盯了岁峥嵘一眼。
岁峥嵘:“你是白鸽,你还是白鸽警探,黑猫警长,但他们不是……我也不是。”
林吾野惊道:“你?”
“我啊,你以为我干嘛毕业了组乐队?我跟我爸说好了,三年合同到期,我给他挑个老婆回家。”
“……你真这么想的?”
“真的啊!”岁峥嵘道,“不然呢?你正经工作朝九晚五,然后等着你爸妈给你介绍无趣的普通的女人结婚生孩子为了孩子上小学而奔波吗?然后床上无趣的交公粮……哪有玩摇滚爽?”
林吾野一甩毛衣:“从我床上下去!”
岁峥嵘也听话,溜下床站在旁边继续说:“玩摇滚,有了点小名气后,大把大把的个性女人,就是妹妹多一点,我要的那种大姐姐少。不过没关系,肯定比相亲来得快。”
“你是打算正经找?”林吾野脸色缓和了点。
“当然啊。”岁峥嵘说,“我不跟你说过,我不喜欢正常人,被摇滚圈,被我吸引来的,一定都是非正常人类。”
“目的不纯,你做乐队就是为了找女朋友?”林吾野啧了一声。
“诶,林吾野,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岁峥嵘反问他,“难道你做乐队是为了音乐梦想?不是吧?你是为了排遣寂寞,那我为了找女朋友加入乐队又有什么不好的?”
“听你的意思,你爸妈……支持?”
“看在我三年找老婆的承诺上,挺支持的。”岁峥嵘道,“男人想繁衍的念头可比女人强劲多了,早晚都是要找女人繁衍后代的,我先成家生孙子再立业,我爸对我的规划一百个满意。”
林吾野蹙眉。
“听你的意思,你找到女朋友后就不打算在乐队待了?”
“不是女朋友,是老婆,老婆找到后,合约到期我就不续了。”
“那你以后……做什么?进金融公司吗?”
“啊,没跟你说过吧。”岁峥嵘道,“我家有厂有矿,我,独生子。”
林吾野指着门外:“速滚。”
岁峥嵘哈哈笑着使劲摇着可乐滚走了。
“我是奇葩,你是白莲花,我们是幸福快乐的一家……”岁峥嵘用吉祥三宝的调哼着这句话,哼出了些许诡异。
毕业后的第一年春,林吾野攒够了十二首发行成品歌,紧锣密鼓的谈合作和出专的事。
很早之前,他跟其余三个乐队成员说过那番话,要他们洁身自好,道德标准高些,不要做那种令人不齿的事。
背后,其他的几个乐队成员叫林吾野小白茶,有时候骂难听了,就说他是戴红袖章的纪律委员,朝阳区多管闲事的大妈。
小白茶叫他们不要私生活混乱,他们就表现得更明显。那时候,《韶》在小圈子里稍微有了点名气,又因为成员长得都不错,妆容也好,还玩古风,比其他乐队更受女孩子们欢迎,女粉丝数量一直不少。
粉丝多了,就有女粉母爱发作,以管理员与保姆为自我定位,照顾乐队成员的饮食起居,跟行程,打扫排练室卫生,甚至还带饭。
林吾野越是说不让,汉广他们就越放肆,故意一样,以兄妹相称。排练后林吾野开会,汉广就以这些女孩子是他亲戚为借口,堂妹,表妹,干妹妹换着扯谎,明摆着戏弄林吾野。
等真的戏弄不下去,林吾野发火罢唱,汉广他们就说:“你情我愿,你又何必做灭绝师太?”
“我怀疑你不是男的。”有次,气氛闹得僵硬,一向对这种事不发表言论的嘉鱼突然来了毁灭性一句。
“听说你被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一天之内甩了。”载驰笑,“是硬不起来还是没有?”
十分钟后,载驰进了医院。
林吾野一言不发,陪他去医院缠绷带,他自己身上零挂彩,衬衫一抖,仍然笔挺,体面干净。
载驰头上的伤还好,心理阴影比较严重。脖子总觉得还被林吾野捏着,命门被掐,深感恐惧。
等他处理完额头上和腿上的擦伤,林吾野才开口。
“你自己是有老婆孩子的人,有些话说出口时,想想她们。”
载驰说:“以后你的事,我半个字不再说,但其他的……哥以过来人身份说一句,妖野,人跟人不一样,我们要的跟你要的不同,我不懂你这个戴红领巾的三好学生为什么要来混圈子,但听哥一句劝,严于律己就行了,别他么来管别人,今天我嘴贱,你打我我活该,但想打你的人排着队,你自己小心点,以后被□□枪了,也是你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