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答应了他的事,她不能食言,“那你……躺下吧。”
五条悟瞥了一眼她房间的床,再次看向她时,眼尾一挑,“睡你的床?”
“……”铃摇点头,“嗯。”
“那你晚上睡哪里?”
“我等你醒……”
他瞥着她,“你这样会显得我在欺负你。”
铃摇怕他误会,“不是,我其实睡不着……我等你醒来就好,我真的睡不着。”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也收敛了起来。
他目光看着她,片刻后,才说道:“如果我想起那段记忆会让你难受,我也可以不恢复。”
铃摇怔住。
他拉过她的手,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一手环着她的腰轻轻搂着她,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你不是还在复健吗,睡觉吧,好好休息。”
说完,他就把她抱过来放到了床上,顺便给她掖着被角。
他的发梢带着刚刚洗过的清香,很淡,像月光,也像湖泊,更像记忆里摇曳的风铃。
头顶的灯光投落下来,将他的肩背勾勒成宽阔可靠的线条,光影璀璨之间,他的发梢微微泛着银白的光。
她一直盯着他看,五条悟抬眸,正好逮住她的视线,笑起来时依然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就算我长得很好看,也不用盯着看这么久吧?”
他笑起来时,眼尾微扬,眉眼间带着他得天独厚的锋芒。
铃摇从被子里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衣角。
五条悟看过来,“有话直说。”
她顿了顿,“你……我就给你恢复记忆。”
“……”五条悟一脸无语,“你在跟我谈条件?可是你提条件的那一句,是不是声音太小了一点,我一个字、都、没、听、见。”
铃摇坐了起来,把他刚刚塞好的被角全部打乱。
他仍然坐在床边,没有像站起来时那样高高的个子,只有他提前低头才能碰到。
她飞快地搂过他的脖子,在五条悟眼底划过的错愕中,胡乱地在他嘴唇上蹭了一下,“我说你给我亲一下就给你恢复。”
他轻舔了一下唇,笑得恬不知耻:“你怎么像条小狗一样乱啃?”
他扣住铃摇的手腕,把她拽到跟前来,“这亲的也太敷衍了吧,我刚刚是这样教你的?”
铃摇也不在乎他的调笑了,只低着头说:“你睡醒之后再……教我吧。”
片刻后,五条悟松开了她的手腕,躺了下去。
铃摇替他盖好被子,沉默着,手心跳跃出流萤,她手心缓缓挪向五条悟的额头。
她始终是不安的。
他对她笑了笑,“别害怕。”
然后,在流萤四散中,他闭上了眼睛。
第138章
五条悟睡着的时候, 比窗外的月光还要安静,见惯了他张扬又嚣张的模样,忽然这样安静下来,反而显得有点冷清。
小猫玩着皮球从书房钻出来, 在地板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铃摇坐在他的身边, 一开始还是在看小猫玩, 后来小猫玩累了,时间也到了后半夜, 它平时都是这个时间睡觉, 于是它丢下了小皮球,爬回了自己的窝里。
房间里唯一活动的身影也停止了, 小猫倒在猫窝里, 轻匀微弱的呼吸在寂静的深夜里依稀可以听见。
再次归于寂静。
小猫睡着以后,她走到了阳台上,继续盯着盆栽发呆。
已经是深夜的夜空,挂着冷清的月光, 浅浅淡淡地洒落下来,像一条蜿蜒的河流, 她害怕被丢在了河流的另一头。
她想起来在刚刚被黄金之王带回来的那段时间,她一心求死,对于任何与世界的接触都很抗拒。
后来才知道, 她不是想死亡, 她只是在逃避,她觉得自己做了不可被原谅的事, 只有死亡才能洗脱自己的罪名。
可是那一天,黄金之王问她,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死吗?
他说, “你死不了,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人爱着你,爱着你的人希望你活着,这样的信念强烈到了成为支撑着你的力量。”
这个世界上还有爱着她的人,那似乎只有一个答案。
一心要保住她性命的妈妈早就被处死。
村子里的人也早被一把火烧尽。
五条家与她朝夕相处中对她多有照顾的人,也在那一场屠杀过后,将她视为没有人性的恶魔。
只有一个人,从始至终,看向她的目光,清冷如初。
他背着她在长廊里奔跑着,不忘安慰着她别害怕。
可是……她怕的从来都不是死亡,而是做错了事之后,害怕被他责怪,害怕看到他眼里的失望,更害怕他被自己牵扯。
所以她抹掉了他的记忆。
后来,她也狠下心来抹掉了自己的记忆。
起初她并不愿意忘记他,无论回想到他的时候有多么难过,都不愿意抹掉自己的记忆。
那时候她想的是,如果连她都忘记了,那么他们的相遇就像不存在过一样。
可是后来,她在集市上看到了一串风铃。
她恍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五条悟的那天,他站在屋檐下,眉目清冷如月,目光从风铃转向了她。
那一瞬间她忘了那些被灌输了很多遍的规矩和礼数,下意识问他,“刚刚是风在摇吗?”
他说,“不是。”
“是铃摇。”
他回答她的时候,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像山巅的雪,也像冷固的冰川。
她想到了那一幕。
于是,忽然释然了。
忘了她也好,他还是高高在上的五条家小少爷,生来尊贵,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
她永远记得那一幕,也希望他永远是那个如神明一样的模样。
至于她……本就是一粒卑贱的尘埃,能够得到他片刻的温柔,已经是她的幸运。
他给了她很多很多,他教会她识字,教会她很多道理,教会她什么是快乐,也对她足够耐心和包容。
在他所能庇护的羽翼之下,皆为自由。
那些在她的生命里鲜少获得的光和暖,她已经拥有过了,那就足够了。
只是,她辜负了他的期望,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再去面对他。
她将买回来的风铃埋在了院子里。
仆从问她为什么的时候,她说,“埋葬过去,重新开始。”
那就各自安好,当做前尘往事,好好生活吧。
她是这样想的。
可是在她来到地面上没有几天,五条悟从天而降,直直落在她的窗台。
他们已经认不出彼此,他笑得张扬灿烂,一双蓝眸熠熠明亮,“相逢就是缘,像我们这样的相逢更是千载难逢的缘分,所以先互相知道一下名字,明白了吗?”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胡说八道的话,扯得天花乱坠,每一根头发丝都彰显着他的不靠谱。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笑容恶劣却好看的人,她竟然过了这么久连他那天说的话都一字不差记得。
她忽然觉得,他胡扯的那一句,相逢就是缘,其实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一定是有着某种缘。
才会让她在没有了任何记忆的第二次相遇时,只是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就再也没能忘掉。
头顶的月光凉得连空气都有几分清冷,铃摇蹲在阳台上发呆,没注意到房间里的动静。
直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铃摇怔愣着回头,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阳台上模糊的月光,在这样微弱的光线里,她看到五条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喉咙哽了哽,朝着他走过来的身影问道:“你醒了?怎么这么快……应该是要睡到天亮的呀。”
“……”
他没应声。
月光模糊,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到了她的面前,他还是没有说话,铃摇不安道:“是睡得不舒服吗?”
他还是一声不吭。
她愈发不安,担心是不是自己的能力出了什么问题,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手一探上去,似乎又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她开始感到困惑,“悟?你说句话好不好。”
阳台上的月光稀稀落落,只有他深刻的轮廓,还有他沉默的高大身形。
光线模糊里,他的目光却很直白,如同能够穿透浓雾,看得她一阵心惊肉跳。
风里混着植物的清香,还有他身上的浅淡气息。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悟?”
“嗯。”他低低的应了一声。
而后,他伸出手,扶在她旁边的盆栽栏架上,微微俯身,借着浅淡模糊的月光,将她笼罩在他的身形里,气息温柔浓烈。
尚未来得及看清他眼底的蓝,他的吻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压了下来,一手捏着她的下巴,抬着她的下颚更方便跟他接吻。
另一只手环在了她的腰上。
结实有力的肌肉没有一丝放松,紧迫的、沉重的,将她禁锢在他的怀抱里,没有一丝后退和逃跑的余地。
不同于之前那个浅淡温和的吻,仅仅停留于触碰着她的唇瓣,此时他的吻更像是袭来的风暴,将她困在了潮湿的癫狂里,舌尖没有任何商量地攥紧了她的呼吸,将她的每一寸柔软都占为己有,一寸又一寸,毫无妥协地碾过。
铃摇无措地承受着他沉重的吻,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他的呼吸被放大了无数倍,和着她的心跳,将听觉填满。
明明他是狂风暴雨的中心,却仿佛他才是那个在风雨飘摇中的蝶,每一滴冰冷的雨水都让他感到惶恐不安,在风雨飘摇里茫然坠落。
铃摇后知后觉地抬起手覆盖上他的后背。
他的颤抖和急促才缓缓平息下来,在月光清冷里,逐渐温柔缓和。
直到很久以后,五条悟才从她的唇舌中抬离,鼻尖仍然相碰着。
借着浅淡的月光,她能看清他湿润潋滟的嘴唇,还有此时直直盯着她看的目光。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眼底的蓝像是盛满了酒,湛蓝潋滟。
五条悟再次把她按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颈中,很轻很轻地蹭着。
“铃摇。”他的声音微沉,压着低哑。
铃摇被摁在他的怀抱里,仰头时蹭过他的胸口,“怎么了?”
他将她抱得很紧,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如困倦的呓语,“困了,继续睡觉。”
说完,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走回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漆黑之中,她感觉自己被放到了床上,随后身旁向下一陷,五条悟也随即躺在了她的身侧。
他伸过胳膊将她捞进怀里,以一种小孩子护着玩偶的姿态将她圈在怀里,他的发梢细软,蹭过她的脸颊,有一点痒。
下巴略硬,即使是以相对温柔的姿态拥抱着,他的棱角依然硌得她有一点疼,就像他生来便带有的光芒,填满她漆黑前行的方向,也会刺痛她的双眼。
但是她没有提出不适,在他安稳的呼吸里,望着天花板的眼也逐渐感到了困倦。
什么时候睡着的也没有察觉。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似乎是一个很好的天气。
刺白的光从窗户一路照亮到她的面前,她觉得眼睛有一点难受,眯着眼揉着,直到勉强可以睁开眼睛,她才撑着胳膊坐起来。
身边是空荡荡的,没有五条悟的身影。
手臂摸了个空,莫名有一点遗憾。
昨晚睡得时间太少,但是又被生物钟唤醒,头脑无比清醒,怎么也睡不着,她起来去穿鞋。
刷了牙,洗了脸,才感觉困倦少了一些。
她的洗漱台上,多了一个牙刷和杯子,在她私人的空间里,突兀地挤进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她盯着这个多出来的牙刷杯子看了好一会儿。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一声突兀的风铃声,很轻,像是划过耳边,轻到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铃摇怔在原地,仔细听了一会儿,又没了声音。
当她以为真的是自己听错了的时候,她已经换好了鞋准备出去吃早饭,推开房间的门,门前的光被一个人影挡住。
风铃声也在此时再次出现。
她缓缓抬头看过去,屋檐下,五条悟侧身站在栏架上,正在往屋檐上挂着风铃。
清晨的光线浅浅淡淡的落下来,他的鼻梁、肩膀、手指,都洒上了银白的光,他的眉眼本就生得好看,即使抿着唇没有笑意的时候,也带着几分得天独厚的张扬。
而此时的清晨像是在他的身上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如同按下了静止的肖像画,风扬起他手指间的风铃,还有他的发丝,迎着天际一簇湛蓝。
他在这个时候垂眼看了过来,沉静的眼眸映上她错愕的样子,他忽然笑了起来,“这是什么表情,怎么像是很意外我在这里?”
第139章
五条悟站在她门前的屋檐下, 手臂高高地举着,正在屋檐上悬挂着风铃,清脆细微的声音从他的手指间碰撞发出。
风铃已经挂好了,他从走廊的栏杆上跳下来, 微风吹过, 拂起他的发梢, 他走到了铃摇的面前,很熟稔地捏着她的脸, “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 除了看着我发呆就是看着我发呆。”
“……”
铃摇忽视了他的不要脸。
她小步跑到了屋檐下,仰头看着上面悬挂着的风铃, 上面绘着蓝色金鱼, 只一眼就认得出来,这是她在集市上买的那个风铃。
昨天回房间的路上,她在院子里找了很久,却一直没有找到埋在哪里。
她回头问五条悟, “为什么这个风铃在你这里?”
他倚在门框上,懒懒散散地回答她:“黄金之王给我的。”
铃摇不可置信:“黄金爷爷?可是我明明把它埋在了院子里的啊。”
“埋进去不就能挖出来吗, 多简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