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还是热的。
面包是她喜欢的草莓味。
以往跟夏油杰一起做任务的时候,他给她买过蛋糕和冰淇淋,她都是选的草莓味。
铃摇轻轻眨了眨眼,把那点莫名滚烫的湿热眨了回去。
她假装不在意菜菜子的冷嘲热讽,抬头问道:“夏油呢?”
“不关你的事!”菜菜子一点都不想回答她关于夏油杰的事,只想让她快点消失,“你快点走,以后别来打扰夏油大人了!我们咒术师,才不需要跟你这种普通人相处!”
“其实你也不知道夏油在哪里吧?”铃摇平静地问。
这个问题直接戳中了菜菜子的命门,她顿时哑了声,然后才胡搅蛮缠地强硬说道:“这不是你该多问的事!”
“夏油把你留下来,而不是把美美子留下来,是因为你很讨厌我,想让我被你劝退吧?”
菜菜子隐隐约约觉得面前的女孩子跟昨晚不太一样了,怎么说那种感觉呢,她说话的声音依然是那种不急不慢的语气,软绵绵的,像温柔的风。
可是昨晚所见的,还是个胆小怯懦的样子,她瞪她一眼,她都不敢跟夏油杰表达不满。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居然问她这么多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
说到底,菜菜子年龄也不大,语气差也只是因为发自内心的不喜欢铃摇,并没有多少坏心眼,因此被铃摇这么冷静地不断发问,她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最后,只能强行蛮横地壮胆:“你知道夏油大人也不喜欢你就好,这里没有人喜欢你,你知道这一点就快点走,不然我会不客气的!”
不过这一次,对方没再问她问题,而是拿起面包和牛奶出了门。
她以为对方是真的知难而退了,看来自己这个样子真的很凶嘛!
铃摇走出巷子的时候,吃完了面包,把包装扔进了垃圾桶。
流萤从手掌心翩飞而出,为她指引着方向。
十分钟后,铃摇抵达了一间工厂,还没走进去,就已经被浓重的血腥味剥夺了嗅觉,本该是忙碌生产作业的时间,因为无人生还,整座工厂透露着一股死寂。
铃摇没有犹豫地走了进去,流萤大片大片飞了过去,将那些七横八竖躺在血泊中的人围住。
同时,她打量着这座偌大的工厂。
有一只萤火回到了她的指尖,告诉她探知的讯息,这里已经没有夏油杰的信息了,留下的只是他的气味。
不过这里的人似乎并不是他杀的,而是他昨晚见面的诅咒师,但是……没有阻止无意义的杀戮,即使没有亲自动手,那也不是她所熟悉的夏油。
回到夏油杰住的那栋居民楼的路上,上午还是有太阳的晴天,忽然下起了雨。
进了居民楼的时候,铃摇浑身已经湿透了。
头发湿漉漉地搭在后背上,已经穿了两天的裙子紧贴在身上,雨水冰冷地粘着皮肤,风吹过的时候,她打了个寒颤。
已是暮夏的雨,贴在身上冷得让人发抖,这两天也只吃了昨晚一餐饭和今天早上的面包,饥饿和寒冷的感觉同时敲打着她的神经,小腹以下连着腿脚也开始酸胀无力。
铃摇抱了抱胳膊,蹲在楼梯口,望着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也不知道夏油杰什么时候回来。
楼上的房子里还能听到菜菜子和美美子打闹的声音。
她抱紧自己的胳膊,只想夏油杰快点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道里传来脚步声,那人在打电话,嗓门很大,说得忘我,没注意到铃摇,一脚踢到了铃摇脚上。
对方哎呦了一声,随口抛来一句:“大白天的坐在这儿装死人啊?——哎哎,不是说你,我刚刚进楼道的时候撞了个人,你说这是不是有病啊,坐在楼道门口碍事。”
中年妇女打着电话,单手收伞的时候,雨水毫不注意地甩到了铃摇身上。
冰凉的水滴刺着皮肤,寒意更加几分。
伞收好,中年妇女打着电话继续往楼道里走。
衣服却突然被人拽住。
中年妇女一脸莫名其妙回头,看到是刚刚蹲在那绊了她一脚的小女孩,立马不耐烦道:“有病啊你?别在这里碍事。”
铃摇脸色发白,顿了顿,还是没有松开手,顶着对方的白眼,小声地说:“可不可以,借一下电话?”
中年妇女甩给她一个白眼,用力甩开了手,头也不回地上楼。
临走前还不忘骂一句,“有病。”
楼道外的雨声更大了,雨水如注,灌在地面已经积起来的水坑里砸出沉钝的水声。
大雨漂泊,灰蒙的雨幕将城市分割成无数片撕碎的碎片,空气温度很凉,风从楼道门灌进来时,冷气像是卷着冬至的冷冽。
铃摇坐回了台阶上,抱紧冷得刺痛的胳膊。
也不知道是不是饥饿和寒冷让她头脑也麻木了,她总是想起夏油杰还在高专的时候,她曾经问过夏油杰,为什么有人要成为诅咒师呢。
那时候夏油杰是怎么回答的,他好像是说,诅咒师也是人类,只要是人类就有私心。那天晚上,她还要求夏油杰背诵了她要背诵的文段,那些哲学又晦涩的文字从他的嘴唇里念出来,总觉得那一刻的夏油杰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后来,她在树桠上看到了躺在繁叶里的夏油杰,她看不懂他为什么会在那一刻显得很落寞,很害怕那样的他会随着风消失了。
于是胡搅蛮缠的让他下来,理由是怕他赖掉答应她的背诵。
夏油杰从树上下来了,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悟平时对你真的很纵容。”
当时没明白他为什么没头没脑突然提到五条悟。
包括五条悟自己也说过很多次,铃摇,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让着你啊?
她做不了太多事,她听不懂夏油杰的苦恼,无法理解夏油杰的决定,不然也不会明明一直跟在他身边,却没能把他留住。
她所能做的,只有把人救回来,让他永远有后悔的机会……其他的,就等悟吧。
只是,悟可不可以快一点出差回来,快一点知道夏油叛逃的事,快一点……找到她啊。
可不可以快一点……
“死丫头,你别在楼道里哭行不行,吵死了。”身后又出现了中年妇女的声音,骂骂咧咧的嗓门听起来并不友好。
中年妇女把手机直接塞到她怀里,在一旁不耐烦地翻白眼:“哭什么哭,不就是下个雨回不了家吗,快点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接,烦死了。但是只能打一分钟,话费花超了看我不骂死你!”
第108章
“……”
“……”
电话无人接听。
铃摇不死心, 又拨打了第二个,依然无人接听。
借她电话的中年妇女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了,翻着白眼, “打不通就别打了,也别在这碍事, 换个地方哭去,真的晦气。”
“……”
最后看了一眼手机界面。
铃摇把手机还给了中年妇女,声音很小, “谢谢。”
中年妇女拿回手机之后就扭着腰消失在了楼道里。
再次恢复了寂静, 楼道口的风雨打在门前的石板上,留下寒冷的痕迹。
楼上的房间里传来菜菜子和美美子打闹的声音, 她们玩得很开心,这时候忽然听到菜菜子欢呼了一声:“夏油大人打电话过来了!”
铃摇将埋在膝间的头微微抬起来,去听那边的动静。
但是她什么都听不到。
她微微抬起手,想放出流萤去探听, 最终还是放下了手,再次将头埋回膝间。
身体早已因为寒冷而麻木,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楼道里开始有各家炒菜做饭的声音,有香味飘了出来, 混着风雨的冷清,刺激着鼻子,让人发酸。
夏油杰早上出门后离开了一整天,终于在晚上十点钟左右的时候, 流萤传来了夏油杰异常动向的信息。
她站起来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吹了太久的冷风,还有一天没有吃东西,总感觉腰腹酸痛无力, 尤其是冷风吹过的时候,格外的冷。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铃摇尝试着从楼道口迈到外面,咬了咬牙,直接跑了出去。
风雨兜头落下来,冷得人直打颤。
她只好加快奔跑的速度,让这样的冷意没有那么明显。
流萤带着她来到了城郊的一座荒芜里,萤火闪烁着在前面照着路,但由于这里太过荒败,又下着雨,每一脚都踩在泥泞里。
矮灌木和荆棘划过小腿,留下深深浅浅的划痕。
头顶的树木枝桠被她摇晃而过,落下堆积的大滴大滴的雨水,砸进领子里,冷得刺骨。
拨开最后一根枝桠,总算从丛林中走了出来,前面有一条小路,小路的尽头亮着灯光,从轮廓可以看出来似乎是个宗庙或者其他什么宗教建筑。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前暗影一晃。
有把刀架在了铃摇的脖子上。
头顶传来戏谑的危险笑声:“小朋友,你爸妈没有教过你,晚上不要往偏僻的地方乱跑吗?”
铃摇抬头看过去,在树桠上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对方阴恻恻地笑着:“恭喜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咯——”
“你是诅咒师?”
铃摇站在原地问着。
对方啧了一声,“居然知道诅咒,看来不是普通人?怪不得这么冷静,不知道等会儿把你大卸八块的时候会不会还这么冷静?”
那把刀依然架在她的脖子上。
铃摇没觉得害怕,她还想问一句夏油杰是不是也在这里,这时候她就听到了夏油杰的声音,从前方的一棵树后传过来,“算了吧,你杀不掉她的。”
随着声音传来,夏油杰的身影也从树后缓缓走过来。
灯光模糊,他的身影拖着晦暗不明的影子,如同游荡的离魂。
那个诅咒师不屑的笑着,“你认识这个丫头?她很强?”
夏油杰嗯了一声,“暂且不说你能不能杀掉她,就算你做得到,我也劝你一句不要动手。”
“哈?这就是你来找我们合作的诚意?这该不会是你的小情人吧?来这里千里寻夫的?”诅咒师舔了舔唇,恶劣道:“那干脆拿出点合作的诚意吧,不如就把你的小情人杀了证明自己?”
“我的话不说第二遍,如果你想杀那就随意,只不过,你要随时做好被五条悟追杀的准备。”
“——?”对方架在她脖子上的手迟疑了一下,“五条悟?”
夏油杰没再理会他,说道:“你还真是执着,还打算跟我到什么时候?”
尽管主语不明,光线昏暗里也看不见夏油杰的表情,但是铃摇也知道,这是对自己说的。
从夏油杰出现开始,铃摇的目光定在他身上,她回答道:“我说过,你杀人,我就救人,一直跟到你不会再杀人为止。”
至于自己脖子上的刀,的确,她并不在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杀得死她,除了正常的生老病死,她的死亡只有一种可能。
正是因为仗着自己不会死,她才敢涉险一直跟着夏油杰。
那个诅咒师迟疑了一下,显然,五条悟的名字很有震慑力,他并不想惹上麻烦。
对方把刀拿了下来,准备离开了,他和夏油杰的谈话似乎在她赶来之前就结束了,走之前只扔下了一句:“期待你的表现吧,未来的盘星教教主。”
诅咒师离开以后,铃摇摸了摸脖子,迟疑地看着夏油杰,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
反倒是夏油杰先开了口,“站在那里不冷吗?”
头顶枝桠上不断往下掉落雨水,冷得脖子刺痛。
铃摇拨开枝桠走到了夏油杰旁边。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着,他的脚步不快,即使铃摇此时此刻腰腹以下酸软无力也能够跟得上。
是个雨天,没有月光,只有阴沉沉的黑。
过了好一会儿,夏油杰才开口道:“你要一直这样跟着我吗?”
铃摇抬头看他一眼,点头,“嗯。”
“嗯。”
“你今天没有回高专?”
“嗯。”
“只有我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你才会出现?”
“嗯。”
头顶忽然一沉,是夏油杰的手掌。
“所以你今天是不是也没有吃饭?”
铃摇感到一点错愕,好像这样的举动也不过是三天之前而已,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久远到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这样的夏油杰。
鼻子忽然有一点酸,“嗯。”
她不太擅长伪装情绪,因此这一声回应里的委屈显而易见。
夏油杰隐没在黑暗里的眼微微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不吃点东西,就算不会做饭,饼干之类的也有吧。”
“我……没进去。”铃摇哽了哽,再次开口时,憋了一天的难过越来越无法抑制,只是理智上知道现在的夏油杰并不是从前的夏油杰,所以她仍然忍着,没有哭,“菜菜子并不喜欢我,而且我也不想打扰你们的生活……反正我只要救人就好,阻止你杀害更多无辜的人就好,所以我没有进去。”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她听到远处有鸟类之类的声音,又不像是鸟类,是一种很奇怪的鸣叫。
“是我的咒灵,会飞,等会儿带你去吃饭。”他脚步停了下来,面前是一座湖泊,没有月光和星星的夜晚,湖面不甚分明,“先陪我聊一会儿吧。”
头顶的雨也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铃摇抬头去看,雨还在下,但是她却感觉不到雨水降落。
夏油杰在一旁解释道:“咒灵在头顶挡住了雨。”
“这个湖是有来历的,你知道吗?”他忽然说。
“不知道……”铃摇看了一眼湖,刚刚说完,忽然觉得有点眼熟。